我当山村教师的日子 第96节

作者:忧商河书名:我当山村教师的日子更新时间:2020/08/02 08:53字数:2336

  

40台风台风1

我不知道今年的台风会这么多,暴雨会这么烈。掌酷

我更不知道,在这个晴则暴烈,雨则疯狂的季节里面,还有更多的直接打击在等着我。人生路上的风雨,便是霜露也一样,本就不是人们所能够预料和控制的。

儿童节过了。那天,除了按照传统的节目,糖果什么的之外,我还把孩子们组织到艹 场上,唱歌,游戏。

歌曲都很简单,这一年来,零零星星教的歌曲,就上学歌,卖报歌,其多列,粉刷匠,洗衣裳,小红花等十来。我想,要热闹,干脆就跟他们一起疯吧。于是我站在国旗下兴高采烈地指挥,孩子们则在下面扯着喉咙大声唱。不少闲在家里的大人,就这样吸引过来了。

我的手酸了,就说,来,同学们,谁主动上来单独为大家唱一的,我们奖给他三颗糖果。

开始没人上台,我干脆点名,阿梅,来一个。

阿梅一下子就害臊了,一溜烟跑得不见了人影。大家一起哄笑。后来我们就击鼓传花,所谓击鼓,也不过是我转过身去拍掌,然后大家传递一条红巾军罢了。

这效果不错,孩子们就真的调动起来。

大概轮了十来次,我换组织大家游戏,例如钓鱼用点着的蚊香去点燃鞭炮,蚊香用长长的小棍子吊着,大伙儿就散开去,自己玩。

其实都很简单的,可是在这个地方,竟然是破天荒头一遭。

渐渐地就吸引了很多过路的家长的围观,人越来越多,到后来奖品告罄,居然有人出钱又去买了一叠本子当奖品,要把孩子们所有的底子都掏空。

那天小波居然也改变了过去的沉静,独自唱了三歌,两是我教的,《上学歌》,《其多列》,一是《流浪歌》。我看到阿芬也在艹 场边,脸红红的很骄傲,很高兴。

这种欢快,似乎有些冲淡了天风老人离开的沉闷和压抑。

40台风台风2

天气一天天热。

台风时时来着。

今年是香港回归的时候,为了保证和谐,喜庆,县里决定提前一周把各中小学的功课结束了。当然,也为大部分多才多艺的教师们,尤其是美女教师们在那普天同庆的日子里,为歌颂伟大的祖国,伟大的正腐以及伟大的裆排练更多主旋律的歌舞。

歌舞升平,是和谐景象所必须的吧。

因此,毕业考提到了6月15日。六一才过,全心全意为山区儿童服务的副教导又亲自来各个学校送表格,拍照了。

遗憾的是我的学生只有一个阿梅,所以,拍照必须去总校统一拍。

既然这样,中午的时候,我牺牲了一下午休,开了车带着阿梅就去了。

阿梅和几个应该是她比较要好的同学照了相,破天荒我这分班老师也参加了毕业集体照。因为我也贡献了毕业生的。

然后,阿梅又和我在总校的校牌下合影了一张。

阿梅这天穿淡绿se 小碎花的衬衫,深蓝se 裤子和凉鞋。头经过细心梳理,辫梢俏皮地转弯,放在胸口。

是个花季少女的模样了。清秀,挺拔,如正在拔节的翠绿笋儿。

我把填好的毕业生登记表给宋天暑,交代她等个人寸照下来的时候,帮忙一起贴照片上交就好,省得再跑一趟。

值得一提的是,从这年起,小学升初中正式取消升级考试,初考变成了检查成绩的考核,不再是升学的考试了。也因此,第一次不必集中到学区中心校统一考试。

当然,阿梅例外,她得到总校来。

40台风台风3

六月十四日下午,隂 云已经密布,风呼呼地吹,又一场台风暴雨要来了。

这年的风雨,确实是多了些。

十五日清晨起来,满世界是白茫茫的,暴雨如注。

阿梅已经披了一条雨衣到教室门口等着。这一天,我自然是已经通知学生停课的。

我独自骑车带着阿梅到总校参加毕业考试。

雨点很用力地打在我脸se ,然后从下巴顺着雨衣口,流入胸口。我大声叫阿梅抓住我,并且不要把头露出来。

我不知道她是否有按照我的吩咐去做,但我后背并没有感觉到人。阿梅告诉我她已经抓紧了。我也无暇多顾,用一挡二档这样的度,缓慢地变化着前行。道路是是四处流溢的水,铺在路面的泥土已经被冲走得差不多了,躶 露着一颗颗坚硬的石头。而车子也因此愈颠簸。

到的时候,其实我和阿梅都有些狼狈,雨衣,只能对付小雨,像这样的暴雨,只是聊胜于无罢了。

见到了校长和其他同事,还有学区下来的领导,都说这辛苦辛苦。但考试时间,已经过了十分钟了。

顾不上喝茶,也顾不上擦干水,就安排阿梅进考场。阿梅就是裤腿和袖子都湿了,让她擦擦,她也不肯,只是挽着裤腿好袖子就上场了。

领导还算通情达理,说,这个同学等一下,再延长几分钟吧。十五分钟。

我长长出了口气。

在阿梅入考场后,我就靠在校长的床上,看一本叫做《故事家》的杂志。

故事有些低俗,但却告诉了我一件事:现实不是真的像我以前想象中那样美好的。我很懊恼于这样的现。就丢开它,转而去看善恶分明的评书《杨家将》。由于是只有毕业班考试,且第二天并不上课,不相关的老师都回家了,校长在前面走廊上泡茶,陪监考和巡视员。

我很安静。

但是我还是丢开了书,走到窗前,看雾茫茫的暴雨在天地间横冲直撞,我甚至有一种冲动,冲入雨中,接受这样的荡涤和冲击,让它洗去我所有郁积的闷气,让我脑袋恢复清明,即使只是退到工作之初

――如果可以的话。我很费劲才把这个念头压下。

下午考完,看得出阿梅颇为得意,我知道她考得不错。各人各自散去。

我带着阿梅往回走。

路上,雨渐渐小了,乃至于无。哗哗的水流在路当中四处流走。车轮碾过就带起小小的涡轮水。居然有蝉儿放声鸣唱,阳光露了点脸,满山都是新鲜的绿se 。天地焕然一新。

我忽然看到路边上有一藤白se 的小花,就把车停下,连爬带跳地上去将之扯了下来。

我看到阿梅有些惊讶地看着我,似乎认不得我是她的老师。我童心骤然作,就地将这藤花做了一个小小花环,叫过阿梅,把它套在她头上。我看到阿梅的脸红了,很放肆地向天大笑。笑到后来,我知道我是在强笑了,却故意把声音放得更响。

我跟阿梅说:“阿梅,从今天起,我不教你了,你不用再把我当老师看啦!”

阿梅说:“哪能呢?”但是声音充满了高兴。

“下学期就要上中学了,有什么想法?”

“嗯!”她摇头,“也不知道能读到哪里?我都这么多岁了。”

经她提起,我才省起她已经十六了,看她的身材,宛然一株含苞的夹竹桃。忽然担心起她的人生。我很严肃地对她说:“阿梅,你是很聪明的。不管怎样,你一定要考出去,不要再回来了。”

她很诧异于我态度的突然转变,有些茫然地点头。旋即有些沮丧地说:“也不知道能读到哪里?爸爸妈妈说也许过几年也把我送到外边去。真不懂为什么到这个年代了,他们为什么还这样重男轻女。说还是培养我弟弟合算。”

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她弟弟就上着一年级,有些被溺爱坏了,成绩属于中上,脾气就不怎么好。

过了一会儿,我自嘲地笑笑:哪里有那么复杂?哪里能想那么多呢?

便如早上那雨,个人于其中,不过是骇浪里的一片叶子,能改变什么呢?

我们重新上车。

一个学生毕业了。

我忽然丝毫没有成就感,反而,是丝丝失落呢。

40台风台风4

一个星期后,期末考到了,我被调到另一所学校参加监考。

我这里安排另一个老师监考,由于吃了一次亏。我特意交待阿芬,这天的伙食就麻烦她了。

但老实说,我看到监考的名字,心就小小冷一下,本次学区抽考的二年级。

监考我的班级的,便是天湖坑的代课老师,那个曾经在“赌桌上”结仇的人。

照说是不会安排代课老师监考学区统考的,但是为什么这次是例外?也许仅仅是因为他距离我近罢了。

我还是有信心的。我的学生,不需要作弊,也能给考好分数。所以虽然有所担心,却也不管了,一早进骑了车赶去监考学校。

这个时候我就很怀念那个古道乐肠的天风老人,若是他在,又何必我这么艹 心呢?而这个地方,愈地让人看不到希望,有能力的都出门了,家里的这些人,居然没有一个撑得了门面的。

监考毕,我又被安排到学区参加统一阅卷。

下午,各年段各学科的成绩都基本出来。连基层校的都报上来了。

我在进行我参与的年段的最后统计排名,忽然一个老师叫我,说王校长找我。

他的脸很隂 ,连泡茶对都没有。我在心里不知道他为什么找我?这个时候,唯一可能的是下学年度的调动了。但盛传许久的他年纪已到,应该与他无关,难道是他想卖给我一个人情?

我惊疑不定。

他吐了口中的烟雾。拿过一张成绩单给我看。

我不想再复述这张成绩单,我也没有和这个王区长多话。我径直出门,找到我学生的卷子。

没有错判,但大部空白。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所有的人都看到我的苍白,我的冷汗,我的无神。

我离开,管伙食的老师叫着晚饭已经安排好,但是我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去问我的学生,这是为什么?再者,我哪里吃得下?何况,王区长居然笑着当着大家的面说:“你还年轻,又是在边远山村,成绩差点大家可以理解。来日方长,只要吸取教训,端正态度,还是可以进步的嘛!”他越是表现出爱护我,维护我的面子,我越愤慨,偏我又不能跟他抬杠,如此,我不走,又当如何。

但我一腔激愤,却被黄昏微凉的山风尽数吹散。我这般便走,实在不是解决问题的良策。无论如何,我不相信自己的学生会差劲至此,也无论如何,那些卷子和那些成绩都是板上钉钉,铁一般的事实。

我回到学校,艹 艹 洗漱,吃饭。饭吃得却窝火,不知怎地火气又上来。似乎所有的不顺都和那碗饭相干,一扬手便把剩下的半碗连同饭一齐挥出门外,穿过艹 场,扑通一声落入门口的小溪。

自个抓瞎转了几圈,终于忍不住披衣去了阿芬家里。

我没有客气的寒暄,用一种冷冷的嘲讽式的口气问远奇:“小波,你考得很好吗?”下波毕竟聪明,嗫嚅了几下,还是大声说道:“那个老师没等我们做完就收走考卷。也不给我们念题。我表哥昨天来告诉我说他们都是考一天的,我们连半天都不到就考完了。”

我有些惑然。这是什么话呢?阿芬在一旁泡好茶,递了一杯给我,才给我讲起她所知道的。毕竟,当天的伙食是她办的,她算是参与了这件事情。

原来那老师因为顾着家里的茶叶――这是夏茶季节,所以领了卷子匆匆来,下去之后,老实不客气地就让安排吃饭,吃完了就收卷走人,说还要上缴总校,不早点走来不及。总而言之,事情很明显。

就算他不是挟俬 报复,那么,我的学生已经吃了暗亏,是毫无疑问的了。

然而,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他是代课老师,所谓惩罚,于他干系并不大。

我于是感到悲哀,就我所认识的代课老师,他们大多更加兢兢业业,生怕因为自己少了一张文凭的靠山而误了人家子弟。但是这个赌神老师,却明显并非如此的人。

怨自己吗?

那么,天湖坑的那些小孩子们,岂非更加,悲惨?

但瞬间的愤怒还是让我失控了。我怀着一腔的怒气,夺门而去,准备去学区里面说理。阿芬一定没有看过我这样的盛怒样子。她拉住我的车子说:“这么晚了,你去干吗?再说,我们这些当家长的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又何必和一个代课的过不去?”

我执意动车子,她看劝告无用,恨恨地甩手,说:“那你就去吧。”我听到了她的哭腔。

我径直前走,大概五十米后,我兜了回来,我跟她说:“我不去计较了,但是我一定要让学区知道,我杨坚冰不是不会教书的人。我就去总校告诉校长一声。”我听得我自己也有几分哭意。

她没有说什么。

我说:“顶多一个半小时,我就回来。”说完就驶着车子上了通向总校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