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山村教师的日子 第130节

作者:忧商河书名:我当山村教师的日子更新时间:2020/08/02 08:57字数:1897

  

45家长百态之茶农忧商河

茶农和茶师其实都是一样的,他们以靠做茶,卖茶为生。区别在于茶师往往更加“心灵手巧”,能够做出更好的茶来,而茶农,往往只能是做中低端价格的茶叶。同样的原料,落在不同人手里,命运,也是不同的,岂能无感?

茶农的基本特点大概是勤劳,老实。但这两个优点其实也是限制他们的缺点。他们更缺乏一点,长远的眼光。

他们对老师是尊敬的,比茶师更甚——他们对所有有权威性质的人都是尊敬或者畏惧的,教师,是代表知识的权威吧。

所以,有时候是,真的让人有心酸的可怜之感。

最遗憾的是,这样的人,往往真的是贫贱夫妻百事哀,贫穷之外,更有诸多不顺,如病,如受人鄙视。——这二者之间的因果关系,本是难分。

值得一提的是,未必穷人的孩子都早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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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组第二张桌子,女孩子叫做张妙妙。

她的字写得极其萎缩,不整齐。课上回答的时候,总拿惊吓的眼光看我,显得无辜,无助。

冬天了,她的衣服单单的,愈显得她的单薄。

枯黄的长也并不整齐,就这样散散地飘着。

是一个让人看着心疼的女学生。

但是她的心扉是闭着的。我曾经于课间单独和她说话,她只把头低垂着,偶尔忽然抬头看一下,又如惊吓了似地低头。

怕怕的。

这种课间,周围是热闹的孩子们在追逐,但是她的周围似乎有寒流,总那么冰冷着。在我无奈让她走开的时候,她会很小心地走回学生群中。

仿佛被我批评或做错事情一样。

我曾经于其他同学那里打听他的情况,才知道她家是镇上最偏僻的角落,最近的同学也是和她隔着好远,属于不同地方的了。

我只好问离她最近的男同学李引平。李引平对那个地方果然稍微熟悉,却也只说环境不好,读书的孩子也不多。

我于是一直想去家访一次。

问了叶秋富和张春博,都说太远,而且没学生在那儿,就不想去。他们说,那儿,是镇上最穷的一个角落呢。

45家长百态之茶农2

星期三下午早早没课,肚子饿了,就去食堂吃晚饭。这时候刚放学,老师们还多半未过来吃饭,所以吃完就一个人回到宿舍,听着张学友的歌儿,改作业,备课。

是很早的《人间道》《道道道》了。

天就这么黑了。

走出门口透气,校园里颇为冷清,安静,只学区领导教学楼那边有打牌的声音流溢。领导们也是需要消遣的,这个偏僻的山区镇上,并无多少娱乐节目。

张妙妙的作业做得真不理想。其实一个清秀的小姑娘,不知道何以将作业做得如此糟糕。并非正确率太低,而是字太过畏缩。

张妙妙无助的样子就这样浮现。

终究是要走一趟的。没有伴也去吧。也许,她在别的老师面前,反而更自闭。

关门,披了外套,下楼去。

赵翠娥的宿舍却有灯亮。——此刻出去家访的人大抵还没返回。没出去的也会闭门,或聚集打牌。但她的宿舍是亮着的,而且开着半扇窗。

我站在她窗下,见她弯腰做着什么,就说,翠娥。

声音很温柔。

我已经不是两年前那个意气用事的男孩子了。虽然我未必就很成熟,依然,是青涩的。

但我已经知道,人,是有很多是无可奈何的。

赵翠娥抬头,由于窗外并不很亮,她的眼睛微微眯起。额头一缕头遮住了眼睛,她轻轻抬手掠了一下。

是那种说不出的风情啊。

她穿一身咖啡se 。毛衣,毛裙,靴子。

浑身,是曼妙而成熟的线条,加上风情,是女人中的女人了。

我的心头就这样被柔情包着。浑然忘记了冷。

但,没有。

她说,坚冰啊,要不要进来坐坐。

我就进屋去。问她做什么,却是椅子松动了。我蹲下去看看,是一个榫头松了,就到门口捡了一块石头,敲了几下,就稳固了。

她就要煮水泡茶。

我止住了她。

我看着她。

她的脸实在没法如健康人一样的红润健康,青se 里面,有病态的血丝红。

忽然心疼。

她应该是多么的孤独?

那猪王已经退落二线,调回老家的学区做什么调研员。她已经不必遭受蹂躏,却,也被隔绝开来。

人或许就是这样,总是以为再进一步就是无限大的舞台,不料却只是更深更紧的茧子罢了。

我说,翠娥,你怎么都不和大家一起出去走走的。你,平时都是一个人的吗?

竟然就觉得愧疚,并且,觉得话是言不由衷——虽然,此刻是诚挚无比,自己听着,却是虚伪。

----若真的关心,便当以行动让她走出孤寂吧?

她笑笑,是沧桑的,说,有时候回去镇政府找中川,和她老公单位的人打牌。不过不经常去。

——朱中川,意气风,幸福着。

也许,这是极好的归宿吧。

她顺便告诉我,她把她婆婆也接到镇上来,准备盘一个小店开文具。

倒看不出这个风情的,显得胸大无脑的朱中川,却才是真正的过家好手。

受伤而可怜的,反而是我们这些看起来最放纵,其实骨子里最在乎着一点什么的人了。

我叹口气,说,那么,你和我一起去家访吧。艹 埔,你知道在哪里么?

赵翠娥说,知道的。我去年教四年级,有个学生叫妙妙,家里并不好过。我去过一次。

得来全不费工夫。

我说,那好吧,我今晚便是要去妙妙那里家访,你带我去。

赵翠娥迟疑了一下,说,我和你一起,对你不好吧?坚冰,你要开始注意你的行为,你会有前途的。

我站起来,不容置疑地说,不要这样说这些羞杀我的话。你现在就穿外套,关门,我去取车。

45家长百态之茶农3

天上是一弯清冷的月。家家户户的门是半闭着或全闭着。

冷,清。

赵翠娥似乎在竭力控制着呼吸。

我暗叹一声,这一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将一个原本光芒逼人的女孩,变成了禸 敛怕,保守的人。她躲在自己的壳里,随时准备保护自己。

她已经受不起伤了?!

我说,翠娥,我是不是第一次载你?

她似乎在回想,说,好像是。

我说,你是不是很冷?

她说,还好了,不过很久没这样夜晚的时候骑着车冲了。

我说,把你的手,放在我的口袋里。暖和些。

她就没有说,但慢慢将手放入我的口袋,然后,轻轻地,慢慢用力地搂紧我的腰。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后背感到她的脸贴在我衣服上。

我叹道,翠娥,你不必自苦如此的。人终究是为自己活着,不是为了别人。

她不再说话,除了告诉我路要怎么走。

通往艹 埔张妙妙同学家的路颇不好走,是泥土路,而且越来越窄。路面并不平坦,有坑洼,有拐弯。我是在上美岭惯走山路,但久了,也有些不习惯。

艹 埔只有三户人家,都各有不甚明亮的灯光从屋顶的瓦缝中露出。

是年代久远的瓦房。

我们的车还没到,远远就有狗在狂叫。

柴门闻犬吠,

风雪夜归人。

车子才停下,屋禸 的狗叫更加急促了,简直是气急败坏。

赵翠娥抓住我的肩膀,说,我怕狗。

屋禸 一个男人的声音问,谁。

声音有些沙哑。

声音又在喝狗,去,死狗不要叫。

狗声就静了一下。

我大声说,我是妙妙的老师。

木门闩响了几下,吱嘎开了。

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开了门,说,是老师啊,快进来喝茶。

他的脚往狗踢了几下,狗咕哝几声,退到上厅去蹲着了。

屋禸 是全然没有装修的,地是泥土的,台阶是没有雕琢的方石。我们穿过天井,西厢房的灯亮了,妙妙出来,问,老师你们来呀。

然后就低眉顺眼地站着了。

男人叫,妙妙,去把开水再烧一下。

妙妙就走过来把开水瓶拿走了。

我和赵翠娥并肩坐下。

不用说,这房子,真个是萧条的,这家庭,真个是破落的。

比上美岭的都要糟。

男人倒还认得赵翠娥,说,老师,你今年还教妙妙啊。妙妙,给老师添麻烦了。

赵翠娥说,今年是这个杨老师教她们的。我没教她们了。

男人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袋包着的烟丝盒,递给我说,老师,这烟丝是我妹夫自家种的,还行,试着抽一把?

我连忙起立,辞谢了。

说话间,妙妙的开水上来了。

男人拿过一个锡壳的盒子,从里面抓了一把茶叶放入茶碗,倒上水,冲泡。

——其时,几乎所有比较专业的茶农都已经用随手泡,煤气炉,开水随时烧,随时泡,保证最佳效果。眼前一幕,无疑,还是原始而落后的。这,茶叶,断然是卖不出好价钱的。

喝过茶,我说,妙妙,这么早睡了?

妙妙垂头不说话。

赵翠娥说,妙妙,要大方一些,不要总是这样。

男人憨憨地笑,说,刚才帮她妈妈换洗衣服,说冷,要躲被窝。

然后自言自语似地说,我这个老女人,身体不行,只是病,不能干活,还要折本。我一个男人,实在顾不过来,什么都跟不上人的。

好在妙妙长大了,可以帮搭一点手。

我不知道女主人是什么病,但家境每况愈下是明显的。我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说,妙妙,那你更要认真读书,将来才能好好帮助家里。

男人说,我是打算小学毕业就让她出来帮手,再过两年去帮她舅舅看茶店。我那个小的孩子,明年也要读书了,负担两个,也是负担不起。我知道妙妙书读得不好,可是,是我大人做不到。

男人的声音已经带了鼻音,妙妙虽然低着头,却,有一滴晶亮的液体在从她胸前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