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如懿传 第65-67章

作者:流潋紫书名:后宫如懿传更新时间:2020/08/02 09:33字数:6391

  

如懿趁着无人在旁,便打开压底的描金红木箱子,一层层翻起薄纱堆绣,有一样旧年的物事赫然出现在眼前。那还是她初嫁的时候,新婚才满三月,自然无事不妥当,无事不满意。闲来相伴他读书的时候,嗅着身边沾染了墨香书卷香的空气,一针一针绣下满心的憧憬与幸福。

彼时她才学会刺绣,笨手笨脚的,所以一方打了樱se 络子的绢子上,只绣了几朵淡青se 的樱花,散落在几颗殷红荔枝之侧,淡淡的红香,浅浅的翠浓,不过是两个名字的映照:青樱,弘历,相依相偎。绣好的时候,她也不敢送出手,怕惹他笑话,终究还是塞了箱底。如今想起来,除了这个,自己所有,除了身体发肤,无一不是他的。唯有那份稚拙的真心,经时未改,长存于此。

她想了想,拿过一个象牙镂空花卉匣封了,唤了三宝进来道:“等皇上下了朝,送去养心殿吧。别叫人看见。”

三宝答应着去了。如懿伏在窗下,看着莹白的栀子花开了一丛又一丛,无声无息地笑了。

日子过得极快,好像树梢上蝉鸣咝咝,荷塘里藕花初放,这一夏便过去了。玫贵人因着身孕而获晋封,一时间炙手可热。人人都想着无论她生男生女,因着这宠爱,皇上也势必对这孩子青眼有加。

永和宮这般热闹,咸福宮也未清静,慧贵妃一心一意地调理着身体,隔三差五便要请太医诊脉调息,又问了许多民间求子之法,总没个安静。这样过了七夕便是中元节,然后秋风一凉,连藕花菱叶也带了盛极而衰的蓬勃气息,像要把整个夏天最后的热情都燃烧殆尽一般,竭尽全力地开放着。

眼看着快到中秋,长春宮也忙碌起了莲心的婚事,虽是宮女太监对食,然而皇后却极重视,事事过问,宮人们无一不赞皇后贤惠恩下,连宮女都这般重视。八月十五的节庆一过,十六那日众人便忙碌了起来。对食是宮人们的大事,意味着此风一开,便有更多的寂寞宮人可以获得恩典,相互慰藉。因着莲心与王钦都在宮中当差,所以在太监们所住的庑房一带选了最东边、离其他太监们又远的一间宽敞屋子做了新房。

这一日黄昏,嫔妃们随着皇后一同在长春宮门外送了莲心。皇后特意给莲心换了一身红装,好好打扮了,慈和道:“虽然你是嫁在宮里,但女儿家出嫁,哪能不穿红的?”

皇后此言一出,众人又是啧啧称赞皇后的恩德。莲心含泪跪在地上,王钦紧跟着她跪下了,千恩万谢道:“多谢皇后娘娘恩典,奴才一定会好好疼莲心的。”

皇后含笑道:“这话就是了。虽然你们不是真夫妻,但以后是要一世做伴的,一定要互相尊重,彼此关爱,才不枉了本宮与皇上的一片心意了。”

莲心似有不舍,紧紧抓着皇后的袍角磕了三个头,泪汪汪的只不撒手。慧贵妃笑道:“莲心果然知礼,民间婚嫁就是这般哭嫁的,哭一哭,旺一旺母家,你就当是旺了皇后了。”

皇后弯下腰,手势虽轻,却一下拨开了莲心的手,温婉笑道:“好好去吧,别忘了本宮对你的期许就是了。”

素心忙笑着道:“恭喜莲心姐姐。以后便是王公公有心照顾了。”

王钦利索地扶过莲心,拉着一步一回头的她,被一群宮女太监簇拥着去了。

如懿自长春宮送嫁回来便满心的不舒服,却无半点睡意。好容易哄了永璜睡着,她便支着腮在烛下翻看一卷纳兰的《饮水词》。

惢心端了一碗红枣银耳汤来,道:“皇上叮嘱了每日早起喝燕窝,临睡前用银耳,小主快喝了吧。否则皇上不知怎么挂心呢。”

如懿头也不抬道:“先放着,我先看会儿书再喝。”

惢心将蜡烛移远了些:“小主看什么这么入神?小心烛火燎了眉毛。”

如懿缓缓吟道:“飞絮飞花何处是?层冰积雪摧残。疏疏一树五更寒。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最是繁丝摇落后,转教人忆春山。湔裙梦断续应难。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她慨然触心,“难为纳兰容若侯门公子,竟是这般相重夫妻之情。绿衣(1)悼亡,无限哀思。”

惢心舀了舀银耳汤道:“小主,今日是莲心出嫁的好日子,你看这个,好不应景。”

如懿失笑道:“是了。要让贵妃知道,必是以为我在咒莲心呢。”

两人正说笑着,阿箬点了艾艹 进来放在角落熏着,又换了景泰蓝大瓮里供着的冰。阿箬替如懿抖开纱帐,往帐上悬着的涂金缕花银熏球里添上茉莉素馨等香花,取其天然之气熏这绣被锦帐。花气清雅旖旎,在这寂静空间中萦纡旋绕。忽然静夜里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尖厉的叫喊,仿佛是谁受了最痛苦的酷刑一般,那叫喊声穿破了寂静的夜空,迅速刺向深夜宁静的宮苑。

如懿一时没反应过来,只以为自己听岔了。正要说话,又一声叫声嘶厉响起,带着凄厉而绵长的尾音,很快如沉进深不见底的大海一般,无声无息了。

三人愣了半晌,阿箬怯怯道:“那声音,好像是从太监庑房那儿传来的。”她迟疑着道,“应该不会错,咱们延禧宮离那儿最近了。”

惢心静静挑亮了灯火,低声道:“这声音像是……”

阿箬眼睛一亮,带着隐秘的笑容:“莲心!”

次日清晨,如懿被照进寝殿的金se 光斑照醒,无端便觉得身上沁了一层薄薄的汗意。到了初秋尚有暑意,如懿迷蒙地躺着,看着惢心和绿痕进来卷起低垂的竹帘,又端了新的冰进来,将榻前景泰蓝大瓮里供了一夜渐渐融化的冰都换出去了。她卧在床上,身下的水玉凉簟细密地硌着肌肤。她打着水墨山水的薄绫扇,听着细小的水珠顺着那些巨大的冰雕漉漉沁滑下去,泠泠的一滴轻响。兀地想到昨夜那两声惊破了静寂的凄楚叫喊,仿佛蕴着极大的无助与痛楚。如懿微微一想,便忍不住自惊悸中醒转。

起来梳洗的时候如懿还有些怔怔的蒙昧,惢心一边替她梳头,一边道:“昨天傍晚烧了满天的火烧云,今天起来那太阳红闷闷的,等下怕是要下雨呢。等下了雨,就凉快些了。”

如懿道:“等下去长春宮请安,备着伞吧。”

惢心答应了一声,去外头准备了,便和阿箬陪着如懿往长春宮走。

莲心虽是新妇,一早也在长春宮中伺候了。众人见她穿着平素的宮女衣裳,只是发髻间多了几朵别致绢花,喜盈盈的颜se ,神se 倒是平静如常。嫔妃们贺了几句“恭喜”,又各自备下了一点赏赐赠她。莲心一一谢过,便安分地随在皇后身边。

皇后含笑饮了口茶,瞥见她手上新戴着的一个玉镯子,便道:“看你这个打扮,想来王钦待你极好。”

莲心脸上一呆,露了几分凄苦之se ,很快如常笑道:“托皇后娘娘的洪福,一切都好。”

皇后极高兴:“这便好,也不枉了本宮一番心意了。”她唤过素心,取出一双银鎏金福寿双成簪子捧在锦盒中,“小主们都送了你不少东西,本宮是你的主子,也不能薄待了你。这双簪子便送你吧,希望你和王钦也福寿双安,白头到老。”

莲心身上一个激灵,像是高兴极了,忙屈身谢过。

众人请安过后便一同出来。怡贵人笑盈盈道:“皇后娘娘慈心,对下人们真是好。”

嘉贵人亦道:“莲心不过是个宮女,即便指婚也未必能指到多好的人家,还不如嫁了王钦,也是一世的荣华呢。”

纯嫔带了几分惋惜:“可惜了王钦是个太监,莲心她……”

嘉贵人不屑道:“太监是缺了那么一嘟噜好玩意儿,可是缺了怕什么?莲心嫁到外头,一旦有点好歹,那是贫贱夫妻百事哀。还不如守着宮里的荣华呢。”

纯嫔不好意思地啐了一口,秀答应听她说得直接,红着脸笑得捂住了嘴:“这话也就嘉贵人敢说了,咱们是想也不敢多想。”

玫贵人原走得慢,听到这儿忽然站住了脚道:“各位姐姐难道昨晚没听见什么声音么?”

怡贵人睁大了眼睛,神神秘秘道:“难道……玫贵人也听见了?”

玫贵人含了一缕隐秘的笑意:“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听岔了,恍惚听得太监庑房那儿传来两声女人的叫喊。”

怡贵人连忙拉住了她道:“我也听见了。但我的景阳宮在妹妹的永和宮后头,听得不大清楚,还当是风吹的声音呢。”

玫贵人笑着挥了挥绢子,见众人都全神贯注听着,越发压低了声音道:“我的永和宮在娴妃娘娘的延禧宮后头,照理说延禧宮离太监庑房那儿最近,该是她听得最清楚了。”

阿箬忙兴奋道:“的确是……”

如懿立刻打断道:“的确是我们已经睡熟了,没有听见。”

怡贵人便有些悻悻的:“那个时候还不算太晚,娴妃娘娘不肯说就罢了。”她只打量着阿箬,“阿箬,你伺候娴妃娘娘,肯定睡得晚。你可听见了?”

阿箬含糊地摇了摇头。海兰道:“姐姐们别瞎猜了。即便有什么动静,那太监的喊声,也和女人的声音差不多。”

玫贵人笑道:“太监就是太监,女人就是女人,这点总还是分得出来的。你们想,太监庑房那儿会有什么女人呢?莫不是……”

纯嫔忙念了句佛,叹道:“可不能胡说,这是皇后娘娘莫大的恩典。咱们这么揣测,可是要惹皇后娘娘不高兴的。”

嘉贵人哧哧笑道:“现在已经离了长春宮了。再说了,难道许她喊,就不许我们议论么?我倒想知道个究竟,莲心为什么会喊起来的?”她压低了声音,笑得像一只窃窃的鼠,“即便没见过男人,见个太监,也不必高兴成这样吧?”

玫贵人皱了眉头,拿绢子擦了擦耳朵:“阿弥陀佛,还当是什么叫声呢,夜里听着怪瘆人的!像受了酷刑一般!吓得龙胎都在我腹中抽了两下,差点便要传太医了。”

怡贵人立刻附和道:“玫贵人听得没错,叫得可凄厉了。我还当是夜猫子叫呢。”

嘉贵人不解道:“太监能有什么本事,她便不情愿,还能怕成那样?”

纯嫔听着不堪,便道:“嘉贵人出身朝鲜,便不知道这个了。前明的时候阉宦横行,多少见不得人的脏东西都有呢。”

秀答应忽然诡秘一笑,招了招手示意众人靠近道:“可不是!从前明朝的大太监魏忠贤,便耍尽了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和皇帝的乳母客氏对食。后来还弄死了好几个小宮女呢。”

嘉贵人惊诧道:“这也有死了人的?”

秀答应点头道:“可不是!有些有钱的太监在外头娶了妓女做小老婆的,娶一个弄死一个,连妓女都架不住,何况一般人!”

如懿实在听不下去,脚下步子略快,与海兰拐了弯便进了长街,不与她们再闲谈。她正疾步走着,忽然听得身后一声唤:“娴妃娘娘留步!”转头竟是莲心,捧着一方绢子急急赶上来道,“娴妃娘娘,您的绢子落在长春宮了。皇后娘娘叫奴婢给您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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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绿衣:《绿衣》是《诗经》中一首有名的悼亡诗,本诗表达丈夫悼念亡妻的深长感情。诗人目睹亡妻遗物,备生伤感,由此浮想联翩。由衣而联想到治丝,惋惜亡妻治家的能干。

如懿谢了她,接过。离得近了,方才瞧见她仔细敷好的脂粉底下,一双眼皮微微肿泡着,想是哭过。如懿心中明白,想她素日虽然有几分骄横,如今也是可怜,不觉便生了几分怜惜:“多谢你。看着天se 快下雨了,赶紧回去吧。沾了雨可不好。”

阿箬忽然笑了一声,道:“沾点雨怕什么,如今莲心姐姐可与我们不同了,淋了雨都是有人心疼的。”

如懿轻声呵止道:“阿箬,咱们回宮去。”

阿箬走了两步,止住脚转身笑吟吟打量着莲心道:“都说太监会疼人,看莲心姐姐今日的打扮,的确是王公公会疼人了。穿衣打扮都不一样了。”她凑近了低声笑道,“不过还有一件好处,姐姐嫁了王公公,便省了生儿育女的一桩苦处,也省下了为人母亲的烦心事。那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

莲心气得双唇发颤,雪白的面孔上只见一双充斥了血丝的眼睛黑红交间地瞪着阿箬,又是气愤又是凄楚,显然是气到了极点。良久,她终于吐出一句,那语气冷得像冰锥子一般扎人:“这福气这么好,我就祝愿你,也嫁一个公公对食,白头到老,死生不离。”

阿箬气得眼睛一瞪,很快忍住了笑道:“我哪里能和姐姐比,不过是我们小主抬举,总要将我指婚给御前侍卫的。只好眼看着姐姐和王公公,无儿无女,相伴到老了。”

如懿气得胸口像裹了一团火似的,喝道:“阿箬,你给本宮住嘴!再敢放肆,本宮就要狠狠罚你!”

莲心满眼是泪,只咬着牙狠狠忍着。如懿呵斥声未止,只听后头一个声音森冷道:“什么就要狠狠罚,在宮里这样放肆取笑,立刻就该打死!”

如懿听得声音,知道不好,忙转过身去,只见慧贵妃携了茉心站在拐进长街的朱红门壁边,目光冷厉,盯着如懿,宛如要在她身上剜出两个透明窟窿来。

如懿忙屈身道:“贵妃娘娘万安。”

阿箬也不禁有些慌,忙跟着道:“贵妃娘娘万安,娘娘恕罪。”

慧贵妃冷哼一声,也不看她,语气冷冽如冰:“恕罪?是谁纵得你在宮里放肆喧哗,胡言乱语?还敢在螽斯门(1)底下说无儿无女这种话,简直是大逆不道!”

如懿立时回过神来,才发觉方才急于避开那些闲话之人,原来是转进了螽斯门。宮中所建螽斯门,意在取螽斯之虫繁殖力强,以祈盼皇室多子多孙,帝祚永延。阿箬在这里说这种“无儿无女”的话自然是大逆不道,更怕是戳着这些日子来一直求子的慧贵妃的心思了。

如懿忙屈身道:“阿箬一时放肆,言语失了轻重,还请贵妃娘娘恕罪。”

阿箬也着实吃了惊吓,忙跪下道:“贵妃娘娘恕罪,奴婢是无心的。”

莲心看了贵妃一眼,低低道:“无心也能说出这般刻薄的话来,奴婢实在是闻所未闻。一切交给贵妃娘娘处置,奴婢先告退了。”

茉心含了一丝讥讽与厌弃:“贵妃娘娘每日晨昏都要来螽斯门祝祷大清子孙昌盛,你也太不要命了!何况莲心的婚事是皇上皇后亲口允的,那是赐婚,是无上荣耀,凭你也敢说三道四,出言嘲讽?等下贵妃娘娘说给皇后听,皇后也必不会饶你。”

阿箬求救似的看了如懿一眼,如懿无奈地摇摇头,实在是恨铁不成钢。阿箬无计可施,只得规规矩矩跪着磕了头道:“奴婢因是与莲心姐姐相熟,才这般玩笑的,娘娘恕罪啊!”

慧贵妃沉默片刻,指着门上匾额向阿箬道:“大清历代祖宗在上,螽斯门乃宮中绵延子嗣最神圣之地,你竟敢在此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本宮不能不在此责罚你,以敬列祖列宗。”

撒金海蓝底的匾额,以满蒙汉三种文字分别书写着“螽斯门”三字。此时天光暗沉,远远有乌云自天际滚滚卷来,唯云层的缝隙间漏出几线金线似的明光,落在匾额的泥金框上,那种炫目的金se ,几乎要迷住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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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使了个眼se ,双喜立刻会意,一招手带上一个小太监,死死按住了阿箬,茉心拔下头上一支银簪子,没头没脸地往阿箬嘴上戳过去。阿箬吓得面se 煞白,拼命躲避,嘴里不住地求饶。茉心戳了几下没戳到,又气又恨,忍不住手上更是加力。

如懿忙拦在阿箬身前道:“住手!阿箬再有差错,也不能这样扎她。”

慧贵妃一把扯开她,轻蔑道:“本宮还没有问你管教不严之罪,你还敢帮她!”

如懿见阿箬躲了两下没躲开,嘴唇上已被扎了一下,汩汩流出殷红的血来,看着甚是吓人。

如懿忙跪下道:“阿箬是有过错,但请贵妃娘娘宽恕,容我带回宮中慢慢管教!”

慧贵妃精心描摹的眉眼露出森冷的寒光,与她娇艳温柔的面庞大不相称:“交给你也只是教而不善。本宮是贵妃之位,就替你管教管教下人。”

如懿眼见阿箬受苦,虽是气她口不择言去伤莲心,可也心疼她唇上的伤,心中愈加焦急难言,只得低头道:“娘娘怎么罚我和阿箬都不敢有怨言。只是宮中的规矩,对宮女许打不许骂,伤人不伤脸。阿箬在宮中还是要当差的,带着伤谁也不好看。还请贵妃娘娘宽宥。”

天际有闷雷远一声近一声传过来,空气黏着如胶,像是谁的手用力挞在胸上,让人透不过气来。贵妃淡淡一笑,眼波却如碎冰一般:“阿箬不要颜面,你不要颜面,本宮却是要的。茉心,你去回皇后娘娘的话,阿箬出言不敬,冒犯祖宗,本宮罚她在螽斯门下思过六个时辰,不到时辰谁也不许放她!”

茉心得意地答应一声,贵妃道:“双喜,留在这儿看着她,本宮先回去歇一歇。”

双喜响亮地答应着,笑眯眯向阿箬道:“姑娘,如今只有我陪着您了。六个时辰,咱们贵妃娘娘已经是大发慈悲了。”

贵妃目光一剜:“至于娴妃,本宮罚你抄写《佛母经》(2)百遍,今夜之前交到宝华殿焚烧谢罪。”

如懿诺诺答应,见她走远,方才起身。阿箬慌不迭膝行上来,抱住如懿的腿道:“小主救奴婢,小主救救奴婢!”

那长街的青石板砖上都是镂刻了吉祥花纹的,哪里会不疼?跪在那里六个时辰,等于是给膝盖上了刑。如懿又气又恨又心疼,心里跟搅着五味似的复杂,当着双喜的面又不愿露出来,只得撇开她的手,怒其不争道:“你现在知道求我了,我让你闭嘴的时候你怎么就要这么饶舌去取笑人家,挖人家的伤疤!如今你让我去求谁?口不择言伤了贵妃的颜面,羞辱莲心伤的是皇后皇上和王钦的颜面,现下还有谁能来救你!你便老老实实跪着吧!”

不远处隐隐传来贴地旋卷的风声,一股奇特的尘土气息在风里飞散。浓密的雨云汇集过来,乌压压地盖住了天空,每一阵风过,都簌簌卷来不知从何处落下的大片森绿的叶子和残花。落在红墙碧瓦之下,隐隐带了丝隂 沉的气味。

雨点子冷不丁地落下来,溅起尘土呛浊的味道,如懿看着更是不忍,只得低声下气向双喜道:“双喜公公,阿箬跪在这儿也罢了,只是眼看着便要下雨,这两把伞便留给您和阿箬吧,免得都淋坏了身子。”

双喜皮笑肉不笑道:“可不敢当。娴妃娘娘,奴才皮糙肉厚的,不怕雨点子淋。可是阿箬嘛,既是受罚,就不必得这样照顾了。难道哪天她那张惹事的嘴拖着她要被送去砍头,您还怕刀太快削了她么?好了,您也请回吧,犯不着和奴才们一块儿堆着。”

惢心低低道:“小主还是回去吧,那百篇的《佛母经》抄不完,只怕贵妃又要怪罪呢。”

乌沉沉的天空中电闪雷鸣,轰轰烈烈的焦雷几乎是贴着头皮滚过,带着水汽的风阵阵袭来,将裙角吹得飞扬如翅。如懿实在是无可奈何,只得摇摇头,撇身离去。

一袭冷风暴烈地叩开窗棂,席卷着泥土艹 木被雨水暴打的气息肆无忌惮地穿入宮室,忽忽的风吹得窗子啪啪直响,几乎要将四盏蒙着白纱笼的掐丝珐琅桌灯尽数吹灭。如懿赶紧护住案几上已经抄了大半的《佛母经》。惢心忙将窗上的风钩一一挂好,方过来研了墨道:“这雨下到午后了,怎么一点儿也不见小?”

她见如懿只是低眉专注地抄写,又忧声道:“奴婢悄悄去看过阿箬,原想塞两个馒头给她。可是双喜打了伞坐在宮门避雨的檐下看着她,一点都不肯松动。”

如懿笔下一颤,写歪了一个字,只得揉皱了扔下道:“活该!几次三番要她嘴上留心,她偏偏不听,恃强拔尖,嘴上不饶人。”如懿越说越恨,“事事要拔尖也得有拔尖的本事,这样没遮没拦的,活该长个记性!”

惢心不敢再说,只得细心添了水研磨墨汁。如懿心下烦忧,又惦记着慧贵妃的嘱咐,知她不好应付,只得用心仔细抄录,生怕被她挑出一点毛病来。好容易只剩下十几遍了,她又不放心起来,听着雨声哗哗如注,简直如千万条鞭子用力鞭打着大地,抽起无数雪白的水花。她侧耳倾听,叹息道:“都说雷雨易止,这雨怎么越下越大了呢?”

惢心知她心中还是担心阿箬,便道:“也是老天爷爱磋磨人,早起虽热,下了雨却寒凉,阿箬跪在大雨里,回来还不知道是怎么样呢?”

雨水敲打着屋檐瓦当,惊得檐头铁马叮当作响,如懿心下愈加烦躁。她按捺住满心的担忧,吩咐道:“我这儿的《佛母经》快抄完了,你等下赶紧送去咸福宮知会一声,然后去宝华殿焚烧了交差。”

惢心口上答应着,知道如懿的话必定还没完,便拿眼瞧着如懿。果然如懿凝神片刻,唤进三宝道:“阿箬跪了几个时辰了?”

三宝忙道:“四个多快五个时辰了。”

如懿点点头:“你去太医院请许太医过来,就说是我身上不大松快。再嘱咐他备些祛风治寒的发散药物。”

三宝答应着赶紧出去了,如懿又吩咐绿痕:“去多烧些滚烫的热水来,阿箬回来给她泡个热水澡去去寒气。再抱两床厚被子在她屋子里给她捂上。还有,姜汤也要备好。”

绿痕一迭声答应着,惢心含笑道:“小主还是心疼阿箬。”

如懿摇摇头:“她跟了我这些年,自然没有不心疼的。只是,她也太不争气了。”

过了好一阵,如懿将写好的百篇《佛母经》都交到惢心手里:“去吧。回了慧贵妃就去做你的差事。”

惢心叮嘱了绿痕并几个小宮女几声,便告退了出去。

如懿站在廊下,看着惢心擎了伞出去,四周湿而重的水汽带着寒意透过衣裳,像是要把她的身体一同浸润了一般。天se 暗沉得宛如深夜,廊下院中数十盏宮灯飘摇在雨中,像是忽远忽近的鬼火,飘忽不定。如懿披衣站着,看着宮苑殿阁的棱角在雨水的冲刷下渐渐变成深se 却模糊的薄薄剪影,心中便生出无尽的担忧与惘然。

她正沉思着,只见一个浑身湿透的人豁然闯入宮门,精疲力竭地跪倒在雨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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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螽斯门:螽斯门是西二长街南门,南向,北与百子门相对。螽斯是一种昆虫,繁殖力强,善鸣。螽斯门的典故源自《诗经·周南·螽斯》,诗中描述了螽斯聚集一方、子孙众多、虫鸣阵阵的景象。皇宮禸 廷西六宮的街门命名为螽斯,意在祈盼皇室多子多孙,帝祚永延。

(2)《佛母经》:又名《佛母大孔雀明王经》,禸 容叙述莎底苾刍为众破樵,为黑蛇所螫,不堪苦痛,阿难向佛求救,佛为他说大孔雀明王神咒而救之。

如懿一怔,旋即辨认出那个如同水里捞出来的身影便是阿箬。如懿连忙让几个小宮女扶她进了自己的房中。绿痕正好烧好了热水进来,忙把水倒进了柏木浴桶中,七手八脚和如懿将她湿透的衣服剥除了,整个人挪进浴桶里去泡着。

阿箬感觉到周围滚烫的水,才呻吟着醒了过来,一见如懿在身边,眼泪立刻落了下来,唤道:“小主。”如懿一壁吩咐绿痕往水中加入活血驱寒的姜片、石菖蒲和黄酒,一壁伸手进水里替她搓着手臂,方道:“不是要六个时辰么?怎么那么快回来了?”

阿箬的脸上已分不清是水还是泪,只哭着道:“说是皇上去皇后娘娘那儿用晚膳,见奴婢跪在那里可怜,便向皇后娘娘提了一句。皇后娘娘才开恩放了奴婢回来。”

如懿道:“先别哭了。赶紧泡热了身子,我给你腿上上点药。跪了那么久腿一定很疼。”她起身回到殿中,默默剔亮了灯芯,听着外头雨疏风骤,不过多久,却见惢心推门进来,她有些诧异:“怎么回来了?”

惢心有些为难,片刻方道:“慧贵妃看了小主抄写的《佛母经》,说小主敷衍了事,写得不仔细,并不是诚心受罚。”

如懿叹口气:“那她要怎样?”

惢心屏息敛气:“慧贵妃说,要小主重新抄录一百遍,明日去长春宮请安前送去咸福宮。”如懿微微凝神,便道:“无妨,我再抄一百遍就是。”

惢心觑着如懿的神se ,低低道:“其实,其实慧贵妃压根没翻小主抄的佛经,小主怎么抄她都不会满意的,分明是存心刁难小主。”

如懿淡然一笑:“那不是意料中的事么?她要的何尝是佛经?不过是要看我辛苦劳碌,疲于奔命罢了。”

她说罢再不言语,起身到了案几前,提笔蘸墨,依次抄录了起来:“为着玫贵人的身孕,她已经怄了许多气,我再这般不驯服,便是落了她话柄了。”

惢心踌躇片刻,还是道:“可是贵妃的确是过分了。”

如懿含了一缕微薄的笑意,淡淡道:“阿箬没有分寸,她要管教阿箬。她自己失了分寸,我也会让她知道什么叫在分寸之禸 。”

惢心看着她提笔立时写就,不觉诧异:“小主不是要抄佛经么?怎么写了一首旁人的诗?”

如懿道:“抄写佛经不过是小巧,这个才是最要紧的。”她附耳低语几句,惢心会意一笑:“奴婢遵命。”

两人正说着话,三宝已经带着许太医过来了。阿箬也换了一身干净衣裳被绿痕扶了颤巍巍地过来。如懿道:“劳烦许太医了,替本宮瞧瞧这位姑娘。”

许太医答应了一声,便替阿箬请了脉,很快道:“姑娘淋了大雨着了风寒,现下有些发热,需得仔细调养。现在最要紧的是防着高热发作,免得烧坏了身体。微臣会开好方子送了药来,请小主宮里的人赶紧替姑娘煎了药吃下去才好。”

“那膝盖上的伤?”

许太医恭谨道:“只是外伤,上点药就不妨事的。”说着从药箱里取了两瓶药粉出来,“禸 服外敷,好得更快。”

如懿谢过,便吩咐三宝好生送了许太医出去,取过他留下的药,语气平稳无澜:“把裤腿卷起来。”

阿箬卷好裤腿,露出又青又紫的膝盖,最严重的地方硌破了皮肉,沁出鲜红的血丝。如懿微松一口气,替她敷上药粉。阿箬止不住呜咽起来:“小主,奴婢好委屈!”

如懿慢慢在伤口上撒着药粉,淡淡道:“委屈什么?”

阿箬哭道:“慧贵妃这么折磨奴婢,就是为了折损小主的颜面。奴婢受委屈不要紧,可是小主……”

如懿将药瓶往桌上重重一搁:“你受委屈当然不要紧,因为你受的委屈都是自作自受,都是活该!”

阿箬怔了片刻,似乎是不可置信般,放声哭道:“小主以为奴婢是为什么?从前莲心言语冒犯,几次顶撞小主,不隂 不阳的,奴婢已经瞧不上她许久了。昨日她指婚荣耀,今日就受折磨,奴婢是替小主高兴,是替小主报仇才奚落了她几句么!”

心口像有一团野火燎原,如懿沉着脸呵斥道:“为我报仇,还是替我挖个坑跳下去?我再三告诫过你,宮里不比外头,由得你这样骄纵任性,满口乱说。这是后宮,一句话说错便是要活活打死的,你有几条舌头去填你自己的命!”

阿箬战战兢兢地看着如懿,哀泣道:“奴婢就算有不是,也是对小主一片忠心呀!”

如懿气得话也不会说了。惢心忙道:“阿箬姐姐,小主就是为了替你求情,才被贵妃娘娘再三为难,抄了一百遍《佛母经》还不够,还要再抄一百遍。”

阿箬怯怯道:“奴婢就是不服气,不服气从前在潜邸的时候小主和她都是侧福晋,如今怎么就要事事踩在小主头上?小主又不是争不过她!”

如懿气得脸都涨红了,手上的护甲敲在紫檀桌上发出沉闷的悠响。她恼怒道:“你凡事只知道争,只知道要出头!却从没想过凡事要适可而止,有进有退!你是想争,偏偏争不过人家,还把自己填了进去!”

阿箬气馁地哭起来,惢心见两下里尴尬,便端过一碗姜汤给阿箬:“姐姐身上不好,快喝了姜汤散一散吧。”

阿箬就着惢心的手正要喝,如懿愈加不乐:“让她自己喝!”阿箬扁了扁嘴不敢再哭,只得自己接过喝了。

如懿严厉道:“等下喝了药好好去睡。这是最后一次,下次还要口不择言,凡事胡乱逞强,我也保不了你。”

阿箬垂着眼睛,无声地啜泣着出去了。

如懿心下烦乱不堪,拽过一管玳瑁紫毫笔便开始抄写佛经。惢心小心翼翼道:“小主也该饿了,不如传晚膳吧!”

如懿头也不抬:“气也气饱了,不必了。”

这一生闷气便是一夜。如懿抄录佛经抄得晚,夜里又听着微凉的雨簌簌一夜,夹杂着雨打芭蕉之声,格外愁人似的,这一夜无论如何便没有睡好。

如懿起来便闷闷的,将昨夜剩下的佛经一并抄录好交给惢心,便道:“去吧。”

惢心见外头雨停了,便先送永璜去了尚书房。绕过尚书房便到了长街,惢心一早便知皇帝昨夜歇在玫贵人处,便特意绕了往永和宮外走。果然见微明的天se 下,远远有太监们薄底靴轻快擦着青石砖板的步声传来。一溜宮灯如星子明耀,簇拥着明黄御辇,后头跟着无数仪仗,自悄然寂静的宮墙夹道疾疾走来。

惢心只当是低头走路,打皇帝跟前走过。前头的引导太监便呵斥起来:“谁呢?没看见御驾在此么?”

惢心吓得忙跪下道:“奴婢延禧宮宮女惢心,无心冒犯圣驾,还请皇上恕罪。”

皇帝倒还和气:“这个时候,是刚送了永璜去阿哥所么?”

惢心道:“是。奴婢原本想去永和宮门外迎候皇上。”

皇帝道:“什么事?”

惢心垂着头,恭恭敬敬道:“娴妃娘娘说,今日是八月十八观潮日,皇上曾与小主说起向往海宁观潮胜景,遗憾不能一去。小主特意叫奴婢交一份东西给皇上。”

皇帝点点头,王钦便上前从惢心手中取过,双手捧着奉给皇帝。皇帝打开一看,却见一张玉版纸上,寥寥几行簪花小楷:“八月涛声吼地来,头高数丈触山回。须臾却入海门去,卷起沙堆似雪堆。”那是刘禹锡的《浪淘沙》,写的正是八月十八钱塘江潮壮观之景。

皇帝明如寒星的眼里便有了一丝温暖清澈的笑,这是他曾与如懿说过的,对于钱江狂潮的向往。她却都记得,在这八月十八的清晨,便将满江浪潮一笔一笔写了给他。纸张下部还有一篇《佛母经》,皇帝温和道:“怎么有一篇《佛母经》?”

惢心道:“小主说,钱江潮虽然万马奔腾,气势无可比拟,但难免对民众有所损伤,常常听闻有人被卷落江水。所以小主特意抄写《佛母经》一篇,想借佛母慈悲,眷顾民众。”

皇帝十分喜悦,便道:“如此,朕就收下了。王钦,将娴妃所抄的《佛母经》供在养心殿神龛前,这个月都不必取下来了。”

王钦答应着,惢心侧身跪在甬道边,满面恭敬地看着御驾迤逦而去,才露出了一丝愉悦的笑容。

惢心回到宮中时,如懿已经自长春宮中请了安回来,倚在长窗下挑拣新送来的白菊花苞。那些花苞尚未开放,带着淡淡的青se ,仿如凝玉一般。如懿一朵一朵地挑选着,任清幽的香气在指间幽幽弥漫。

惢心笑道:“小主在忙什么?”

如懿盈然一笑,恍若淡淡绽放的白菊盈朵:“挑点白菊花苞做个枕头,给永璜枕着,可以明目清神。”

惢心搬了小杌子坐在如懿身边,帮着一起挑选:“小主怎么突然有这个兴致了?”

“从长春宮请安回来,慧贵妃什么话都没对我说,我就知道,你把事情办好了。”

惢心低眉恭顺道:“是。皇上把小主的《佛母经》供在了养心殿的神龛前,奴婢只在贵妃面前提了一提,贵妃便不做声了。她虽然气恼,但还是让奴婢把佛经都送去宝华殿烧了。”

如懿露出一丝意料之中的微笑,道:“皇上都喜欢的,她还能挑剔么?”

惢心道:“小主没有告诉皇上贵妃刁难您的事,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我只是想警醒她,并不欲与她剑拔弩张。还是那句话,适可而止。”她将选好的白菊放进青金se 福字软枕中,问道,“昨夜阿箬怎么样?烧得厉害么?”

惢心想了想道:“吃了许太医开的药,前半夜烧得厉害,一直要水喝,后半夜就安静多了。”

如懿凝神片刻,忧然叹了口气:“惢心,这些年我是不是宠坏阿箬了?”

惢心斟酌着词句,慢慢道:“阿箬姐姐是小主的陪嫁,小主疼她也是应该的。”

如懿捻着指尖的白菊慢慢地揉搓着,清香的汁液便沾染上了细白的手指,她沉吟着:“阿箬也到了指婚的年纪了,我想着……”

惢心便露了一个甜甜的笑:“阿箬姐姐好福气。”

如懿叹口气,断然道:“不是我不想留她,只是阿箬的性子,宮里是断断容不得了。不如趁着青春正好,送出宮打发了配人吧。”她想了想,“阿箬到底跟了我这些年,婚事上必得上心,不能造孽。等哪日我额娘入宮,我得托付她去外头打听了,给阿箬安排个好人家。”

惢心有些意外:“小主不是想给阿箬指个御前当差的侍卫么?”

如懿心下愀然,摇头道:“原这么打算,本来能指个在宮中当差的侍卫是最好的,哪怕是个二等虾三等虾(1),总有出头之日,也是想让她在我身边长长久久地一起。可是她的性子,若还是跟宮里牵扯关系,终究麻烦。”

惢心会意道:“小主还是替阿箬姐姐打算,若是嫁个准备外放的官员,哪怕去外头苦几年,终究也是正室的名分,少不了一份富贵的。”

如懿微微颔首,赞许地看了惢心一眼:“你说得不错。”

话音未落,只听殿门哐当一响,一个碧se 的身影绕过花梨木雕玉兰花碧纱橱,直奔进来道:“小主,小主,求求您别放了奴婢出去,奴婢不想嫁人,不想离开小主!”

如懿不防着阿箬病中起来,竟在外头听着,不觉也吓了一跳,沉下脸道:“越来越没规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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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二等虾三等虾:代指二等侍卫三等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