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第八百三十五章 令人尊敬

作者:西风紧书名:大明春色更新时间:2020/11/24 01:08字数:1640

  


一群人在中堂等着,有个贵寓的奴婢说道:“主人闻曹公公等造访,便请曹公公稍侯,准许主人见客之前、换身衣裳。”

曹福点了颔首,在中堂禸 的太师椅上、不请自坐,杜二郎也过来坐到了旁边。等了一会儿,果真杨公便来到了中堂,他作揖道:“诸位连夜造访,有失远迎,失礼了。”

“那里那里。”曹福道。

杨公已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袍服,里衬一尘不染、靴子也是新的,头戴方巾,衣冠十分整洁。

这时锦衣卫军士提着一个木盒上来,打开后,将一壶酒、一只杯子摆在了木盘上。曹福对站在旁边的连氏道:“这位是杨公,杨稷之父。他愿意见你,你便敬他一杯酒罢,不要失了礼数。”

连氏以为事情有点蹊跷,但气氛又十分轻松客套,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不太愿意,稍微有些犹豫,眼神也露出了恼恨。

然而曹福向她颔首了,这个太监能通天、带人直接见到天子连氏以前求爹告奶,也没法获得哪怕一个官儿的资助。连氏只得忍耐,提起酒壶倒满了一杯酒,然后送到了杨公跟前,甚么也没说。

杨公伸手端了起来,正眼也没看连氏一下,只是望着门外的夜空。他露出了凄凉的心情,发出一句感概:“人世如梦呐。”

他接着问曹福:“汉王有甚么话吗”

曹福听到这个称谓、微笑了一下,颔首道:“皇爷金口玉言说,杨公为我长兄死节,让人尊敬。除了在京的人,其家乡的亲戚、师生、挚友、同县同村的黎民,都赦免了,此事到此为止。杨公会被送还家乡埋葬。”

杨公点了颔首,仰头把一大杯酒全部灌了下去。片晌之后,他的嘴边浸出了血,突然“呕”地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他瞪圆了双目,眼睛里、鼻子里都流出血来了!“哐当”,杯子掉到了地上。

连氏大睁着眼,手脚都在发抖,急遽退却了两步。

她转过身时,见曹福与杜二郎都站在了身后,面临着杨公抱拳鞠躬。或许是因为天子的话里有“杨公死节让人尊敬”云云。

很快北面就传来了一声声惨叫和召唤,连氏的脑海里一片空缺,便退出中堂。

这时几个男子都被按住了,有人在跑,但很快便被锦衣卫军士砍翻在地。血腥味迅速在空气里弥漫。连氏大张着嘴,却完全发不作声音。

“汪汪汪……”有条被拴着的狗叫唤声,才让她稍微回过神来。

“砰!”一声弦声,一枝箭矢破空而去,将那狗射穿了、倒在血泊之中呜咽。接着有个军士拿着刀,向屋檐下笼子里的鸟刺了数刀,沾着血迹的羽毛从笼子里飘了下去。

而中堂后面一片亮光,似乎起火了。

曹福从地上捡起一把单刀,塞到了连氏手里,说道:“你先夫被一群人殴打致死,这些西崽都有份,杀了他们!”

连氏拼命摇头,想逃跑,但手臂被曹福拽住了。她瞪着旁边这个太监,显着是笑容可掬、平和可亲的人,突然好想变了小我俬 家似的,眼神让人毛骨悚然。

曹福抓住她的手,把刀向一小我俬 家的胸膛上靠近。连氏急遽挣扎,“铛”地一声把刀甩脱了。曹福也放弃了,伸手招了一下。这时几个军士冲上前去,有人猛刺那些男子,有人双手举起一把刀,“咔”地劈到了一个男子的脖子上,马上一股血彪了出来。连氏感受脸上一热,低头看到胸襟上已经溅上了鲜血。

尚有个西崽的肚子上被捅了一刀,在那里高声惨叫。连氏看着那局势,张嘴干呕、心头发颤,差点没昏已往,今日的局势简直脱离了她的想象。

一些军士拿着火炬在点屋檐下的柴禾,有的把裹着油布的箭矢点燃,朝房顶上放箭。周围烟雾弥漫,尸体横七竖八,血流各处,形同地狱。

接着大伙儿陆续退出了大门,然后关上了院门。众人站在外面鉴赏了一会儿火光,曹福便道:“派人去上元县报官,该县官派人来救火了。”

就在这时,谁人叫杜二郎的武将道:“梨园的座位欠好订,曹公公哪天想去,可以找我。”

曹福道:“好,先谢啦……杜将军以前杀过人”

杜二郎道:“废太子党羽,有几个是我带人杀的。”

“怕吗”曹福问道。

杜二郎道:“怕倒是不怕,又不用认真,他们原来就活该。早先很不习惯,晚上睡不着,总以为有幽灵,厥后就习惯了。”

曹福点了颔首,复述道:“杀人最怕认真。”又道,“皇爷登位后,死的人并不算多。永乐初年,咱家就随着咱们皇爷了。”

杜二郎道:“曹公公先回罢,我得留下善后。”

曹福称是,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手绢递给连氏:“擦一下。”

连氏目瞪口呆,一直没有吭声,这时用茫然的眼神看着曹福。曹福指了指自己的脸,“把血擦了,一会儿干了。”

连氏呆呆地接过手绢,她衣裳上也有许多血迹。

俩人上了马车,马夫便开始赶车,一些随从也上马跟了上来。夜幕降临,但时间还不是很晚。曹福与连氏回到了皇宮,便去柔仪殿那里。

曹福的话是:这种事,皇爷可能会在当天等着效果。

柔仪殿的灯还亮着,天子果真还没脱离。曹福等二人便入禸 ,向坐在椅子上的朱高煦叩拜。

朱高煦的眼光在连氏的血衣上停留了一会儿,叫他们免礼。

曹福起身,敬重地说道:“回禀皇爷,事情都办妥了。杜将军还在就地善后,明日一早、锦衣卫应当经由通政司上奏章。因多位朝臣弹劾,杨公畏罪、已而亡。”

朱高煦颔首道:“甚好。”他说罢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顺手将眼前的卷宗盖上。他走到了桌案下方,在连氏眼前站住了。

连氏有点不知所措,可怜兮兮地抬头看了朱高煦一眼。

“恼恨化解了吗”朱高煦问道,“不用再伸冤了罢”

连氏摇着头,颤声:“奴家不知道。”

朱高煦道:“杨稷有命案在身,应天府会果真审讯,然后依大明律处置,你可以去看。不外要到菜市口看斩首的话,须得等一阵子,走官府法式的死刑、须要刑部复核。其中情节,都是正大灼烁地处置。如此,也好让世人知道废太子一党非法执政时期、其党羽有多坏,朝政有多漆黑。”

连氏“扑通”跪倒地上,说道:“谢圣上恩,为奴家复仇。”

朱高煦道:“我说过,原理上我对你无恩。但你恨的人肯定不是我。”

他做了一个虚扶的行动:“起来罢。”竟然完全没有触碰连氏。

连氏再次谢恩。

朱高煦稍稍默然沉静了片晌,“你无须报恩。可以回家,放下以前的恩怨、好好过日子了。”

“回那里”连氏脱口道。

朱高煦道:“都可以。”

他说罢没有往门外走,而是逐步地踱了两步,“你似乎在刑部大牢关过一阵子,出来后尚有钱吗靠甚么生计”

连氏道:“夫家以前在京师,奴家有个闺中挚友,便把盘缠放在了她那里。出牢房后,我便找她拿些钱维持生计。”

朱高煦审察了一下她身上的旧衣裳,“看来无法全数拿回来了。”

连氏惊讶地看了朱高煦一眼,顿觉他的眼光炯炯有神。

朱高煦对曹福道:“赔偿连氏一身新衣裳,无论去留,不要为难她。”

曹福拜道:“仆众遵旨。”

朱高煦说罢向殿门外走了出去,外面侍立的宮人也跟了上去。

“恭送皇爷。”曹福站在原地弯腰道。等天子的身影不见了,曹福才直起腰,转头看向连氏,“天已黑了,咱家先给你部署个住的地方。”

连氏道:“多谢曹公公。”

“走罢。”曹福先朝外面走,过了一会儿他便头也不回地说,“几多女子想得皇爷临幸,你倒是因祸得福。”

连氏低声道:“如果没有家中不幸的惨事才好,现在甚么都没有了。”接着她便喃喃道,“先夫离世之前,稍一清醒就说不想走……”她说到这里有些哽咽,“谁人杨稷,说先夫活该白死,究竟那里活该了,人命还比不上他的一只公鸡吗我心里那口吻咽不下去。”

曹福道:“现在哩”

连氏想了想道:“空落落的。看到杨家那么惨,连一只鸟雀也不放过。杨稷似乎无法再自得了。”

曹福又好言道,“咱家对他们说的鸡犬不留,意思并不是杀鸡杀狗,你说咱家何苦与一条狗过不去可那些武夫是直肠子。对了,你要是留京了,便看不到杨稷被斩首啦。”

连氏道:“不想看了。我为甚么折腾到现在”

曹福似乎无法回覆。

连氏转头道:“曹公公让我做些洗衣扫除的活罢,奴家这几年已明确、自己毫无本事,怕只能做粗苯活酬金圣上。”

曹福露出了笑容:“你有此心,咱家没白招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