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第八百三十四章 树倒猢狲散

蹇部堂的病好得很是快。

今日上午，王贵便带着他的干儿子来到柔仪殿，禀报朱高煦：蹇义已到吏部上值，而且亲自签押了刘鸣的任命状，似乎还要上表、为那两根高丽参谢恩。

朱高煦“呵”地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又轻轻摇了摇头，将眼光重新放在了眼前的书籍上。

王贵在旁边站了一会儿。朱高煦又沉吟道：“杨家的人，终于能杀了。”

这个决议他现在没有细想，但此前已经往返权衡过多次。

大致应该有一些前置条件，首先要逮住杨士奇的儿子杨稷，制止制造恼恨、却不能完全消除恼恨其次，早晚得杀，因为杨士奇是废太子党明日系，如果这种人都不杀、不足以批注朱高煦获得皇位的正义性和自信。

及至前天晚上，朱高煦又想到了另一个前提。那即是刘鸣的任职问题，要等君臣双方告竣了妥协和共识之后如此便不至于让杨家受戮、与此外事联系到一起，发生制造恐怖气氛的误会。

朱高煦终于想起了自己早先的理念，要与文官告竣一种“政治诚意”。否则王朝治理的千头万绪、治权，那里去找放心的人呢

想了一会儿，这时朱高煦突然发现，太监王贵等人正一副沉思的容貌。

朱高煦连忙再次启齿：“朕杀人时，会有明确的下令，而且为之负全责。人命关天，决不能用猜。”

王贵忙道：“是，仆众告退。”

但他的干儿子曹福没走，上前来小声道：“皇爷，仆众将那苦主连氏，带到了西安门外。”

“连氏”朱高煦重复了一声，恍然道，“哦……你带她来作甚”

曹福躬身道：“此人曾在应天府、刑部衙门擂鼓喊冤。厥后她在刑部大牢被关了一阵，皇爷带兵进京后放了臣僚们怕她继续喊冤、有损朝廷名声，便托北镇抚司派了小我俬 家盯着。那时也没法子，凶犯杨稷没捉住，谁也没法为她平冤昭雪杨士奇的处置也没有定案。

前两天却发生了一件很是可笑的事。太平门四周有个青皮小子，得知杨稷被逮住的消息，便去找连氏、意图诈骗。

厥后锦衣卫刑讯得知，那青皮自称在政界上有关系、与应天府某人情同手足，要连氏委身于他、便托人判杨稷死罪。否则杨家结交的权贵，会想措施把杨稷再次捞出去。

那厮也招了，确实尚有点见识，认定杨稷必死，才想到在连氏跟前、将劳绩据为己有。”

朱高煦冷笑道：“世间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可不是”曹福道，“不外那厮不知道，锦衣卫一直盯着连氏的这下祸从天降，因为诈骗罪、诱奷 未遂罪，最轻得流放辽东。而那连氏似乎是糊涂了，还以为逮捕骗子的锦衣卫将士、是杨家的亲朋挚友，一路跟到了皇城这边。仆众得知此事，便将她带到了西安门候着。”

朱高煦听罢，困惑地重复了一遍：“你带她来作甚”

曹福露出一个讨好的强笑：“仆众见过她，长得不错。来路也很清楚，况且皇爷为她平冤，那不得报恩”

朱高煦看了曹福一

眼，俩人对视了片晌。朱高煦指着曹福、点了一下手指，苦笑道：“朕是那么没比格的人吗”

“不不！这是仆众自作主张办的事。”曹福接着一副探究真相般的认真容貌，“仆众也很好奇，为啥人们都那么爱招惹未亡人，为之绞尽脑汁或有其特别之处哩。”

朱高煦道：“那是因为无主。”

曹福忙道：“皇爷圣明。”

朱高煦突然忍不住笑了一声，因为一个阉人在这里研究妇人、实在有点荒唐滑稽。他换了个舒坦的姿势，侧靠在椅子上，“朕有时以为好奇，你为啥那么喜欢帮朕搜寻女se 哩”

曹福躬身道：“仆众只想让皇爷兴奋，只要皇爷兴奋，仆众心里便更兴奋。仆众可不像纪纲，打着宮里的旗帜、找到好的先自己截留了，仆众是个阉人，办这等事正是驾轻就熟。”

朱高煦审察着曹福那张白胖的脸，过了一会儿便道：“照旧旧人忠心。”

曹福道：“仆众的性命也是皇爷的。”

朱高煦道：“你把那人带进来，朕瞧瞧。”

曹福弯腰一拜，倒退着脱离了桌案旁边。

“曹福。”朱高煦又唤了一声。

曹福急遽小跑着回来：“皇爷尚有何事付托”

朱高煦道：“不要胡来，朕懒得给你收拾烂摊子。”

曹福笑道：“仆众服务，皇爷只管放心。”

过了许久，曹福果真带着个生疏的年轻妇人进来了，妇人应该就是连氏。连氏先是东张西望的，然后便看到了、靠坐在大桌案后面的朱高煦。

朱高煦也在看她，见之果真有些姿se ，难怪会有青皮动心思。她穿得很质朴，头发简朴挽起插了根木簪，棉布的灰衣白裙虽然旧，但看得出来裁剪、用料原先都很不错。相貌很规则匀称，稍显丰腴的面部线条柔软、但人并不胖，长得也挺白皙，眼睛不大却挺悦目，神情给人严肃规则的感受。

曹福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手臂，连氏忙跪伏在地叩头道：“民女叩见圣上，请圣上为民作主！”

朱高煦道：“起来。”

连氏依言小心地爬起来。

朱高煦便道：“谁人说要帮你的人，是个骗子，已经被锦衣卫逮捕。官府并非不为你作主，而是因为杨稷跑了没抓到。数日之前被抓获归案，他便死定了，找谁也没用，天下无人再能救他。杀人偿命，原理恒古稳定。你不必再为此奔忙。

没有人是你的恩人，朕也不是。朝廷君臣，不外是在维护自己订立的规则。明确吗”

曹福默然沉静地躬身侍立在那里。

连氏差异于一般的庶民，她的胆子要大一些、否则也不敢只身在京师闹那么几年。她这时问道：“为甚么杨稷杀了人、很快没事了，奴家起诉也无用”

朱高煦道：“任何规则、都要靠人执行，执行的人若有权势，便可能不受规则约束。原先呵护杨稷的人，就是那种人确定地说，乃废太子一党。我朝治理天下，并不完美公正，也很难做到。如今庶民的性命、简陋不能被人随意夺取，维持最少

的清静，已经需要很庞大的规则了。

但朕奉天讨伐之后，那一党人已经全部灰飞烟灭。谁还愿意破损规则，为倒台的杨家徇俬 ”

“树倒猢狲散”连氏道。

朱高煦笑了：“朕没白说。”

连氏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连忙垂下眼帘：“圣上为何要告诉奴家这些”

朱高煦扬了一下下巴，“你这几年挺不容易，朕深感同情。朕是有信誉的老实的人……大多时候是这样。况且，大权不是用来玩弄的。”

连氏颤声道：“奴家、奴家以为天子高屋建瓴，庶民见不到。”

朱高煦道：“确实不容易见到，大明那么多人，都能见天子，那朕还要用饭睡觉吗”

连氏听到这里，又偷看了朱高煦一眼。

朱高煦道：“不外只要见到了，朕不需要在一个庶民眼前强调权威。你也不用怕，你既没犯罪，也不用从朕手里拿俸禄朕会拿你怎样”

他默然沉静了一会儿，手掌在额头上摩挲着，便招手让曹福过来，在曹福耳边小声交接了几句。

曹福不停颔首，然后躬身道：“仆众马上去办。”

曹福往下走到连氏身边，问道：“见过杨稷的父亲”

连氏点了颔首。

曹福道：“那你跟咱家走……”他又碰了一下连氏，沉声道，“谢恩，咱家教过你的。”

连氏便重新跪伏在地，叩头道：“民女谢恩，告退。”

她说罢起身，随着曹福退却了几步，然后才转身紧张地往外走。

……曹福准备了一番，及至旁晚时分，便带着连氏上了一辆马车。尚有锦衣卫北镇抚使杜二郎、以及一队将士随着，一路到了杨府。

连氏刚下马车，便道：“曹公公，这里是杨稷家。”

曹福白胖的圆脸上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有对头盯着，真不是甚么好事哩。”

连氏道：“杨稷在家里”

曹福摇头道：“杀人犯怎会在家里他现在洪武门那里的诏狱里蹲着，过几天应该会送应天府大牢。锦衣卫不管民间刑事审判。”

一众人走到大门口，守在门口的人纷纷上前敬重地行礼：“小的们参见曹公公、杜将军。”

杜二郎道：“没你们的事了，回家歇着，明日到北镇抚司点卯。”

大伙儿纷纷应答：“得令！”

“曹公公爱看戏吗”杜二郎问道。

曹福反问：“甚么样的戏”

杜二郎道：“戏院啊，秦淮河那里有家梨园，沈家人开的，唱得真不错，不是随便搭的戏班子可比。”

曹福道：“咱家可没谁人嗜好，皇爷倒偶有兴致。杜将军在皇爷跟前，正有话谈。”

俩人轻松地攀谈着，就像下值之后的熟人挚友一般，随便聊一些无关公务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