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求凰 第132章 仇怨

作者:希先生书名:凤求凰更新时间:2020/05/30 12:36字数:2381

  

二人被他这般撞见,着实有些尴尬。松赞干布抱着麻花儿出了艹 丛,对麻古辑了一礼。他并不认识麻古,当然也不知道二人之间的种种恩怨。只是这时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古怪,便道:“多谢先生救我二人性命!”

麻古望着皓皓圆月,深深叹了口气,道:“哎!既种如是因,便得如是果,一切皆为心造。”

松赞干布不禁一怔,却见麻古砰的一声跪倒在地。

松赞干布大惊道:“先生这是为何?快快起来,快快起来!”上前两步,便要将麻古扶起。

麻古淡淡一笑,微微摇了摇头。望着远处连绵屹立的白帝山,幽幽道:“我心中有愧,是我害了褚家上下六十三条人命!”

麻花儿听他说起褚加惨案,只觉得眼前又闪现那一夜戚光与他的对话。

她摇了摇头,哽咽着道:“不,不,你不要说了,你不要说了!”

麻古叹了口气,缓步走到麻花儿身旁。一只手轻轻按在她的头上,低低颂着。麻花儿只觉得一阵舒爽的热力从头顶流到全身,一时间心中的痛苦难过也减轻大半。只见麻古微微转过身去,又是一阵长长的叹息。月光映在他的背影上,不再是往日里那个冷峻的白耳军大将军。只是一个平凡无力,垂垂老矣的老者罢了。

麻古摇了摇头,叹道:“天做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容!为了权力,我残杀褚家上上下下六十三条人命!为了权力,我做了独夫!我做了黑白城城主,做了白耳军大将军,可这些年来,我却从未有过一天的快乐。每次看到你,我便想到你爹爹,你娘亲,还有那些死在我手上的褚家人。”

麻花儿看着麻古,忽然大笑了起来,神情之间,似是听到了普天之下最大的笑话一般。她笑着笑,忽然觉得原来这世间,便连笑也是这么难的。眼角的泪水随着笑容簌簌的流了下来,沾湿了身前一片。直到此时,她才终于知道,为什么麻古每次看她的眼神,都是那么复杂,充满了异样的情愫。

麻古看着她,心中也是一阵难过。淡淡说道:“花儿,你现在明白了吧。”

松赞干布听了不禁大惊,只听麻古幽幽道:“其实我当年也是那翡翠之镜叛军的首领,嘿嘿!手底下跟着一群大荒遗民,整日都在谋划复国大计。但青丘之国局势稳定,我们这群人也只能徐徐图之。那一年,翡翠之镜有人想要篡权,我自觉有了机会,便暗中联系你爹爹。可你爹爹对元老院那群人忠心耿耿,那时候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没了办法,只好害了你爹爹。你娘亲夹在我和你爹爹之间,一方是她胞兄,一方又是她丈夫,她性情和你很像,都是刚烈女子,便自尽了。”难过,伤心,痛苦……顿时齐齐涌上了心头。

麻古望着天际,只觉一时间意兴萧然,顿了顿又道:“便是你娘去的那夜,我终于大侧大悟。原来这天下间,不是只有王图霸业。有些事情,比那些虚幻的王图霸业还要重要得多。我几番顿悟之下,终于想通了,只是我双手之上,已经染满了鲜血,你家人,我家人也都死伤殆尽,却又能如何呢?虽然从翡翠之镜的叛军之中,彻底淡出,但也抛弃了过去的兄弟,妻子。若不是我这般抛弃妻子的行为,也不会有这许多麻烦了。所以你打也好,骂也好,便是杀了我亦好。只要能解了心头大恨,只要你能够快活,便一切都好!”

麻花儿低着头,呆呆的看着身下浮动的艹 野。月光照在她的侧脸上,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银雾,看不清她的脸容,也不看不清她的神se 。麻古淡淡一笑,伸出右手轻轻向空中抛出一把玉制小刀。

那玉制小刀缓缓飞到麻花儿面前,松赞干布见她伤心欲绝,心中也是柔肠百转。饶是他能言善辩,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麻花儿痴痴看着眼前的小刀,脑海中却是幻想迭出。仿佛朦朦之中,看见了从未见过面的爹爹妈妈的脸容,又仿佛看见那一夜褚家六十三口命丧大将军府的惨状……

她抓起小刀,呆呆的向前走去,心中却是一片茫然。一步,两步。艹 野随着风不住舞动。麻古微微一笑,缓缓地合上双目。三步,四步。她的脚下一滑,忍不住一阵踉跄。

松赞干布心中一阵紧张,大声喝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何况你们不是父女,却胜似父女?”

麻古淡淡一笑:“种善因,得善果。是我做的恶,便也须我来报还,这些都不可厚非。我便是对花儿再好上十倍,二十倍,却也不能挽回褚家上下性命,更不能挽回我过往的错误。”

松赞干布微微一愣,却也说不出话来。

五步,六步。

麻花儿看着面前闭目待死的老者,心中五味杂陈。他是自己的父亲,是娘亲的哥哥。他对自己倾注了全部心血和爱意,她记得小时候,她生了一场大病,他不顾辛劳,每日每夜都守在自己身旁。她大病初愈,他眼中满是激动的泪水,那抹泪水,这许多年来,她都没有忘记过。但他也是不共戴天的仇人,那个残忍的杀害了她一家人的仇人!

一时间,脑海中一片茫然,也不知这刀应该不应该刺下去。麻古轻叹一声,心知麻花儿性子善良。若是要她这么看着从小便看她长大的自己,定然下不得手,当下转过身去,只等着她一刀刺来,便能寻得一个解脱。

松赞干布看着二人,心中却比二人还要紧张。这时也顾不得麻花儿是否也会怨恨自己,暗暗提起真气,只待出手相助。

麻古微微一笑,道:“我心意已决,你若是出手相救,我虽然得以苟活。但你救得了我一时,却救不了我一世,那时我以死谢罪,你又能如何,不过是早一些死,或是迟一些死罢了?”

松赞干布轻轻一叹,知道自己拦得他一次两次,哪儿里还能拦住三次五次?玉制小刀寒光一闪,向前刺去。麻花儿闭起双眸,呼道:“爹爹,妈妈!”忽听“哐啷”一声,小刀掉在艹 野上。麻花儿半跪在茫茫的艹 野上,低低哽咽:“爹爹,妈妈!”这一刺,终究还是没有刺下去。

麻花儿伏在艹 野上哽咽喘息,只觉得一时间喉中如烧如堵,连哭声也发不出来。只剩下泪水涔涔,悄然生息的润湿了身前的一片野艹 。原来,便是这几步也是那么那么的漫长而艰难!

松赞干布看着她这般凄伤绝望的样子,心中更觉痛如刀绞一样的难受。哪儿里还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只把她紧紧的抱在怀中,不住地纵声长啸。麻花儿埋首在他胸前,哽咽着,痛哭着,只觉得心中竟是一阵阵的安宁。只是紧紧地,紧紧地依偎在他坚实温暖的怀中。泪水悄然无息,冷了夜,也凉了心。

麻古看着二人忍不住一声深深叹息,良久良久,她的泪流干了,一阵阵的疲惫袭上心头,倚着松赞干布沉沉睡去。

麻古缓缓向他走来,淡淡道:“你有何打算?”松赞干布微微摇了摇头,目光中也流出一片迷茫来。他本来想要带着纯阳真人离开青丘之国,回到大唐,等待雪雁。谁知纯阳真人走失,自己却又卷入这场麻烦之中。

麻古伸手递过一只包袱,道:“这儿还有些盘缠衣物,你收下吧。”松赞干布道了声谢,收了包袱。二人看着满天的繁星,心知今日一别,便是永诀。

麻古看着远方的荒山,忽然高声唱起一段小调:“小戎俴收,五楘梁辀。 游环胁驱,隂 靷鋈续。文茵畅毂,驾我骐馵。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四牡孔阜,六辔在手。骐騧是中,骝骊是骖。龙盾之合,鋈以觼軜。言念君子,温其在邑。方何为期?胡然我念之。俴驷孔群,厹矛鋈镦。蒙伐有苑,虎韔镂膺。交韔二弓,竹闭绲滕。言念君子,载寝载兴。厌厌良人,秩秩德音……”

那臃肿的身影渐去渐远,慢慢的连歌声也听不见了。松赞干布望着那微微佝偻的背影,深深一叹。

他看了看怀中正自酣睡的女子,紧了紧怀抱,向东去了。留在此处的,只是万年不变的艹 野,一岁一枯荣。

两人离了黑白城,一路西行。三日之中,麻花儿一言不发,只是沉默行走。松赞干布见她形销骨立,心中担忧。但又怕太过接近,又惹上情债,只得不远不近跟着,以便照料。

三日之后,两人来到一座大城,这处城便叫“楼角城”,以伏羲六十四卦结合城中楼宇闻名,是一座卜卦之城。两人进城之后,便先找了一间客栈,刚刚在楼下坐定,点了四se 小菜,便听到远远传来一阵雄浑歌声。

“湘云纤玉,楚葛篝香,澡兰帘风静。怨抑难招,沈魄当年独醒。莫唱江南古调,念天涯、深情谁省。时暗换,最秦楼惆望,归期无定。曾是榴裙误写,怕照眼枝头,绛绡花并。巧篆盘丝,午镜绿窗闹影。香蒲也应细剪,但年年、断云愁冷。迎醉面,看银蟾、飞浴露井。”曲调激越,极有豪气。

“卖剑啦,千年古剑……”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吆喝,走进一个落拓老者,那老者周身衣衫褴褛,脏乱不堪。手中握着一把生锈的铁剑。小二见状赶忙走了过去,大声喝道:“臭要饭的,赶快给我滚出去,吓坏了各位客人看我不把你送到衙门治罪。”

那老者似未听见一般继续大声叫嚷,众人闻声向他望去。但见小二正追赶着老者,那老者倒也精明,反复迂回,绕着木桌转个不停。小二跟在他身后苦苦追赶,每每都是将欲抓住老者时,老者一个急转。小二每每前功尽弃,忍不住一阵踉跄。

松赞干布见他一身落拓,却不讨不要,心中不禁一奇,对那老者不禁隐隐生出敬佩之情。

跑了良久小二早已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可那老者却吐纳有序,步子轻盈。松赞干布凝视片刻暗暗惊奇,这老者竟然身怀绝技,为何还要乞讨呢?

“慢着。”松赞干布喝道。小二与那老者正自追赶被他当众一喝顿时停住。他纵声朗笑道:“前辈,不知这把剑要多少银两?”众人寻声望去,不禁颇感意外。刚刚众人只顾看着麻花儿却忽略了他,此时见他气宇轩昂,卓而不群不禁暗暗惊奇。

那落拓老者见有人问价,当即挺起腰板,眼中颇有几分赞许意味。小二低低呸了一声,暗道:“小人得志。”

“你倒是识货。”老者哈哈大笑,快步朝他走来。“前辈请坐。”松赞干布笑道。落拓老者也不推辞,当即拉起椅子坐了下来,神情极是拘傲。大厅众人见他这般傲慢神情不禁暗自骂道:这老头好生不知廉耻。

老者却豪不在意,拿起桌上的木箸便夹了口菜。“好菜。”老者大笑道。

松赞干布微微笑了笑,凝视老者。麻花儿抬头看了看桌上的铁剑,但见锈迹斑斑,分明是把锈剑,便只当他是个讨饭老者。

老者风卷残云,顷刻间盘中已然空无一物。他抹掉嘴上菜迹,问道:“你要买剑?”松赞干布笑道:“是啊。”众人不觉一阵惊奇,刚刚只以为他是看这老者可怜才出此下策。众人一阵迷惑,那剑分明锈迹斑斑,分文不值。这汉子莫不是心智有恙?

老者眼中微微赞许,笑道:“当真?”松赞干布微微点了点头,道:“当真。”二人抬首对视,众人更是不知他二人作何。松赞干布看着那深若寒潭,神光禸 敛的眸子不禁暗自吃惊。

老者看他惊讶样子不禁微微诧异,眼前这汉子虽然道行不高,却能看出自己修为,这份眼光当真罕见。

二人相视大笑,老者爽声道:“有些人,便是千金万金也难买我手中之剑,你这小子虽然看起来呆呆愣愣的,但却对我老人家的胃口,也罢,我司马徽从不欠人情,便将这把剑送你好了。”松赞干布笑道:“多谢前辈赐剑。”

“老夫从不用剑,留之无用,今日便赠予你。”拂袖而去,朗笑不断。司马徽恍若不觉,哈哈大笑,身影愈去愈远。

只是这时想起老者的名字,不由微微一愣。

司马徽!

他熟读中原历史,知道汉灵帝末年,中原群雄割据,有经邦济世之才的司马徽不愿施展才能为时所用,他缄默固守,甘愿陷居阳翟故里,躬耕度日。名士庞德公送号“水镜先生”。由于他从来不说别人的短处,别人跟他说话,不管好事坏事,通通说好。所以后人又称他为“好好先生”。其才华始终未得施展,一生湮没不彰。

当年蜀汉昭烈皇帝刘备落难路经水镜庄,司马徽向刘备推荐诸葛亮、庞统两人,说:“卧龙、凤雏,两人得一,可安天下。” 刘备想请司马徽出山相助,司马徽自称是山野闲人,不堪世用,谢绝邀请,后司马徽推荐徐庶去找刘备,刘备知徐庶乃一奇才,认其为军师,后又经徐庶推荐,刘备方知卧龙诸葛,于是才引出了“三顾茅庐”的千古佳话。

是以有许多人认为,三国时期真正的天下第一奇人不是那位足智多谋的诸葛孔明,而是这位水镜先生,想不到今日却在这里遇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