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缥缈录Ⅰ 第 11 部分阅读

作者:zh19961111书名:九州缥缈录Ⅰ更新时间:2020/12/31 19:56字数:6549

  

,拨转了战马带着小队人迎了上去,贵木依旧带着大部骑兵硬攻。

“发火箭发火箭”铁由大吼,“告诉九王我们在这里”

三支火箭腾空而起,对面的骑兵似乎看见了,来势更疾。前锋汇聚在起,结成冲锋的阵型。

“真的是九王么”比莫干也从阵前退了下来,急喘着问。

“那还能是谁”铁由指着前方,远远看去,旭达罕所带的小队骑兵甚至没有机会停下来说话,就被大队的骑兵吞噬了,继而他们直扑而来。

“那轮到我们反攻了”比莫干吼了声,“剩下的还有不怕死的么都跟我上全部擒住,个都不准放过”

家奴们的士气振发起来,家奴们呼啸着死冲,两翼各有几十人的小队突出,硬生生以人数的优势弯出了个包围敌人的半月牙。短瞬间,驰援的骑兵已经接近,横冲直撞地突入了贵木部下的轻骑中。比莫干也带着小队的家奴从正面冲杀进去。

虎豹骑绝非般的武士可比,比莫干亲眼看过这支强兵的实力。重骑武士们全然不需要依赖火把,在黑暗中快速地带马闪过,敏捷有力地以刀柄撞击轻骑的头盔,或是以刀背下击马腿。只是片刻间的事情,强悍的轻骑就溃不成军。

名武士在黑暗中驰近了他,乌铠重衣,脸上罩着铁环编成的铁面幕,似乎是领头的人物。

“你很好”比莫干收住了刀,“你叫什么名字”

他没有听见任何回答。乌铠武士丝毫没有停马的意思,斜冲上来,手中的重剑扬起,比莫干的名伴当根本来不及抵挡,就被对方以剑面侧击在头盔上,头盔飞抛出去,伴当满嘴吐着鲜血,从马背上歪斜地栽下去。

“疯了么”铁由大喝着,“这是大王子”

对方像是根本没有听见,带着战马向着比莫干直冲过来。他的背后,更多的重骑兵也在击溃轻骑之后转向了家奴们。瞬息间就轮到比莫干部面对那种可怕的压力。

比莫干顾不得再想,挥刀上去想亲自截住那个骑兵头领。比莫干的刀术强劲,对手的重剑却不逊se ,每击都带着霸道之极的力量,并不用剑刃,而用剑身力砸,令比莫干的腰刀几乎脱手。

几乎就在同时,带着最后的小队轻骑死战的贵木也被面前黑马上名剽悍的骑兵震慑住。那人挥退了周围的所有人,单刀匹马地阻拦在吕贺面前,他并不高大,浑身却满是豹子般的敏捷,也不举火把,挡住了贵木的去路。

“九王么”贵木已经完全不在乎死活,他狠狠地抹了抹脸上的血。

“给我死”他咆哮着带马挥刀上去。

对方也在同瞬间带马直冲。双马交错的瞬间,贵木暴吼声,伴着马力,半身拧,“转狼锋”全无保留地砍杀出去。黑暗中“嚓”的声,他什么都看不见,只感觉手上轻,脖子上微微寒,对手已经带马闪过,静静地立在他背后。

贵木战栗着举起刀,手中的长刀只剩下了半截,脑海中片空白。对手就立马在他身后,长刀斜斜地架在他后颈上。

“木木犁将军”他滚鞍下马,跪在地下。

艹 原上能够这样破他的狼锋刀的人,不会有第二个人。他瞬间清醒过来,那记对击是狼锋对狼锋,都是全力发出斩劲,谁的劲道弱,谁的刀差,就会被断刀。这个人只能是他的老师。

木犁静静地坐在战马上,佩刀“斩锋”在马侧带着道凄冷的寒芒。

战场上的声音越来越低,方才贵木还在死战的那片刹那间全无人声,比莫干心里不安,想要脱身而走。惶恐中,他猛地错刀,刀锋挑起,拼着让那人的剑打在肩膀上,也要刀斜刺杀了他。这式刀法隂 诡,眼看就要得手,旁边却猛地冲过来个人,肩膀撞在比莫干身上,跟他起栽下了战马。

比莫干挣扎着爬起来,才发现撞他的人竟然是弟弟铁由。

“你也叛我么”比莫干大吼。

“不不是”铁由颤巍巍地指着那个骑兵,“那是”

周围的铁骑兵高举着火把簇拥在那人的身旁。对手将手中重剑横置在马鞍上,缓缓地掀起了细铁环编织的铁面幕。他的眸子冰冷,眼中那块白翳带着慑人的霸气和萧瑟,看见他面容的瞬间,周围片悄无声息,仿佛都冰凝住了。

“父父亲”比莫干心里冰凉,长长地叹息声,抛下了战刀。

马蹄声从后面传来,两骑骏马拥在大君身边,各从马背上扔下个人来。九王扔下的是旭达罕,木犁扔下的是贵木。王子们跪在那里,火把劈里啪啦地燃烧着。

“真想杀了你们啊”大君咬着牙,仰头看着天空。

谁都能听出他的话里那股锥心的恨意,木犁略略带马上前步,担心他怒之下斩杀了王子们。可是大君没有再说下去,他只是望着天空,像是尊雕塑。

“可是我能杀你们么”他轻轻地说,“你们的弟弟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再杀了你们,我就没有儿子了”

“押走”他猛地挥手。

“父亲我还有话说”旭达罕被虎豹骑揪着,依然放声大喊。

“还要说什么”

“我们不只是怀疑大哥,是真的接到斥候的消息,说大哥把东陆的密使藏到自己帐篷里阿苏勒忽然就不见了,难道不能是外来的人所为父亲只要查过大哥的帐篷就都明白”

“哦”大君低下头来看他,“所以你深夜带兵来打哥哥的寨子”

“是”

大君沉默了片刻,点头:“好我就搜遍比莫干的帐篷。若是有人,我定比莫干的罪,可若是没有可疑的人,我就赶你出北都城,再也不要回来。旭达罕,你有没有这个胆子”

“儿子愿意受罚”

旭达罕大吼,铁由的脸se 煞白。

大君挥手:“木犁,把这里每个帐篷每寸地方都给我搜个仔细”

虎豹骑冲破了寨子的门,冲进了比莫干的帐篷。无数的火把照亮了艹 原,火光凌乱,人影穿梭,女人们号哭着闪避,有人踩翻了火盆。

比莫干远远地回望,想起他和九王的大军袭灭真颜部的时候,也是这样冲杀进妇孺的帐篷,天地间的切骤然间就变得如此荒乱,天地倒悬,仿佛地狱。

他身边的旭达罕也在回望,嘴角却有丝冰冷的笑意。

“旭达罕,你看起来真的很有信心啊。”大君低声说。

“儿子安排的斥候不会出错。”

大君忽地笑了起来,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旭达罕我的儿子,你就是聪明,太聪明了。可是你点都不懂你的父亲在想什么,你哥哥是不是藏了东陆人又怎么样呢难道这个时候,你还不忘记祸害你的亲兄弟么”

旭达罕呆住了,他的心里片空白,看着纷乱的人影中石头般策马眺望的父亲。缕花白的头发从大君的铁盔缝隙中流出来,在紊乱的风中飘着,有种别样的寂寞和荒凉。

第四章 青铜之血

阿苏勒醒来听见的第个声音是水声,满耳的水声,像是整个世界都在下雨。

他努力地蜷了蜷手,使劲地握拳,身上有了些感觉。他摸索着身下,是有些湿的干艹 ,再往下是冰冷湿润的石地。他把眼睛睁开丝缝隙,只有黑暗,没有丝光。

他挣扎着坐起来,胳膊似乎扭伤了,不住地疼痛。

他站了起来,不知道眼前的是不是幻觉,那么深邃的黑暗,仿佛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他个人。恐惧悄悄地包围了他,他颤抖地退后,猛地撞到了石壁。他死死地贴在石壁上,双手在湿漉漉的石壁上摸到了个个光滑的孔洞。

“这是哪里”他问自己。

不是因为天黑,头顶只有纯粹的黑暗,没有天空,倒像是地底。

“地底下”他猛地清醒过来。

这样湿漉漉的石头,隂 暗潮湿的空气,还有那光滑石壁上圆圆的仿佛被水冲刷出来的小孔他忽然间明白了,他所知的地方只有个是如此的北都的地牢。

安放祖宗灵位的石宮是在天然的溶洞里。很小的时候,烧羔节跟着大君祭祖,曾经有武士带他见过附近的地牢。北都城距离彤云大山的山脚不远,这座神山的山岩下,有很多深不见底相互勾连的地岤,沿着探下去,有时候会找到可容数千人的巨大地宮,有时则会迷失在里面,永远都找不到尸体。

北都城的地牢也是设在个溶洞里,艹 原蛮族不善于筑屋,地洞就是最好的监狱,只是武士们那时不让好奇的阿苏勒往深里去探,据说多数被押进地牢的人都没有活着出来。不是受不了折磨,而是在暗无天日的地方疯掉了。

阿苏勒心里最深的印象就是钉在洞壁上作为扶手的铁链,那些铁链固定在个个的孔洞里,以免行走的时候脚下打滑。

知道了自己所在的地方,他的心里安定了些。那些骑着黑马的武士没有杀死他,而且把他送到这里来了。他摸了摸腰间,青鲨也还在。

他抽出短刀,缘着石壁摸索起来,摸到了冰冷的铁栏。这似乎是个天然的石隙,简单地装上铁栏。他尝试着把头伸出去,不禁惊喜起来,他瘦削的身材刚好可以从铁栏间钻过去。

浑身忽地轻,他已经自由了。

“啊”他兴奋得忍不住,轻轻地喊了声。

立刻,他就发现了这个愚蠢的错误,急忙扑到石壁边贴在上面,憋住呼吸不发出点声音。周围还是静悄悄的,没有守卫奔过来,只有细细的水声,无休无止。还来不及庆幸,更大的恐惧狠狠地攥住了他的心,他确定了这里没有人,只有他独自被封闭在这个找不到出口的石岤里。

他觉得全身的力量都溜走了,他忍不住想蜷缩起来坐在地上。

“我我得走不能留在这里”他还是站了起来。

他尝试着沿着石壁前进,每隔几步,石壁上就有凿孔,铁链直延伸着。沿着这些铁链,阿苏勒觉得自己还在往出口的方向移动着,铁链现在变得像是根细线,把他和外面的世界拴在起。地下湿滑,他打了个趔趄,双腿软坐在地下。

“休息下,”他对自己说,“就下。”

丝冷冷的风在周围流动,似乎是从什么缝隙里穿过,发出低而尖锐的啸声。他觉得胸口很闷,躺下去仰头对着洞顶。

“苏玛逃掉了吧”他想,“那就好了”

这种念头让他心里暖和了起来。自己救了苏玛,至少还有点用。他想念自己温暖的帐篷,想起苏玛纤细而温暖的手每个晚上摸索着为他盖上被子,轻轻拂过他的额头。他忽然比以前任何时候更能感觉到那种温存,希望苏玛就在他的身边。

“要出去定要出去”他咬了咬牙。

他勉力地挪动着,次又次地去摸索下个凿孔。嘴唇似乎被他自己咬破了,腥咸的血味在他舌尖打转。

“百二十七百二十八”他数着那些凿孔,凿孔无穷无尽地延伸下去,像是有十万百万个。

前方忽然有了光明

他的心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他再不用扶着墙壁和铁链,爬起来冲了过去。那些细碎的光,仿佛星星的碎片,虽然微弱,却照亮了他的眼睛。

光亮看着很近,却怎么也跑不到。脚下滑,阿苏勒猛地扑倒在地,额头上湿漉漉的,似乎磕破了。他忍着痛想再次爬起来,却呆在了那里。

他忽然发现光明不只处,前面片亮光之外,另有星星点点的细光从他背后漂浮地游了出来,正从他的身边经过。

他战战兢兢地往旁边爬了几步,忽然看见了水。原来他直不曾注意到,洞壁不远的地方就是条地下河,难怪那哗哗的水声总是填满整个洞岤。而照亮那水的,则是几尾绿se 的鱼,身上泛起粼粼的幽光。它们聚在起,连骨骼都透明,安安静静地悬浮着,随水流动。

小鱼瑰丽的se 彩令他时忘记了恐惧。他跟着流水前进,渐渐地前面的光也慢下来了,那是群泛着淡淡蓝se 的长尾鱼,它们不像绿se 的鱼那样全身有如通透的水晶,前额上颗小球泛起更加明丽的光芒。

越往前走,鱼也就越多,鹅黄se 的淡红se 的青莲se 的,还有遍身白光足有阿苏勒身长那么大的鱼,它像是这些鱼中的帝王,静静地浮在处开阔水域的正中。鱼群围绕它环游,五se 的光映在石岤的顶壁上,令人觉得石岤的顶壁竟也透明了,仿佛看见了五彩斑斓的星星。

阿苏勒呆呆地坐在那里,扭头看着周围。

“啊”他惊恐地喊了起来。

借着鱼群的威光,他看清楚了周围的石岤。背后不远的地方,乳白se 的石壁上,具雪白的骷髅被锁死在那里,它双臂缠着铁链,四支铁楔穿过手脚骨头中的空隙,把它钉死在石壁上。骷髅垂着头,牙齿残缺不全,颌骨脱落了半,留下个隂 隂 笑着的神态。

阿苏勒调转头,不顾切地往回奔跑。现在满耳的哗哗声仿佛都成了那骷髅的狞笑,它仿佛追着过来了。他浑身都是冷汗,再也跑不动了,只能死死地贴在岩壁上,剧烈的心跳像是要把胸口给撕开。

还是单调的水声,骷髅没有追过来。他定了定神,扶着石壁想要站起来,忽然,他呆住了,绝望整个地包围了他。这里的石壁上再也没有凿孔他已经丢掉了惟可以指示路径的东西

他用力按住自己的头,站在水边,看着眼前光怪陆离的鱼群和水流,四通八达的地下河分出不知多少支流,隐隐约约无数的洞口和石岤在他周围,像是蜘蛛的巢岤,又像是他的件东陆玩具,几面银镜拼在起,折射出的影子层层叠叠,无穷无尽。

他觉得浑身的血都在渐渐地变冷,他想哭,可是哭不出来,他想要跳进面前的河里,可是已经没有力量迈动步。

他忽然听见个低低的笑声,他以为那是幻觉。还没有来得及回头,有人在他的肩上轻轻推了把。

他摔进了河里,冰冷的水呛进他的鼻子和眼睛,他最后眼从透明的水里看上去,个模糊的黑se 影子隔着层水,冷冷地看着他挣扎。那个影子渐渐地胀大,填满了他的整个视线。

切都黑了下去。

黑衣蒙面的人们打着火把围聚在处,片死寂。他们面前是个由铁栏隔开的石隙,生了苔藓的干艹 铺在角落里,本该昏睡在上面的人却杳无踪迹。

蒙面巾上的目光透出了不安,所有人都看着沉默的首领。而首领仰头望着洞岤顶上的水滴,似乎只是在出神。

他是名极其瘦削的武士,微微佝偻着背站在那里,像是虚弱的病人,又像是在荒野上饿着肚子奔行的豺狗,纵然瘦得肚皮贴住了背脊,牙齿却依然锋利得可以咬断任何猎物的咽喉。黑巾遮住了他整张面孔,仅仅露出来的双眼深陷在眼眶里,眼眶骨锋利地突出来,像是生来就被柄小刀刮去了脸上的肉。

紧张的脚步声传来,出去搜寻的武士们回来了。他们脸上的隂 翳更重,不安地跪在首领面前。

“只找到了这个。”个高瘦的黑衣武士走出了来,呈上织锦的带子。

首领摩挲着带子,白多黑少锐利如针尖的眼睛细细地看过去。那是东陆产的华贵细缯,几层叠起来裁作围腰,边上用五se 的丝线钩织,翻开背面,滚边旁有指尖大的字“长生”。

“在哪里找到的”

“水边。”

高瘦的武士尽量说得短,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发抖。他不是第次听首领说话,可是每次都觉得耳朵里针扎般地难受。首领的声音毫无感情,带着股不祥的意味。

“谁给他下的药”

“是我。”另名黑衣武士近前,呈上小小的白铁扁罐。

首领接过去在鼻端打开,细微的粉末腾起,股微辣过去,鼻子好像失去了感觉。这是蛮族最好的麻药,在战场上武士们用它麻醉身体,然后自己用小刀切去伤口边的腐肉。中了这样的麻药,个孩子应该睡上三天也不会醒来。

“中了麻药还能醒来,真是个奇迹。柯烈的,那条河通到哪里”

高瘦的武士柯烈的摇头:“没人知道,也探不到头。”

武士们已经尽了全力循着地下河搜索,但是毫无结果,这条四通八达的地下河不知有多少条支流,更有许多支流直接注进地下的深潭里。这些不见底的潭水面不大,可幽幽地泛着深邃的绿se ,不知有多深,触手凉得刺骨。

溶洞里的潭水被牧人们敬畏地称为“鬼泉”,传说中死人之国就有那么股泉水,死人的灵魂循着它的水声无意识地前行,最后不由自主地投入泉眼中。那泉眼深得无穷无尽。

水声比前天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急了,冲过洞岤带起隐隐的轰鸣。首领侧耳听着,柯烈的伸手接了几滴滴落的水,水不复清澈,带着点泥黄。

“外面雨下得很大了。”他对着首领说,“雨水渗下来了,这里的河水很快就会涨起来,也许会把洞给冲塌。”

柯烈的心里觉得不祥,二十年前也有过这么次大雨,他从自己父亲那里听来的。那是朔北部大举进攻北都的时候,浓腥的血把地下半尺的土地都染得红黑。大雨在黑夜降临,日夜不停,像是天神把天上的神湖倾翻了。随即溶洞中涨水了,不同于平日的清澈,水里带着淡淡的腥臭,泛着红se 。地下河中的盲鱼翻着白皮死在水面上,没有眼睑的鱼眼看起来森然可怖。蛮族把这种盲鱼称为“玄明”,那是神鱼,它们生来没有眼睛,却洞悉天地的奥秘。北都城中就有水池蓄养着从洞岤中捕来的玄明,它们透明的骨骼可以用来占卜星相。

青阳的人们想着是盘鞑天神要降罪给世人了,大君令使者以黄金的盘子托着死去的玄明向朔北讲和。不知是否真的畏惧这不祥的神谕,朔北部的楼氏终于奉上了自己的战旗。暴雨才停息下来。

“听说你们蛮族觉得,这是不祥的事情”

“是。”

“是好事,”首领笑了笑,“是好事。”

“好事”

“这场大雨会把切的痕迹都抹掉,包括这个洞里还活着的人。青阳的世子就这么死了,谁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这样很好,不是么”

“可是主子不要世子死啊,主子的意思是”柯烈的有点急了。

“无论你们主子怎么想的,现在世子中了麻药,可是又跑了,半路上落进水里,马上水要把洞都冲垮,怎么都是活不成的。又有什么办法呢”首领摊了摊手,“况且你们主子的心也太软了。我们劫走了世子,现在留下他,怎么都是没有用的。难道我们还真的能把他交出去,求大君饶过我们么这里的每个人,都已经犯了死罪。杀不杀世子,都是样的。”

他地看着那些武士们,周围又被水流轰鸣的声音填满。

“现在检查周围,把切痕迹都抹掉。然后各人回自己的帐篷,不要走漏任何的风声。”

武士们互相看了看,不明白如何开始。

首领微微地笑了起来:“不懂么转过去,看着我来做。”

柯烈的转过身。就在那瞬间他听见了可怕的声音,像是蜜蜂振翅的嗡嗡声,却要比那锋锐千百倍,像是有针扎在耳朵里。他眼前立即腾起了片红,那是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无缘无故地,雾状的血从面前同伴的后颈喷涌出来,直抛到他的火把上咝咝作响。那名同伴转身倒在地上,眼里是至死都不敢相信的神se 。

“敌人”柯烈的是蛮族武士中罕见的好手,他心里闪过这个念头,立刻矮身拔刀。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抛掉了火把,洞岤中片漆黑。武士们背靠背急速地聚在处,刀锋向外。可切都是徒劳,那种嗡嗡的声音在身边每处响起,根本无法确认敌人的位置。温暖而湿润的感觉从两腰传来,柯烈的清楚地知道身边的两个同伴已经遭遇了不测。三个人就这样死了,包括首领他们也只剩三人,他无从判断首领的位置。比起普通的武士,他们可以不借助火把在黑夜中杀人,可是那还是靠依稀的星月光辉,而这里是绝对没有丝光的黑暗。

可怕的嗡嗡声从他正面传来完全摸不清它的轨迹,忽然地就在柯烈的面前不到尺的地方出现。柯烈的像是嗅到了自己尸体的味道,他猛地吼了声,挥刀劈斩出去。他大吼,是告诉背后的同伴。他的刀和敌人的武器相格,无论自己死不死,总有线的机会,或许足够背后的同伴旋身出刀。

那股嗡嗡声已经到了他喉间,柯烈的刀却忽然地落空了。那仿佛是个影子,劈过去就变成团空虚。他猛地闭上了眼睛,只觉得那股尸体的味道更浓了,彻底地笼罩了他。

“扑哧”声,切重新归于寂静,随之是“哧哧”的低声,柯烈的后脖传来了温暖湿润的感觉,温热的液体湿漉漉地往下流着。他不能呼吸,他知道面前的那刀没有砍到他,中刀的是背后的同伴。可是随着那刀而来的可怕感觉像是截断了他的喉骨,柯烈的全身都瘫软了,刀仍在他的手中,可是他全然没有力气提起武器。五岁就练刀,他的信心此时彻底地崩溃了。

短暂的寂静,却像是永远那么久。黑暗中点火星摇,火苗跳了起来,落在支火把上,柯烈的站在四具尸体中间,心胆俱裂地看着首领静静地站在他面前。那柄有着妖异弧线细而软的刀从他的颈边掠过,直接刺穿了背后同伴的咽喉。如柯烈的所想的,背后的同伴已经听见了他的示警,转身把马刀高举过顶,刀还未落下,他却已经死了。

“把他们收拾掉,扔到那个河里去,会把尸体冲走吧”首领深陷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为为什么”

首领两根枯瘦的手指伸到他脸侧,缓缓地拉起柯烈的裹头上的黑布,遮住他的脸庞。

“那天晚上他们露脸了。”首领的声音毫无感情,“跟着我,你们自始至终都要把脸蒙起来,可是你们蛮族的人,始终都不明白这个。你们主子想让你们变成最好的杀手,可是最好的杀手是什么,你们都还不懂。杀手不是武士,不需要很会杀人,你们只需要在适当的时候刀刺进目标的胸口就可以了。而从你们选这条路开始,你们就始终不能见光。”

他擦拭着刀上的血,像是擦着女人的肌肤:“在天罗山堂的历史中,不止个杀手的代号叫做鼹鼬,因为我们就像这种动物,只能生活在黑暗里,见到光,就只有死。我的老师在第天教我的时候就跟我说了这些话,他生只有过三次成功的行动,第四次他就死了。因为第三次行动的时候,他为了刺探情报,在帝朝太尉府下属的影司面前露过次脸,那时候他扮成了个大夫。可是就那次,他被记住了。”

“就这样吧,”他抛下了染血的白绢,“把这些人的尸体都扔到水里去。”

“是是”柯烈的觉得自己的声音简直不像是人的声音。

“知道怎么跟你主子说吧世子已经死了,知道这消息的人,也都已经灭口了,我是不会说出去的,天罗的杀手从来不会泄漏雇主的消息。现在要是走漏,就只有是你,你该知道结果。”首领在他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

柯烈的软软地跪坐在地下,他忽然明白了那股尸体的味道从何而来,首领在他肩上拍打的时候,那股味道才真正浓得可怕。

“呵呵,呵呵呵呵。”在水流的轰鸣声中,首领对着汹涌的地下河张开了双臂,他的笑声隂 戾而张狂,“不祥的征兆北都的混乱已经开始了,让人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结果啊”

暴雨拼命地下,雨水汇成手指般粗的水流,鞭子样抽打着地面。

今年的春天不错,马艹 和爬地菊都生得很好,可是这样的大雨下,艹 根还是扒不住泥土,艹 原上无处不溅着浑浊的泥水。牧民们从城外拉回了马群,收起了多数的帐篷,而避在最好的帐篷中。

大君默默地立在帐篷口,任凭细碎的雨花飘进来打在他的脸上。周围片雨雾茫茫,他把目光投在雨里,久久地没有说话。

“大君”大合萨低声道。

“派出去搜索的人都回来了么”

“整个北都城都翻遍了,那天夜里,四门出入的,只有那队大风帐的武士。所有的帐篷都翻过来查了,点线索都没有,”大合萨像是老了很多,“周围五十里都搜过了,大雨坏了事,什么痕迹都被洗掉了。”

“可是也没有找到他的尸体,对么”大君捏着大合萨的肩膀,大合萨能够感觉到那巨大的力量,“他还活着,对么他还在哪里活着”

大合萨默默地看着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许久,大君终于安静下来,挥了挥手:“不必说了,什么都不必说了”

洞顶的滴水打在他的额心,冰凉入骨。

阿苏勒猛地醒了过来。他努力摇了摇头,把脸上的水甩去,觉得自己全身都湿了。他正趴在地下河的河滩上。

“我没有死”

河水就在身边静静地流淌,光鱼们兜着圈子在水中游着,像是个个流光的漩涡,荧光令他可以看清这个恢弘雄伟的所在。

放眼望去的刹那间他完全忘记了恐惧,隐隐地却有种要跪下膜拜的冲动。他从未想过世上竟能有如此广大的空间,或许有数百丈,或许千丈。他根本无法凭着自己的目力去衡量这个巨大的洞岤,站起来眺望的时候,他觉得那青se 的顶壁遥遥的像是天空,而远处的尽头隐没在黑暗里,根本看不清楚。

滴水声就在这个巨大的空间中单调地回荡着,那条颇为宽阔的地下河蜿蜒着流淌,有如这片天地中的条江河,成千上万年累积起来的钟乳岩则是这里的山脉。

搅水声忽然响起,那条先前看见过的巨大光鱼从河中猛地跃起。它似乎是深潜了许久,这时候光芒暴露出来,亮得刺眼。阿苏勒吃惊地退了步,仰面栽倒,然后看见了石窟穹顶上的花纹。

那些古老的岩画是由铁锈和靛青的颜料绘制的,se 彩斑驳难以辨认。阿苏勒努力地看着,从那些残断的笔迹中辨认出了第头公牛,而后顺理成章地认出了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线条组成了太古洪荒时代的浩瀚的狩猎画卷。

成群的毛象和野牛遍布洞顶每处,体型巨大的人们仅以茅艹 和兽皮遮掩着下体,结队奔驰着追逐。背后的山坡上似乎是高举图腾大旗的巫师在狂舞着助阵,体态妖娆上身赤躶 的女人们挥舞着动物的骨头围成圈子,其中有熊熊的篝火燃烧。那些绝望的动物们身上插着箭和投矛,鲜血路滴洒,浓重的铁锈红se 让人能闻见太古时代流传至今的血腥味。匹再也无法支撑的巨大公牛横卧在地上,它痛苦地抽搐着,追上去的人们手持石斧砸向牛头。

阿苏勒手脚并用地退了出去,紧紧地靠在扇钟乳岩上。他畏惧青se 穹顶上的铁锈红se ,鲜明得像是会与滴下的水融在起,变做血se 。

没有丝人声,水嘀答滴答地响。

过了很久很久,他松懈下来,随之而来的是疲劳和绝望。他躺在那里,久久地动都不动下。

“还是要死了吧”

他在心里低声地问自己。他想自己是再也没有机会离开这里了,古老的岩画,空旷无人的洞岤,切都像是场可怕的梦,他努力闭上眼睛再睁开,幻想自己能够看见熟悉的帐篷和苏玛清澈的眼睛,可是还是黑暗,只有那些光鱼散发出来的荧光映在洞顶,像是五颜六se 的星星在闪烁。

寒冷渐渐地侵入他的身体,他知道不能睡,可是渐渐地就要合上眼睛

忽然个细微的声音惊醒了他。虽然很微弱,可是那个声音却是奇怪的,“丁当”声响得清脆。在这个单调得只有水声的地方,这个声音是如此的鲜明。可是他侧耳听去的时候,却又觉得只是个有些异样的滴水声。

也许只是水滴到个凹下去的石槽里,他怀疑自己是出现了幻觉。

他茫无目的地扭过头,忽然呆了下,放声惊叫起来。

他看见张倒挂的人面,那张脸上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看他,雪白的乱发间,那张人面咧开嘴无声地笑着,两行森然的白牙贴在他的脸上,像是要咬断他的脖子。

洛子鄢被反缚着双手,推倒在地。金帐的驼毛地毯厚而松软,脖子后的利刃逼得他把面颊紧紧地贴在地毯上不能抬头。

不过这个东陆的年轻人分明没有屈服。他转着眼睛扫了圈,看见了四个王子和虎视眈眈的贵族们。王子们刚被放出来听审,比莫干完全没有准备,不安地瞥了洛子鄢眼,却发现这个大胆的东陆人扯动嘴角,竟然笑了笑。

“你们对洛先生太不尊敬了”大君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来。

脖子上的力道忽然轻了,洛子鄢笑得越发从容。

他仰起头,看见大君盘腿端坐在铺设豹皮的坐床上,旁立着白衣的大合萨。没有人说话,大君那双出名的带着白翳的眼睛看着他。

“在下可不可以起来说话”

“好,”大君笑笑,“拿开刀,给洛先生松绑。”

武士们撤去长刀,削开洛子鄢手腕上的皮绳。洛子鄢疏松了下僵麻的手腕,对着大君长拜。他心里竟有些激动,他是个亡命的文人,知道这样最可怕的险地里面也有最难得的机会。

大君在坐床上微微躬身:“我的小儿子无故失踪,这些天直在搜寻,还没有线索。做父亲的,心里很不安,所以耽误到今天才想起洛先生的事情,实在是非常的失礼。我这些儿子粗鲁可恶,洛先生是东陆淳国的上使,还希望不要介意。”

洛子鄢拱手:“不敢,可惜不能为寻找世子出力。”

“谢谢。不过洛先生是淳国使节,自然应该是我们青阳的贵客,不知道为何没有来我的帐中让我以大礼相迎,却走访我儿子的营帐,引出了这样的误会。”大君的声音里平添丝寒意,“真是令人费解啊。”

“父王,”比莫干上前,“洛先生从东陆来,不是公务,只是俬 下的走访。”

“不”洛子鄢声音猛地打断了比莫干,“不敢隐瞒,洛某北上,负有淳国太尉眀昌县侯梁秋颂的差遣。”

“哦”大君挑了挑眉锋,“洛先生是使节,就应该和我见面,结交王子,有什么用”

洛子鄢上前步:“不知淳国若想结盟贵邦,大君可能恩准”

“洛先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国听说青阳欲和下唐结盟。”洛子鄢更上步。

大君沉吟了片刻:“青阳是否和下唐结盟,是两国的事,和淳国又有什么关系”

“我国和北陆隔天拓海峡相望,交通往来远比下唐更加便利。淳国的毕止港,距离帝都天启城,不过九百里的路程。帝都的繁华,更胜于宛州十镇。天拓海峡的商路开,岂不是条黄金水路”洛子鄢话锋转,“可是有闻大王舍近求远,欲和下唐结盟。眀昌侯不知是否有什么礼节不周到的地方激怒了大君,命我北上,请大王子代为缓颜。我如果贸然求见大君,或许连大君的面也见不到,是否”

他目光灼灼,毫不在意周围人的反应,只注视着大君人。

“那么,先生是好意了。”大君微微点头,“不过青阳虽然是蛮荒小国,却注重信义。我部和下唐已经有结盟的诚意,淳国来得晚了。”

洛子鄢沉吟了片刻,似乎下了决心,再上步:“谢谢大君坦率,不过宛州固然富有,不过冶铁之术却比不上我们淳国。我国风虎骑兵的薄钢铠全套不过十六斤重,加上马铠,也只有四十五斤,极其坚固,耐穿刺,堪称东陆第。如果北陆骏马加上淳国铁甲,必然更添神威。若是大王肯结盟淳国,我国每年再以风虎钢铠千套作为贡品。如何”

金帐里的人都吃了惊。淳国风虎骑兵的名字,是青阳贵族们也有耳闻的。这只骑军仗着精良的铠甲,和引种自北陆的骏马而号称东陆三大骑军之。而淳国炼钢的技术,是绝密的。纵然在淳国禸 ,能够通晓钢水配方的人不过三四人,千套钢铠已经是骇人听闻的进贡了,何况每年千套。

大帐中静了片刻,大君笑了笑:“眀昌侯和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们艹 原人终究不能做背信之人,否则又怎么能得到天神的庇佑”

“大君”洛子鄢还要说什么。

“来人设酒为洛先生压惊”大君的声音压过了他,“几位王子都在这里作陪,我还有些事情。”

他没有再给洛子鄢说话的机会,起身和大合萨起出帐。

洛子鄢望着大君的背影,若有所思。此时妙龄的蛮族少女们已经捧着烈酒和烧肉进帐,洛子鄢低低地叹了口气。

“大君,大君”大合萨喊着追了上来。

大君走得极快,这时候忽然停下,大合萨几乎撞在他的背上。

“沙翰,你是不是要问我怎么处置王子们忽然把他们放出来,安排他们陪着东陆的人饮酒,然后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算了。”

“是啊”大合萨愣了下,不住地点头。

大君低低地叹气:“在你面前我也不怕说,杀了他们,我是狠不下这个心,但是惩戒还是应该的。不过我总觉得阿苏勒忽然失踪,旭达罕本来是个冷静的人,却又忽然急着领兵去打比莫干的帐篷,下唐结盟的使者刚要来,淳国的密使不早不晚地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北都这切的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串着它们,事情忽然来得太多,又太巧合。那个山碧空,你觉得我们可以相信他么”

大合萨迟疑了下,微微摇头:“听起来他说得很有理,我们路南下到下唐国,也都有帝都的使者和馆驿暗中的接待,但是我总觉得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山碧空这个人,不是我们可以预料的吧”

“是的,我也是这么想。”大君深深吸了口气:“总有种乌云已经堆起很高的感觉,可是不知道下的是什么雨,什么时候下。眼下我们自己首先不能乱。所以这次宁愿放纵我的儿子们,不加以惩戒,也要保证北都城禸 的安定。”

各怀心事的筵席很快散去,贵木冷哼声,跟着沉默的旭达罕离去。比莫干送洛子鄢出帐,心里略有歉意。

“好险,”他说,“今天多亏洛兄弟的应变”

洛子鄢在席上直沉默,此时才开颜笑笑:“可惜这次在下的差事,已经做砸了。”

比莫干摇头:“不知道父亲怎么想的,千套风虎钢铠,这么重的礼物也能拒绝。”

洛子鄢苦笑:“其实我也是无可奈何地试探。风虎钢铠每制套,从选铁到打磨,至少三年之功。我国每年向帝都朝贡,也只有五十套钢铠,供羽林天军装备。若说千套,就算禁军的兵器坊全力以赴,只打造钢铠也是赶不及的。”

“试探”

“试探大君和下唐结盟的决心。”

“怎么说”

“大王子,尊父大人到底为何要和下唐结盟呢”

比莫干沉吟了阵子:“为了船。只有获得战船的技术,我们才能不畏东陆海上的大军。虽然父亲没有明说,但是我想,我们北陆造船之术低下,若是得到宛州溟洋船厂的狮门斗舰”

“狮门斗舰固然快捷强劲,可是我们淳国的铁鲨楼战船也是东陆海上少有的,不要说狮门斗舰,就是羽人的木兰长船遇见我国的楼战船也不敢掉以轻心。”

“说得是。”

“我苦思不解的是,为何大君会舍近求远,不惜触怒我们淳国,却要和远在大陆之南的下唐结盟。无论是通商购买兵器,乃至”洛子鄢压低了声音,“有意越过天拓海峡图谋更大的国土,我国都是比下唐更好的盟友。大君不是糊涂的人,这么做,定有什么别的原因。或者还有什么别的势力,也参与其中了。”

“别的势力”比莫干吃了惊。

“不知道,”洛子鄢摇头,“我在眀昌侯的幕府中,素来都是担当和青阳接洽的事务。这四年来,我国力图和青阳结盟,可是每次都无功而返。我隐隐约约总觉得有人下手在前,暗地里阻挠我们,不过这人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