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甄嬛传1-7全本 第 63 部分

作者:未知书名:后宫甄嬛传1-7全本更新时间:2021/01/17 08:21字数:6147

  

我安静道:“太后如何我尚不知晓,但如今的皇后是她的侄女,她的厉害我倒是饱尝不少了。”

舒贵太妃拉着我的手,眉眼间有灰se 的忧虑,“你这一去便再没有退路了,一定要自己小心。”

我颔首,“死者长眠地下无知无觉,而生者还要挣扎着承受活下去的担当。从今后我与太妃在不能互相照应了,太妃也要珍重自身。毕竟这世上清的至亲,也只有我们了。”

帘外雨已停了,檐上不时滑落一滴带着青苔气息的残玉,太妃痴痴望了许久,慨叹道:“能彼此好好活着,也算是安慰了。”

我默然,伸手撩起窗上的帘帷。昏暗雨夜过去,微紫的东方透出一缕晨曦,竟然也是晴天了。

如此,我便安心养胎,静静把自己的心思磨砺成一把寒锐青霜剑。李长不便常常出宮,却遣了他的徒弟小尤每日晨昏出来探望,十分殷勤。

小尤笑说:“皇上在宮里可是每日都要问起娘娘的安好的。”又笑:“说起否极泰来,宮里没人能比得上娘娘的。”

我淡淡笑道:“当年我被囚无梁殿也是你来服侍的,如今还是你。可见我若要否极泰来,总少不了你这小猴子在旁边。”

如此一个月过去,玄凌的旨意还没有下来,却是芳若来了。

这日芳若领着一行宮人,捧了食盒衣料迤逦而来。一见面便拈了绢子笑道:“长久不见,今日真当刮目相看了。”说罢盈盈拜倒:“奴婢芳若参见甄妃娘娘,娘娘金安。”

我忙扶她起来,含笑道:“皇上的旨意还没下来呢,姑姑这样说是要折杀我了。”

芳若一径微笑:“娘娘的事皇上已经和太后说了,太后也没有异议。又听说娘娘怀了身孕,可高兴着呢。”言毕笑容满面道:“还没恭喜娘娘呢!”说着指一指身后宮女的手中的东西,道:“这些都是太后叫赏下来的,给娘娘安胎。”

我忙欠身谢过,“多谢太后关怀。”我示意宮女下去,“我久不见姑姑了,可有许多体己话儿要跟姑姑说呢。”

芳若搀着我坐下,仔细打量我道:“娘娘脱去了佛衣,这样家常打扮着可精神多了。”

我命浣碧端上茶来给芳若,方道:“承蒙姑姑多年照顾,不想我还有今日,已是意外之福,若姑姑还要和我拘泥着身份,我可不敢说话了。”

芳若吟吟含笑,“娘娘现在是贵人,且又怀着皇嗣,最最尊贵不过了。奴婢虽然拘泥规矩,但心里待娘娘是一样的。”芳若眼角微有泪光闪烁,“奴婢自从选秀当日就在甄府侍候娘娘,总算盼到今日娘娘苦尽甘来了。”

我颔首微笑,“不过是皇上垂怜罢了。”我望一眼芳若,“我要回宮的事宮里可都知道了么?”

芳若道:“太后是十来天前知道的,皇上回来问了太后已经醒了,就在请安时提了这件事。正好惠贵嫔也在旁侍奉太后,那可真是又惊又喜,哪有不帮着说话的。本来太后还犹豫,说没有废妃回宮的先例,皇上却说当年是娘娘您自请出宮为大周祈祷国运昌隆的,虽然没有名位,却也说不上废黜。再一提娘娘有了身孕,太后自然不反对了。”

我微微垂下眼睑,看着自己逐渐养起来的指甲,道:“那么旁人呢?皇后可是六宮之主。”

芳若轻轻扬起唇角,露出得体的笑容,道:“危月燕冲月乃是不祥之兆,皇后连日来头风病发得厉害,起不了床,都是安贵嫔和管婕妤服侍在身边日夜照料。皇上也吩咐了不许任何人拿宮里的琐事去打扰皇后,只叫安心养着,所以大约还不知道。娘娘是有着身孕回宮的,又有谁敢拿皇嗣的事作反呢。等到了诏书下来,任谁也无力回天了。”

芳若言毕,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晓得她的意思,在玄凌的诏书未下之前,任何事都会发生,她自然是要我好好把握,让玄凌一旨定乾坤。

我眉间微有忧se ,缓缓道:“可是皇上已经一月没来看我了。”

芳若微笑道:“皇上可忙着呢。娘娘既要回宮总得有住的地方,禸 务府挑了衍庆宮、林光宮、懿安宮几所地方敞亮形制又富丽的宮殿,可皇上都不满意,只说要建一所新殿给娘娘。但禸 务府说娘娘有着身孕、宮里徐婕妤也有着身孕,不宜大兴土木,所以皇上的意思是把离仪元殿最近的昭信宮打扫出来,要叫工匠画了图纸改建,小修小改,也算不得大兴土木了。皇上身边的人口风紧着,宮里的人眼下只当皇上又要进哪位娘娘的位份,都一团乱地猜着呢,总不曾想到娘娘身上。”

我微笑道:“其实不拘住哪里,我又怎么会挑剔呢,皇上太费心了。”

芳若道:“娘娘如今要封妃回宮,和端妃、敬妃并立,虽然资历最浅,可是已经生育了胧月帝姬,如今又有了身孕,当真是前途无量,皇上能不着紧么?”

“此外皇上还忙什么呢?”

“皇上的意思是把昭信宮改建完之后就接娘娘回去。且这些日子来政务繁忙,又要看顾太后和皇后两头,皇上实在是分身乏术了,叫娘娘委屈。”

我因了然而放心,和颜悦se 道:“我有什么委屈的呢?皇上都是为了我。”我沉吟片刻,“皇上除了忙政务之后,在后宮之中可否……”我见芳若微有探询之se ,索性开门见山道:“我与姑姑打开天窗说亮话,离宮四年有余,宮中选秀两次,已不止是从前那些旧人了。我很想得到姑姑指点,皇上身边如今是哪几位姐妹最得恩宠呢?”

芳若的眉毛微微一扬,很快恭顺垂了下来,“娘娘要回宮难免会跟几位其他几位娘娘小主见面。”她顺手捋一捋发髻上垂落的散发,安之若素,“最得宠的自然是和睦帝姬的生母昌贵嫔了,出身又高,长得又好。若不是还没生下一位皇子,父亲家里又早破落了,依着这份尊贵,恐怕这三妃的空位也轮不到娘娘了。”

我听着芳若说,心中飞如轮转。昌贵嫔是晋康翁主的女儿,身份尊贵我是不能比的,好在她已经不能再生育了,倒也没有什么后患。只是若我不回宮,这三妃之位必定也有她一份了。

芳若又道:“另一位是不消说的,虽不是最得宠,却是一直长盛不衰,便是从前与娘娘交好的安贵嫔。如今住在景春殿,掌一宮之事,也是主位了。五位贵嫔中有昌贵嫔、安贵嫔、惠贵嫔和欣贵嫔,听着皇上的意思,因着娘娘要回宮之喜,皇上打算进昌贵嫔为昭仪,为九嫔之首,欣贵嫔为昭容,皆是从二品的九嫔,再进了管婕妤为祺贵嫔。娘娘知道的,欣贵嫔早已不得宠,皇上不过是看旧日的情面罢了,而昌贵嫔和管婕妤才是要紧的。从前那位殁了的傅婕妤就不用说了,还有庆嫔、祥嫔、杨芳仪以及另外几位刚入宮的小主颇得恩宠。”

我心中飞如轮转,略略有数,笑道:“听姑姑这一席话,当是胜读十年书。那么怀着身孕那位徐婕妤呢?”

“皇上对婕妤小主的情分不过如此而已。徐婕妤刚进宮时并不得宠,还是因为那年皇上因五石散一事病重,徐婕妤在通明殿日夜祝祷皇上才稍稍有所垂怜。只是那也是从前的话了,若徐婕妤此番能顺利产下一位皇子的话,自然也就能得宠非常。”芳若盈然生出些微温和的笑意,“那些新进宮的小主娘娘也不需十分担心。此番太后那么爽快应允娘娘回宮,其实另有一个原因在里头。”芳若幽深狭长的眸子如浮波漾过,“李公公想必跟娘子提起过驯兽女叶氏吧?”

我连眉毛也不抬一下,不动声se 道:“略有耳闻。”

芳若道:“此女身份之卑微堪称大周百年之最。一月前还是选侍,如今皇上又封了她常在。这还罢了,可居然连封号也赐下了,给了个‘滟’字,就号滟常在。只怕再这样下去,皇上要为她打破下女不得生育皇嗣的规矩了。”

我微微一怔,脱口道:“果真给了封号么?”

芳若道:“是。难怪安贵嫔要吃心。她熬到如今成了贵嫔也只不过以姓氏为封号,就因为她娘家只是小官吏。可如今叶氏卑微到此,还在常在之位就给了封号,难怪太后要动气。”她饮一口茶水,缓缓道:“所以太后想着若娘子回宮又有所生育,皇上必定能回转心思。”她叹一口气,“娘娘不晓得,为了当年那个傅如吟,皇上闹到了什么份儿上。太后是很需要后宮有深明大义、通情达理的女子侍奉皇上。”

我粲然一笑,“傅婕妤我是见不到了。只是叶氏能以驯兽女这样低微的身份而得选宮嫔,圣眷隆重,我倒很想看看是何等样的标致人物。”

芳若道:“娘子回宮以后总会见到她的,只是娘子小心,此女孤僻桀骜非常人能够接近,又因为得宠,愈加目中无人。”

我一笑对之,“我只管我的,她也只管她的,井水不犯河水就是。”

芳若宁和微笑道:“娘子也不必太把她放在心上。叶氏出身卑微,按照宮里的规矩每次侍寝之后都要服药,是断断不许有孕的。换言之,她没有为皇家绵延子嗣的资格。即使皇上要为她破例,她的位份也尊贵不过娘娘去。”

我微笑起身,扶一扶髻上银簪,倚在窗边看花开映日红。“姑姑的教诲我都记在心上了。只是等昭信宮改建完成,也不晓得多早晚了,中间这些日子,我自会留心的。”

芳若笑道:“如此最好。奴婢往来不便,就在宮中等候娘娘的到来。”芳若抿嘴一笑,“当年娘娘发恨,曾道八抬大轿抬着也不回宮了。如今奴婢听闻要来接娘娘的可是皇后娘娘的半幅仪仗呢。”

我轻轻伸手接住一片飞落的桃花,笑道:“昔年旧事,姑姑还要拿我取笑么。”

如此说笑一晌送走了芳若。我倚榻沉思须臾,唤来浣碧取出纸笔便要写字。

浣碧奇道:“小姐好端端的要写什么?”

我静静思量,芳若说得对,玄凌出宮不易,如今又被琐事缠身,他身边的新宠随时都会出现,只消我一日得不到册封回宮的圣旨就一日不得安稳。我必得要牢牢抓住玄凌的心才可。

于是蘸饱墨汁,笔触柔媚逶迤:

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这是唐朝武后困居寺院时写给高宗的情诗《如意娘》,细诉相思等候之苦。我便信手拈来,我写不出的相思之情,只好借人家的心思一用。

写好折起,交到浣碧手中,“等下小尤过来请安,便让他亲手交到皇上手中。”

浣碧点头,“咱们现下的一言一行都关系将来,我一定小心。”

后宮-甄嬛传5 六、两茫茫

李长再来时说起此事很是唏嘘,“娘娘书信一到,皇上牵挂得了不得呢。”见我只一笑置之,他又道:“宮中一切都打点好了,不日就可接娘娘回去,只是皇上说住在凌云峰不太像样,还得委屈娘娘至甘露寺暂住两日,再从甘露寺接回娘娘。”

我点头,“皇上安排就是,量来甘露寺也不会有异议。”

浣碧连连冷笑,扬眉道:“如今再回去,甘露寺那起子小人可不知要成什么样子呢,想想也觉得痛快!”

这一日槿汐正收拾衣裳,回头却见是莫言来了,如素日一般沉着脸se ,冷淡而孤清。身后跟着的竟是在山下长河中终日摆渡为生的阿奴。

我奇道:“今日可巧了,难得你们母女一起过来。”一壁说一壁让了她们进来坐下。

莫言环顾我的禅房,道:“你过得挺好,到底一个人自在。”

她这句话说得或许无心,而我见了她却油然而生了一层愧意,无地自容。昔年她与我说起彼此旧日之事,我曾信誓旦旦不会再回到负我之人的身边,如今我就要再回宮廷,自己也倍觉凄凉惭愧。

如此想着,仿佛莫言也有着无穷无尽的心事,各自捧着一盏茶盏,相对无言。

良久,到底是莫言先开了口,“听说皇帝要接你回去,很快就走了?”

我手中的茶盏微微一斜,茶水几乎要泼了出来。从宮外人的口中听闻自己要回宮的事,才恍然觉得是真切的,回宮已成不可变改的定局。心禸 倍生凉意,仿佛冬日里饮下一口冰水,那凉意沁入喉舌,凉到麻木。我垂着脸,低低道:“是,不过也就三五日的工夫了。”

她“哦”一声,“那我来得还巧。”她定定神,黯淡的眸光骤然闪烁出奇异的幽暗的光芒,“莫愁,我有件事要求你。”

她用的是昔日的称呼,我缓缓笑道:“幸好你叫我莫愁,若你叫我娘娘,我必定不应承你要托付的事。”

她微微一笑,那笑里有一抹淡淡的愁苦之se ,“来日叫你娘娘的人多着呢,何况你心里未必十分愿意当这个娘娘。”

我但笑不语,她拉过阿奴的手,郑重道:“我把我女儿托付给你,你带她进宮去吧。”

这句话大出我意料之外,我不觉惊道:“什么?”

莫言倒是很镇定,仿佛深思熟虑过了,只脸上有一缕浅浅的苍白,“阿奴年纪不小,不能一辈子摆渡为生,到底是女孩儿家,难不成一辈子抛头露面吗?何况她到了这个年纪,平日里无事生非的男人找她的多了,她这个性子又偏偏看不上男人。我这个当娘的也得为她谋一个出路。”

阿奴静静站在她母亲身边,苍白的脸上有妖艳的潮红汹涌,一对原本清亮的眸子似看不到底的深渊,雾气氤氲。我长长叹息了一声,道:“莫言,你我有数年的情分,我也不瞒你,与其进宮,不如出家。宮里哪里是好待的地方。”

莫言的脸se 愈加苍白,仿佛一张上好的宣纸,没有半点杂se 。她目中有一抹晶莹涌动,可她是生性倔犟的人,那点晶莹之se 在悠长而粗重的呼吸声中被死死忍了下去。她咬一咬唇,狠狠道:“甘露寺不肯收留她,说她——不是干净的人!”她别过头去,声音微微发颤,“甘露寺不肯收留的人,别的寺庙更不肯收留了。”

我大惊失se ,“你是说……”

莫言点一点头,伤心之se 难掩,“不错。”

我心下难过,“是什么时候的事?”

“一年多前。”她说,“莫愁,我好后悔,我不该让她一个人在山下摆渡,让她受这样大的罪。”

我闭上眼,屏息道:“是什么人?有没有报官?”

“人海茫茫……”

阿奴的神情痛苦而迷茫,骤然尖叫起来,“娘!不要说了!娘——”

我过去抱住阿奴的肩膀,轻声安抚她,“是,都是过去的事了。阿奴,咱们不会再提,咱们忘了它,日日记着,只会让自己难受。”我转过头看着莫言,神se 沉重,“阿奴我留下,我带她进宮去。”

莫言的神se 微微一松,“你肯就好了。只是阿奴这孩子性子和我一样倔犟,怕不好调教。”

我摇头,“阿奴很聪明,我自会慢慢教懂她规矩。”我望着她,低柔道:“阿奴,我只问你,你自己愿不愿意跟我进宮?”

阿奴的神se 仓惶一如受伤的小兽,“我只想去没有男人的地方。”

我搂着阿奴,轻轻道:“你别怕。宮里只有一个男人,宮里是天下男人最少的地方。只是宮里的日子很苦,你怕不怕?”

阿奴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不怕。”

莫言不觉垂泪,“莫愁,那么阿奴就托付给你了。”

暮春的风夹杂着山野的萧瑟气息。我知道,有些事一旦发生,便是生命里永恒不能融化的坚冰,连最暖的春风也吹不化,只能日日夜夜由它抵在心头,戳穿心肺。我伤感难言,静静道:“莫言,咱们同是女子,若女子之间都不能互为援手,还有谁能帮咱们呢。何况阿奴若不跟我离开这里,只怕流言蜚语都能把她给淹死了。”

莫言哽咽着点点头,紧紧握住我的手,“莫愁,我知道你肯的。你这一去,有阿奴陪着你也多个照应。”

恍若有森冷的风凄厉刮进眼底,眼前的一切都带了白蒙蒙的氤氲之气,我落泪,“莫言,当初我和你说我再也不愿意回宮去……”

莫言拍着我的肩,温和道:“你和我不一样,你自己的孩子没跟在身边。做娘的总都是舍不得孩子的。”

我心中一软,悲不自胜,拉着阿奴勉强笑道:“你既要跟着我去宮里,可不能再叫阿奴了。”我微微沉吟,“反正阿奴也只是你的小名儿,如今就叫花宜吧,你可喜欢?”

阿奴点一点头,语气里还些微残余的天真,“从今后我可跟着你了,你护着我,我自然也护着你。”

我微笑,“是。我一定护着你,不叫你再受人欺侮。”

到了晚间,我回甘露寺暂住。依旧是那座小小院落,却打扫得干干净净,显是用香熏过,入门便是浓浓的香郁。静岸早早引人等在门外,她神se 如常和蔼,其余人等却早换了一副毕恭毕敬的神se 。我心中不屑,面上却不露出来,只与静岸叙过不提。

浣碧环视一周,袖着手冷笑道:“怎不见静白师傅,往日拜高踩低她都是头一份儿,怎么今日娘娘回来暂住却不见她了?”

我唤了声“浣碧……”,众人面面相觑只不敢答话,到底是静岸道:“静白病着,恕不能拜见娘娘了。”

浣碧冷着脸横眉不语,槿汐微笑道:“静白师傅或许是心病也未可知。今日也就罢了,过几日宮里迎娘娘回去,合寺毕送,可由不得静白师傅病了,且叫她好好养着吧。”

我当下也不理会,只安静住下不提。甘露寺殷勤供应,十分周到,我只瞧着她们战战兢兢的样子唏嘘不已。这日晨起,槿汐为我梳头,篦子细细的,划过头皮是一阵警醒的酥凉。槿汐轻轻道:“听李长说,宮里来了册封使,预备着午后就要来宣旨接娘娘回去。”

我看着镜中薄似蝉翼的鬓角,淡淡道:“也好,免得夜长梦多。”

槿汐笑道:“皇上这般重视娘娘,只不知请了谁作册封使,是国公抑或丞相,更或者是宗亲?”

我漠然道:“册封的旨意要紧,管谁是册封使呢?”

槿汐颔首道:“娘娘说的是。只是今番要回宮,有些东西娘娘是一定要舍弃了。比如,心。不是狠心,狠心亦是有心的。娘子要做的,是狠,而没有心。”

我转身,恳然握住她的手,“槿汐,除了你,再没有人对我说这样的话。”

“槿汐惭愧,”她的温婉的声音里有深深的歉意和自责,“槿汐白白在宮中活了数十年,竟不能维护娘娘分毫。”

我微微一笑,“你已经尽力了。恰如你所说,有心之人如何和没有心的人相抗衡呢?”我定一定神,窗外是渐渐暖热的夏初天气,热烈的风让我的神思愈加冰冷,“玄清已死,我再没有心了。”

昏黄的铜镜中,我乌深的眸底似有血染的锋刃般的薄薄影子,极淡的一抹。压一压心口,再抬头时眉目间已换做柔情似水,婉转如盈盈流波。

这日巳时一刻,日光浓得如金子一般,明亮得叫人睁不开眼睛。五月初的天气甚是晴朗,连天空也凝成了一湾碧蓝澄澈的秋水,格外高远。

然而,我怆然想,有些人,哪怕一生一世望穿秋水,也再望不见了。

我依礼梳妆,盈盈独自站在庭院中,李长笑嘻嘻打着千儿,“叫娘娘久候,请娘娘接旨。”

我浅浅欠身,道:“有劳公公。”

小院里开了一树一树的石榴花,清净的寺院里甚少有这样艳丽的花朵,然而五月时节,最美最热烈的亦唯有此花了,无心无肺一般开得如火如荼,整个甘露寺便掩映在这般红滟滟的浓彩里,

我跪地,发髻上的璎珞垂在眉心有疏疏的凉意。李长的声音是禸 监特有的尖细:

朕惟赞宮廷而衍庆,端赖柔嘉,颁位号以分荣。咨尔昭仪甄氏,温恭懋著,慈心向善,舍尊位而祈国运,掩自身而祷昌明,其志其心,堪为六宮典范。曾仰承皇太后慈谕,册为正二品妃,赐号“莞”。尔其时怀校矗星煸笾叫拢骓峒窝芎桠佑谟杏馈g赵铡?br /

神情有瞬息的凝滞,圣旨已下,终身既定,再无翻转了。转瞬如有冰水劈面湃下,整个人连纤微的发丝都冻住了一般,分明看见一道裂缝慢慢横亘上如坚冰般的心底,轰然塌碎的声音之后,森冷锋利的冰棱直直硌在心上。今生今世,只消在他身边一刻,我竟如何也逃不离这个“莞”字了。

李长笑得欢天喜地,亲手将圣旨交到我手里,“恭喜娘娘,皇上的意思,三日后大吉,请册封使引娘娘回宮。——娘娘断断想不到册封使是哪位贵人,当真是大吉大利的贵人呢!”

他小跑至门外,引了一人进来,道:“王爷请。”

有人踏着满地缤纷落英入禸 ,我只当是岐山王抑或平阳王,一径只低了头。

那人似乎也未看我,只懒洋洋向李长笑道:“皇兄又看上了哪位美人?巴巴得要本王亲自跑到寺里迎接。听闻上回册封叶氏,可是劳驾公公跑去狮虎苑宣的旨。”

李长连连道:“惭愧惭愧,王爷不晓得,那回可把老奴吓得半死,还有只老虎蹲在滟常在后头,除了常在谁也哄不走。”

我耳中轰地一响,直如打了个响雷一般,无数细小的虫子嗡嗡在耳边鸣叫着扑扇着翅膀——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像的声音?怎么会?!

我迫不及待地抬头,目光所及之处,那人穿着月se 底海水蓝宝团纹蛟龙出海袍,腰际束绛se 白玉鱼龙长青带,头上戴着青玉金翅冠,负手立在数丛青竹之侧。他的眸se 幽深柔和,似饱染了花影的清隽。竹影疏落,落他颀长身形之上是淡墨se 的柔美弧度。他就那么静静的凝立在那里,独自占尽风流。

心中有一股滚热的强力激荡汹涌,只觉得一直抵在心头的那束坚冰被这样的暖流冲击得即刻化了,整个人欢喜得手足酸软,一动也动不得,几乎要委顿下来。然而这样的欢喜不过一刻,心底越来越凉,凉得自己也晓得无可转圜了,只怔怔落下泪来。仿佛无数巨浪海潮拍在身上,玄清!玄清!我几乎不能相信,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双足本能地一动,只想扑到他怀里去大哭一场,哭尽所有的艰难与委屈。

李长笑眯眯道:“娘娘可高兴哭了呢。”

他似乎感觉到什么,转过头来,一张脸在刹那间变得雪白没有人se ,他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嬛……”

他的声音尚未落地,乍然一声娇嫩的惊呼,“王爷——”却见一个碧se 的俏丽影子已飞奔出来,直扑到他怀中啼哭不已。

心中一阵悲凉,果真不是我的幻觉。连浣碧也知道,是他回来了,他没有死!没有死!

一切已成定局的时候,一切再无转圜之地的时候,他回来了。

李长忙道:“哎呦,碧姑娘这是怎么了?王爷好端端地回来可是大喜事啊,姑娘倒哭成这样了。”说罢向我笑道:“王爷是昨日才回来的,平平安安,毫发无伤,皇上可高兴坏了,直在宮中留了一宿。这可是咱大周的洪福齐天哪。皇上想着王爷如此后福无穷,和娘娘是一样的,才特特地请了王爷来做册封使哪!”

槿汐纵然意外,眼见不对,跺一跺脚向他使了个眼se 道:“人家久别重逢的,你在这里添什么乱,快出去罢!”

李长眼珠一转,一拍脑袋笑呵呵道:“原来是这个理儿,我说碧姑娘怎么哭成个泪人儿呢,难怪难怪!”说罢忙带了人出去。

玄清一手扶开浣碧,眼眸只牢牢盯着我,劫后重生的相逢喜悦里安着那么多那么多的错愕和不可置信。槿汐不动声se 从玄清身边拉过浣碧,笑道:“娘娘的大好日子,姑娘哭湿了衣裳算什么呢,随奴婢去换件喜se 的衣裳吧,好叫王爷和娘娘好好说说话。”

浣碧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来,方觉大为失态,依依不舍地看看他,又望望我,低低道:“王爷平安无事,奴婢这就给菩萨上香去。”说罢涨红了脸急急奔进屋去。

槿汐福了一福,匆匆跟在浣碧后头追进去。她经过我身边,接过我手中的圣旨,悄悄在我耳边道:“圣旨既已下来,万事不能再回头,娘娘可要想清楚了。”她把“娘娘”二字咬得极重,提醒着我此时的身份,说罢幽幽一叹,“一时感情用事,只怕来日后患无穷。”

我怔怔地站着。他走近我,脸上的笑意淡而稀薄,像透过千年冰山漏出的一绿阳光,带着深重的寒气;又似在夜雾深重的林间里飞过的几只萤火虫的光芒,微弱而辽远。

他淡淡一哂,似是自嘲:“娘娘?”

这两个字似两块烙铁重重烙在心上,呼吸的痛楚间几乎能闻到皮r焦烂的味道,我痛得说不出话来,强忍了片刻,方缓过神气勉强道:“本宮已是莞妃,有劳王爷亲来相接,王爷一路辛苦。”

“王爷?”他满目怆然叫人不忍卒睹,拱一拱手道:“不过一别四月,不想世事颠覆如此之快,娘子已成娘娘了。”他退后一步,“良久未曾听娘娘如此称呼,清大觉生疏了。”

他如此语气,不啻是在怨我了,更不啻于在我心口狠狠扎了一刀。然而,我即便分辩又有何用呢?那些不能启齿的缘由能告诉他么?

“一别四月?世事变幻之快往往在一夕之间。王爷依旧是王爷,只不过本宮不再是一介废妃罢了。”我定一定神,含泪笑道:“你回来就好了。”

阳光那么猛烈,灼痛我的头脑,微微睁开眼,触到那一双隐忍着不亚于我的焦灼和苦痛的双眼。“我千辛万苦,我拼死回来,要不是想着你——嬛儿,我想着你才能回来。可是我一回来,却要亲眼见你万千荣宠被迎回宮去,迎回皇兄身边。”他踉跄着退了两步,喑哑道:“我情愿自己身死赫赫,永远不要回来!”他停一停,“我若不回来……”

现实如一把钝重的锈刀,一刀一刀割裂我与他之间所有的情系,我泪流满面,“你若不回来,就不会知道你才一走四月我便琵琶别抱(1);你若不回来,就不会知道我在以为你尸骨无存后又迫不及待回到紫奥城,回到你皇兄身边;你若不回来,就会一直以为我会等着你、盼着你,在凌云峰等你归来,就不会知道我是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女子。”我哽咽,狠一狠心道:“我本就是这样无情无义的女子。”

有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像落着一阵急促的冰冷暴雨。阳光透过叶子细碎的间隙落下来,仿佛在我与他之间设下了一道没有温度亦无法攀越的高墙,此时此刻,我们再不能是至亲爱侣了。

“无情无义……”他喃喃良久,仰天疏狂大笑,眼角隐有清泪涌出。

我不忍再听,亦不忍再看。我怕自己会忍不住,忍不住扑进他的怀里,要他带我走;我怕忍不住我的眷恋,我的思念。

仓惶转身,风扑簌簌吹落满地殷红的榴花瓣瓣,如泣了满地鲜血斑斑。

芳魂何处去,榴花满地红。

我只身离去,只余他一身萧萧,隐没于风中。

注释:

(1)、琵琶别抱———白居易《琵琶行》诗有“门前冷落车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句。后遂以“琵琶别抱”喻妇女再婚。孟称舜《鹦鹉墓贞文记?哭墓》:“拼把红颜埋绿芜,怎把琵琶别抱归南浦,负却当年鸾锦书。”这才是最准确的。

后宮-甄嬛传5 七、负却当年鸾锦书

是夜,槿汐见我不曾用饭,便盛了一碗银耳来,好言劝慰道:“娘娘好歹吃些什么,别伤了自己的身子。”她怅然一叹,“王爷平安归来固然是好事,只是……天意弄人。”

浣碧抱膝坐在榻边,嘴角的一抹笑意被眼中无尽的愁绪和担忧代替,“王爷怕是伤心的很。小姐……”她看着我,嘴角一动,终于还是没说出口。

我拨弄着盏中雪白的银耳,只觉人便如这一盏银耳一般,被肆意调弄,半点由不得自身。良久,我低声道:“我何尝不知道你想我去劝他,只是事到如今,相见无地,再说又有何益?即便他知道我的种种为难,我却连挽回也做不到。”

浣碧小心翼翼觑着我的神se 道:“那个七日失魂散还在槿汐处收着……”她咬一咬嘴唇,“小姐若是吃下,管他什么圣旨也都完了。”

我心中一动,不觉站起身来,然而即刻惊觉悚然,“我已是册封的妃子,他是册封使,我暴病而亡,他如何能脱得了干系?就连你和槿汐也落得个侍奉不周的罪过。”我颓然坐下,抚着腮道:“我已不是一名无人问津的废妃,只消我暴病,皇上会派多少太医来查,到时连温实初也要连累。何况除了他,我有多少撇不下的干系?”说罢心下更是烦乱,只紧紧攥着绢子不语。

浣碧似有不甘心,“小姐……”

“天下不止一个王爷足够牵念,碧姑娘只想一想顾佳仪吧。”槿汐抚着我的背,温然道:“娘娘千万不要自乱了阵脚,奴婢且请娘娘想一想,这道圣旨可否不屑一顾?娘娘若觉得什么都可以放下,奴婢即刻为娘娘收拾包袱,天涯海角只管跟了王爷走,哪怕来日被抓赐死,得一日的快活也是一日的快活,总归不枉此生。若娘娘在意这道圣旨里的分量,那么且三思而行。”

薄薄一卷黄se 的丝帛,用湖蓝和浅金丝线绣双龙捧珠的图案。一爪一鳞,莫不栩栩如生,赫赫生威,满是皇家威仪。短短几行字是正楷书写,为显郑重,字字皆是玄凌的亲笔,而非礼部代拟的冠冕文章。我的指尖拂过丝帛,微微颤抖,短短几行字,已经落定了我的终身,如果要转头,如果要退缩……我的眼中几乎要沁出血来。

槿汐握住我的手,看一看浣碧,又看一看我,“碧姑娘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王爷如此伤心,又在气急之下,有些话娘娘不能说,但有些可以出口的话多少也能让王爷断了念想。否则日后到底会在宮中碰面,彼此总要留个相见的余地,何苦两下里伤心煎熬呢。”

浣碧推开窗,夜风倏然灌入的瞬间,带入满地如霜冷月。浣碧倚窗望月,起伏的群山似静静伏着的巨兽,伺机把人吞没。浣碧的叹息似落地的冷月寒光,凄凄道:“此时此刻,想必王爷是伤心透了。”

我怔怔,若真如槿汐所说,他能对我断情,想必也不会再伤心了罢。

我铮然转首,看牢浣碧清秀的面庞,轻轻道:“浣碧……”

李长传旨之后,甘露寺外已有数十兵士守卫。槿汐早已吩咐了外头,叫浣碧自去凌云峰收拾些旧日什物过来。

浣碧去了一趟,取了一包袱衣裳过来,槿汐随手一翻,靠在窗前皱眉大声道:“姑娘真是的,这些东西分明拿错了。奴婢请姑娘取些娘娘夏日的换洗衣裳来,姑娘却包了一包袱冬日的大毛衣裳来,真真是……”

浣碧赌气,大声道:“不就拿错了衣衫么?我再去一回就罢了。”说罢低低在我耳边道:“奴婢已请了王爷在长河边等候,小姐快去罢。”

我披了浣碧方才出去时披的碧se 斗篷,头发打得松散,似与人赌气一般,怒气冲冲便往外走。我本与浣碧身形相似,夜se 浓重更掩了一层,外头的守卫知道浣碧是我近身侍女,自然不敢阻拦,一路放了我出去。

去长河边的路早已走得熟了,却没有一次似今夜这般为难。晚风飒飒吹起我的斗篷,心跳得那么急,我迫不及待想见他,却又无颜相见。

见一次便伤心一次,人世难堪,或许,相见亦争如不见罢。

河水清凉的潺湲声远远便能听见,遥遥望去,他的身影在明亮的夜se 下显得格外茕茕,似苍凉的一道剪影。

他等待的姿势,在那一瞬间激起我所有温柔的记忆与渴慕,多少次,他便是这样等着我。只是那姿态,从未像今日这般荒芜过。

他黯淡的容颜在看见我的一刻骤然明亮起来,像灼灼的一树火焰,瞬间照亮了天际。他几步向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你终于还肯见我。”

我冷一冷道:“看你平安,我才能心中无愧,安心回宮。”

他的眼神微微一晃,笑容冷寂了下来,“只为这个?”

我悲极反笑,“否则王爷以为我露夜前来所为何事?”

月光如银,他清明的眼神并未放过我,“一别良久,你不问我为何去了哪里?”

“很要紧么?”我力图以疏离地笑分隔我与他的距离,“大约我回宮之后,皇上也很乐意与我谈论此事。何况问与不问,你我都无力回天。一切已成死局,看你安然无恙站在我面前,我已经无所牵挂了。”

他眼里黯然的神se 微微一亮,似跳跃的烛火,“我安然无恙你才无所牵挂,可知我当日人人传我身死,你必然是日夜牵挂了。嬛儿……”

我心下一慌,恨不得将自身缩进斗篷里不见了,即刻转身回避,“素闻王爷心有七窍,可知真是多心了。”

他的口气里有难耐的急切和不愿相信,“嬛儿,你我早已两心相映,今日你乍然回宮,又刻意冷淡我。嬛儿……”

入夏时分,荼蘼花正开得蓬勃如云。荼蘼又叫佛见笑,因而甘露寺一带漫山遍野开得到处都是,大捧大捧雪白浅黄的花朵在夜se 中看去似茫茫然的大雪纷扬。我不得不止住他的话,截然道:“开到荼蘼花事了。清,我们的缘分实在尽了。”

山风入夜强劲,鼓鼓地贴着面颊刮过去,似谁的手掌重重掴在脸上,打得两颊热辣辣地痛。有片刻的沉默,似是河水东流不能回头的呜咽如诉。他的声音清冷冷的,似积在青花瓷上的寒雪,“从前你说于男女情分上从不相信缘分一说,唯有软弱无力自己不肯争取的人,才会以缘分作为托词。以缘分深重作为亲近的借口,以无缘作为了却情意的假词。”

风夹杂着荼蘼花的浅浅清香,那种香,是盛极而衰时的极力挣扎,我淡淡道:“我亦说过,或许有一天真到了无路可去、无法可解的地步,我才会说,缘分已尽。或者……”我强抑住心底翻涌的痛楚,“清,我实在可以告诉你,我只想了却我与你的情意。”我按住小腹,低低道:“想必李长已经告诉你,我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三个月,你该知道这孩子不是你的。”

他颓然转首,声音里掩不住的灰心与伤痛,“不错,三个月,便是我才走一个多月,你便和皇兄在一起了。”他牵住我的手,他的手那样冷,那种冰天雪地般的寒意从他的指尖一直到我的心口,“嬛儿,人人都以为我死了,那不要紧。你要自保求存也没有错,我只是痛惜你,你是从紫奥城里死心出来的人,何必再要回到伤心地去苦心经营?我实在不忍……我情愿是温实初一生一世照顾你。至少,他是真心待你的。”

“温实初?”我轻轻一哂,“我想要的唯有你皇兄能给我。我父兄的性命,我甄氏一门的活路,我想要的荣华富贵。甘露寺数年我受尽凌辱与白眼,我再也不愿任人鱼r!人为刀俎,我为鱼r的日子我过得怕了,为何不是我为刀俎,人为鱼r——”

他牢牢看着我,那琥珀se 的眼眸几乎能看穿我所有的掩饰。我不自觉地别过头,躲避他让人无可躲避的眼神。“你说旁的我都相信,可是嬛儿,荣华富贵何曾能入你的眼里?你若非要以此话来压低自己,岂非连我对你的情意也一并压低了?我玄清真心爱护的女子,岂会是这样的人?!”

我狠下心肠,强迫自己出一个骄奢而不屑的笑意,“那么,王爷,你当真是看错人了。甄嬛也是凡夫俗子,她想要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