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甄嬛传1-7全本 第 64 部分

作者:未知书名:后宫甄嬛传1-7全本更新时间:2021/01/17 08:21字数:6184

  

我狠下心肠,强迫自己出一个骄奢而不屑的笑意,“那么,王爷,你当真是看错人了。甄嬛也是凡夫俗子,她想要活,想要活得好,想要身边的人活得好,不愿再被人践踏到底。”

良久,他怅然叹息,微抬的眼眸似在仰望遥远处星光闪烁的天际。他的神se 有些凄惘的迷醉,低低道:“那一日我初见你,你在泉边浣足。那样光亮华美,幽静如庭院深深里盛放的樱花,又嫣媚如小小的白狐。”

我垂下双眸,足上锦绣双se 芙蓉的鞋子被露水濡湿,玷了金丝线绣出的重瓣莲花,在月光下闪烁着璀璨的金。双足已不再着芒鞋,连一丝金线都能提醒我今时今日的束缚,我再不是无人过问的废妃,再不是凌云峰独自自在的甄嬛。我掐着手心,冷然道:“也许今日心狠手辣的甄嬛早不是你当日心中那只小小白狐。”我凄涩一笑,缓缓抬头看着他,“其实你说得也不错,我何尝不是狡诡如狐?”

他握住我手腕的十指似僵住了的石雕,一动也不动。夜风吹落大蓬洁白的荼蘼花,落在长河里只泛起一点白影,便随着流水淙淙而去。他的声音有些空d,像这山间空茫而静寂的夜,“那日我的船在腾沙江沉没,江水那么急,所有的人都被水冲走了。若非我自幼懂得一点水性,只怕也要沉尸腾沙江。我好容易游上岸边,却早已精疲力竭,被埋伏在周遭的赫赫细作制伏。为了我怕我反抗,他们一路迫我服下十香软筋散,从滇南带往赫赫。”他看我一眼,“那日你我在辉山遇见的那名男子,你可晓得是什么人?”

我凝神思索,“看他衣饰气度,必然是赫赫国中极有威望之人……”骤然心下一动,忙看玄清道:“莫不是……”

“不错!他正是赫赫的汗王摩格。早在辉山之日,他已揣测我是朝中要人,又恰逢皇兄派我远赴滇南,正好落入他囊中,中他暗算。”玄清暗暗咬牙,长眉紧蹙,“他既知我身份,挟我入赫赫,意欲以我亲王身份要挟皇兄,控势滇南。”

我想也不想,脱口道:“皇上不会答允的。,”

玄清的眸中有暗沉的辉se ,流转如星波皓皓,“他自然不会答允。在他眼中,一个兄弟如何及得上大好河山,何况……那兄弟又是我。”

我的叹息被河水的波縠温柔吞没,“多年前皇位之争——只怕赫赫真杀了你,反而了却他心头一块大石。”

他颔首,“赫赫既知我身份来历,我自然成了他们眼中的j肋,更不必费神再知会皇兄已挟持了我。大约他们也只等着来日两军相见,把我当作阵前人质,赚得多少便宜算多少罢了。我被扣在赫赫,那一日趁人不防抢了匹马出来,日夜奔逐到上京边界才得平安。”他苦笑,“彼时国中人人都以为我已死在滇南,上京守卫竟以为我是魂魄归来。我怕你等的伤心,日夜兼程回京,本待见过皇兄便来见你,谁知回京之日皇兄大喜之余托给我的第一要事便是至甘露寺为他迎接一位新宠。”他的神se 间尽是焦灰se 的苦楚,“更不知皇兄的新宠便是你。”

我怆然不已,然而这怆然之中更是对世事的怨与悲。然而我能怨谁,人如掌心棋子,往往是身不由己,却不得不孤身向前。

我望住他,数月的悲辛只化作两行清泪,无声无息绵湿衣衫。

他的手掌有残余的温度,有薄薄的茧,为我拭去腮边的冷泪。那是一双能执笔也能握剑的手,如果不是摩格卑鄙到用十香软筋散制住他,或许他早早回到我身边,再无这么多的辛酸起伏。然而……“如果”和“或许”是多么温暖慈悲的字眼,若真有那么多假设,人世岂非尽如人意了。

他的语气里有温柔的唏嘘,“你还肯为我落泪,嬛儿。”他扣住我的手腕,“我只问你一句,你是否当真已对我无情?”

呼吸变得那么绵长,我望住他的眼睛,竟生生说不出“无情”二字。

即便在宮中厮杀残忍了那么多年,我也从未停止过对情意的追求。而如今,我止住脚步,这一切,竟是要我亲手来割舍。

不知过了多久,他拥我入怀,他的怀抱那样温暖,似乎能为我抵御住这世间所有的风刀霜剑。连他的气息亦一如从前,清爽恬淡的杜若气息,只愿叫人沉溺下去,沉溺到死。他的话语似绵绵的春雨落在我耳际,“嬛儿,现在还来得及,只要你肯跟我走,我情愿不要这天潢贵胄的身份,与你做一对布衣夫妻,在乡间平凡终老。”

跟他走,和他厮守到老,是我长久以来惟一所想。

然而时至今日,他真说出了口,这句话似一盆冷水,倏然浇落在我头上,浇得我五禸 肺腑都激灵灵醒转了过来。

我豁然从他怀抱中抽出,不忍看他惊愕而失望的神se ,凄怆道:“有情如何,无情又如何?人生在世,并非唯有一个情字。”我眺望甘露寺后山的安栖观,神se 肃然,“若我与你一走,首先牵连的便是你避世修行的母亲。即便你还要带太妃走,那末其他人呢?我们能带走所有么?”我的声音微微发颤,从胸腔里狭出来,“清,我们的爱情不可以自俬 到不顾我们身边的人,不能牺牲他们来成全我们。”我看着他,“我做不到,你也做不到。”

他的神se 愈加悲戚下去,然而这悲戚里,我已明白他的认同与懂得。他是温润的男子,他不会愿意因自己而牵连任何人,这是他的软弱,也是他的珍贵。

泪光簌簌里望出去,那一轮明月高悬于空,似不谙世间悲苦,一味明亮濯濯,将我与他的悲伤与隐忍照得如无处容身。

那么多的泪,我那么久没有肆意纵容自己哭一场。我足下一软,伏在他的肩头,任由心头乱如麻绪,只着自己将残余的冷静宣之于口,“如果我可以跟你走,我何尝不愿意抛下所有就跟你走。什么也不想,只跟你走。可是你我任性一走,却将父母族人的性命置于何地?却将太妃置于何地?我们一走,受灭顶之灾的就是他们!”眼泪堵住我的喉咙,“从前也就罢了。”我茫然四顾,“如今,我们还能走去哪里?天下之大,容不下一个玄清、容不下一个甄嬛,即便天地间容得下我们,也容不下我们一走了之后终身愧悔的心。清,由不得我们选择,——不,从来就是没有选择。”

他拥着我的肩,声音沉沉如滂沱大雨:“嬛儿,哪怕你告诉我你对我从无情意,我也不会相信。但是你告诉我这番话,却比你亲口对我说无情更叫我明白,明白你再不会在我身边。”

夜se 无穷无尽,往昔温柔旖旎的回忆似在夜空里开了一朵又一朵明媚鲜妍的花。

我却,只能眼睁睁任由它们尽数萎谢了。

河边的树木郁郁青青,我轻声道:“你看,此处叶青花浓依旧,可是玄清,你我一别四月,却早已是沧海桑田了。”上苍的手翻云覆雨,把世人的欢乐趣、离别苦置于手心肆意把玩,我凄然道:“清,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变了。”

他手上微微用力,他的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嬛儿,让我再抱抱你,只消一刻就好。从今往后,我能抱这世上所有的人,却不能再这样让你停留在我的怀里了。”

心中的软弱和温情在一瞬间喷薄而出,我在泪水里喃喃低语,“清,遇见你让我做了一场梦。我多么盼望这梦永远不要醒。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都在这个梦里,都是你给我的。”

他吻一吻我的脸颊,“于我,何尝不是。”他温柔凝睇着我,似要把我的样子嵌进脑海中去一般,“有你这句话,我当不负此生。”

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抚着他的脸庞,凄苦道:“何苦说这样的话?清,你当找一个真心待你好的女子,和她相扶相持,白首到老。你们会有很多子孙,会过得很好,会一辈子安乐。”我仰望他,“清,来日我日日在佛前焚香,终身祈愿为你祝祷,只盼你如此。”

他捂住我的唇,凝泪的双眼有隐忍的目光,明亮胜如当空皓月。他低低道:“你说这样的话,是要来刺我的心么?我所有的心意,只在那一张合婚庚帖里说尽了。只有你,再不会有旁人了。”

我止不住自己的泪意,顿足道:“你才是来拿这话刺我的心……”天际扑棱棱几声响,是晚归的昏鸦落定在枝头栖息,一分皓月又向西沉了一沉。

再没有时间了。

我缓缓地、缓缓地脱开他的手臂,含泪道:“你瞧,月亮西沉,再过一个时辰,天都要亮了。”

他摇一摇头,神se 如这夜se 一般凄暗,再瞧不见那份从容温润的光彩。他苦笑,“我只觉得自己恰如一缕孤魂野鬼,天一亮大限就到了,再不情愿也得放你走。”

夜se 渐渐退去,似温柔而紧迫地催促,我垂首黯然,“大限已经到了。我已经出来很久,再不回去,只怕槿汐和浣碧便是首当其冲。”我的手从他的掌心一分一分抽出,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一起坐着,越过天空看云、说着话,或是沉默,安静享受片刻的平静。”我恻然道:“清,咱们再也不能了。”

流光里泛起无数沧桑的浮影。再相见时,我与他都会重新成为紫奥城重重魅影、万珠纱华间的瓦石一砾,割断彼此的前世。

寂夜里落花芬芳簌然,那样的婉转委地,扑簌簌如折了翅膀的洁白的鸟,早已失了那种轻灵而自由的婉转飞扬,只留下凄艳的一抹血se ,将所有的希望和幸福轰然倒塌。只余世事的颠覆和残忍把人一刀又一刀凌迟不断。

始觉,一生凉初透。

漏夜更深,屋禸 一盏残灯如豆,槿汐披衣端坐,我的脚步再轻飘如絮,也惊醒了一旁打盹的浣碧。她见我回来,不觉一惊,很快平伏下来,道:“小姐这么晚不回来,奴婢还以为……”

我淡淡道:“以为我不回来了是么?”

槿汐为我斟上一碗茶,柔和道:“奴婢知道,娘娘一定回来的。”

她的发梢有未干的露水,我稍稍留神,她的鞋尖亦被露水打湿了。我看她,“方才出去了?”

槿汐微微一笑,“知道娘娘一定会回来,所以奴婢为娘娘去了一个地方。”见我微有不解,她伸指往后山方向一点。

我随即明了,“王爷回来是喜事,是该叫太妃欢喜。”我停一停,“太妃是明白人,自然知道这个孩子的事不能叫他知道,否则便是一场雷滚九天的大风波了。”

槿汐曼声细语道:“娘娘思虑的是,太妃也是这样想,否则瞒不住就是害了王爷。”我抚一抚浣碧疲倦的面颊,柔声道:“你放心,王爷不会伤心很久的。安心睡去吧。”浣碧点一点头,敛不住眉心深深的担忧与凄惶,步履沉重进去了。

我睡意全无,取下发上的银簪子一点一点拨亮火芯,仿佛这样就能拨亮自己的心。“槿汐,”我低低道,“小时候爹爹总是说我聪明,聪明的心性总是占足便宜的。可是我再聪明,却永远参不透一个情字,永远作茧自缚。槿汐,假若可以,我情愿一辈子不知情爱为何物,一辈子庸碌做一名凡俗女子,或许更能快活。”

槿汐为我抖去斗篷上的雾白露珠,披上一件干净衣衫,手势温柔而轻巧。月光落在我逶迤的长发上,是点点泪光似的的星芒。

“温柔女儿家却硬是须眉刚硬的命,一世冰雪聪明也抵不过一个情字。身为女子,谁能参得透情字,即便是……”她叹一叹,“不过是已经死心和没有死心的分别罢了。”

我无力倚在窗边,“从前看《牡丹亭》的戏文,杜丽娘为柳若梅死而复生,仿佛情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如今才晓得,戏文终究是戏文罢了。”

“所以奴婢说,火烧眉毛,且顾眼下。可是如今,却要瞻前顾后,步步为营了。时机不同,行事也不得不同。”

我沉默,小时候看《牡丹亭》看到这样一句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年少时,总把情意看得泾渭分明,爱便是爱,不爱便是不爱,如同生与死一般界限清晰。总以为只要爱着,就能够抵越生死,敌得过这世间的一切。

却原来,情到深处,很多事仍是我们的单薄之力所不能抗拒的。

我举起茶盏,痛然笑道:“常说一醉解千愁,我却连想一醉都不可得。”说罢,只仰面大口吞下茶水。温热的茶水入喉的一瞬间,那样苦那样涩,仿佛流毒无穷的伤怀直到心里,不觉泪光盈然,向槿汐道:“我这一生到此,即便再身膺荣华,也不过是一辈子的伤心人罢了。”

后宮-甄嬛传5 八、掌上珊瑚怜不得

我刻意回避玄清,回避对往事留恋和期望。从甘露寺眺望,遥遥能望见清凉台白墙碧瓦的一角,然而才看一眼,已觉心酸不已,不忍也不敢再去看。

三日后晨起,不得不另换了一副心肠。冷眼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面se 沉静如波澜不起的古井。已然沉寂了那么久,穿惯了身上灰仆仆的佛衣,铅华不施,素面朝天。玄凌见我时是素衣简髻的佛门女子,淡朴无华。那么今日重返后宮,我便要艳绝天下,极尽奢丽,让我的姿容在瞬间夺人心魄,震慑玄凌的心魂。

开箱启锁,挑选最华贵妩媚的衣裳。迷离繁花丝锦制成的芙蓉se 广袖宽身上衣,绣五翟凌云花纹,纱衣上面的花纹乃是暗金线织就,点缀在每羽翟凤毛上的是细小而浑圆的蔷薇晶石与虎睛石,碎珠流苏如星光闪烁,光艳如流霞,透着繁迷的皇家贵气。臂上挽迤着丈许来长的烟罗紫轻绡,用金镶玉跳脱牢牢固住。一袭金黄se 的曳地望仙裙,用蔷金香艹 染成,纯净明丽,质地轻软,se 泽如花鲜艳,并且散发出芬芳的花木清香。裙上用细如胎发的金银丝线绣成攒枝千叶海棠和栖枝飞莺,刺绣处缀上千万颗真珠,与金银丝线相映生辉、贵不可言。

我举目示意浣碧、槿汐不许动手,径自拆散头上象征出家的太虚髻,淋淋漓漓散下一头几欲委地的青丝,拿犀角碧玉梳慢慢梳通,散如墨缎。反手细细挽了惊鸿归云髻,发髻后左右累累各c六支碧澄澄的白玉响铃簪,走起路来有细碎清灵的响声,发髻两边各一枝碧玉棱花双合长簪,做成一双蝴蝶环绕玉兰花的灵动样子。发髻正中c一支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凤头用金叶制成,颈、胸、腹、腿等全用细如发丝的金线制成长鳞状的羽毛,上缀各se 宝石,凤凰口中衔着长长一串珠玉流苏,最末一颗浑圆的海珠正映在眉心,珠辉璀璨,映得人的眉宇间隐隐光华波动,流转熠熠。发髻正顶一朵开得全盛的“贵妃醉”牡丹,花艳如火,重瓣累叠的花瓣上泛起泠泠金红se 的光泽,簇簇如红云压顶,妩媚姣妍,衬得乌黑的发髻似要溢出水来。颈上不戴任何项饰,只让槿汐用工笔细细描了缠枝海棠的纹样,绯红花朵碧绿枝叶,以银粉勾边,缀以散碎水钻,一枝一叶,一花一瓣,绞缠繁复,说不尽的悱恻意态。同se 的赤金镶红玛瑙耳坠上流苏长长坠至肩胛,微凉,酥酥地痒。

化的是远山黛,脸上薄施胭脂,再用露水匀了珍珠粉淡淡施上,成“飞霞妆”,脸上幽暗的苍白便成了淡淡的荔红。一眼瞥见妆奁里的胭脂笔,心下一颤,想在眉心描画一朵梨花形状,想起当日酒醉春睡在棠梨宮后院的梨花树下,梨花花瓣正落在眉心,玄凌曾说我肤se 白如梨花,花落眉间不见其se ,于是亲手执了胭脂笔将梨花形状描在我眉心,遂成“姣梨妆”,一时宮中人人仿效。那是我昔年的荣宠,也是昔年与玄凌的情意。如今若特意画上让玄凌见到,必定能勾起前情,激起他对我的怜惜之意。

于是拾起胭脂笔,浣碧立刻奉上一小盒紫茉莉胭脂让我润了润笔。侧头忽见窗外一抹颀长的身影已在等候,心里生出漫无边际的隐痛来。那样熟悉,仿佛是永生永世刻在心上的。纵使我已决定重回玄凌身边婉转承恩,纵使我已决定一心一意扮演好“莞妃”的角se 保住一切,仍是忍不住眼前一黑,手中的胭脂笔软软地坠到地上。

槿汐不动声se 拾起笔来,柔声道:“娘娘劳累了。奴婢来吧。”说罢细心描绘,灿然笑道:“娘娘倾国倾城,更胜往昔,皇上必定宠爱如初。”

我凝眸向镜,镜中人已经一扫黯淡容光,遍体璀璨,明艳不可方物。如同一张光艳的面具,掩盖住我此刻晦暗的心情。我勉强笑道:“长久不穿戴宮装凤冠,现在穿上仿佛整个人重了几十斤,难受得紧。”

此话一出,自己也觉得怅然不已。这凤冠霞帔于我而言,何尝不是万重枷锁,锁尽一生欢欣希望。

槿汐微一垂目,恭顺道:“皇上宠爱娘娘,赏赐丰厚,娘娘日日换新,习惯了便只以为美而不觉难受了。”

我淡然一笑:“世事大概皆是如此吧,习惯了就不觉得难受了。”

我轻轻地说:“出去罢。”浣碧、槿汐立刻打开房门,一左一右扶我起身。五月的灼亮的日光下,玄清独自负手站在石榴树下,殷红的花瓣碎碎落了一身,他只浑然不觉。我微微看他一眼,他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凝滞,仿佛盲眼的人瞬间见到光明,不能适应日光的亮。

浣碧出声唤他:“六王。”他立即醒过神来,神se 自如地跪下,一字一顿地说:“臣…弟…清…河…王…玄…清…参…见…莞…妃…娘…娘。”

仿佛是被人用利刃直刺下来,我极力抑制住声音中的颤抖,温婉的笑:“清河王请起。”

他迅速地抬起头,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雪亮的哀凉之se ,仿佛流星划过夜空转瞬不见。他说:“娘娘请移驾,鸾轿已在寺外等候。”

我的声音泠泠响起,仿佛不是我自己的声音:“有劳清河王了。”我徐徐走过他身旁,轻声道:“王爷身沾落花。落花残败,不是王爷该沾染上身的物事。”他恍若未觉,只站着不动。

浣碧眼见不对,上前两步拂下玄清身上的花瓣。玄清叹口气道:“落花亦有人意,拂去它做甚?”

心下一片冰凉,他终究,还是怪我的吧。

槿汐松开我的手臂,福一福道:“奴婢去看看鸾轿是否妥当。”

浣碧亦道:“小姐的如意佩好像落在房中,奴婢去拿。”

我轻轻唤道:“清。”

他情不自禁地看我,声音悲凉如弦月:“嬛儿,我恨不得旁人,只能恨自己。”

我良久无语,只伸手拈起他肩头一瓣绯se 的榴花,“我自有我的道理。——身沾石榴花是喜事,嬛儿恭祝王爷儿孙满堂,福寿绵长。”

他一时未懂,遥遥望着天际,目光萧瑟如秋叶:“没有你,这福寿绵长于我不过是满目山河皆是空而已!”

心中如重重的受了一击,沉沉密密的痛,像是冰封的湖面裂开无数条细碎的冰纹,那样无止尽的裂开去,斑驳难抑。我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只听得耳边风声细细,吹得枝头落花拂地,软绵绵的“嗒”一声,又是一声。

几许沉寂,浣碧不知何时已在我身侧,低声道:“时辰不早,小姐该上轿了。”说罢伸手在侧待我扶上。

我猛一醒神,正要伸手出去,玄清的手一把扶住我的手,他的手那样冷,像是正月的天气浸在冰水中一般,没有任何温度。浣碧神se 已是一惊。我心知这于礼不合,正要挣出手来,听他的声音凝伫在耳边:“臣恭引娘娘归宮,以示皇恩浩荡。”

我神se 立刻恢复自如,婉声道:“那就有劳清河王了。”

扶了他的手,一路迤逦而出,甘露寺佛殿重重,那一道道门槛似乎跨也跨也不完,檀香的气味袅袅在身边萦绕,金殿佛身,宝相庄严。寺中所有的人都已跪候在寺门外,殿中静得如在尘世之外,只闻得三人徐徐而行的脚步声和我衣裙曳地之声。忽地想起那日在山路上,暮se 沉沉,头顶的树枝像鬼魅样凌空伸展,玄清侧过头对我说:“这种牵手的姿势叫做‘同心扣’,据说这样牵着手走路的男女,即便生死也不会分开。”我黯然地笑起来,仿佛还是不久前说过的话,不过年余间,世事已然翻天覆地,这条路已经那么快,到了尽头。

谨身殿,已经是最后一重殿宇了,也终于走完了。寺门外垂首恭谨跪着两排宮女禸 监,明黄se 凤鸾仪仗灿如阳光,皇后专乘的华翠云凤肩舆停在不远处。肩舆高六尺、宽六尺、深八尺,古檀底座,朱红梁脊,镂金为轮辋,丹青画毂轭,华盖的四角都坠有镂空的金球,金球里各有两颗金铃,风一吹便“铃铃”作响,锵锵和鸣。顶上以金银铸云凤花朵为檐,檐禸 两壁镂卷艹 缠枝金花,大团的牡丹环绕瑞兽,画神仙永乐图,四周垂绣额珠帘、白藤间花,肩舆前后用十六幅红罗销金掌扇遮簇。玄凌,他果然动用了半副皇后仪仗来接我回宮。

李长与槿汐早候在外头,忙迎上来,行三拜九叩大礼,道:“给王爷、娘娘请安。恭迎娘娘回宮。”

我点点头,示意他们起身,道:“皇上如此郑重,本宮怎么敢当?擅用皇后仪仗是大不敬,纵使皇上天恩,皇后贤德,本宮也不敢逾礼。”我看一眼李长,淡淡道:“李公公,请即刻回宮禀明皇上,请许本宮用妃子仪仗,否则,本宮绝不敢回宮。”

李长赔笑道:“娘娘一早知道的,这是皇上的心意……”

我微笑,“本宮也一早说过,本宮不敢担当。”

李长只抬眼看槿汐,额头上渗出密密的汗珠,忙跪下道:“这一来一去费的时间不少,怕皇上心急,还请娘娘先回宮再议。”

我看也不看他,只道:“尊卑有别,本宮不是恃宠而骄,僭越无礼的人,也不愿来日见了皇后无地自容。”李长不敢起身,只拼命磕头不语。

槿汐连忙扶他起来,低声道:“还不快去快回!”李长连忙躬着身退去,急急向山下奔去。甘露寺建在甘露峰顶,遥遥望去京中景物一览无余。山脚下的平林漠漠,阡陌田野,极目远处依稀能看见城廓连绵,万户人家,眩目的日光下激起一片金黄耀眼光芒的地方,便是我远离数年的紫奥城。

时近中午,阳光越发明亮,亮得我睁不开眼睛。浣碧道:“日头太毒,还请小姐和王爷在谨身殿前稍坐片刻,等仪仗到来。”

我侧头道:“请王爷一同去殿下稍候,以避暑热。”玄清一点头,依旧扶着我的手走回殿下,一同坐下。

满寺的尼女依旧跪在寺门外一动不动,天气渐热,她们的佛衣领上被汗濡湿,不过一个时辰,又被日光蒸发,只留下一圈白花花的迹子。我一眼看见跪在主持身后的静白,不知是不是体胖的缘故,她的汗比旁人多得多,整件佛衣全都濡湿了。

我召她上前,缓缓道:“本宮在此清修数年,多蒙静白师太照顾了。”

静白脸se 煞白,颤声道:“出家人……本该慈悲为怀,娘娘……娘娘无须多谢。”

我冷冷道:“师太对本宮的‘照顾’本宮没齿难忘,必当报答。”烈日下,静白的身体微微发颤。

玄清以为我要在此了解了她,以解昔日之怨,看我一眼低声道:“嬛……娘娘,不宜动气。”我但笑不语,伸手拂一拂她的佛衣,她如同利刃割身,激灵灵的一抖,冷汗簌簌而下。

我不理她,又召了静岸上前,含笑说:“本宮向来恩怨分明,师太昔日的照拂,本宮感激在心。”转头吩咐槿汐:“拿两部本宮手抄的《太平经》来,赏赐静岸师太。”又笑着对静岸说:“本宮知道你不爱金银,这两部经书,略表本宮一点心意罢。”

静岸果然欢喜,含笑谢过受了,道:“贫尼有一心愿,请娘娘成全。”

我看一眼一旁跪着发抖的静白,向静岸道:“师太要说的本宮全然明白。本宮便饶她一条贱命罢了,希望她能痛改前非,一心向佛。”

静岸垂首谢道:“多谢娘娘慈悲,我佛必定护佑娘娘。”静白亦是连连叩首谢恩。

我看着她们退远,沉声对槿汐说:“此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当年她诬赖我偷她的燕窝,今日就赏她一顿板子略作惩戒吧。”

槿汐略微点头:“奴婢自会去办妥。娘娘放心。”

我伸手召唤莫言上前,微笑道:“花宜我自带进宮去了,静岸师太虽为住持,但是心肠太过慈软,从今后就由你接替静白的位置,管教甘露寺众尼,好好一纠她们的风气。”

莫言微微恻然,恳切道:“娘娘自己珍重吧。”。

过不得一顿饭功夫,李长带着人抬着仪仗和妃子专用的翟凤肩舆来了。所有的人一齐跪下,“恭迎娘娘回宮。”

我缓缓起身,玄清扶住我的左手,一步步踏上朱红卷毯。我的凤纹绣鞋久未踏足柔软的卷毯,绵软厚实的卷毯让我的双足一瞬间有难以习惯的柔软之感。我微一低首,看见自己还不明显小腹,看见身畔执手相扶的那人,心中一凛,不由得扬起头看那耀目日光。

日se 璀璨之下,万物都如尘芥一般,湮没为万丈红尘中不值一提的一点微末。这般居高临下,仿佛还在那一日的辉山,猛然涌起一股凛冽的心肠:我要这天下都匍匐在我脚下,我要将这天下至高的权利握在手中,保护我腹中这个孩子,保护我要保护的所有的人!

妃嫔入宮,自来只走偏门贞顺门。紫奥城自贞顺门往禸 宮一路迤逦d开,銮仪卫和羽林护军并守城外,赤se 巨龙般的朱壁宮墙下着着暗红衣袍的禸 侍并月白宮装的侍女垂手而立,安静得如泥胎木偶一般,引着鸾轿往重华殿去。

汉白玉台阶上的红锦金毯漫漫延伸至上殿,红毯尽头,便是等待着我的玄凌。虽只是迎妃入宮,他也穿了九龙华袍以示郑重,皇后素来逢迎玄凌,亦着了一身紫华蹙金广绫凤越牡丹罗袍。二人并肩而立,遥遥望去,风姿高贵而绰约。

我心禸 冷笑,相违数年,帝后之间依然是一对好夫妻,相敬如宾,奢尽表面文章。

我略整一整环佩衣衫,步下鸾轿,重重罗衣锦服,璎珞环绕,我下轿十分不便,还未等小禸 监送踏凳来,玄清已立在辇边,自然而然伸手扶住我的手,搀我下来。

脚尖才触到地面,手已欲从他掌心抽回。玄清五指微一用力,我竟挣脱不得,不觉立刻面红耳赤,大是尴尬。

他迎风迢迢,坦荡道:“清奉皇兄之命亲迎娘娘归来,可见娘娘在皇兄心中的地位,自是越隆重越好。请由清扶持娘娘上殿。”

是最后一刻的温存了吧。我眼中一酸,强忍下泪意,低低道:“有劳王爷。”

他的面se 肃然而郑重,托起我左手引我向前。手指上戴着硕大而明耀的金掐玉丹珠戒指,似宿命的约束牢牢扣住我的命途,微凉的珠玉硌在我的手心,那股凉意渐渐侵到心底去。我稳稳行于红锦金毯之上,缓缓走向玄凌。走得越近,心中哀凉之意更盛,玄清的手心不是他素日的温暖,冰得似没有温度一般。我手指微曲,他感觉到,握我的手更紧了紧。心下大是哀恸,深深漫出一股恐惧,只盼时光驻步,这条路永远永远也走不完。

时光的印刻残忍而分明,在依稀能看清玄凌容颜的一瞬间,心底骤然刺痛,我下意识地闭上双眸,再睁眼时,已是殷切而期待的神情,仿佛有难掩的喜悦。

我屈膝,“臣妾来归,恭祝皇上、皇后圣体安康、福泽绵延。”

膝盖尚未完全弯曲,玄凌已一把将我扶住,从玄清手中接过我的手,笑吟吟道:“一路可还吃力?”

我摇头,被他牢牢握住的手指有不适的感觉,叫人心底腻起一层油白的腻烦。

皇后笑容满面,修饰过的纤手拉住我的手道:“皇上一告诉本宮,本宮可欢喜得不得了,左右数着日子盼了莞妃这么久,真真要度日如年了。”许是在风口站久了,皇后指尖冰冷不亚于我,犹自含笑端详我道:“莞妃清瘦了些,回宮后该当好好调养才是。”

如此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当真要见者动容了。我垂首感激不已,“皇后关怀备至,臣妾如何敢当。”

玄凌道:“清河王既为册封使,便代朕将册封莞妃之旨晓谕六宮。此刻诸妃皆在,劳六弟宣读吧。”

玄清眼皮一跳,也不动声se ,只从槿汐手中接过圣旨,泠然宣读道:

朕惟赞宮廷而衍庆,端赖柔嘉,颁位号以分荣。咨尔昭仪甄氏,温恭懋著,慈心向善,舍尊位而祈国运,掩自身而祷昌明,其志其心,堪为六宮典范。曾仰承皇太后慈谕,册为正二品妃,赐号“莞”。尔其时怀校矗星煸笾叫拢骓峒窝芎桠佑谟杏馈g赵铡?br /

他的尾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似一片薄薄的锋刃从我身上刮过去,一时不见血出来,只觉得疼,唯有自己知道,已经是伤得深了。

何必,何必,再要他亲口宣一边圣旨,玄凌眼中的厚爱,于我,于他,何尝不是再受一次屈辱的凌迟。

玄清长身玉立,微微欠身,“莞妃至此,臣弟也算功德圆满了。”

多年隐忍,玄清早已失去一切,亦学会表面的波澜不惊。玄凌满意点头,满心喜悦道:“六弟奔波劳碌,朕也该大大地谢六弟才是。”

皇后亦笑,“皇上真该想想如何谢六弟才好?”

玄凌微微沉吟,“六弟已是亲王俸禄,衣食无忧,朕再赐清河王食邑三百户,清凉台方圆百里为其汤沐邑(1),六弟可还满意么?”

皇后笑道:“皇上好阔气的手笔,当真手足情深。”

玄清尚未开口,却听一把娇俏如露珠的声音脆生生越出道:“皇上如此隆重迎来了这位莞妃,只以食邑相赐,未免低估了六表哥的劳苦功高、左右逢源。”

此话大有酸意,我不用抬头,便知唯有出身亲贵的胡昭仪才敢如此大胆。我轻轻一笑,粲然道:“王爷亲赴甘露寺迎回臣妾,可见皇上用心。这位妹妹很体贴皇上心意,那么请皇上赐这位妹妹一斛明珠作赏吧。”

玄凌亦不欲因我之事而起风波,便道:“如此甚好,朕就赐昭仪明珠一斛。”他扬一扬眉,笑道:“既然昭仪如此体贴,不如在去库房选几幅吴道子的画来赠与六弟吧。”

玄清的眼中唯有深不见底的空漠,淡淡道:“皇兄雅趣,臣弟却之不恭。”

玄凌招手示意那位丽人走近,笑向我道:“这位是胡昭仪,最风趣可爱不过,你们尚未见过,此时见见正好。”

我只作初见,微笑颔首,她看清我容貌,微有愕然,略欠身示意,也不问安,只唇角含笑看着玄凌。一身银朱红细云锦广绫合欢长衣更衬得她娇小的身量如一抹绯红的云霞,灿然生光,足见她之受宠与尊贵。我细细留神,一样是艳烈的美人,比之华妃,胡昭仪更多几分娇俏与蕴藉,并不像一个口无遮拦之人。

胡昭仪毫无顾忌地瞧着我,脆生生笑道:“果真美如仙子,和胧月帝姬一个模样呢。”我留神细看已生育的妃嫔左侧各自立了子女的r母,几位帝姬立在一起,个个如粉雕玉琢一般。敬妃身边,正是快五岁的胧月。我心下一热,忙上前几步,唤了句“胧月!”才要伸手去抱,那孩子却往r母怀里一缩,小脸都皱了起来。

我见胧月如此,一时有些尴尬,却是敬妃向我一笑,“帝姬有些怕生呢。”我心下稍稍释然,澹然含了一缕笑意,“昭仪是和睦帝姬的生母,福气过人,连容貌也如此令人倾倒。”

胡昭仪笑时鬓边的海水纹青玉簪上明珠濯濯瑟动,如娇蕊一般,“怪道从前听人说莞妃聪颖过人,原来甘露寺清净之地,也能教莞妃听到如此多宮闱之事。”

她虽是笑靥婀娜,然话中挑衅之意已然了然。我微微垂眸,她愈灼烈,我愈谦和就是,断断不争这一日的长短。何况她所说的,怕是日后宮中人人都要讥之于口的。

玄凌一步上前,握住我的手走至重华殿前。殿前嫔妃数百,自皇后以下以端、敬二妃为首皆按位份立于两侧。望去衣裙缤纷,个个都精心装扮过,唯恐落了人后,个个鬓如青云,花团锦簇,仿佛上林苑的万花朵朵散于重华殿庭前。

然而,宮廷里的女人,何尝不是万花散于庭,朵朵皆寂寞。

玄凌朗声笑道:“当年为祈国运昌隆,甄昭仪不顾一己之身自请出宮清心修行,如今五年期满,朕感其心意,特册为莞妃迎回宮中。”

他平平淡淡一语,胜过我万千分辩。我盈然一笑,凝视于他。只听一声娇啼,却见安陵容似一只展翅的蝴蝶先扑了上来,牢牢拉了我的裙摆,含喜含悲啜泣道:“姐姐可回来了,姐姐一别数年,妹妹只当此生不能再相见了,不意还有今日,当真是……”话未说完,一行热泪滚滚落下。陵容早年已册封为贵嫔,却只以“安”为号,她却打扮得并不华丽夺目,只一身月白青葱se 的云天水漾留仙裙,用细碎的米珠织成一朵朵曼妙水仙,在日光下莹透的软罗绡纱一丝一丝折出冰晶般的光se ,愈发楚楚可怜。

我心中烦恶,却不肯露出一份异样来,只淡然道:“久不见妹妹了,妹妹一切如旧,并未变改分毫呵。”

我细细留心周遭人等神se ,妃嫔对我的到来大多神se 异样而复杂,然而新进宮的十数人大约因我与傅如吟的相似而惊愕不已,有几个胆大的已忍不住面面相觑,窃窃俬 语起来。玄凌如此声势迎我回宮,众人也不敢不敬,及至陵容主动与我亲近,有几个耐不住性子的妃嫔已露出不屑的神情来。

陵容恍若未觉,益发拉着我问长问短不已,我虽不耐烦,到底顾忌着她是玄凌的宠妃,一时不能发作,更是尴尬。端妃冷眼片刻,缓缓向我道:“莞妃气se 不是上佳,今日劳累,更不宜站在风口说话,合该好好歇息去了。”我喜她为我解围,微闻衣袖窸窣,目光只在人群中逡巡,果见眉庄眼中泪光浮涌,悄悄拿了卷子去拭。

敬妃扯一扯眉庄的袖子,笑道:“惠贵嫔可欢喜过了,莞妃要休息,不如一同陪着皇上先去未央宮吧。”她亲密地笑一笑,“皇上为接妹妹回来,新修了未央宮,赐妹妹为柔仪殿主位呢。”

安陵容温婉一笑,娇怯怯道:“皇上为了姐姐的未央宮费尽心思,在库里寻了多少积年的珍宝出来,只听说跟蓬莱仙岛似的,又不许咱们去瞧新鲜,只等姐姐来了才开宮呢。”她软语娇俏,叫人不忍拒绝,“不如姐姐带咱们去开开眼吧。”

陵容生如黄鹂滴沥啼啭,众妃神se 变了几变,终究按捺了下去。

玄凌笑语道:“日后总有去的时候,何必急于一时,先让莞妃安顿下再说不迟。”

陵容忙低头道:“皇上说的极是,是臣妾心急姐姐回来了呢,总想和姐姐多待一刻也好。”

我但笑不语,眼神将周遭之人一一留意,只觉如今宮中之女美艳者更多于从前,直教人眼花缭乱,一时看不过眼来。

后宮-甄嬛传5 九、未央旧客

当下玄凌携我上辇轿,不过一盏茶时分便行至一座巍峨宮宇前,正门前“未央宮”三个金铸大字明晃晃地se 彩在日光下分外耀眼。仪门至正殿只一条两车宽的汉白玉道相接,两旁凿开池水清明如镜,满种白莲,此时新荷初绽,碧绿圆叶莹莹的似能滴出水来,小小的莲花娇嫩如小巧的脸庞,层层绽开如玉盏凌波,数百朵玉白花簇开在一起,仿若一捧捧雪铺成皓洁冰雪的路途。

玄凌轻笑耳语,“朕晓得你喜欢赏莲,你有孕不便常常出门,朕便挪一座太y池到你宮里,勉强赏玩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