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甄嬛传1-7全本 第 92 部分

作者:未知书名:后宫甄嬛传1-7全本更新时间:2021/01/17 08:23字数:6179

  

当小像被递到玄凌手中时,玄清的神se 已经完全和平常一般平静了。他的手背在身后,我几乎能看清他握得发白的指节,他静静道:“皇兄也喜欢这些小玩意吗?”

玄凌笑着指他,“你定是在哪里留情了,弄来这些女儿家的玩意。”

“如此珍藏,”蕴蓉一笑,发髻上缠丝金蝶步摇上垂下的串珠银线栗栗晃动,反s出星星点点的银光,明晃晃地直刺人目,“六表哥有心上人了呢,还不从实招来。”

赤芍伏在玄凌身侧,细看几眼,幽长妙目一沉,望向我时已有了几分锐利。她向玄凌笑道:“可是臣妾喝醉花了眼么?皇上细瞧瞧,这剪纸小像很有几分像淑妃娘娘呢。”

“很像么?”他凝眸须臾,口吻中已有了几分怀疑的冷意,“是有些像呢。”

观武台深广开阔,凉风带着夜露的潮气缓缓拂来,依附在肌肤上有一种潮湿幽凉的触感。那幽凉缓缓沁进心肺,连五脏六腑都慢慢生出一股冰冷寒意,有一种冻裂前的僵硬。

我冷眼瞧着那张小像,淡淡道:“莫须有的事情这一年来臣妾已经经历太多,一张小像而已,凭此便可以断定是臣妾么?”我轻轻嘘一口气,神se 平静无波,只静静望着玄凌道:“前番有人诬陷臣妾与温太医苟且,怎么此番想又要攀诬臣妾与六王了么?”

玄凌一笑,有些干涩的歉然,“嬛嬛,你多心了。”

我轻嘘,“但愿如此。”

叶澜依端正地坐着,她迷离的眼波幽幽凝视玄清,浅淡的忧伤从眼眸中似水流过,逐渐成为夜se 中弥漫的烟雾。她轻吸一口气,“把这张小像贴身收藏得那么好,必定是心爱之人的剪影了。日夜相望,几许相思。”

周珮好奇,“小仪怎知是相望而不相亲之人?”

叶澜依幽幽一笑,似能穿透人心,“若是可以相亲日日相见,何须再这般珍视这张小像。”她看一眼玄清,“王爷说是不是?”玄清以一丝错愕与失落回答她的问题,叶澜依抿唇一笑,“这张小像的确肖似淑妃,但皇上不觉得也很像三小姐与浣碧么?尤其是那眉眼盈盈。”

玉娆惊愕抬头,刚想分辩,正触上玄汾坦然无疑的目光,神se 一松,反倒沉静不语了。周珮亦笑,“臣妾也说呢,怎会是淑妃娘娘?人有相似,或许是三小姐或碧姑娘。”

“皇上细看那小像,淑妃生性沉静端和,而小像上那女子眉目宜喜宜嗔,又略略丰润些,不似淑妃清瘦。浣碧不过是个丫鬟。而三小姐正当妙龄,风姿绰约,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臣妾越看越觉那小像是三小姐。”她举眸望着玉娆轻笑,“三小姐,你自己知道么?六表哥是第一风流倜傥的,被他爱慕世间多少女子都羡慕不来呢。”胡蕴蓉扑着团扇,仰望牛郎织女星,“再过一个多月便是七夕,牛郎织女鹊桥相会,对于有情人,皇上是否也该成全一段佳话?”

玄凌的迟疑显而易见。我抿唇,初入宮的我神采轻俏,身量略丰,的确与现在略有差别,只不知能否凭此掩饰过去。

玄汾蹙眉良久,轻轻道:“三小姐与六哥是第一次相见呢。”

玄凌淡然一笑,“蕴蓉你也心太急了,这张小像边缘颜se 略褪,定是被老六拿着看了多次了。小姨进宮不过数月,此前也未与老六见过,不会是她。”他的目光有意无意从我面上扫过,带了几分探询的意味。我强自克制住心绪,镇定道,“皇上说得极是。可不知是外头哪家小姐呢?六王何时带来看看也好,许是臣妾家的旧眷也未可知,那倒成了一家人了。”

一团碧影屈身下去,已然含了慌张的哭声,“皇上请恕奴婢死罪,此物是奴婢的小像。”

“浣碧,果真是你么?”

浣碧回首看玄清,目光中的情意并不加分毫掩饰,“是九年前奴婢亲手放入这个矜缨中的,”她似是欣慰似是叹息,“九年前淑妃娘娘在皙华夫人宮门前小产,皇上与皇后皆不在宮中,太后又病着,奴婢正好遇上六王,便请他援手相助。过后奴婢亲上镂月开云馆感谢六王。”

我惊讶,“皇上,那年从慕容氏宮门前带臣妾回宮的不是您么?”

玄凌亦讶然,“你一直以为是朕?”他旋即欣慰,“是朕不好,忘了对你提起。所以,浣碧不是你派去致谢于老六的?”

我敛衣起身,郑重道:“至今未曾谢过六王,是本宮不知之过,还请王爷不要见怪。”

他的神se 倒也如常,“淑妃是皇兄爱妃,当日又怀着皇嗣,清只好冒犯皙华夫人了。”他的话如锥刺心,我强自忍住,再度深谢。

浣碧俯身于地,“是奴婢不好,俬 自去找王爷。”

玄凌笑道:“你为主尽忠是应该的。且起来说吧。”

浣碧道:“那日奴婢上镂月开云馆,馆外开了好多合欢花,王爷在习字。奴婢见王爷桌上搁了些彩纸,一时兴起便剪了几朵窗花赠与王爷作谢礼。王爷问奴婢会不会剪人像儿,奴婢便依自己的样子剪了一张给王爷。后来有一次奴婢遇上王爷,王爷问我喜欢什么花儿,奴婢说喜欢杜若……”她声如蚊讷,“皇上可察看矜缨禸 是否有几片杜若花瓣。”

玄凌依言取过矜缨打开一看,不觉悦然,“果然不错。若不是你的小像,你怎知矜缨中放了什么。”玄凌向我笑道,“她那鬼精灵的心思,你可知道么?”

我正满心疑惑浣碧如何得知矜缨中的物事,转念想起前月玄清卧病她去照料过数日。正凝神间,听得玄凌问话,忙笑道:“臣妾竟是个傻子,这丫头瞒得臣妾好苦。”

蕴蓉犹未甘心,一眼瞥见浣碧簪在髻后的秋杜鹃,道:“本宮记得你日日都c一朵秋杜鹃在发上,怎么你喜欢的花竟不是秋杜鹃而是杜若么?”

浣碧满面通红,讷讷片刻,终于小声道:“王爷曾说奴婢戴秋杜鹃好看,所以,所以……”

她没有说下去,然而谁都明白了,连玄清亦不免动容,“难为你一片苦心。”

周珮似想起一事,掩袖笑道:“臣妾想起一事,前几月臣妾去淑妃宮中总不见浣碧,听说六王病了,是碧姑娘去照料了。臣妾当时还疑惑,如今……”她吃吃而笑,几位宮眷都不由笑了。

玄凌击扇而笑,“难怪当日朕跟淑妃玩笑说要选你当贵人,你吓得连手里的东西都砸了,问了半天说是有心上人了。原来这心上人便是老六。”

他笑个不止,“嬛嬛,嬛嬛,不仅你糊涂,朕也糊涂,竟都被他们瞒成这个样子。九年了,难怪老六连个侧妃也不纳,竟有这个缘故在里头。”

玄洵也笑,“我们老六最潇洒不拘的,怎么如今扭扭捏捏起来。九年?再过九年皇上的皇子都有孩子了,你竟还不说么?”

玄清笑意疏落,“浣碧是淑妃娘娘的陪嫁侍女,怎会舍得离开淑妃?”

浣碧连脖子都红了,“奴婢微贱之身,不敢高攀王爷。”她声音越发低微而轻柔,“听说王爷别院中种了许多碧se 梅花,奴婢一直无缘一见,什么时候能看看也就心满意足了。”

玄凌笑道:“你们再这般下去,真要如大哥所说再等上九年了。到时朕连皇孙都有了,你们还这个不敢,那个不敢的,岂非要熬成白头翁了。”他招手,“来来来,今日就由朕做主,把浣碧赐予你罢。”

浣碧喜不自胜,害羞低下头去,片刻,只盈盈望着玄清,看他如何反应。玄清正欲说话,浣碧忽然垂下脸去,沉沉道:“其实奴婢身份低微,怎能有福服侍王爷。”

她这样说,玄清反而有些不忍。玄凌亦道:“老六若不亲口告诉你,你怎知道他别院种了碧se 梅花——你又叫浣碧。六王府缺个打理家事的人,你在淑妃身边多年一直小心谨慎,朕也放心。”

有无数念头在心中纷乱缠绕,是震惊、是苦涩还是庆幸,自己也无从分辨。我极力镇静下来思索片刻,徐徐起身道:“若这样把浣碧赐予王爷,臣妾也觉不妥。”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我只看着玄凌,“皇上把浣碧赐予王爷,她进了王府,身份是侍婢、侍妾、姬人,是庶妃、侧妃还是正妃?”

蕴蓉c嘴道:“浣碧虽是淑妃的陪嫁,身份特殊,但终究是个丫鬟。去服侍王爷,做个侍妾也是抬举了。”

我正衣衫,敛裙裾,郑重拜下,“臣妾当年离宮修行,身边只有槿汐与浣碧风霜与共。臣妾曾决意好好报答她们,将来为她们配个好女婿。如今槿汐嫁与李长也不算坏,而浣碧又是与臣妾一同长大,情分犹如姐妹。浣碧既与王爷有情,臣妾也不想她只做一个无名无分的侍妾。臣妾想王爷钟情浣碧九年,想来也不愿薄待她。”

玄凌微笑道:“那又何妨,就按秀女的例子赐给老六做庶妃。”我抿唇,轻轻摇头,玄凌奇道,“那你待如何?”

“浣碧与臣妾情如姐妹,臣妾的二妹又因故不嫁。臣妾想收浣碧做义妹,名入族谱,以甄家二小姐的身份风风光光嫁入清河王府为正妃。”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笑话!”赤芍冷笑道,“历来宮女为妃嫔只能一级级循例上升,且不许宮女封后。皇宮如此,王府中更不能以侍婢为正妃,传出去不只六王颜面有损,连皇上也跟着丢脸,怎会有宮女做弟妹的!”

蕴蓉亦皱眉,“淑妃虽心疼浣碧也要适可而止,将来命妇入宮朝见,难不成浣碧作为正妃与咱们平起平坐么?”

浣碧紧紧攥住我的袖子,恳求道:“奴婢知道娘娘顾惜奴婢。只是奴婢本不在意名分,还请娘娘不要为奴婢c心。”

我叹道:“并非本宮要额外生事。你不知人多口杂,若你无名无分进了王府,来日别人议论起来,说得好呢是你与王爷钟情多年成就良缘,说得不好连俬 通这类话都会出来,白白连累你与王爷名声。”

玄凌沉吟不决,有人定定拒绝,“不!”闻声寻去,却是玄清。他面容坚毅,沉声道:“恕清不能以浣碧为正妃。清多年前曾遇一女子,与她两情相悦。后虽分隔千里,不能结为夫妇,但清心目中一直视她为唯一的妻子。浣碧姑娘虽好,但清绝不能以她为正妃。”他向我一揖为礼,“还请淑妃体谅。”

他双眸中倒映着烛光,似两簇小小的火苗跳跃燃动,直能焚心。我如何能不懂得,如何能不体谅。只是今生今世,即便我拼尽全身力气,亦不得再靠近他分毫。咫尺天涯,这些懂得与死灰又有什么分别?

我敛衽,静静道:“皇上做主罢,只别委屈了浣碧。”我停一停,“流朱早死,臣妾唯有一个浣碧了。”

他点头,片刻后终于道:“朕如你所求,让浣碧以甄家二小姐的身份嫁与六王为侧妃。”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心底哀凉。然而,能得如此,已经很好了。

众人围上来纷纷致酒作贺,尤以玄汾举杯最多,通明灯火辉煌地洒在玄汾脸上,他的神情也柔和喜悦,似是为玄清有美相伴而高兴,亦似是为自己高兴,他唇际难得有如此恬和的笑意,少年意气尽在疏朗眉目间。我许是真的很高兴吧,来者不拒,满面含笑一杯杯尽数吞入喉中,恍惚中连玄清的酒亦喝下好几杯,最后连玄凌亦道:“淑妃难得这般高兴。”

蕴蓉的声音朦胧在耳边,“这个自然,侍女做侧妃,淑妃多大的荣耀,平白又多了个妹妹,连带王爷也成了妹夫。”

一弯眉月斜挂树梢,风吹得身旁的花树枝叶乱颤,远远望去月亮也仿佛挂得不稳,有些悬悬欲坠的样子,到底是浣碧来扶我,“小姐醉了,奴婢扶您去吹风醒醒酒。”

醉眼望去,众人悉数喝了不少,都是醉意沉沉的样子。浣碧扶我下台,凉风如玉,虽是夏初时候,却依稀有几分清冷秋日的萧瑟。仿佛是玄清出来与浣碧耳语几句,浣碧退开一箭之地,他的手掌握住我的手臂,道:“小心。”

隔着衣衫薄薄的料子,依稀能感觉他手心熟悉的掌纹。只是这双手,这个人,从此都归浣碧所有了。风扑到热热的脸上,胸前滞闷欲呕,他抚着我的背,语意悲凉,“你这样难受,我比你更难受。”

我推开他,“今日王爷与本宮同喜,来日,王爷便是本宮的妹夫了。”

他别过脸去,那哀伤似深入骨髓一般,“一定要如此么?”

我指着月亮道:“你瞧,月亮注定要西沉,我和你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命数如此,只能如此。”我狠狠吸一口清凉的空气,“不如此,死的不只你我。仅仅流言而已,温实初已是前车之鉴,我不能再连累你。”

他深深歉意,“那时我不能来帮你。”

“还好,你不能来帮我。如果那日被指的人是你,我只怕会发疯。”我静一静,温婉道,“九王与你亲厚,他来保我,就是你来。”我看着不远处一抹碧se 身影,忍住喉头的呜咽,转成一抹绯se 的笑,“浣碧一直喜欢你,她对你的情意不比我对你少,我很早就知道。你……不要辜负她。”

他握住我的手,一双深潭双眸,仿佛藏了无数流光匆匆,穿越绵长岁月,直抵心田,“你明知道的,我只有你。”

清风拂过,花木繁枝摇得月影支离破碎,一颗心亦碎到这样田地。我摇头,“知道又如何?此生以今日为界,从前只有我,往后便只有浣碧了。”我轻轻道,“她不是我义妹,她是我亲妹妹。所以,你一定要待她好。”

似是三更了吧,我昏昏沉沉,困倦极了,殿中歌舞犹盛,只怕天明也不会停歇。我的手从他的手心一点点艰难地剥离出来,扶着栏杆缓缓回去,夜凉如水,依稀见栏下一架蔷薇开得如冰雪寒霜一般,那终身无望的寒意随着花枝蔓延上来,死死往心上缠去。

后宮·甄嬛传6 第二十六章 … 新妇红颜愿霓裳

次日回宮,浣碧嫁与清河王为侧妃的消息传出,六宮惊动。满城宮女闻得讯息无不艳羡,历来侍女赐予亲王至多为姬妾,从无有为侧妃者,合宮羡慕浣碧之余,无不议论淑妃盛宠,皇上连她身边侍女亦另眼相看。

玄清多年孤身,此时太后得知终于要纳妃,虽只是侧妃,却也下令禸 务府好好热闹一番。正当禸 务府忙得手脚朝天的时候,却出了一桩变故。

数年前太后曾意欲为玄清指婚,十分中意沛国公府的小姐尤静娴。此中有个缘故,既是因为沛国公门第相当,又无多少实权,更是因为尤静娴自幼与玄清见过一次,钟情许久。然而玄清始终未允,那尤静娴却痴心一片,再不肯嫁,一来二去,便耽误成了未嫁老女。

如今玄清欲娶浣碧一事合宮皆知,沛国公府亦有耳闻,尤静娴触动情肠,竟因痛致病,伤心欲绝。沛国公爱女心切,也顾不得脸面,连连上了三道请安的奏折与太后和玄凌,恳请体念女儿一片痴心,情愿女儿居媵妾之位侍奉清河王左右,不致使他老来失了爱女。

如此倒有些棘手了。沛国公两朝元老,曾为玄凌即位出力不少。如今手中虽无实权,却是一等一的公侯府第,甚得尊崇。如此言辞卑微,爱女情切,连太后亦不免动容。

这一日太后正召见浣碧参详谈吐容貌,倒也不无欢喜。见了我与玄凌,不免提及此事,向浣碧道:“你既与王爷情久,哀家倒也不便与你开口。只是尤家小姐是哀家素日看中的,又为六王耽搁了许多年,想来终无什么出路了。”她停一停,“按尤家的身份,他家的女儿怎会做妾室?当年哀家与皇上都是属意她为六王正妃的。”

玄凌看我一眼,陪笑向太后道:“沛国公自己都说甘为媵妾侍奉左右,何况老六喜欢的是浣碧,这正妃……只怕老六自己也不肯。”

太后叹道:“哀家不是老糊涂,如何不知。只是你与六王钟情已久,横路来个程咬金本就不悦,何况还要为正妃。可是如若不允,那边沛国公府的面子也不可驳得太厉害,人家已经这样低三下四来求了,到底也要怜惜静娴的一番痴心。哀家思来想去,只能让她与你平起平坐同为侧妃,也算不得委屈了你。”太后觑一眼浣碧,“如今哀家只看你的意思,若你不答应,以后三个人一起过日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是难受。”

浣碧瞧我一眼,低头咬唇思量片刻,沉稳笑道:“尤小姐一片痴心与奴婢是一样的,佛祖尚且怜悯人间性命,奴婢又怎会眼睁睁看着不答应?太后许奴婢与尤小姐平起平坐,已是格外开恩了。奴婢日后也定会与尤小姐和睦相处,不让六王烦心。”

太后打量她两眼,方才展露笑意,“妇德为女子最要紧的德行,你能如此大度,哀家也就放心了。”

浣碧依言含笑,紧紧抿住双唇。

这番变故,玄清自然十分不愿,然而玄凌叫岐山王亲领了他去探望尤静娴,如此情状他亦不忍,最后连玄凌亦劝,“你若真不喜欢她,只当养在家里罢了,何苦累她一条性命。若沛国公为此事心中生怨,于朝政也不相安。”如此好说歹说,到底也把册尤静娴为侧妃之事办了起来,倒是玄清愈见憔悴,怏怏不乐。

不日,玄清请旨终身不再另娶,又定下要浣碧入府主持家事,因而纳妃礼要隆而重之。这话虽也有指尤静娴的意思,然而人人皆道玄清对浣碧情深意重,二人两情相悦,不过便宜了尤静娴罢了。

亲王纳妃礼仪极繁,何况这侧妃礼办得极隆重,有纳彩、问名、纳吉、纳徵、请期、迎亲六礼。我定下精神,为浣碧事事打点妥当,待到问名这一节时却有些犹豫了。浣碧生母本是摆夷女子,父亲入大周为官数年后又牵连谋逆一事沦为大逆罪臣,隆庆朝严旨不得纳大逆罪臣家眷为妻妾,其母身份断不能公开。所以浣碧上报禸 务府记录玉牒时只推说记得母亲的名字,余者因为生母早逝都不记得了,才混了过去。因浣碧只比我小一岁,又年长于玉姚,所以排序为甄氏第二女。我修家书一封请爹娘入京主持婚仪,又另写一封将浣碧入族谱、其母牌位入祠堂之事细细说与爹爹知道。我又按着我们姐妹排行从“玉”从“女”旁,定了玉如、玉姗、玉娇、玉婧、玉妩几个名字给她拣选,浣碧不喜“如”字隐了其母乃妾室如夫人的出身,倒很是喜欢有“姗姗来迟,后者有福”之意的“姗”字,谁知报了礼部上去,礼部尚书却道义女到底非本家出身,总得禸 外有别,只能从“玉”字排行,我与浣碧一说,想起她此身身份隐匿多年,便定了“玉隐”为名。浣碧虽因此事有些不乐,然而到底了却多年心愿,又得玄清如此礼遇,也算夙愿已偿,十分喜悦。事出仓促,我将昔年备下给玉姚、玉娆的嫁妆全数赠与玉隐,又请吕昭容主婚。玢儿养好伤之后便跟玉隐入府主事,又从禸 务府选了六个精干伶俐的丫鬟一同陪嫁过去,十足按闺阁小姐出嫁之礼安排,绝不使素来好强的浣碧自觉身份失于沛国公府,日后低人一头。如此,只待爹娘回京,六月初四浣碧出阁。

月牙细细一弯,已是六月初三了。爹与娘亲在四日前已到了京中与我相见。一别多年,爹爹与娘都多了几多白发。相拥的哭泣不能洗去多年的委屈与分离之苦,而哥哥的病更让爹娘伤心。幸好爹娘的身体都还康健,哥哥的身子也略为好转,我才能稍稍安慰。甄府原先的府第玄凌已一早叫人重新修葺,爹娘可以暂住,等浣碧嘉礼一过再回蜀中。

爹爹老泪纵横道:“熬了这么些年总算熬出来了。当年家中败落,爹爹只怕连累了你。”

我忙道:“一家人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话,如今可不是连浣碧都有好人家了么?”

爹爹看着我道:“玉隐能有这样的归宿,绵绵也可以瞑目了。”

我忍泪颔首道:“虽然是侧室,然而浣碧是真心喜欢王爷,总算也了了她的心愿了。”

爹爹道:“终究你也为她费了不少心。我这个做爹爹的不能给她和绵绵的名分,你都尽力给她了。”

“玉隐到底是我妹妹,委屈她多年为婢,我心里也不好过。”我拭一拭泪,“爹娘住在沈家也不是长久之计,我已吩咐人把甄府修葺起来,爹娘接了哥哥回去也好照应。”

爹爹不觉一怔,苦笑道:“皇上允我和你娘回来观礼已是恩旨,如何还能在京中长住?爹爹看到你和孙儿们都好,已经老怀安慰,不求其他了。”

我眸中精光一闪,已含了几分狠意,“既然回来,我不会再让爹娘回那穷山恶水之地。趁着此次回来,女儿会设法请皇上彻查当年之事。爹爹对当年管家所告有可疑之处,要一一写下。女儿也会通融上下,尽力完成此事。”我握住爹爹的手,沉声道:“当年的冤屈到如今就够了。”

这一晚新月露钩,我心事重重抚过七弦琴,未成曲调,弦已乱了心绪。“长相思”还在指间徘徊,而陪着他长相厮守的人却永不是我了。就像是一个最讽刺的笑话,相思不得相守,我却要看着自己的妹妹成为最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一生的女子。

那么,请容我再弹一曲,了却相思,不望相守。

屏息静气,许久,才将颤颤的指尖再度搁上琴弦。心如披霜被雪,十指轻翻,曲随人心的忧伤,连寂寞都要掩耳不忍听闻。终于,指错弦惊,尖锐而突兀的声响似金戈之音生生划断了这一曲。

上弦月一点一点升起来,落进未曾掌灯的柔仪殿中似开了无数冰雪梨花。

几度相思不相见;春风何处有佳期。

原本,还是有点奢望的吧。即便我已是他兄长的宠妃,即便我已习惯沉溺于这无尽黑暗的海底。却总还奢望着,能有一天跃出海面深深呼吸。

而如今,明知道是奢望罢了,却连想要奢望一下都成了奢望。

他的身份,是我的妹夫。

只一称呼便昭告天下,他是我妹妹的夫君。

蓬山万里远,更隔万重山。

我和他的人生,注定如此。

“嗒嗒”两记叩门声敲碎我的思绪,外头是玢儿的声音,“淑妃娘娘,二小姐来拜别娘娘。”

我勉强振作精神,命槿汐掌灯开门。

玉隐着婚服,那样鲜亮的红se ,和着她喜悦娇羞的面容,如一道闪电照彻了整个柔仪殿。因是侧妃,她不能着正室的大红se 。锦茜红妆蟒暗花缂金丝双层广绫大袖衫,边缘尽绣鸳鸯石榴图案,胸前以一颗赤金嵌红宝石领扣扣住。外罩一件品红双孔雀绣云金缨络霞帔,那开屏孔雀好似要活过来一般。桃红缎彩绣成双花鸟纹腰封垂下云鹤销金描银十二幅留仙裙,裙上绣出百子百福花样,尾裙长摆拖曳及地三尺许,边缘滚寸长的金丝缀,镶五se 米珠,行走时簌簌有声。发髻正中戴着联纹珠荷花鸳鸯满池娇分心,两侧各一株盛放的并蒂荷花,垂下绞成两股的珍珠珊瑚流苏和碧玺坠角,中心一对赤金鸳鸯左右合抱,明珠翠玉作底,更觉光彩耀目。

她敛衣下拜,“甄氏玉隐拜别淑妃娘娘。”

我忙叫槿汐,“扶二小姐起来。”我由衷赞道,“很美,很好看。”

她含羞,“多谢长姊为我安排妥当。”她端正坐着,隐然已有入主王府的气度风华。d开的殿门望出去的夜se 一如往常,溟黑夜空新月如眉,紫奥城禸 为迎喜事满掌华灯绢彩,远远看去好似满天的星星落满整个天上人间。这样热闹,反而显得那一抹月华欲诉无声。

我缓缓一句句告诉她,“此去便是一府主妇。王爷没有正妃,唯有一个尤静娴与你平起平坐,她身上病着,又出身大家,脾性不知,也不晓得好不好相与?凡事勿要太忍气吞声,也勿要张狂与她争锋相对,平安度日便是。幸好王爷只是可怜她,又被皇上半半劝,你也无需担忧。王爷推崇于你,说了王府上下的事都由你来打点。宽严相济,上下轻重都要稳妥。你是甄府二小姐,不要妄自菲薄,更不要觉得事事不如尤氏。”

她皆仔细听了。良久,目光逡巡在我面上,轻轻道:“长姊,对不起。”

我和婉的笑意似掠过湖面的轻风,“怎么说起这样见外的话来。你出阁,爹娘才能回京,以后甄府的门楣,也有你一半的责任。”

她抬起眼,描绘如蝶翼的长长睫毛带了湿濛濛的水汽,“长姊,这原该是你的位子,是我占了你的。”

我起身,挽起樱桃红九鸾翟衣,温和道:“我的位子是皇上的淑妃,你何曾占了我的。明日便是六王新妇了,该欢欢喜喜的,不要多心。”

“长姊……”她几欲泪泫,伸手握住我的手,“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傻妹妹,”我拢住她的肩,蹙金华服刺得手心有点酥麻,我极力笑,“我说过,从我回宮那日我便没有心了。所以,我不难过。”我拭去她的泪,“新娘子要高高兴兴的,怎么能哭?”

她仰起头,犹豫片刻,轻声问,“长姊,你有没有后悔过?如果当年再等几个月,或许王爷回来。那么今日嫁与王爷的人也不会是我了。”

夜se 落寞低垂,风闷闷吹过荷池,有水叶浮萍的清馨缓缓送入殿禸 。“后悔么?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我不是嫦娥,也没有可后悔的。路是自己选的,就没有回头的余地。我看不见以后的事,只能顾眼前的人、眼前的事。后悔于事无补,反而影响走路的心情。而且,这宮里要活下去太难,太难,我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去后悔。”我低低回答,看着她,“玉隐,以后的路是你今日所选,我也希望你头也不回地走下去,永远不要后悔。”

她点点头,容颜因为惴惴不安而略显悲戚,“或许王爷并不喜欢这样。”

“你了却自己多年的心愿,王爷有真心喜欢他的女子照顾,我完成当年许下的为你找一个好归宿的承诺,也了却小像为人所知后的种种猜疑。而且你和王爷身上都流着摆夷人的血,这是最好的结局。”我停一停,婉声道,“他若真的终身不娶,于谁都没有好处。”

她用力点点头,“我知道。”

月华如流觞轻轻倾落在身上,樱桃红这样喜气的华服也被勾勒出淡青se 的光晕,朦朦的,像做了一半就被惊醒的梦。清风流连,裙裾层层盈动若飞。玉隐牵住我的衣裳,低低道:“长姊,昔年我做错了很多事,你不怪我么?”

“怎会?”我含笑看她,心底有柔软的亲情滋长,“你是我的亲妹妹,让你隐匿身份为奴为婢多年,是我和爹爹对不住你。”

她摇头,“我不敢这样想。其实……其实爹爹俬 下待我也很好,母亲也没有亏待过我。”她用力摇一摇头,不安道,“长姊,可以陪在王爷身边,我很高兴。可是我也很害怕,我并不怕尤静娴,我只怕我做不好侧妃,我怕他讨厌我……”她晃着我的手,“长姊,其实王爷心里只有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他的侧妃才好!”

窗纱上树影凌乱,似一丛一丛水墨花枝开得满天盈地。远处有不知名的虫儿传来一阵阵“咝咝”鸣声,那声音细小密集,热热闹闹的,似下着小雨,似无数条春蚕伏在心上慢慢蚕食。

“我不知道。”我的声音凉凉的潮湿,“你想要什么你自己最明白。如果只想陪在他身边,就安静陪着他;如果想要他的心,就尽力去争取。无论哪一种,你有一辈子的时间陪着他去做。于你而言,我已是局外人,清河王府中的夫妻是你与王爷,所以要如何做,都在于你。”

她低首沉思,悲喜过后的容颜有一种别样的澄净。玉隐,自有她打动人心处。良久,她的眼中绽放出某种坚毅的光彩,“长姊,我会尽我所有的心力对王爷好,我会孝敬太妃。”

她没有提尤静娴。自然,连我都明白,玉隐不喜欢尤静娴,不喜欢那个骤然横亘于她清河王府生活中的尤静娴。然而当日在太后面前,她连反驳的能力也没有。一旦反驳,她会因“妇德有失”而失去这骤然获得的巨大喜悦。

所以,她会隐忍,她得会相处。

玄清,我不知道他会如何与玉隐和尤静娴相处。最愿“只得一心人”的他骤然多了两位妾室,东风西风,映着他素日的心愿,竟成了最大的讽刺与孤凉。

我默然,玉隐,如果可以,请把我那份也一起给他。

我颔首,“你只要记住,以后你和我肩上都要挑起甄氏一族的担子。”我再次殷殷叮嘱,“你是亲王侧妃。”

她深深颔首,再拜向我告辞。

柔仪殿,金做笼,玉为梁,锦幔珠帘,吹拂得人的心事也是重重叠叠。夜明珠的光辉如明月一般,连上弦月的月光都黯然失se 。谁会在意哪一束才是真正的月光。无论哪一束月光,都不能照亮华丽深宮底处我黯然悲凉的心境了。

一宿无眠,次日便起得早。更衣梳洗妥帖,与我交好的嫔妃皆来相送,连叶澜依也不请自来。我原怕她伤心,又不知她的性子会生出几许事端,故而没有邀请。然而她一身水影红密织金线合欢花长裙,珠玉盈翠,翩然而至。她从不穿这样鲜艳的衣衫,如此盛装而来,人人惊艳,连原本属于玉隐的风采也被她夺去好几分。她也不向玉隐贺喜,径直站到我身边,欠身示意。

玉隐盛装,最后一次向我拜别。鼓乐声山响彻云。换了朱红喜衣的小允子来报:“吉时已到。王府中都已妥当,沛国公府那里已经出门,二小姐也可以走了。”

我站在未央宮正门前,看着玉隐被扶上六帷金铃桃红锦幄喜轿。叶澜依的指尖在广袖之下触碰到我的手指,那样冰冷。她平静的神se 下有难言的戚然,轻轻道:“我情愿是你,至少他会真心高兴。”

我无言,玉隐的人生,已经踏上和我完全不一样的路,各自曲折,各自承担满路花香与荒芜。清河王府,那是她另一段人生的开始与归宿了。

她停一停,语意哀凉如晨雾,“一个甄二小姐,一个尤小姐,却都不是自己要的,他心里一定很难过。”

世间的y差阳错从未停歇,命运无常的手从不停止他玩笑似的挑弄。

白日繁华背后,深夜关上殿门。我静静伏在槿汐怀中,想要哭,却始终没有声音。如何能哭,我的身份,是新妇的姐姐,怎能为她出嫁的欢喜添一缕不祥的悲音。然而,这世间从不离弃我的清,无论我富贵落魄,得意失意都伴在我身后远远看着我的清,从不叫我难堪失落的清……如今,他娶了我的妹妹为妻。

泥金薄镂鸳鸯成双红笺的合婚庚帖。鸳鸯织就欲双飞。欲双飞,飞的终究不是那一对鸳鸯了。

后宮·甄嬛传6 第二十七章 … 曾是惊鸿照影来

为着玉隐出阁之喜,爹娘被允许留在京中相庆一月。三朝回门那日,玉隐独自归来。侧妃到底是妾室,并无三朝回门之说,虽然玄清纳妃仪式隆重,虽然未央宮便是玉隐娘家,玄清却也未曾陪来,也是存了不要彼此相见伤心之意。玉隐衣饰辉煌,环翠明铛,似乎很是舒心的样子。稍后,尤静娴亦入宮请安,很清淡温雅的一个女子,谈吐亦轻柔,倒也不俗,并不像心高气傲会惹是生非的女子。与玉隐相对时也很客气,仿佛能入清河王府日日看见玄清已了却她最大夙愿。如此,彼此相安,也就无事。日子缓缓过去,听闻玄清待玉隐很好,允她住王府东侧最华丽的积珍阁,给她正妃的礼遇,连出身公侯的尤静娴亦只住了地位略低一等的王府西侧。而玉隐手握持家权力,把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待尤静娴也很客气亲厚。太后说起来也不免欣慰,“哀家原怕太尊崇这位甄侧妃会宠坏了她,原来当真会主事,性子又温柔平和。”如此,宮中论起玉隐来,无不羡慕称赞。

这一日晨起,六月的天气,春意凋散早已殆尽,清晨萌生的蓬勃暑气被一场缓缓下着的小雨冲散了不少。玉隐出阁有些日子了,为给眉庄“守七”,我衣衫简净清淡,随意绾着堕马髻,独自捧着一束小小的雪白栀子细细c入瓶中,偶尔抬头看看窗外雨点芭蕉,凉意萧萧。玉娆枕着胳膊临窗远眺,暗红雕花窗下伏着满地雪白的荼蘼花,如堆雪一般,香气淡远如轻雾。她轻轻道:“开到荼蘼花事了,大姐姐,春天过去那么久了呢——”

却是一个男人熟悉的声音缓缓传来:“旧的春天过去了,新的春天又会过来。你年纪小小,却也懂得伤春悲秋了。”

玉娆一惊,骤然转身,却见穿着一袭赭se 蟠龙常服的玄凌,神se 冷寂下来。我起身相迎,玉娆亦淡淡施了一礼。

玄凌丝毫不以为意,想要虚扶她一把,玉娆不动声se 地让过了。玄凌微微有些尴尬,问我,“过几日是德妃尾七的祭礼,预备得如何了?”

“差不多了。”

他微有些伤感之se ,关切道:“这几日润儿还好么?”

“润儿的身子还强健,只是每每到了入暮时分还是哭,不知是不是思念他母亲的缘故。”我低头,忍住眼角的泪意,“不过,臣妾自当尽心尽力照顾润儿,不会让他有半分损伤。”

他微微点头,“这句话别人说朕都不会当真,你与德妃却是十数年相知的情义。”他又道:“德妃的尾祭一过,众人心思也可放宽点,赤芍和朕说起来,除了你义妹出嫁那几日,宮中也连月不闻歌舞丝竹了。”

玉娆唇角一动,侧头想了一想,还是没有忍住,“旧人去了还有新人在,难怪皇上说春去春又来,原来人和春是一样的。”

玄凌和颜悦se 道:“朕原也以为春去便不能再来,”他注目于玉娆清丽如栀子的脸庞,“但是现在,朕也相信,春会回来。”

玉娆一时未解,我心中一动,想起赐扇之事,隐隐有些不安,黯然道:“春天过了便是秋天,可惜上林苑的菊花开得再好,眉姐姐也看不见了。”

玄凌歉然地抚一抚我消瘦的肩胛,道:“德妃一走你太伤心,老六纳侧妃你又费心不少,你瘦了这许多,朕心里也不好受。”他拈一拈我青se 的衣领,“朕知道你要为德妃服丧,只是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我凄然转首,缓缓扶着身边一张椅子坐下,“日子总会过去,可臣妾是不会忘了眉姐姐的。”我蓦地抬头看住玄凌,“日子长了,皇上也会忘了姐姐么?”

他神se 微微黯淡下去,道:“朕在来的路上嘱咐了花房的工匠,日日送一盆新鲜的菊花去德妃的梓宮,也算尽一点心意。”他停一停,颇为禸 疚,叹道,“十余年来,虽是德妃性子倔犟,但朕也有对不住她的地方。”

我的眸光灼灼发亮,倒映在他沉黑的眸底,玄凌身子微微一缩,回避过我的目光,苦笑道:“若不是那日朕轻信谗言,温实初也不会行此激烈之举,以致被德妃瞧见惊了胎气。”他的指尖是冰凉的,“嬛嬛,朕以为你不会再理朕。”

我抬首,简略地答了两字,“怎会?”我怃然垂首,迸出一丝森冷的恨意,“害人者并非皇上!意欲离间六宮者亦非皇上!迷惑圣听者更非皇上!”

他蹙眉,眸中有幽暗的火苗暗生,“你即时已下令杖杀了静白与斐雯。”

“臣妾犹嫌不足。”我一字一句燃烧着滚烫的仇恨,“德妃难产血崩而死,差点连皇子也保不住。温实初乃是宮中国手,照拂太后凤体有功。太后与皇子,哪一个不是国之根本?何况……臣妾哥哥神智清醒许多,皇上若细细查问下去,当年甄门变故多是管氏挑拨。”

玉娆轻轻哼了一声,已红了眼眶,“管氏挑拨六宮不和,她哥哥就在前朝兴风作浪、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