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刀上的蘑菇 第 20 部分

作者:未知书名:剪刀上的蘑菇更新时间:2021/01/17 16:26字数:5949

  

习齐慢慢地张开唇,满是干涩:喂,桓哥。

电话那端忽然静止了一下,习齐看见肖桓挺直了背,站在柜台前。好像在平复情绪似的,深吸了口气:

小齐,能和我说几分钟的话吗?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强迫你或是威胁你什么……求求你,让我跟你说点话。他的声音带着哀求。

习齐没有多说,只是简短地嗯了一声。肖桓的声音显得欣喜起来,又有些胆怯:

小齐……你……过得还好吗?他先问。习齐吸了一下鼻子:

嗯,很好。他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你还好吗,桓哥?

肖桓似乎愣了一下,落地玻璃里,肖桓的眼睛蓦地睁大:咦……啊,我很好啊,没什么不好的,我一直都是老样子。啊!如、如果是担心上次那些伤,不要介意,全……全都已经好了,也不太痛。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那样拙劣的谎言,习齐竟首次有落泪的冲动。肖桓就是肖桓,自始至终都没变过,他又吸了一下鼻子:嗯,这样就好。

两人都沉默了一下,但谁也没有挂断电话。习齐看见肖桓又坐回椅子上,弓起了背,好像想说什么似地,又抿了抿唇:

小、小斋他回学校去了。他说这次春假时会回家,我说到时候再一起过……你、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要你回家还是什么,你想怎么样都可以。我只是想,你或许会担心习斋,所以跟你说一声他的近况,他的复原状况非常好,医生说搞不好靠着拐杖,未来还是可以靠自己的力量移动。

难得听见欣慰的消息,习齐反而有些心酸。他点了点头:嗯。

还有,瑜他……肖桓忽然开口。乍然听见这名字,习齐的胸口顿时冷了一截,被封印的、怎么也不愿再唤起的记忆,又像浪涛般打进他心底。肖桓似忽误会他的沉默,赶快说:啊,你可能不想听到关于瑜的事,那我……

不……不!

习齐忙叫住了他,他忍住满腔的澎湃,咬着牙强忍着,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哽咽:

我……要听,请和我说。瑜哥他……瑜哥他怎么了?

也没什么。瑜说他会离开一阵子,是有一天要出门上班时说的,可能去散散心还是什么的,也或许跟哪个学员出游了也说不一定。他说叫我暂时别和他连络,他想要离开这个家一阵子,一个人去很远的地方,

肖桓的话像道探照灯,一道道s进习齐的脑子,他忽然呆住了。

我想着这样也好,大哥他一辈子都在为家努力,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在维持着个家的存在。如果他能下定决心、为自己而活,那反而是件好事,说不定人也能变得快乐一点。啊……你一定不喜欢听到这些事吧,对不起。

肖桓充满歉意地说,习齐忍不住了,无声的泪淌满了脸颊。他的手微微发抖,只能强自镇定,不让肖桓看出他的动摇:

瑜……瑜哥……没有说……要来……找……我吗?

找你?没有,你放心,瑜哥上次看到我被你打成这样,好像也决定要先松手了。

肖桓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又问:怎么了,难道瑜哥还是跑去找你了?

习齐握紧了手机,靠在健身房对街的灯柱上,全身不断地抽慉着。罪恶感、厌恶感、禸 疚、忏悔、痛苦和愤怒,还有对肖瑜的思念包围着他,几乎要将他活生生挤碎。他仰头吸了口气,让自己重新能够呼吸,才再一次开口:

不……没有。什么都没有……他竟笑了起来。

嗯,还好没有。其实我有点担心,瑜他……说要去旅行的那一夜,我偷偷跑到他房间外,竟然看到他拿着一把像是枪的东西,呃,我是不知道那是真的还是假的,就算是真的,也不知道他是哪来的。但是他很认真地在c作,他把火药填进去,又试了试扳机,做着类似的准备工作,

习齐静静地听着,肖瑜拿着枪,在山坡上指着他和罐子的情景,又重新浮上脑海:

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有猜想他会不会是要自杀。如果瑜这样做的话,我一定会马上冲进去制止他。肖桓苦笑了一下,

但是瑜把弹匣放进去,等到放满了,又拿着枪发呆了很久,他就这样坐在那里,过没多久,却忽然把子弹全部卸出来,抛散在桌上,然后趴在桌上哭了起来。他就这样不停的哭,我活到这么大,还没见过大哥这种哭法,他……好像遇上了很难过很难过的事,还把子弹全挥到了地上,又趴回桌上哭了起来。

习齐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很不甘心吧,瑜哥,你一定很不甘心。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对他这种坏孩子,还是狠不下心来处罚,瑜哥,你好傻,真的好傻:

后来瑜一直都没把子弹再装回去,还把他们全收起来丢到抽屉里,我才安心了。就算要自杀,没有子弹的枪应该没办法自杀吧!小齐,怎么了?我讲这个吓到你了吗?唔,对不起,我真的很没大脑,

落地窗里的肖桓搔了搔头发,抱歉地说着。

习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连鼻子也堵塞着,眼睛和鼻子都是热的,整个人像是要燃烧起来一般,离眼前的街景、肖桓的声音,也跟着模糊了:

……总之,现在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就是了。多加了一点班,倒也还过得去,哈哈,只是没了瑜,我也得每天吃便利商店了,我现在正在想要不要买个食谱之类的,自己学些家常菜呢,毕竟一直靠大哥也不行嘛!

肖桓说着,感慨地叹了口气,……这么一说,我还真是很依赖那个人啊。难怪那个时候你会比较喜欢瑜,要我是你的话,应该也会这么选择吧!

他难掩遗憾地说着,随即又圆场似地笑了一下:

我在说什么啊,怎么又跟你提这些事,唉唉。

习齐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地吐着息。肖桓把下颚支到柜台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似乎想起什么似的,迟疑了一下,才重新开口:

小齐,你知道吗?三年前……就是瑜试图自焚自杀的那时候,是我跟着他到医院去的,截肢的决定,也是我签署的,

不可思议地,习齐发觉自己对这个话题,竟不再感到抗拒。只要是肖瑜、只要是和肖瑜有关的声音,他都好想触碰、好想一再地倾听,

可是瑜他,在推入手术房前忽然醒来,看到我在旁边。小齐,你知道瑜说了什么吗?他竟然求我杀了他。就像这样,抓住我的手臂,抓得紧紧的,像个小婴儿一样看着我,流着眼泪,c着鼻管对我说:桓,我求你,这辈子就求你这么一次,杀了我,不论用什么方式。

想起那时的情景,肖桓像是鼻酸般地擦了擦鼻尖,左手扯住右手臂,彷佛在模拟当时的情境,

我……没有答应他,我跟他说,小齐和小斋还需要你,我也还需要你。瑜就忽然抓狂了,他那时候已经烧得没法动弹,却忽然从床上滚下来,疯狂地抓住自己的管线,想要把那些东西拔掉。后来是好几个医生、护士一涌而上,替他打了镇定剂,才让他安静下来。肖桓苦笑了一下,

小齐,我想瑜他一直恨我,因为是我的决定,让他在地狱里多待了三年,以后说不定还要继续待下去。

习齐想起习斋重伤时,他在手术室外隐约听见肖瑜向肖桓说:我不需要一个关键时刻总是和我作对的弟弟来帮助我。他一直听不明白,现在一想,多半是指这件事。肖桓听他没有反应,笑了一下又继续说:

我有时会想,小齐,如果我那个时候杀了瑜,说不定会对你比较好,你就不会经历这些恐怖的事,也能够快快乐乐地渡过这几年。让你如此痛苦的罪魁祸首,其实是我,而不是瑜,要是我再狠心一点、再果断一点……

他似乎说不下去般,习齐远远看见他用手掩住了口鼻,眼眶周围也红了起来。有个同事走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才从哽咽中挤出一丝笑容,又把手机贴回耳边,

后来瑜醒过来时,发觉自己已经没了双脚,人却还活着。我很担心他又会发飙,所以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但是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盯着自己的脚。过了很久很久,我才听见他笑了一下,说了一句话,如果那时候,在我身边的是小齐就好了。。

肖桓吸了口气,

后来只有我们两个人独处时,瑜就常讲这句话。有时候你被我们……折磨得太过份,晕过去的时候,他也会看着你说这句话。小齐,你不要笑我,我总觉得瑜他,似乎一直很想……死在你的手上。他说完,马上又自失地一笑:

哈哈,不过这怎么可能嘛!像小齐这样心软的人,对象又是瑜,就算那时候你真的在旁边,小齐也下不了手吧!如果躺在病床上的是我还比较有可能……

我杀了瑜哥!

习齐忽然大吼了出来。眼泪让他看不清玻璃里的肖桓,只隐约看他直起了身,愣了一下:什么?习齐再也忍受不了,也不管这是清晨的大街上,他对着手机、对着街道,对着这个世界,用尽所有的力气大吼出声:

我杀了瑜哥!我杀了肖瑜!是我亲手杀的!我亲手把瑜哥从山崖上推下去的!听见没有,我杀了那个男人!肖桓,瑜哥是我杀死的!他抖到差点咬断了舌头。

肖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杀了……瑜?小齐,你在说什么……瑜他又还没有……习齐打断他的话,拿着手机继续狂吼着:

他死了!肖桓,你这个白痴!他根本不是去什么旅行!他早就死了!已经死一个礼拜了!死得血r模糊,还被我埋进土里!他死了,桓哥!瑜哥死了!

泪像疯了一般涌出眼眶,像要说服自己般反复叫着,嘶吼着。肖桓的脸se 慢慢变了,但语气仍然难以致信:

等一下,小齐,可是你们……你和瑜……

他来找我!肖桓,你不是说过瑜哥绝对不会放手吗?他来找我了!来找我回家!还带着没有子弹的枪!所以我杀了他!毫不留情地杀了他!肖桓,你听见了吗?你的小齐根本不是什么善良的好孩子,一直都不是!是我杀了他,全是我的错……

他语无伦次地哭叫着,在灯柱旁蹲坐下来低嚎。肖桓已经推了椅子,抓紧手机,语气忽然变得严肃:小齐,你在哪里,你人在哪里?他急切地问。习齐哭得声嘶力竭,缩在街道旁不住抖动:

桓哥,我杀了瑜哥……我杀了你的大哥……我杀了他……瑜哥死了……瑜哥他死了……怎么办……瑜哥他死了……

你在哪里?小齐,是在学校吗?我马上就去找你,今天是你的公演日吧?瑜他一直圈在月历上记着,所以我记得。你不要动,不要做别的事,我马上去找你,小齐,你听到了吗?我马上去找你……

习齐看见肖桓转过了身,冲出了健身房。门口拉起铁门的同事叫了他一声,他却像是浑然无所觉般,往停车场的方向奔去。

习齐从灯柱旁站了起来,双腿还在发着抖,慢慢拭干了眼泪。又凑近了手机:

桓哥,我是属于罪无可逭的,对吧?他含着泪笑着。

什么?小齐,你在说什么?肖桓越发惊慌。

桓哥……我不爱你,一直以来,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但是桓哥,你是个好哥哥,比我要好太多的哥哥,桓哥,或许有一天,我们都变成另外一个人,还有机会做兄弟吧,做最友爱、感情最好的兄弟,在一个圆满的家庭里,和瑜哥还有小斋……

喂,小齐?你在哪里?喂,小齐?小齐!……

电话那头传来机械的停顿音,肖桓拿着手机站在街头,一时竟茫然了。

习齐跑过了好几个街角,一直到没有人的角落,才有办法蹲下来发颤。

他手上仍然抱着那个玻璃蘑菇罐,就像他仅存的财产一般,被他紧紧揣在怀里。

他把手机抛在地上,把脸颊贴着冰凉的罐壁,肖桓又打了好几通电话来,但每通都被他切断了。现在的他,没有脸再去见肖桓,就连听见他的声音,心都像被刀刨过一样,痛得无以复加,也禸 咎的无以复加。

而且他不能原谅自己,在那一瞬间,竟然有奔入肖桓怀里,寻求他安慰的念头。

他想起罐子的话:你的背后,一定有还在等你的人。以及不论你做了什么,都愿意原谅你、接纳你的人。

肖桓,求求你,不要原谅我。

不要再一脸笑容地看着我,对我说:不是我的错。

如果可以的话,请生起一把火。把我从头发到足趾,一点也不饶地烧光,看我在烈焰中惨叫、哭泣,受尽痛苦、高声忏悔,在人群的围观中屈辱地死去。然后把我残破不堪的焦尸,丢弃在垃圾场的角落,供人践踏、供野兽分食。

最后当我什么都不剩时,请把我埋起来,埋进谁也不知道的冰冷土地里,就让我待在那里,生生世世细数自己的罪过。

因为我就是这样对待肖瑜,对待你最敬爱的大哥。

地上的手机又响了,习齐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他泪眼模糊地抬起头,猜想又是肖桓打来的电话,他想干脆把手机关机,就把手机拾了起来。

然而看见来电显示时,习齐却吃了一惊。

屏幕上显示的不是肖桓,而是习斋。他最挂念的弟弟。

习齐几乎是马上按了接通键,把手机贴到耳边:

喂……喂,小斋?小斋吗?有那么剎那,习齐的心颤了一下。他想着该不会是肖桓打电话给习斋,把他杀了肖瑜的事全和他说了,所以习斋打电话来兴师问罪,来责问他为什么这么残忍,竟下得了手杀为这个家奉献一生的肖瑜:

小斋?小斋?

虽然忐忑不安,习齐还是决定面对。在习斋面前,他没有办法逃避。

然而他叫了很久,电话那头还是没有响应。手机里传来奇怪的杂音,声音彷佛来自很远的地方,习齐隐约听到什么所以现在……、你觉得你……之类的对话声,声音激动,竟像是在争吵。因为距离很远,所以连他也不确定是不是习斋的声音。

习齐的心脏狂跳起来,一度恍惚的神志也跟着清醒。出了什么事?这种情况,应该是有东西或人不小心按到播号键,在主人不知道的情况下拨给了他。

是习斋又出了什么事吗?还是他又从楼上摔下来,所以才会发生这种状况?

他想起之前,自己说要去习斋的学校看看,安全是否无虞的时候,习斋曾经大力阻止过他。他越想越可疑,只是后来事情纷沓而来,竟然他一时忘了。现在回想起来,那所学校果然有鬼,习斋摔下楼的事情并不单纯。

他摇摇晃晃地从街角站起,看过那卷录像带、和肖桓坦白之后,习齐反而变得平静一些,也勇敢了一些。现在的他,已经不会有毁了罐子的戏的念头了。

那个男人既然用生命去成就这出戏,那他就应该一起守护。他要在那男人最后的记忆里,留下自己最辉煌的身影。

然后,等到戏演完之后,ivy下了舞台后,再和tim一起……

但是在演戏之前、在终结一切,他还有事得做,还有人需要他。

他在滨海的公路上招了公交车,他曾经去过一次习斋的学校,因此多少记得路,按着记忆中的方向,找到了那所山坡上的小学校。

那是个悠静的地方,从公路上往上看,可以看见类似教堂的建筑。古老的校舍静静坐落在蓊郁的树林间,外观和一般高中差不多,从市区远望的话,还可以看见学校教堂的钟塔,顺着山坡下来就是市郊的东海岸,风景十分壮丽。

习齐还记得,半年多前第一次带着习斋来这里报到时,他就爱上了这个地方。

他还欣喜地抱住习斋,对他说:来到这里,你就可以好好读书了。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你也不必再受伤了。

但习斋还是受伤了,而且一受就是无可回复的伤。这让习齐再一次为自己的愚蠢,无力地讪笑起来。

除了天堂,这世界不存在不会让人受伤和痛苦的地方。

而天堂,从来不是他们这种人能去的地方。

他走上了通往校门的山坡道。现在是早上的上课时间,校门附近一片静寂,只有校树上的鸟轻轻雀跃着。习齐没有带任何证件,只好和管理员说自己是学生家长,求他网开一面。管理员狐疑地看了眼抱着玻璃罐、一身狼狈还双目红肿的他,大概是他的眼神看起来够可怜,管理员最后还是表示愿意为他通报。

他按了辅导牧师室的通话键,习齐想起之前习斋说过,辅导老师换人的事,忍不住问道:请问一下,学校里辅导学生群组的牧师,经常会换吗?

管理员打去的电话似乎没人接,烦燥地看了习齐一眼:

当然不常啊!通常是三年都不会换,对那些残疾的学生而言,有个了解他们的老师是很重要的,必须要长时间、密切地接触,才能够真正知道学生需要什么。一般要是没犯什么大错的话,是不可能会换掉的。

习齐的心跳微微加快,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想没有错。看来不只是学生,连老师也一样,联合起来欺负他心爱的弟弟。

而他竟然浑然无觉,还放任习斋在这里待了半年。

他一时生气起来,也不等管理员回话,径自推开了侧门,就往里面奔去。管理员大吃一惊,从窗口伸出头阻止他:喂,你……!但习齐满腔愤怒,早已跑进了校舍。

习齐一路大步走进了中庭,那里也是一片静寂,栅栏旁种着开满白花的藤蔓植物,簇拥着花圃中心含苞的玫瑰,几只早春的蝶已然迫不及待地飞舞其上。但习齐已经完全不觉得这里美了,一想到习斋可能受到的待遇,他就气得简直想砸了这些花。

怎么忍心?这些人怎么忍心?像习斋这样,天使一般的人物,这些人怎么忍心?

他在长廊间迷了路,正想找个地方问,转过一个柱脚,却看见一个身影。

啊,不好意思,请问……

他尽量用温和的语调说。仔细一看,那个人竟也坐在轮椅上,只是留着长发,穿着简单的裙装,看来是个女孩子,听见习齐的声音,女孩子蓦地回过头来。

习齐发现她的耳朵上,还戴着助听器一类的东西。习齐愣了一下,随即认了出来,那个人就是上次习斋回家时,拿给看的照片上那个女孩,和照片一样甜美、闲静,本人看起来,还有一种楚楚可怜的美感,个头和习齐一样也很娇小。

只是照片里的女孩并没有坐轮椅,脚看起来也还健全。此刻却看她右脚上了石膏,有些不便地坐在轮椅上,脸上好像也有擦伤。

习齐心中一喜,马上开口:啊,妳是不是认识小斋?我是……

没想到他才说这一句,女孩的脸se 忽然铁青起来,好像听见了全世界最恐怖的事物一般。她面对着习齐的方向,举起了手臂,像要阻挡什么似地,狂乱地挥了挥:啊——啊啊——!她发出不成语意的叫喊。半晌用手推着轮椅,像要逃命似地转过了身,

等、等一下,我不是坏人,我是习斋的……

女孩更不打话,她笨拙地转着轮椅,好像还很不熟练。半晌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从轮椅上摔到地上,受伤的脚碰疼了,让她一时动弹不得。

习齐诧异地向他走去,想要扶她起来。女孩看不见的双眼茫然地飘了飘,举起手来挡在自己颊前:不、不、不要!求求你放过我——!

她几乎是惨叫着说,接着竟哭了起来。习齐错愕地僵在那里,转角那头又传来脚步声,跑出一位修女,还有一个女辅导员,两人身上都穿着制服,

小悦,怎么了?修女问道,很快跑过来把她扶了起来。女孩全身都在发抖,那个习齐不认识的女辅导员也奔向了她,和修女一人一边,把女孩扶回了轮椅上。但女孩却不肯放开修女,她紧抓着修女的袖子,往她身后拚命缩,一边惊恐地看着习齐的方向,好像他是什么恐怖的野兽一样:

先生,你是什么人?想对我们的学生做什么?

辅导员先开口了,她狐疑地看着看起来十分瘦弱的习齐,用手安抚吓得发抖的女孩子。习齐完全不知所措:

不……没有,我只是想问路……

习齐一开口,女孩又呜咽地缩了起来。那个修女听见他的声音,端详了一下他的五官,忽然大叫出来:

啊……你该不会是……一年级d组,习斋的哥哥?唔,还是弟弟?

习齐立时点头:啊,是,我是他哥哥。我是来找习斋的。

习齐认真地说。但他此话一出,辅导员和修女都露出古怪的神se ,辅导员瞥过了头,像要说什么似地张开唇,却又闭起了嘴巴。修女在仍旧哭着抖个不停的女孩身边蹲下来,抚着她一头长发:

乖,小悦乖,不用怕。他不是习斋,不是那个坏胚子。那是他哥哥,只是声音很像而已,有我们在这里,谁都不能伤害妳。

习齐完全愣在那里,他忍不住脱口:

妳说什么?

他完全反应不过来。辅导员的脸如罩寒霜,女孩听见修女的解释,稍微平静了一点,扶在修女臂弯里抽咽着,辅导员关心地看了她一眼,又转回头来冷冷地看着习齐,

自己的弟弟做的事情,难道你会不知道吗?

习齐觉得自己脸se 的血se 褪了:自己的弟弟……你是说小斋?他做了什么?

女辅导员从轮椅旁站了起来,她似乎极为愤怒,只是碍于习齐学生家长的身份,才没有完全发作。习齐看见她的拳微微颤抖:

你还敢说!做了什么,你问问小悦,她的腿是怎么断的?

习齐的视线往女孩身上一瞥,声音也颤抖起来:怎么……

就是令弟做得好事!他趁着小悦晚上一个人n急,来不及叫辅导员,就自己起来上厕所时,从后面推了她一把,让她滚下了楼梯!就这样摔断了右腿。而且还不止这样,她还恐吓小悦,叫她不能跟任何人说,否则下次断的就不只是腿。结果因为没有证据,小悦也不肯作证,所以我们到现在都还拿令弟没有办法,

辅导员冷笑了一声。习齐的脑子完全空白,全身只挤得出来一句话:

妳骗人!

我骗人?习先生,我们不知道贵家庭对子女的教育是怎么样,但我今天不是以启明学校老师的身份,而是以我个人的身份……或是代替这可怜女孩的身份。

辅导员似乎决定豁出去了,她的脸因愤怒而通红,对比习齐苍白的脸se ,乍看之下,倒像庭院里的两种花朵:

你可以随便问哪个人都行,只要是认识令弟的人,你就可以知道小悦有多倒霉!只不过是因为长得特别瘦弱、娇小,也不知道哪里对了令弟的胃口,从入学开始,你弟就专挑着她欺负。辅导员越说越怒不可抑,近了习齐一步:

偷走她的点字课本、在她坐下时抽走椅子、在班上编歌谣取笑她,小悦耳朵重听,功课经常跟不上,他还把小悦辛苦写完的作业抽走,叫班上的同学拿着它乱跑,让小悦哭着到处追。有一次小悦受不了顶撞她,他就联合班上视力比较好的男同学,强迫她拍了一堆奇奇怪怪的照片,说是要替她增加知名度……

习齐浑身发抖,这些技俩,都是在以前的学校里,习斋的同学欺负习斋时用过的。

令弟不是全盲,所以比起小悦还有许多优势,她没有任何背景,家人也全都亡故了,是靠着社福机构的支持才能来这里念书,她的名字喜悦,也是孤儿院替她取的。他竟然就利用这一点,知道她不可能向任何人求援,得小悦差点活不下去……

辅导员说着,眼眶也跟着红了。女孩还伏在修女的怀里,仍旧是哭个不停,习齐口角干涩,兀自挣扎着:可是,这不合理啊,如果……如果习斋他……小斋他真的做了这些事情,那么学校为什么会置之不理?至少会通知家长……

辅导员冷淡地看着他,那眼神让习齐瞬间连血y都凉了,

你是真的不知道?习斋同学的哥哥?

那是极为鄙夷、轻视和不屑的眼神。当年习齐在那所学校里,和老师在校史室□□被撞见时,依稀那些围观的同学脸上,也是这样的神情。那是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瞬间降格成禽兽的蔑视,习齐一辈子也忘不了:

令弟和主任牧师的关系非常好,不止主任,他和之前的组长、训戒室的辅导员、还有学校里几个专管行政的牧师,都是这种关系。尤其是之前前一任的主任,简直是如胶似漆!就因为这样,习斋同学在学校里根本是呼风唤雨,小悦是最惨的一个,其它不敢违逆他、被他指挥着欺负人的同学不知道还有多少,

她无视于习齐的苍白,又冷笑了一下,

那位主任在学期中退休了,回老家去时还特别打电话来,交代新任的牧师先生,说是一定要好好照顾习斋,还经常跑到学校来见令弟,令弟的魅力可见一般哪!对不起,我不是基督徒,就算是我也一定要说,习斋同学的哥哥,令弟真是无耻。

辅导员咬牙切齿地下了结论。女孩又呜咽一声哭了出来,那个老迈的修女抚着他的发,在习齐哑然中接口:

之前……发生那场意外,我们还以为令弟不会回来了。虽然这话不适合宽仁的主,但是为了喜悦,我们真的希望令弟可以藉此离她远一点,让小悦过着平稳一点的生活。但是没想到,他还是坚持回来念书,而且还因为自己断腿,就让小悦也……

修女说到一半,像是难以启齿似地低下头。辅导员愤愤地c口,

老天爷没眼,这种人渣,为什么不让他干脆掉下来摔死就好?

习齐颠颠倒倒地退了两步,退到爬满白花的装饰栏旁。他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他想掉泪,又忽然觉得想笑,而且是大笑,好像看了一场很冗长、很精彩的电影,到最后却发现他有个荒谬的结局,开了所有观众一个玩笑。

好大的玩笑啊。但是为什么,他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了?

他失神地靠在柱子旁,直到修女和辅导员匆匆推着小悦离去。辅导员还犹不解忿地回头瞪了他一眼。就在这时,裤袋里的手机又震动起来。

习齐茫然地直起身,茫然地把手机拿出来。发现来电显示又是小斋,按下接通键,又是一样,声音在很远的地方,或者更贴切一点说,是隔着什么东西的谈话声。

习齐再一次关掉电话,在学校的长廊间穿梭起来。他走过好几个行政处室,里面的工作人员和教师都抬起头来看他,他越走越快、越跑越激动,到最后干脆一边跑,一边小声地唤了起来:小斋!他伸头进一间处室看了一眼,又缩了回来:

小斋,小斋!你在哪里?

快出来,快点到我面前。

快来我的面前,再用你那天使般的笑容,说着善体人意的话语。

这样的话,哥哥就可以相信,你仍旧是我认识的小斋,从来没有变过。

习齐在一间深蓝se 墙壁的处室旁停了下来。门上的标示牌上写着训戒室,应该是像训导处一样的地方,地方却很幽静。

习齐记得,他曾经听习斋说过一次,那是学生犯了主的戒律时,就会被送到这里来,听牧师无聊的讲道,有时候长达数小时。他还记得习斋还笑着说:真是无聊死了,我还宁可去听交通安全讲习呢!

他听见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好像有两个人,

怎么,李老师,你感觉起来不是很乐意的样子耶?

习齐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立时认出,那是习斋的声音。

只是和以往不同的是,习斋的声音,在习齐的印象里,总是那样活泼、天真,充满着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能乐观以对的朝气。然而现在的这句话,听在习齐耳里,竟像蛇蝎般y冷,令人禁不住毛骨悚然。

若不是习齐对他的声音太过熟悉,一定要以为是自己听错:还是我现在双脚残废了,所以你不爱我了?老师,应该不至于吧,你还曾经向我发誓,就算是背弃上帝,也要一辈子和我在一起的,不是吗,老师?

习齐像是被什么驱使着,悄悄把头探进了训戒室。他看见了熟悉的背影,就坐在肖瑜买的那张轮椅上。习斋伤痕累累的身影无论什么时候看,都是那样令人疼爱的心酸。

习齐的双唇颤抖,室禸 除了习斋,还有另外一个男人。他没有见过这个男人,他穿着黑se 的长袍,小心翼翼地跪在习斋跟前,而眼下进行的活动,习齐再熟悉不过,他竟然解开了习斋的裤头,捧住他□□的□□,万分殷勤地吮吸着。

习齐无法思考,也出不了声,眼前这一幕太过不真实,那个看起来像是牧师的长者,就像面对他所惧怕的神祇般,双膝跪着,用舌头舔着、侍奉着轮椅上的习斋,还不时抬头观看习斋的脸se 。

习斋的一手抓着牧师的额发,时而难耐地轻微扭动,时而又用刻薄话催促男人,习齐看见手机就压在他背后,但他沉浸在□□中,竟没有察觉这小小的失误,

哈……啊……老师……你……是不是……

习斋一边闭着眼睛,颊上泛起享受的红潮,半晌忽然推开了那个男人,自己把手伸到□□上,飞快地抚了两下,白浊的y体顿时s上习斋□□的小腹。

哈……哈啊……李老师,你是不是很惊讶?我回来的这件事。

苍白的肌肤上沾着□□的y体,习齐发现那个男人定定地看着,脸上浮现出习齐再熟悉不过的、渴求玷污一切的贪婪。

习斋好像看穿他心意般,懒洋洋地在轮椅上挺了挺腰,他的右手石膏已经拆掉,他就用尚不灵便的指尖,魅惑似地抚过自己的小腹,沾起一丝白浊,性感地伸到唇边舔舐着,男人连呼吸都停了,

把我推下去的时候,你大概觉得我完了吧?你也完了,所以才会一句话不说地回家躲起来,我听主任说,他怎么样都联络不到你。我想你大概准备好了遗书和自杀工具,准备等我的死讯一传回来,你就跟着自杀谢罪,我猜得对吗?

习斋佣懒地从喉底哼笑了一声,习齐从未听过弟弟这种笑法,像是伊甸园的蛇,引诱着人堕入深渊:

我……的确是这么打算。男人嗫嚅着说,目光仍旧不离习斋的身体。习斋舔完了□□,又把手伸进了上衣里,搓着自己□□,感慨似地叹了口气,

可惜呀,我在你忽然跑到我寝室里,约我出去谈事情的时候,我就有心里准备了。不过我眼睛看不到,甚至不知道你有没有武器,如果那时候就拒绝的话,你说不定一刀刺进我心口,我连躲都没办法躲。所以就想姑且顺着你,

男人朝习斋走进了一步,伸手往他胸口摸去。习斋嘻笑一声往旁边躲开,像是故意要让男人心痒难耐似地,舔舐起刚才触摸□□的手指来,一根一根地,

果然你把我带到了顶楼,还跟我说要和我一起逃走,你不当牧师,我不是学生,从此两个人双宿双飞,让我只属于你一个人,

习斋故意用浪漫的语调说着,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多好的梦想啊!听到的时候,我感动到都要哭了,真的。要不是后来我一拒绝,你就要强吻我,还不小心把我推下去,我说不定真的会被你给打动呢!

习斋咯咯笑了一阵。男人的脸se 有点难看,又往习斋摸去,这次成功地抱住他的背颈。习斋也不再抵抗,仰起颈子来,任由男人在他的颈项上亲吻:

你知道吗?我其实一直都在帮你喔,李老师,主任因为嫉妒我们的关系,把你从组里调走的时候,我还有打电话给哥哥呢,希望能够透过家长的力量,把你换回来,够不够义气呢?可惜我那个哥哥,实在太可爱、太天真了,最后还是没来抗议。

听见习斋提起自己,习齐的心蓦地狠狠一揪。男人吻了他的颈子还不够,手伸到制服的扣子上,解开了习斋的衬衫,露出净白的胸膛。习斋又笑了起来,伸出手来往下腹一抚,五指钻进了裤头,挑逗似地抚了起来。

习齐听见男人粗重的喘息,他忽然把习斋从轮椅上抱起来,放在训戒室的桌上,

既然这样……为什么……唔……

习斋的手挪进男人牧师袍下,触摸他的硬挺,男人的脸涨得通红,伏下身上吻起习斋的胸膛。习斋像是觉得很痒似地,笑了一阵,才推开男人的黑发:为什么不和你一起走?那是当然的,李老师,我在这里好得很,凭什么要跟你走?我喜欢这里,这里还有很多有趣的人呢!像喜悦就是,我才舍不得走呢!

就算在别的地方,我也可以,让你……

男人粗喘着,下面的话被淹没在习斋的唇里。他狂热地吻住习斋的唇,手也往下摸去,解下了习斋的皮带,露出他刚发泄过一次,有些疲软的□□,自己也急切地脱去牧师袍,脱下了里裤,坦露出早已勃发的凶器来,

门开着呢!李老师,你不怕被人看见你训戒的过程?习斋咯咯笑着。男人喘着粗气,伸手摸向习斋大腿之间:

我……反正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你这个恶魔……我已经……被你给毁了……什么也不在乎了……

习斋发出一串愉悦的笑声,伸手攀住了男人的颈子。

没错,我从地狱里回来了,来找你了。从今以后,我就是缠着你的恶魔,你是我的奴隶,只管臣服于我的身体,来吧,可爱的小奴隶……

习斋喘息地笑着,男人粗大的手指伸向他的□□,在x口附近打着旋,习斋扭了一下腰,笑着说:啊……果然双脚瘫痪以后,下半身远没有以前敏感,你可要卖力点啊!李老师。男人又吻住了他,把舌伸向习斋的□□,y靡地舔舐着,直到x口泛着湿润的光泽,男人的舌兀自往里深入,灵巧的舌尖让身上的人一阵

筋脔。

习斋的脸se 终于稍稍变了,他难耐地颤抖着:

不……那里……嗯啊……好……再……多一点……

习齐退了两步,又退了两步,把视线从训戒室里移开。然而y靡的水声、叫声,还有他最熟悉的,属于男人欲望的吐息,还是不断地传入耳里,像条丝线一般,把他的脑子、他的神经,一寸一寸越拉越紧,最后终于绷地一声碎了。

他碎掉了、坏掉了,像玻璃一样碎成千千万万片了。

他觉得自己心底,有什么身为人的东西,在那剎那之间,已经消失了,再也拼凑不起来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那里站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会客室,和那里的管理员说,他是习斋的哥哥,家里发生了急事,请管理员马上请习斋过来。管理员看到他脸se 惨白、失魂落魄的模样,吓得马上做了全校广播,叫习斋立刻到家长会客室来。

过不了几分钟,习斋推着轮椅、满面笑容的样子就出现在门口。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