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记事 第 32 部分

作者:未知书名:青莲记事更新时间:2021/01/17 16:30字数:5723

  

我们被迎了进去。

老太太给我们端上了茶水,虽然粗糙,但渴了一夜我只觉很香,像原庆云那样失血过多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牛饮一番,完了用袖子胡乱擦干嘴角边的水珠,这家伙到这种狼狈的时候,居然还是帅得自在无比。他看到我看他,连忙朝我飞了个媚眼,我瞪了他一眼,再也不看他了。

老太太张罗要去做饭,我连忙说不用了,有什么现成的窝窝头之类的给我们拿两个来填下肚子就好,关键是找间屋子能睡一觉。

老太太说也好,等阿牛他爹妈赶完集回来给一起做点好吃的,就给我们找来几个玉米面的窝头,一碟子咸菜,又去煮了七八个j蛋,估计把最近攒的家里j下的蛋都煮了,小孩在旁边猛咽口水,我递了一个给他。小孩迟疑半天,才升出小手,接了过去,躲到一边大口大口吃得香甜。

我和原庆云也很饿了,把东西都吃光了。

老太太带我们去歇着,他家一共两间卧房,一间阿牛爹妈住,一间老太太带小孙子住,我看他家虽然简陋,床单帐幔倒都是干干净净,怕原庆云身上血迹弄脏了人家屋子,就说让我们住柴房就行,老太太说那怎么行,原庆云笑道:“没事,干艹 堆上睡着也挺舒服的。”

经过我们坚持,终于把柴房作为我们今晚的临时住所。

我把原庆云扶到干艹 堆躺下,把临时匆匆包扎的东西先揭开,观察了一下伤口,血是止了,伤口周围有点红肿,好在还没什么化脓的迹象。我请老大妈帮我们准备好干净剪刀和沸水,老大妈很配合的样子,手脚也还都算挺麻利。

我接过一盆沸水和干净的布条剪刀,塞给老太太两片金叶子,老太太摆摆手说不要,被我硬塞到手里。她也就收下了。

“你要小心点。”原庆云半垂着眼皮漫不经心说。

“嗯?”

“那个老太太。”

“不像是寻常人,很有点宠辱不惊。而且我死也不信她会有什么侄子长得像你。”

“哦。”我答应着,把剪刀和布条用沸水烫过,布条晾起来,自己把身边随身带的药丸嚼烂了敷在原庆云伤口上。

之前在林子里,天se 尚黑,看不真切,此时天光正好,原庆云肩膀上洁白的皮肤,微隆的肌r,漂亮的锁骨一览无遗,他因为疼痛而沁出的微小汗珠,一脸故意做出的不在乎的神情,艳丽的嘴唇和眉毛,他盯着我看的深黑眼眸,呼吸心跳,都离我太近。

我甚至想起了一些不愿意想起的事情。脸不由自主红了一下。

我低头掩饰过去。

气氛太暧昧了。

我站起身,说:“看看布条干了没。”

一起身,被一股力量拉得跌坐在干艹 堆上。

我没作声,低头望着紧紧握住我手腕的手,并不比我的肤se 深到哪去,五只漂亮修长而有力的手指,紧得弄疼了我。

我的心跳得比我允许的要快。

一只手慢慢游到我腰间,勒住了我的腰,背后覆盖上一片温热,两片湿润柔软的东西贴住我脖子,呼吸热热地灼烧着我。

手在我身子上慢慢游移,手臂的力量把我往后边怀中带过去,我挣扎了一下,尽量坐好。

“你的肩膀不痛吗?”

“不痛……”后边紧贴我耳边的嗓音喑哑。

“……不行的,我不愿意。”我声音很轻,但是想必也足以叫他听出其中坚决。

“你要是害怕,还像以前也可以……”他呼吸很急切。

我摇头。

用力把他的手指一个个掰开。

他没有死缠,自己松了开来,半天不作声。

我慢慢平复心跳和呼吸。

“男人还要这么三贞九烈?”他笑着说。

我没说话。

“姚锦梓那小子真这么好?”

我低下头。

原庆云也不说话了。半天才传来很遥远的声音:“你真的一点儿也不喜欢我么?”仿佛加了声轻笑。

我听了还是不言语,但是鼻子突然酸涩,心里被什么堵住了,难受得直想哭。

原庆云本来不应该说这些,我也不该在这里听他说这些,这个世界怎么了?我应该和锦梓在一起,共同面对敌人。

锦梓曾经在风中飘扬的紫灰se 衣角,曾经静静为我等待的暗夜的影子,凝视过我的幽黑双瞳,我曾经那样的心跳过,柔肠百转的那些时日,到此时此刻,都在尖锐指责嘲笑我方才的软弱。

锦梓大概在心急如焚地找我。

我居然没有立刻想到要设法跟他联系。

这样的事情到底算什么?

不是的,我不可能会对锦梓变心,一瞬间的动摇都不可能存在,我爱锦梓,锦梓对我也从没变过半分,如果这样的爱情还经不起时间消磨,如果我居然是这样的人,我还有什么立身的原则存在?

“日久生厌……”

“世界上没有不受诱惑的人,只有不够大的诱惑。”

这些话但凡知道些世事的人都知道吧。

可是我始终都不相信。

日久生厌,是因为没遇到真的值得厮守一生的人。

经不住诱惑,是因为没遇到比一切都重要的东西。

但是,如果连我自己都动摇了,我怎样也要相信的人性又要被放到什么地方。

我有一瞬间深深嫌恶自己。

比起以前曾经跟原庆云有过r体的交欢,这次瞬间的软弱更让我惭愧。

“你这家伙少来这套,以前的事情最好忘了,我喜欢蚯蚓都不会喜欢你。”我站起来,冷淡地说着走开。

原庆云呵呵地笑着,甚至没听出声音里有伤感。

外头有人声,开门声,年轻男女的声音,乡音难辨,不过亲热的语气不难判断是老乃乃的儿子媳妇回来了。

然后是收拾的声音,锅碗瓢盆,杀j的翅膀扑腾,咯咯惨叫声,倒水声音,油被火烤出的滋滋声,孩子跑前跑后的欢乐声音,然后就有扑鼻的香气,葱姜被爆香,夹着油烟……

如此有香火气的味道啊。

离家的游子乍闻都会悄然泪下。

原庆云倒没什么表示,他们这种出身,对童年应该没有这样的记忆吧,不过他吸了下鼻子,笑嘻嘻道:“真香,有好吃的了。”

果然晚饭是很丰盛的农家饭:黄油油的土j炖着类似香菇的菌类,汤浓郁鲜香,完全没有污染农药化肥的菜,香喷喷的高粱米饭……

小孩在桌子旁边绕来绕去直咽口水,被母亲呵叱。

那对夫妻年纪都不大,男的老实憨厚,黝黑红润的脸膛,女的虽然一看就是山野村姑,荆钗布裙,倒也有几分姿se 。

媳妇小心搀着婆婆坐下。

母慈子孝,其乐融融。

我们俩吃得香极了。

原庆云说:“不错不错,这手艺快比上我师父了。”

那个庄稼汉一愣:“这位公子难道竟然是学厨的?”

原庆云哈哈大笑:“没错,我师父可是闻名大江南北的厨神!”

我瞪了他一眼。

第二天我们在凌晨悄然离开。

我对原庆云说:“你的伤势也没大碍,我要去找锦梓了,咱们就此别过吧。”

番外:娘

作者有话要说:出乎意料吧,不要砸转……我躲。

恩,还有最近想统计下转载,请凡有转载的,都来留个地址。  “娘,那两位客人把金子忘在干艹 堆里了。”

“哦。”

黄灿灿的一锭金元宝。

在黝黑粗糙,带着厚茧和已经不流血的口子的大手中褶褶生光。

很熟悉的光芒,但是很久没见到了。

5两的金锭。

很大方的人啊。

够我们家用多久?10年够了吧?

慢慢垂下松弛多皱的眼睑,说:“之前那个矮一点的客人要给我,我没要,约摸是故意留下的吧?”

“这两个是什么人啊,这么有钱……”一向质朴的媳妇在旁边掩住嘴惊呼。

“别声张,这事被别人知道了不好,找个地方藏起来,将来给阿牛娶媳妇用。”苍老和缓的声音。

“是,娘。”

“娘,我给您洗脚吧。”

一盆热水被端到面前,水波微漾了下,脱下鞋,被热水拥抱住两只皮肤暗黄松弛的脚。

舒服啊,以前的哪种享受有过类似这样舒服的感觉?

记不起来了。

帮自己洗脚的手很粗糙,洗得却很细心。

儿子媳妇送回了房里。

这房里很干净,却还是有着老年人不能避免的那种味道,说不清楚,让人闻到就想到衰老。

说不定这是死神的味道。离死亡走得越近一步就越浓。

手摸索着从抽屉里摸出一面生了铜绿的铜镜,刚来的时候媳妇发现婆婆突然变得喜欢弄盆水来照着看自己,就偷偷把自己陪嫁的唯一一面镜子放到了婆婆房里。

镜子里是一张皱纹丛生的脸,灰白的头发。

真不敢想象。

又扯了扯自己松弛的面皮,无声地笑了。

唇角微微上扬,诡秘的笑,有会这样笑的老太太吗?

不过,换了身体真的不一样了,那脚步硬是迟缓得行走蹒跚,腰背僵硬,站立时间稍长就酸痛不已。

甚至眼睛,也不一样了。

不是以前那双艳丽得怨毒的眼睛了。

看上去和别的老太太大概没什么不同。

那个人,那个人的眼睛也不一样,和以前的我。

初一看,真恐怖,看到自己的身体自己的脸突然出现在面前……

是完全的另外一个人。

在行走,在笑,在和人说话,甚至和我说话。

不像我想象的躺在冰冷的墓x里,尸虫遍布,慢慢腐朽。

他现在比我美丽多了,这样狼狈的时候笑容后都没有y影,虽然好像有点闷闷不乐,有心事的样子。

这种人,真叫人妒忌。

不过很奇怪,我居然不讨厌他。

他一定一切都适应得很好吧?

比我大概强多了,他身边的男人看上去不止爱他,还很喜欢他。

从来都没人喜欢我,就算爱我的人,其实也不喜欢我。

就连红凤,也都一样。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他:

“这位先生长得这么俊,可曾娶媳妇了?”

那人微微地笑着:“不曾呢。”

“真像我那个侄儿啊,听说后来弄丢了,大概死了吧……不过先生生得比我那侄儿俊多了,那孩子是福薄的相,不能跟先生比……”

那人眼光闪烁了下。

“我侄儿还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姑娘,后来一直找他呢,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一定挺好的吧,这么重情义的姑娘,一定会有好报的,老人家,您就不用为他们担心了。”那人微笑,嘴角和眼角都很温柔。

红凤一定觉得我变好了,一定很高兴。

那样的人,会给她幸福吧。

我反正只能再活几年,最后无声无息葬在这一片黄土中。和所有人一样。

就当作什么都没有看到过,我本来只是个乡下的老太婆。

躺到床上去,老骨头仿佛都在嘎吱作响。

刚醒来的时候,简直不敢想象世上有这么荒谬的事情:男人和女人,美貌和丑陋,青春和衰老,富贵和贫穷……

怎么可以把我放到这样的身体里?

光滑的皮肤突然变作鹤发j皮,围绕身边绫罗脂粉突然变作粗布芒鞋,年貌正好突然变作风中残烛……

一个黑小子和一个村姑跑进来说是我的儿子媳妇,我还有个孙子……

是在……做梦……

再睁开眼睛,情况还是一样。

然后,还是一样。

“娘,您身体刚好,这些活都让我做吧。”

“娘,这拐杖您来试试合手不?还有没有木刺,我来再磨磨。”

“娘,您身体不好才给您卧的j蛋,别给阿牛了。”

“是啊,乃乃,我不爱吃j蛋。”

“娘,过年您和阿牛穿新衣裳就行了,我们年纪轻,穿了叫人说轻浮。”

慢慢的,居然也就适应了。

好像我本来就是个乡下的老婆子。

开始谈起收成,谈起庄稼活。

开始纳鞋底,做饭,打扫屋子,晒咸菜,喂j鸭。

倒好像过往那靡靡绮丽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

我安安静静等待死神再次来光顾我。

这一次,我不会慌张,要朝它笑着,要走得干干净净,从从容容。

睡眠的黑幕慢慢罩下来,仿佛又回到两段人生中间那段永恒的黑暗中。

好像还差几年啊……

喂,如果你能再活一次,你要怎么活?

……要活得干净……

再也看不到丑陋肮脏的人,看不到龌龊恶心的事。

不要漂亮的脸,最好谁都不会多看我一眼。

安安静静的,就像我小时候以为会跟红凤过的生活,弄个乡下的小屋子,养两头牛,一群j鸭。

如果……可能的话,希望有人爱我,但是不要男人对男人,或是男人对女人那种,要简简单单,干净的爱,跟那回事没有关系的那种……

如果,如果太难的话,就算了。

岩d

“这就要别过吗?”原庆云轻笑,眼睛里却没有笑意,只有些恍惚。

我狠狠心:“终需一别不是?”

他笑笑。

“你的钱我没敢带过来,回头回去京师给你送去。”

“嗯。”

我答应着就转身而去,这种时候不坚决不行。

刚刚走出两步,突然后头传来“扑通”的奇怪声音,我有点诧异,忍不住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原庆云仆倒在路边衰艹 堆里。

“你这家伙又在玩什么?”

没有动静。

“喂!”

还是没动静。

我暗自惊讶,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去查看。

触手便大吃了一惊,原庆云身上滚烫,摸摸额头更是烫人,脸颊发红,呼吸急促。

看来伤口终于还是发炎了。

我有些紧张,这个时空可没有消炎药,不小心是要致命的。

此刻离开村庄也一大段路了,再回去近乎不可能,何况原庆云病倒几乎没有任何战斗力的情况下,我实在也不敢随便投宿。

我开始费劲地把他往路边林子里拉。

说起来,这边不会有西伯利亚虎吧?

就算来两只狼也很糟糕啊。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使出吃奶的劲:原庆云还真不是一般的沉。

但我最后还是做到了。

并且还找到了一个浅浅的岩d。

这里不是喀斯特地貌,当然不会有很深的岩d的。

这里应该不会是什么野兽的巢吧,比如说:老虎d?

我喘着气,一边闻着有没有什么腥臭味道,似乎没什么迹象表明这d被什么动物标识过所有权。

我居然能把原庆云这么重的物质弄到这么远的地方,说明了两个问题:

其一,人类的潜力确实是无穷的。

其二,我果然是有禸 功根底的。

我马不停蹄,去给他采集了很多松针,铺得厚厚的,把我的大衣垫在上头,把他挪了上去。

还有水,大量的干净的水。

没见到河流,不过我把附近树上未化的积雪捧了过来。

雪水顺着我的指尖流到原庆云嘴里。

他还没醒过来,脸依然发红,呼吸依然急促,脸上有几道方才被我拖过来时被地上的树枝石块划伤的痕迹。

只有长长的睫毛艳丽如昔,静静栖息在微高的颧骨上方,投下漂亮的y影,宛如不振翅的蝴蝶。

突然觉得万般不忍。

得给他弄吃的。

我想办法弄来大堆杂乱的荆棘,挡在d口,以防野兽,出去转了半天,找到一些类似榛蘑的菌类,别的再无所获。

我的野外生存能力居然这么差。

我本来打算学习下书里套麻雀的陷阱之类的,但是身边什么可利用的材料也没有,只好放弃。

唯一幸运的是我不是路痴。要不真会死在荒野里。

又收集了些已经干枯的松针回到d里。

费了许多气力,钻木取火还是失败了。

被沮丧感充斥,加上体力透支,给原庆云换过药后,就在依然昏迷的原庆云身边沉沉睡着了。

梦里梦到锦梓不要我了,他冷着脸,说:“你居然背着我跟了别的男人。”俊秀的脸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威严,以至于想起了过世的父亲,小时候只要考在前三名之外,我就不敢回家面对他。

“这样也好,反正我们也难长久,既然如此,就各自规矩成家吧,香火二字……”他的脸微微垂着,好生惆怅的样子。

我突然间很害怕,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他转身要走,还有个女人走了出来,穿着藕se 袄子白缎裙,长发黑亮,步态端娴,走到锦梓身边,叫他相公。

我慌了,因为有别的女人在又不想哭出来,扑过去抓住他的衣角,说:“锦梓,不要,别丢下我。”

锦梓垂着脸,看不到表情。

我更加慌张,顾不得脸面,拼命抓紧,说:“我没有跟别人,真的没有……以后都听你的好了,我谁也不见好吗……”

锦梓望着我的眼睛,我也切切地望着他,盼望他说“好”。旁边的女人却突然疯了一样扑过来,用力掰我抓紧锦梓衣角的手指,一边大声骂我。

她的力气出乎意料地大,我眼看着自己的手指被她一一掰开,只好叫着:“锦梓,锦梓!”

锦梓始终不吭声。

我的手指终于被完全掰开,绝望的一瞬间,突然被一只温暖的手牢牢握住。

我大喜,从地狱瞬间到了天堂,从此得到救赎……

“锦梓……”

“梦里都想着小情人啊。”嘲弄的语气虽然微弱,还是熟悉的。

醒了过来,视线渐渐清晰。

握住我手的,原来是原庆云。

“那家伙很无趣的,从小就是,真的,我不骗你。”

怎么病得这样还要这般语气戏谑。

“你怎么会喜欢他呢?真奇怪。”

突然想起我小时候暗恋的男孩喜欢一个我觉得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喜欢的女孩,我似乎也对他说过这话。

心里痛了下。

“病成这样嘴怎么没虚弱点呢,你才奇怪。”我冷冷说。

他笑了笑,拉起我的手,凝视了下,轻轻抚摸了两下:“这些伤怎么弄的?”

我缩回手。

他目光瞟到门口的荆棘,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难为你了,娇生惯养的,如今这么……”

“你少说两句吧,我是不是娇生惯养你怎么知道了,如今你还是担心你的伤比较实际。我费了千辛万苦救你,这么好的药都浪费了在你身上不知多少,你最好别死了。”

“好,放心。”他说着,似乎声音都振奋了不少。扫到那堆干枯的针叶,还有凌乱的木块,“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是要生火吗?”

我“哼”了声,没理他。

“拿块木头来。”他笑得微微有点喘,终究还是虚弱。

我递了块给他,他接在手里,闭上眼睛,似乎在运气。

一炷香时间,木块上渐渐冒出烟来,我睁大眼睛:真的拿禸 功生火?

很快,我在熊熊的火堆旁烤起了香喷喷的蘑菇,禸 力消耗过度的某只一脸苍白地沉沉睡去。

不过,当我烤好蘑菇后,他醒得非常快,并且把大部分食物一扫而空。

第二天我回去了上次的老婆婆家,花钱买了一些食物,总不能让病号每天吃蘑菇。

原庆云毕竟年轻体壮,恢复得很快,第四天的时候,他甚至离开了岩d半个时辰,回来的时候,拎了一只洗拔好的雪j。

晚上,我们有了一锅浓香四溢的菜。

微沸的锅里汤汁浓郁,喷香金黄的jr,肥大的蘑菇,汤面上浮了薄薄一层油,在暗红篝火映衬下,格外诱人。

我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吃得十分香甜,同时不忘夸奖自己的厨艺。

原庆云不甘示弱,夸奖起自己的狩猎技巧。

就在我们即将把jr全部消灭时,一个小小黑影冲了进来。

我一惊,站了起来。

原来是那家老婆婆的孙子阿牛。

我松了口气,又诧异起来:难道我做的菜真的香传十里,连那么远都被吸引来了?

但是近了才发现火光下小男孩一脸血污,瞪着惊骇的眼睛。

可怜无定河边骨

看着这小小的不速之客,我和原庆云都吃了一惊。

“怎么了,阿牛?”我让自己的声音保持职业化的冷静:“别怕,发生了什么事情,告诉……叔叔们。”

……这样称呼还真不自在。

小孩子满面鲜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起伏,眼神惊恐。

“鞑,鞑子来了……”

军队已经到了这一段了吗?

两国长期交战,最苦的往往是边境的百姓,你来我往,都少不了一翻烧杀掠夺。

阿牛家住得跟村子有点距离,想来也有点避世的意味,看来也卷进去了。

我心里暗叹,拿袖子擦了擦那孩子脸上的血,仔细看有几处磕破的伤,并无大碍。

“别怕,慢慢说清楚。”原庆云开了口。

阿牛怔怔的,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爸爸!妈妈!……”

我拍着他背,说:“好,别怕。”

回头对原庆云说:“看看去。”

他微微一笑:“走。”

不知道有没有人见过战争之后的场景。

因为原庆云担心有追兵跟踪阿牛,我们是先从附近村子绕走过才去阿牛家的,这个村子不大,大约有百多十家人,此刻已经没有活着的东西了。

十几处屋子在冒着烟,还有三两处已就着着火,劈劈啪啪,余烬未熄。

没有被烧的屋子里箱笼狼藉,被翻得很彻底,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被留下来,带不走的也统统砸毁。

可怕的是尸体,男人的,女人的,老人,小孩,狗,牛……

男人们死在村口,大都手里握着锄头铁楸,想在最后的时刻作最后努力保护自己的家园,他们死得大都很干脆,敌人是以杀死他们为目的,大都是胸口脖子受了致命的伤害,甚或有被拦腰斩为两截,遍地鲜血,也不乏疑为脑浆,禸 脏,残枝的不明物质,血腥味刺鼻。

因为大量鲜血汪在地上,我甚至找不到落脚点走过去。

原庆云叹了口气,提起我和阿牛掠了过去,那孩子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一径睁大惊恐的眼睛。

我撕下一片袖子,把他双眼蒙上。

这些场景太不适合小孩看到,虽然他已经看到了很多。以后会有后遗症的,自闭,过度偏激……就算他格外坚强,说不定四十岁的时候还会在噩梦中念念不忘这些场景,在冷汗中惊醒。

如果在这样的乱世能够活到四十岁的话。

原庆云看了我一眼,点了那孩子的昏睡x,让他沉沉睡去。

我醒悟过来,有点腆然。

原庆云把沉睡的孩子绑在了背上。

村里的场景更惨,被残杀的老人,女人大都被j污过再杀死,我进去查看的第一家进门就赫然看到一具血泊中雪白的胴体,零碎的翠绿se 衣衫碎布,满身伤痕,血从血r模糊的下t还在泊泊流出,不曾干涸。

失去了颜se 的脸可以看出生前颇有几分姿se ,也不过十七八岁,说不定昨天还曾让几个村里的小伙子为了她争风吃醋,从田埂上故意多绕几步以求她的秋波一顾。

还有,染了鲜血的白发,被杀死在一处的母子,母亲被j污的尸体旁边有腹部被捅穿的白胖婴儿,更不用说那些家禽家畜,有一只老牛头被砍下,脖子成了个血窟窿,后腿上被割了些r下来烤,旁边的牛头还睁着温厚的大眼睛,留着湿润的泪水。

“这些畜牲!”我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手在发抖。

原庆云眨了眨眼睛,没说什么。

“这些鞑子真不是人!”

原庆云顿了顿,才轻叹一声,“都是这样的,咱们的人也一样。”

我吃了一惊,不敢想象锦梓和邵青会同意手下的人做这种事。

“我爹以军纪如铁著称,尚且不能完全杜绝手下这种现象,邵青听说是比较得军心的,要得军中死心塌地拥护,不可避免要给他们甜头,肯定有时候会睁只眼闭只眼纵容他们。何况他们这么对我们的百姓,我们还回去也不为过。这样一来二去,你来我往,手段就越演越烈……”

锦梓呢,也会这样纵容手下烧杀抢掠?

我默然了。

“别想太多了,打仗就是这么回事。”

我随着原庆云到了阿牛家,跟村子里情景相仿,屋子没被烧掉,阿牛爹死在屋子门口,被矛之类的扎死的,门外很多马蹄印,杂乱不已。屋子里的东西也砸的砸,摔的摔,箱子全被打开。有个打开的地窖口,很小,估计阿牛就被藏在了里面,事后自己爬出来。他能找到我们,也殊为不易。

阿牛乃乃的尸体被我们在屋后林子里发现,他乃乃死得很干脆,一刀了事,手里紧紧攥着阿牛他妈妈被撕下来的半截裙子,却没发现尸体。

他妈妈是个黑里俏的美人,有几分姿se 的,兴许是被掳走了。

没有死的话,还有相见的希望。虽然很渺茫。

我和原叹着气,把老人和男人的尸体掩埋。

忙碌一阵之后,打算收拾几件小男孩的衣服洗换,正在找还有没有完好的,突然外面就有了动静。

我和原庆云同时脸se 一变,我朝他使了个眼se ,他掠出屋去查看。

我把阿牛背到自己背上扎紧,也随后出去。

屋外来了一队番兵,大约千八百人,装束奇异,为首一人大约三十左右,也算英姿勃勃,脖子上围着白狐毛,身上也是一件白se 毛皮的披风,甲胄银光闪闪,看得出地位不凡。

他正用我听不懂的话对着原庆云大声喝问,原庆云正用同样的语言回答他。

这年头看来语言学家还不少。

突然一言不合,那个番将一挥手,手下人齐声大喝,动起手来。

女王陛下

突然之间动上了手,我有点傻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原庆云和番兵番将们刀来剑往,寒光四s,衣袖翻飞。

这种遇敌频率,我有点受不了了。

突然怀念和平的现代生活。

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这场战争我还没赶上任何有价值的大场面,没有施展任何军事才能(我有没有且再说),已经在盼望战争快点结束。

太多刀剑,太多血,太多痛楚。

我累了,没有那种雄心勃勃一展所长意气风发的感觉了。

这么冷的冬天,我过了太久,开始怀念夏天。

我宁可跟锦梓住在我的府第里,在槐树或柳树下支一张凉榻,漫漫夏日的午后,偶有蜻蜓振翅声打扰,满头细汗的时候,突然有丫鬟送来一碗冰镇酸梅汤。

锦梓也一样是以往不管世事的模样,冷淡地对着一切。

可惜,如果不战斗,那种生活永远也回不来了。

如果不战斗,我珍惜的一切都要被毁掉了。

一直以来保护着国家,保护着我们的和平的邵青已经死了,现在只有我站出来。

所以,我的锦梓也不得不被卷在里头,露出我不那么喜欢的模样。

我也只能尽我所能了。

一把被原庆云漏过的长矛朝我刺过来,我下意识侧身躲过,胸口衣服被刺穿,“嗤”的一声撕裂开来,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原庆云一惊,回头朝我看过来。

笨蛋,打架时不要分心。我想朝他叫,突然发现他的对手也朝我这里惊骇注视。

不过他看的是地面上的我掉落的东西。

我低头一看,原来是当时回鹘公主送我的那个令牌。

脖子围着白狐皮的番将也不打架了,跑到我面前仔细看了一眼,突然单膝跪倒,手抚胸口大声叫了句什么,周围的士兵纷纷学他跪倒,也大呼口号。

原来这将领竟是回鹘公主的手下么?

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原庆云也跑回来,把令牌捡起来,饶有兴致翻来覆去看了一番,笑道:“看来那位走掉的公主对你芳心暗许了。居然送你这个。你这家伙艳福倒不少。”

我白了他一眼:“你认得这个?”

“这是个令牌。”

“废话,是人都看得出来。”

“不过这令牌权限很大,类似于‘如朕亲临’这样的。女人真是成不了气候,居然把这样的东西送给敌国的重臣。”

我微微吃了一惊。眼前的番兵番将们还跪着呢。

“你叫他们起来吧。”我对翻译原庆云说。“还有,不要乱说,公主是为了感谢我救命之恩。”

原庆云叽里呱啦说了几句,大家都起来了,那个番将态度已经比较恭敬,但是跟原庆云也叽里呱啦说了很多,两人说得热闹,我什么都听不懂,只能从原庆云时而微笑,时而皱眉,时而摇头,时而深思来揣度他们的交谈情景。奈何原庆云这厮表情甚是丰富,又变化太快,异于常人,我揣度得很是辛苦。

番将态度似乎很坚持,原庆云作为难状。最后番将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就不动了。

原庆云回头对我苦笑说:“他说女王有令,如果活捉了张青莲,一定要恭恭敬敬请去见她,不能有所伤害。”

“活捉?”我吃了一惊,“这么说,他们真的正式跟匈奴联盟出兵?”

“显然如此。”

“现在怎么办?要我大开杀戒杀出去吗?”原庆云吊儿郎当地笑看我一眼,“不过,这样我怕你就没法面对你的宝贝公主,不,现在是女王了。”

我又白他一眼,心里却飞快计算:还是跟他们去吧,说不定可以劝说公主回心转意。剪除一支敌人,要是处理的好,还能增加臂助。

于是我点头同意了。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我问原庆云。

他笑了:“你看他们的样子,应该不会答应我不去吧。”

我看了一眼,这帮回鹘兵将态度虽恭敬,但也能看出暗中严阵以待,为首的将领只不过看在令牌的份上对我恭敬,实则暗藏敌意。

“也罢,去见识下女王的美貌好了。”原庆云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回鹘将军给我们匀出两匹马,原庆云把我扶到马上,我趁机微笑着说:“庆云,他们里头没有会汉话的罢?”

他看我神态和话语不符,明白了,也笑说:“没有,你放心,要说什么?”

我继续微笑着,用很轻松的语气说:“听着,庆云,你要帮我个忙,找个机会跑出去,去跟锦梓通个信。”

原庆云扩大了笑容:“你居然叫我去找情敌,我为什么要答应?对我有什么好处?”

我有点恼火:“你总算是汉人吧。”

他的笑容里开始多出锋锐的讽刺来:“我是汉人,我爹也是,而且为了汉人和汉人皇帝的江山征战多年,也没见有什么好下场,全家都被杀光了。我还卖什么力?”

看我一眼后,他慢条斯理地说:“不过,看在你叫我两声庆云的份上,我可以考虑下。下次记得只叫‘纭’就行了。”

我瞪了他一眼。

我跟他一人一骑,回鹘兵们有意识把我们冲散,让我们一人在前一人在后,我胯下的是一匹白se 的好马,但是比起我的壁炉实在差很远,我惦念起壁炉来,也不知道它怎样了,当初没从匈奴那里带出来,不过壁炉这样的好马,爱马如命的匈奴应该不会伤害它,如果我们不败,我也没死,再去想办法把它找回来。

回鹘营地离此并不太远,我们走了半个时辰,就到了。

比起匈奴的大营,这里要小很多,但是要精致华丽一点,尤其是居中的尖顶r白se 营帐,缀着珍珠宝石。

我被领到那个主帅营前面,而原庆云却被请到别处休息。

营帐前站了两个飒爽英姿的女卫兵,都很年轻,看到我都好奇地盯着,竭力忍住微笑。

我顿觉尴尬。

出乎意外的是,公主,也就是现在的女王陛下并不在。

营帐里只有一个四十多岁,衣着华丽,风韵犹存的妇人。看样子精明能干。

她先走到我面前,福了一礼,用生硬的汉语说:“尊敬的贵客,您好,我是女王陛下忠诚的仆人和她的r娘。陛下出去溜马,很快就会回来,请您稍等。”

我坐下等待,女王的奶妈一拍手,来了四个身着轻纱,头披面纱的盛装少女,奉上了马奶酒,哈密瓜和葡萄等物。

又有几个少女上来奏乐,西域音乐果然比较热情,少女的歌舞也很有观赏价值。

过了一阵子,有个外头的女卫兵进来对着奶妈说了几句什么,奶妈面露喜se ,对我说:“陛下回来了,请贵客跟我一同去迎接。”

这……

我怎么觉得形势这么诡异?

人在屋檐下,我无奈站起来,跟她们一起出去迎接伟大的女王陛下。

只见荒原上远远一匹火红马疾驰而来,马上一位红衣丽人,渐行渐近,趁着天边红霞,好像电影里一样。

马儿驰过层层营帐,冲到我们面前,嘎然而止,女卫兵上前牵住马,马上的人儿一跃而下。

红纱翻飞,衣裙曼舞,一张英挺秀丽,琼鼻杏目的面孔出现在面前,正是久违的回鹘公主。

敌营春宵暖

公主红衣似血,秀发如云,玉容瓷面,朱唇一点。额间颈上珠宝褶褶生辉,顾盼之间意态飞扬,比起当初落魄情状,不可同日而语。

果然是人要衣装啊。

我不由自主对她微笑。

她注目于我,深深凝视,突然绽颜而笑,顿时云开日出。

奶妈,卫兵等等对她额首而礼,口称“尊贵的女王陛下”云云。

我也深深一揖:“陛下,别来已久。”

“张大人是我的恩人,请不要多礼。”

于是上座,又是酒宴歌舞等等,宾主尽欢,我也佯作是被规规矩矩好生请来探访旧友的贵客。不过公主的奶妈好像很是识趣,酒过三巡,很快就退了舞伎使女们,自己也悄悄退下。

帐里就剩下我和她了。

我尴尬起来,不能维持方才洒脱状。公主也像变了个人,沉默下来。

“张大人,还记得邵府之夜,和夜雨吴江之时吗?一别数月,张大人好像变了很多。”她低声打破宁静。

我苦笑了下,这几个月确实我变得太多了。“陛下变化也很大,如今是凤目含威,仪容尊贵,在下都认不出来了。”

她徐徐喝下一杯酒,沉吟说:“张大人,你固然风姿醉人,才华横溢,我却不是那等贪恋这些的世俗女子。我对大人倾心,甚至也不为大人对我的救命之恩……”她说着望着我,似有几分醉意,美目流波。

我也微讶地望着她。

她自嘲地笑了笑:“张大人美名传天下,倾慕的女子不知凡几,怎么会相信呢?对着这张脸,哪个女子能把持住呢?不过,我真的不是因为这个……”

我皱起眉头,公主喝得确实有点多了。

她闭上眼睛,似乎沉醉在什么之中,低声喃喃说:“我喜欢你当初那样叫我殿下,不卑不亢,既不谄媚,也不讥诮,也不是出于礼节,也不疏远,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