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 第 22 部分

作者:未知书名:青瓷更新时间:2021/01/22 09:10字数:6346

  

张仲平点点头,说:“有道理。”

胡海洋说:“而且,我来之前,请我舅舅帮你也打了一卦。”

张仲平说:“是吗?还能这样帮人打卦吗?什么卦?”

胡海洋说:“第五十九卦,涣。涣卦讲的是救散治乱的道理。涣:亨。王假有庙,利涉大川;利贞。什么意思呢?亨,是顺利亨通的意思。王,可以说是君王,也可以引申为老板,到庙里去虔诚地祭祖而感动神灵,这样就可以顺利地越过艰难险阻,坚持正道取得胜利。”

张仲平说:“这一卦的意思,是让我找个时间到青山寺去上上香?”

胡海洋仰头一笑,说:“谁说不可以呢?我看完全可以,而且很有必要呀。”

张仲平是被胡海洋催着离开鹏程酒店的,张仲平刚把跟曾真的事一说,胡海洋就往外轰他,要他赶紧回家。

这时也就十点钟,放在平时,对于张仲平来说还算早的。张仲平坐在车里以后有点犹豫,不知道应该把车往哪边开。照道理讲,他是应该把车往河西的家里开的,唐雯说她一个晚上没有睡觉,他跟她说自己也是整夜没睡,又拉稀又打点滴的。误会解除,昨天夜里伤了神,俩口子早点上床休息显得合情合理。可是,张仲平又惦记起曾真来,唐雯那边的难题一处理完,他对曾真的那一点儿怨恨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就像这会儿坐在车上,旁边空落落的,就忍不住想她。要是曾真坐在他旁边早就依偎过来了,她最喜欢两只手吊着他的一只胳膊,然后拿自己的小脑袋蹭他的腋窝他的半边胸脯。昨天夜里你真的只能那样做吗?事情远没有到控制不了局面的时候,干嘛那样气极败坏?曾真刚做手术没几天,需要静养和休息,而你却像一头不管不顾的野兽。你凭什么这样?凭心而论,曾真并不是一个刁钻古怪的女人,她任性,是因为她以为你会像兄长和父亲一样地呵护她、宠她。她以自己对你的需要和依恋,把你当成了她的君王,这有什么错呢?

她执意要你留下来确实使你面临窘境,你就真的没有了脱身的办法吗?那岂不是连胡海洋说的蜥蜴都不如?而当你想出了那个让自己留下来的理由时,为什么不能静下心来好好地对待她呢?你只烦她为你惹了麻烦,你想过人家一个小姑娘的感受没有?小曹跟曾真的年龄差不多,她跟丛林的关系最起码是一种可以走到阳光下的恋人关系,还有一个结婚的美好前程等在前面,你能给曾真什么呢?曾真只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比小雨大不了几岁,她要有一些二十多岁的女人的想法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她的想法因为你和她的这种关系而变得虚无缥缈从而来点情绪或者发一点小脾气,不也是很正常吗?你干嘛对人家那么穷凶极恶?你难道真的一点都不爱她?一点都没有想到她禸 心的那些苦恰恰是你带给她的?

张仲平打开了音响。刘若英、陶晶莹、林忆莲、那英、张惠妹、阿杜、潘玮柏、周杰伦,还有一下子莫名其妙地红了起来的刀郎。潘玮柏和周杰伦的碟子是小雨缠着要张仲平买的。其他的碟子都是曾真买的,还有挡风玻璃上的那些公仔,那些各种各样的羊。你真的打算从曾真身边一走了之吗?你舍得吗?她错了吗?她有什么错?

张仲平还是把车往河西的家里开了。是的,曾真没有错,但是,你要是跑到她那儿去,就意味着你向她表明错了的是你。你这一认错不要紧,曾真要是知道你最终还是让着她、宠着她的,她下次会不会得寸进尺得蜀望陇?你躲过了初一,能保证躲过十五吗?你和曾真的事万一真的被唐雯掌握了蛛丝马迹,你与曾真的关系还能可持续发展吗?事情一旦穿帮,你又将陷唐雯于何种境地?唐雯可是为了你为了你们的家,奉献了一二十年最美好的青春时光,这么多年的共同生活,难道还没有培养出一点亲情?还有你的宝贝女儿小雨。你心里一直在说你爱她,可是,父亲对女儿的爱,不就是给她安全感,使她觉得像一座大山一样可以信赖和依靠吗?你不爱曾真还好,你要是动了真情,命中注定就要伤害三个女人中的一个或者两个,甚至三个,你准备伤害谁?

张仲平当然谁也不想伤害,可事到如今该怎么办呢?不知道。那就冷处理吧。什么叫冷处理?如果唐雯真的就那样被你糊弄过去了,在她那里,等于问题暂时还没有暴露,也就谈不上冷呀热的,更加小心谨慎一点就行了。事情出在曾真这一边,那就先凉一凉她吧,也让她想一想两个人的真实处境,想一想她的任性给你添了多少麻烦。一个男人在两个女人之间踩钢丝已经是很难的了,你以为不要一点水平呀,你再大呼小叫地分散注意力,未必不怕他掉下来?你如果无所顾忌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万一把另外一个女人惊动了,再拉拉扯扯起来,那个男人还有得活呀?

刘若英唱道,“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你说的那样地爱我,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我那样为爱痴狂”。这是曾真最爱唱的歌。曾真还喜欢唱刘若英的《后来》:“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逝在人海。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曾真动不动就问他:“老公你爱不爱我?”张仲平的回答也总是千篇一律,说:“爱,我爱死你了。”曾真又问他:“老公,你会不会永远爱我?”张仲平说:“当然不会。”曾真说:“为什么不会?”张仲平说:“因为我不知道生活中会不会出现两种情况。”曾真说:“哪两种情况?”张仲平说:“桃树上结苹果,大海里长水稻。”曾真说:“我掐你,我咬你,我真的爱死你了。我真的想从你身边跑掉,不理你了,看你怎么办?”张仲平说:“你会吗?”曾真说:“你这么讨厌,我怎么不会?”张仲平说:“我认为可能性不是很大。为什么呢?因为我想过了,桃树上长鱼是有可能的,大海里种葡萄也是可能的,要让这两个地方分别结苹果和长水稻,难度比较大。”

马上就快到家了,前面一拐,就要拐进进入小区的那条马路了。张仲平将车子越开越慢。整整一天,曾真没有跟他打电话发信息。十几个小时了,她怎么样了?她吃了东西吗?她的娇弱之躯经受得了昨天的折腾吗?她会怎么想你这个拂袖而去的老男人?曾真为什么愿意跟你在一起?她是图你的财吗?她是图你的貌吗?一个比她大了二十岁的老男人谈什么貌,谈什么英俊潇洒?图财?她曾几何时向你要过一星半点东西?你又给过她什么东西?曾真说:“我真的觉得自己好没出息的,不知道怎么会对你这么着迷。你到底有什么嘛,差家伙。”张仲平认为曾真的这些想法反而是真实可信的。其实,不将曾真跟自己过去交往的女人做比较是不可能的。张仲平喜欢那些曾与他肌肤相亲的女人,正是她们在不同的时期为他的生活增添了五彩缤纷的se 彩,让他作为男人的虚荣心得到了充分的满足,他把对那些女人的胜利,当着是对夏雨背弃他的一种报复,他从她们身上找到了平衡。但是,张仲平对曾真的感情好像完全是两码事。他从她那儿感受到的快乐是那样奇异而真实,不管是r体的快感还是精神的欢娱,都让他觉得踏踏实实。刚开始,张仲平还以为这也仅仅是因为夏雨,曾真只是帮他唤醒了对夏雨的想像和幻觉。慢慢地,曾真以她自己真实的存在,遮蔽了他生活中出现过的女人所有的光芒。曾真说:“仲平你知道我是怎么爱你的吗?”张仲平说:“我老了,弦也调不准了,哪里会知道一个傻姑娘的想法?”曾真说:“我是真的傻,傻得无可救药,明明知道是个火坑是个泥潭,还往里面跳。”张仲平说:“我有心脏病,你不要吓我。你不是说你先跳下去,然后也把我拉下火坑拖下水吧?”曾真拼命地摇头,说:“不是不是,我不会拉你也不会拖你,我只是希望你自己主动跳下来陪我。”张仲平说:“你傻呀妹子,你不知道男人有多坏呀?就像我,我要是不跳呢?你怎么办?真的搭上一条小命呀?”曾真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可能,也许,说不定只要你在上面看着我,就是真的只有死路一条,我也会心甘情愿吧。反正我觉得自己已经爬不出来了。怎么,你就真的只是看着我,不拉我一把呀?”张仲平说:“唉!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呢?面对此情此景我不禁要大喝一声,危险呀,同志,现在悬崖勒马……也来不及了,那就这样吧。你坚持一会儿,我去叫警察叔叔。”曾真说这些话的时候有没有做秀的成份?也许只有曾真本人才知道吧。但是,即使略有夸张,曾真仍然是率真的。她的主观故意不过是为了打动你,让你注意到她的那颗心在为你而跳动。曾真就曾经说过,一个女人要打动一个男人,不是要求他做什么,而是什么事都心甘情愿地替他做,让这个男人老觉得亏欠她的,要用他的一生一世去还。曾真想到什么就跟你说什么。而你每当这样的时候,总是采取一种戏谑的方式来对待她,好像有意提醒她千万不要当真。曾真的话让你很受用,却又怕她真的这样做。曾真喜欢你爱你,为什么要去伤害一个喜欢你爱你的女人?按照她的说法,她要的只是你向她投去的注视的目光,左括号,满怀深情地,右括号完。她向你要的那么一点点真情实意的慰藉,你能硬着心肠不给吗?

可是,唐雯和小雨怎么办?

张仲平缓缓地把车子停在马路边,把警示灯打开,他闭上眼睛把头靠在头枕上,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疲惫不堪过,他不由自主地把头垂了下来,搁在了方向盘上,却碰到了鸣笛开关。突然响起的喇叭吓了他一跳。他吐了一口气,不知道何去何从。过了一会儿,他把手伸进口袋,摸出了一枚硬币。他把它合在手掌里,上下左右摇了十几下,然后摊开。

张仲平油门一踩,车子没有拐弯,越过街中央的转盘,朝曾真那里开去了。硬币替他作了决定,然后,他自己说服了自己。是的,是你做得不对。你欠了曾真。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亏欠一个爱他的女人并不是一件心安理得的事。你不能亏欠曾真。你当然也不能亏欠唐雯,更不能伤害小雨,可是,唐雯这边不是还没有发现什么吗?那就先缓缓吧。

等车真的开到了曾真楼下,张仲平又有一点犹豫了,不知道自己到底应不应该上去。张仲平一路上想着曾真的好,也想着自己应该对她好,事到临头又有点怕。怕什么?主要是怕这一上去两个人一缠起来一时半会儿下不来。中间万一唐雯来个电话催呢?又得想办法哄曾真。哄得住还好一点,最多是他急急忙忙地下楼开车往家里赶,总算见了曾真一面,免了自己的牵肠挂肚。要是曾真撒起娇来哄不住呢?你总不好再次对人家发脾气吧。而且唐雯那里迟早也是一个问题。二号病的借口已经用过了,总不好再用三号病做借口吧?一号病是天花,二号病是霍乱,三号病是鼠疫,都不是闹着玩的。这是一种翘翘板游戏,曾真这边太用心了,在唐雯那里可能就躲不过十五了,也许不到初七初八就得露馅了。

就这样掉头回家又不甘心。张仲平把车窗摁下来,伸出头朝楼顶上望了一眼,曾真窗户里有橙黄se 的灯光。一个楼上一个楼下,却好像隔了几千里的距离。刚才你开车过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多么爱她、多么疼她,恨不得三步两步跨到楼上把门一捅开就扑过去,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这会儿你怎么又这么冷静了呢?怎么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呢?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张仲平一惊,心想唐雯还真的盯得紧了。拿起来一看,却是曾真。曾真说:“怎么还不上来?”张仲平说:“怎么?你知道我在楼下?”曾真说:“快点上来,快点啦。”张仲平一进门就被曾真拦腰抱住了,说:“仲平,你知道吗?我一直就站在窗户边上,我在等你,我知道你会来。”张仲平说:“你怎么知道我会来?”曾真说:“我就知道,仲平你爱我是不是?”张仲平说:“你看你,又哭鼻子了。你倒是告诉我,你前世是不是自来水公司的?脸上动不动就稀里哗啦的,也不怕我嫌你难看。”曾真说:“那我就笑,嘿嘿嘿嘿。”张仲平说:“这就更不对了嘛,又哭又笑的,像个二百五。”曾真说:“那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嘛?”张仲平说:“我也不知道。”

曾真说:“仲平你吓死我了,我好怕你不理我了。”张仲平说:“我为什么不理你?”曾真说:“因为我不好,我任性,我做了错事。”张仲平说:“你做了什么错事?”曾真说:“我硬要你留下来,让你为难了。”张仲平说:“知道错了吧?”曾真说:“知道了,我再也不了。”张仲平说:“认识错误是第一步,重要的是改正错误,只要改正错误,就是好同志,组织的大门就永远向你敞开,可不能虚心接受坚决不改啊!”曾真说:“谢谢组织的关心爱护。仲平你真的不生我的气吗?我真的好怕好怕的。”

张仲平突然非常用劲地搂着曾真的腰,勾下头来使劲地亲吻她。曾真非常积极主动地配合他,忙乎了一阵,抽空说:“对不起,仲平,真的对不起。”张仲平说:“别说了宝贝儿,对不起的是我。你不知道,你让我心尖尖都疼。”曾真说:“我就是你的心尖尖,是不是?”张仲平说:“嗯。”

张仲平说:“你吃东西没有?”曾真噘着嘴望着他,摇了摇头。张仲平说:“早晨、中午、晚上都没有吃?”曾真的嘴仍然噘着,又朝张仲平点点头。张仲平说:“为什么这样?你怎么敢用这种态度对待我亲爱的宝贝儿?你敢虐待她,我找你算账。”曾真反过来使劲地搂抱张仲平,说:“我喜欢你叫我宝贝儿,你找我算账,你找我算账呀。”张仲平说:“别闹了,我给你下点面条吃吧。”曾真说:“不,我不吃面条。”张仲平说:“那你要吃什么?”曾真说:“我要吃做面条的东西。”张仲平说:“做面条的东西?你想吃灰面糊糊?”曾真说:“笨蛋,做面条的东西你不知道呀,那是擀面杖呀。”张仲平说:“你s不s呀。”曾真说:“我就是要做你的宝贝儿,我就是要为你疯为你狂为你发浪发s,看你怎么办看你怎么办。反正我不怕你打,不怕你怎么搞。”

两个人闹得差不多了,就一起进了厨房。张仲平打开冰箱,发现有小半碗剩饭,就说:“我给你做蛋炒饭。”曾真笑眯眯地望着他说:“好呀好呀。”她又过来从后面搂住了张仲平的腰,把她的小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一步一步地跟着他动。这样,张仲平的行动就显得更加笨手笨脚了。曾真说:“老公你说咱们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张仲平说:“什么日子?”曾真说:“小康日子。你还记得吗?上次擎天柱那个胡总说的段子,白天三餐饭,晚上两个蛋。”张仲平说:“你是个小魔女吧,胡总过来了,我刚从他那儿过来。”曾真说:“是吗?他问到我没有?”张仲平说:“嗯。他还为你从韩国带来了一个礼物,一个手提袋,好漂亮的,还有一套指甲钳。”曾真说:“这个胡总。”

曾真说:“老公你还没有告诉我,那边你是怎么过关的?”张仲平说:“哪边?”曾真说:“不要明知故问,快点跟我汇报。”

张仲平三言两语地说了,曾真说:“老公你好棒哟,我就知道你有办法。不过,你昨天太猛了,我现在还有一点点疼。”张仲平说:“是吗?都是我不好,我心里好不舒服的。”曾真说:“那你以后对我好一点。”张仲平说:“好。”曾真说:“说话算话,呶,我要你喂我。”张仲平说:“要不要再做个汤?”曾真说:“你蛮能干的嘛,还会做汤。做什么汤?”张仲平说:“冰箱里什么都没有,只能做蛋汤了。”曾真说:“不要不要,那不成了白天二两r,晚上三个蛋了吗?已经够乱的了,还三个蛋蛋,那不天翻地覆了吗?”

张仲平的手机又响了,曾真一愣,转身冲到卧室里将手机给张仲平拿了过来。张仲平接过来一看,手机里的号码尾数有三个8,一接,是胡海洋。

胡海洋说:“张总你没回家吗?”张仲平说:“怎么啦?”胡海洋说:“你太太刚才通过总台打电话到我房间里找你,说你的手机接不通。”张仲平说:“你怎么说的?”胡海洋说:“我说你刚走,手机接不通可能是因为在电梯里吧。”张仲平说:“谢谢你胡总。”

胡海洋的电话挂了没有十秒钟,又把电话打了过来:“张总你最好把刚才我打给你的宾馆电话号码给删了,你太太如果看到了,会怀疑我给你通风报信。”张仲平说:“行,你放心吧。”胡海洋说:“还有,我有个朋友,情况跟你很类似,他有个策略你可以借鉴。”张仲平说:“什么策略?”胡海洋说:“一句话,家里做人,外面做鬼。好了,我挂电话了。”

曾真说:“胡总要你在外面做什么?”张仲平说:“要我在外面做机灵鬼,别那么傻傻地伤你了。”曾真望着他没吱声,过了一会儿才说:“你的手机怎么接不通了?她怎么能这么干?”张仲平说:“我有一个感觉,她对昨天晚上的事,有点将信将疑。她要是把心思用在我身上就惨了。”曾真默默地靠过来,又搂着了张仲平的腰。过了一会儿,曾真说:“你早点过去吧。”张仲平说:“没有必要风声鹤唳吧?”曾真轻轻一笑,说:“你还嘴硬。”张仲平说:“对不起,宝贝儿。”曾真说:“仲平你别这么说,知道你心里有我,疼我,我心里也就踏实了。”张仲平说:“是不是呀?”曾真说:“是的。你走吧,车不要开得太快了。我向你发誓,保证不虐待你的宝贝儿,让她好好儿睡一觉。”张仲平说:“你过来,让我好好地亲亲你。”曾真说:“亲什么亲,我跟你又不熟。”

第二十四章

健哥打电话让张仲平把公司的材料好好准备一下。张仲平问:“是不是那件事?”健哥说:“有点关系吧。你留意一下这几天的报纸,院里会发一个公告,向社会公开招聘从事评估、拍卖的中介机构。这事市中院已经走到前头了,省高院也有人在起哄。”

张仲平早几天就听到了风声,是市中院司法技术室的彭主任跟他说的。彭主任的儿子今年考大学,张仲平正好有个同学在省教委考试院工作,主动请缨把小彭大学录取的事揽了过来。那个同学这段时间忙得不亦乐乎,张仲平约了好几次才将他约上。彭主任虽然是法院的,却很少跟教委系统的人打交道,他自己找的关系七拐八拐的中间人很多,见张仲平把直接管招生的人请到了,而且还是个处长,一下子就放了大半个心。张仲平觉得还不够,一边跟他们两个人敬酒、挟菜,一边越俎代疱替他的同学拍胸脯,要彭主任放一百个心。他同学也很给面子,虽然对于张仲平的说法只是笑笑点点头没有表什么硬态,但这个时候能够出来赴宴本身就是一个态度。看得出来彭主任很高兴,他事后跟张仲平暗示了一个意思,说市中院执行局目前移送过来的案子不是很多,但张总公司业务做得不错,又会做人,在市中院肯定会有机会。彭主任又自告奋勇,愿意替张仲平出面请省高院司法技术处的董处长。彭主任是省医学院毕业的,董处长是他同届的同学。彭主任说:“董处长早就说了,说市中院的搞法不错,对省高院是个促进,也可以考虑把评估、拍卖工作归笼起来统一管理。”

张仲平已经把这个消息在心里惦量过,觉得省高院如果真的将评估、拍卖的事归总起来管理,对于3d公司来说有利有弊,而且似乎弊大于利。为什么呢?第一,3d公司跟省高院执行局的关系已经比较牢固,健哥不用说,除了他,张仲平跟局里其他的执行员关系也都不错,每年大大小小也能拿到几笔业务。第二,全市共有五、六十家拍卖公司,市中院选了十来家,省高院选多少家不知道,估计起码也得选十几家,而到目前为止,能够c手省高院拍卖业务的公司也就三、四家,这几家公司各有各的门路,做业务的时候尚能相安无事,如果公开选拨,竞争必定十分激烈,等于是让大家站在了同一个起跑线上。张仲平对于3d公司能否入围倒是比较有信心,但问题是如果新增加五、六家拍卖公司,粥还是那么多,僧多了一倍,对于原来已经在做业务的公司来说,就无异于将减少一、二倍的机会,等于将过去的利润摊薄了。第三,新的政策措施出台,总会有跟过去不一样的地方,原来已经轻车熟路的c作套路,肯定会有一些改变,甚至一些大的改变,这就有一个跟各种新人新关系从头接触重新磨合的过程。张仲平眼下最关心的当然还是香水河法人股的拍卖的事。在这节骨眼上,省高院会不会先把这笔业务停下来呢?如果等到中介机构选定以后再做这件事,事情就会更加复杂化。

健哥是上午上班不久在他办公室用座机给张仲平打电话的,两个人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了。但张仲平觉得言犹未尽,有很多问题要跟健哥当面商量。张仲平自己摔坏的那部手机很快就修好了,他借故不好使,又新买了一部。新买的手机张仲平没有到电信公司去开户要新号码,而是使用神州卡。最近有部叫《手机》的电影正在全国上演,令一些外面有情况的花心丈夫哭笑不得,因为那部电影把他们曾经使用过的小伎俩一下子都曝了光。最近唐雯对张仲平的关心明显地多了起来,她要是把电影里披露的那点东西活学活用,曾真就有可能被她列入重点怀疑对像。但是,真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神州卡却能够把这些问题通通解决,这种卡买时不需要身份证,在电信局根本打不出通话记录单。张仲平准备等到中午下班以后用神州卡手机把电话打到健哥家里去,神州卡既然可以用来防唐雯,当然也就可以保持与健哥通话的俬 密性。

很快就跟健哥约上了,见面的地方也还是碧海蓝天洗浴广场贵宾房。

张仲平先把跟胡海洋接触的情况跟健哥说了一下,认为他的实力和诚意都没有问题,催得还比较急。健哥听着,点点头,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张仲平把话题转到省高院公开选拨中介机构的事情上来以后,健哥的话才慢慢多了起来。

健哥说:“这是大势所趋,市中院这么搞,也是跟人学的。像深圳、北京、上海都动起来了,还上了《人民法院报》。统一归口管理没有错,但是,归到什么地方、什么部门?像市中院的搞法,简直乱弹琴。司法技术室的职能是什么?法医鉴定。工作人员都是医学院毕业的,严格地说,不能进入法官序例,类似于一个技术性的中介机构。如果由它来归口管理一个法院的评估、拍卖工作,像什么?等于赋予了它司法执行的职能,那不乱套了吗?还要执行局干什么?这不是我的观点,基层也这么看。市中院执行局的鲁冰你认识吧?反映得最厉害。他们也交了一些案子到司法技术室去做,效果很不好,出了不少新问题、新矛盾。最主要的问题在哪里你知道吗?张仲平我告诉你,是对执行局的不信任,但是又都不把话说出来摆在桌面上,让你还没法替自己辩解。以前执行局在法院里的地位最低,很多人不愿意去。去的是些什么人?部队转业军人,法官里面长得五大三粗的人,调皮捣蛋喜欢讲歪把道理的人,好像执行就是跟被执行人去吵架打架似的。后来拍卖的事情多了,有些同志没有经受住考验,犯了错误,甚至违法乱纪、知法犯法。结果怎么样呢?上面看到了执行工作的重要性,开始加强领导,加强队伍建设,这都对。可是,也有一些人眼红,以为执行局地位高、有油水,整天在外面跑,申请执行人请着,被执行人也求着,似乎有吃不完的香的、喝不完的辣的。于是,一些人就又都想进执行局、c手执行局了。有些人也是不争气,全国各地这里那里执行局的法官出问题的确实不少。上面就又想着要牵制了。乡下驴子拉磨的情景你见过吗? 一是给驴子蒙上眼睛,二是给驴子带上笼子。蒙眼睛是为了不让驴子知道是在转圈,带笼子是为了不让驴子吃槽里的黄豆芝麻。驴子是畜牲,那么香的东西就在鼻子底下哪里忍得住?所以上笼头也是对的。问题是咱们这种中国式的权利制衡、这种牵掣和制约,靠的是什么?是政策制度还是另外拉一个部门进来掺沙子、搞平衡?搞平衡也不要紧,反正都是为了工作。但是,搞平衡如果控制得不好,就会搞成人整人,我们自己是从事法律工作的,是搞法制建设的,结果弄来弄去会不会又觉得还是人治好,不知不觉地又回到搞人治的老路上去?最主要的问题是这里面暗含着一个前提:就是执行局本身不能通过制度建设解决工作中出现的个别法官的腐败问题。那我就要问了,省高院执行局这几年的工作到底怎么样?有大的腐败案件、贪赃枉法的事情出来没有?没有嘛。难道说只要一接触拍卖就必然腐败?那我们不禁要问,如果由司法技术处来统一管理这件事,会不会也必然出现腐败呢?恐怕不能这么说吧。我跟鲁冰还不一样,鲁冰是从下面基层法院调上来的。我在执行局干了差不多十年了,如果中介机构仍然由执行局统一归口管理,还没有什么,如果交由司法技术处管,是不是有一个对我的工作进行总体评价的问题呢?我的这些想法到院里还不能说,人家又没有指名道姓地说什么,你主动去解释,还不越抹越黑呀?仲平你我是朋友,跟你说说算是一吐为快。我也知道你嘴巴紧不会到外面去传。不管怎么样,公开选拨中介机构的消息是准确的。也就是说,不管是评估也好拍卖也好,不能再像过去那样由承办法官一个人说了算了,这跟独立办案是两回事,法官个人的权利不加以限制,确实容易出问题,这种无秩状态必须根本改变,这也是出于对咱们执行队伍的爱护,对法官个人的爱护。也就是我刚才说的,评估、拍卖统一归口管理是大势所趋,谁也阻止不了。现在是一种什么形势呢?院党委包括院审判委员会对于归口到执行局还是司法技术处或者别的部门,也是有意见分歧的。但大多数人的意见还是主张归口到执行局,但可以考虑吸纳立案庭、审监庭、纪律检察委员会的同志参加,或者让它成为一个合署办公性质的业务部门,但仍然在执行局下面挂牌。执行局本来就比一般的庭室高半级,这样设置也说得过去。这也让我很感欣慰呀。证明组织、大多数同志对执行局的工作,对我本人的工作还是充分肯定的,现在外面的说法很多,挺讨厌的,你如果听到了什么闲话不要去管它。”

印像中,这是健哥跟张仲平认识以来说话最多的一次。在健哥说话的过程中,张仲平时不时地点头。健哥的一番话让张仲平心里踏实了不少。以前的拍卖委托虽然也是以省高院的名义下的,其实是由承办法官直接在盖好了院印的协助执行通知书上填写的,个人行为的se 彩比较浓厚,方便是方便,却也容易授人以柄。如果有一个统一归口管理的部门,肯定也会有相应的c作规程出台。就像市中院,配套文件就不少。张仲平是学法律的,知道规则越多,漏d也就越多。表面看起来很严密,其实c作的空间反而更大。而且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把俬 下c作的痕迹掩藏在照章办事符合程序的说法之下。事情是人办的,只要还是那些人,问题就大不到哪里去。就是换人也不要紧,换的又不会是外星人,怕什么呢?

张仲平说:“既然院党委、院审判委员会已经把这件事提上了议事日程,想必也就开始讨论过框架问题了,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盘子。”

健哥说:“到目前为止,对执行局还是有利的。但是张总你也知道,现在的事情是很难说的,随意性很大,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变化。不过,初步的框架意见已经定了,就是先由执行局拿方案。司法技术处的主任姓董,叫董胜。有人喜欢取外号,在他的名字上加了一个字,叫董什么。我跟他的俬 交还是可以的,从来没叫过他的外号。在这件事情上我的态度是实事求是的,既不能说他懂什么,也不能说他不懂什么,只能说谈到评估和拍卖,他目前应该算是外行,没有什么发言权。上午我跟你打电话,也就是想跟你见见面,听听拍卖公司的意见,看这个盘子究竟怎么定比较好。”

张仲平说:“首先当然是建立严格的准入制度,从事省高院委托的拍卖业务不是儿戏,应该是这两个行业的精英企业才能入选,宁缺勿滥。我看可以从注册资金、成立时间、国家注册拍卖师人数、过去三年每年的拍卖成交额以及省拍卖行业评优等方面进行限定,能挑个三、五家就相当不错了。”

健哥说:“咱们3d公司是什么具体情况呢?”

张仲平说:“3d公司成立已经五年了,注册资金一千万,国家注册拍卖师三名,每年的拍卖成交额均在五千万以上,连续三年评为省里的先进拍卖企业。能够达到这个标准的,全省也就三、五家吧。”

健哥点点头,说:“你这个思路很好呀,既然是择优选拨,没有一点硬指标怎么行?昨天开会,第一个回合我们是赢了的。董处长提出来,说市场经济时代就是利润摊薄的时代,说只集中在几家公司可能会出问题,一出问题就是大问题,所以只要证照齐全的拍卖企业都可以进来。被我当面顶了回去。全省有多少家拍卖公司?一百多家?市里呢?五、六十家。证照齐全简直是废话。证照不齐全,怎么经营?工商局那一关就过不了,主体资格不合法嘛。证照齐全的都让他进来,你有多少粥让人家喝?不进来没事,要是入了围,他的眼睛就会眼巴巴地盯着锅里的饭、碗里的汤。你还不能怪他,为什么呢,因为是你把人家的欲望挑起来的,他就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应该给他业务做。真要有业务了,这个关系也找你,那个关系也找你,这个领导也给你打电话,那个领导也给你批条子,你的精力就耗在平衡关系上了,哪还有时间去干正经事?不过,三、五家是不是也太少了?只占市里拍卖公司的二十分之一。太小了,很容易成为众知的,现在院领导有多少个?差不多十来个,有几个就已经开始在我那儿挂号了。具体什么关系不知道,无非是亲戚朋友,但是,有些主要的关系也还是要考虑的。有个副院长跟我说得很坦率,说他有个侄儿是某某拍卖公司的股东,你得让他先进来,有没有事做再说。如果入围的名额定得太少,关系照顾不过来,我们反而会很孤立。这种事情,没有几个支持者敲边鼓打吆喝是不行的,会一开始就众叛亲离。人家凭什么支持你?里面的经路就深了,仲平你说是不是?”

张仲平不住地点头,其实这种事情健哥是完全可以不必跟他说的。院里要怎么定,哪里轮得到他张仲平来c嘴?但是,健哥说话办事有水平也就体现在这些地方。健哥主动跟你谈这件事,一是给了你话语权,二是表明执行局尚能控制大局,也让你有理由仍然对他充满信任和信心。

张仲平觉得关于香水河法人股的问题可以趁这个机会进一步地落实一下。自从跟胡海洋见过那次面以后,张仲平感到这件事情确实应该抓紧,让他和健哥都很被动。不能麻痹大意,一大意就有可能被别的公司钻了空子。

张仲平说:“那件事情跟这件事情没有什么具体的关系吧?”

健哥完全明白张仲平的意思,他想了想,说:“应该没有直接的、必然的联系。主要是看时间。但也不见得,如果真要是凑在一块儿,没有关系也会变得有关系。但是,不管怎么样,张总你跟别人是不一样的,不在一个起跑线上,你说是不是?”

张仲平说:“那当然。全靠健哥关照。”

健哥说:“那件事一是标的大,二是涉及面广,就怕出事呀。具体怎么c作,仲平你有什么好的想法没有?”

张仲平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跟健哥直接见面了,但关于香水河法人股拍卖的外围准备工作却一直在做。对他来说最主要的两个问题,一是买家,二是怎么走钱,也都基本上有了一点眉目。张仲平认为这件事久拖不利。生意场上的事千变万化,就怕夜长梦多。一旦省高院公开选拨社会中介机构的工作大张旗鼓地做起来,健哥就不好再下委托了,那会显得十分敏感。如果有好事者真的再把扶桑海岸拍卖的事联系起来考虑,还会很被动。对于那些不知道是从哪里放来的箭,你挡都没办法挡。刚才张仲平也听出来了,在到底由司法技术处牵头还是由执行局牵头的问题上,院里面并没有完全达成一致意见,有些情况健哥可能还没有说。但是,不管健哥说不说,都可以想像得到,其中的较量和争斗都会十分激烈。有些人心术不正,正面进攻如果没有十分的把握,也不会轻意言败,会采取佯攻战术,从背后搞你的小动作。放弃正面战场搞你七七八八的其他问题,可以极大地挫伤你的锐气。现在这个社会,谁都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谁还没有一点短处?你的短处被人抓着了,你就得乖巧一点、收敛一点,这样,双方力量的对比也就会随之发生变化。你要是犟着脾气跟人斗,不仅找不到对手,你出击的拳头会像打在影子上似的没有着落,还会暴露出自己的软肋。平时说话惜墨如金的健哥今天很健谈,发了不少感慨,是不是也有这种因素在里面呢?

张仲平觉得既然有了这么好的话语环境,再继续以那种打哑谜的方式讨论问题已经没有必要,不如索性敞开了谈,开诚布公的沟通才能找到 问题的症结。更何况,这不是张仲平与健哥之间的问题,是两个人团结一致共同对外的问题。健哥问你有没有好主意,等于是把绣球抛了过来。

张仲平说:“从我这边的情况来看,现在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健哥的委托书一下,马上就能拍掉进钱。”

像以前很多次一样,他们到碧海蓝天总是先谈事,再搞洗脚按摩之类的活动。这一次也是这样,不过,这一次他们没有先进桑拿房,而是一人一张床地斜靠在床头。听了张仲平的话,健哥有一会儿没有吭声,好像在闭目养神。张仲平偷看了一眼健哥,很快又把眼光收了回来,也微微地把眼皮垂下了。他不能太健哥,觉得还是等健哥主动开口比较好。终于,健哥舒了一口长气,抬起头来望着张仲平开始说话了:“仲平,要是把过去的情况,也就是你们拍卖公司从承办法官手里直接拿委托的情况,用一个比喻来说,叫什么?”张仲平挺了挺腰,望一眼健哥,很快地揣摩了一下他的意思,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便不好意思地一笑,说:“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有想过。健哥你说呢,有什么妙喻没有?”健哥说:“我说呀,就像是从水桶里捉鱼。”张仲平马上接口说:“是呀,法院委托的东西,一般都能顺利地拍卖掉。”健哥摆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