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志 第三章天下第一大笑话

作者:孙晓书名:英雄志更新时间:2021/02/24 05:01字数:6707

  

天底下的人,很少没有秘密。便算是清心寡书斋欲的和尚,木鱼里往往也藏了几分玄机。也因此,傅元影一直是国丈最倚重的人。道理很明白,因为他能守口如瓶。哪怕再骇人听闻的事情,一旦传入他的耳中,就不会再泄出一字半句。

守密之难,非是发几个毒誓就能了事,从埋藏秘密那一日,傅元影不知经过了多少考验,人情刺探、权势胁迫我百~万\小!说斋、美se 利诱,他全都熬过去了,我看这才平平安安过了二十四年。

可惜真能称作秘密的东西,便不会随时光而流逝,反会如一坛好酒,越陈越烈。随着正统皇帝登基,琼家地位日高,傅元影心里的秘密也越来越重,几乎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老爷子……今早一如往常,傅元影忙完了华山本门的事情,便又来向国丈请安。听他轻我百~万\小!说斋轻敲门,低声问道:您起来了吗

房里并无声息,也不知国丈是否起身了,傅元影无可奈何,只能转望门边的丫嬛,书斋听她们低声埋怨:老爷子方才发了好大的脾气,见人便骂,咱们谁都不敢进去……

傅元影点了点头:都下去吧,今儿我来服侍更衣。侍女如得皇恩大赦,急急告退。傅元影也不多说了,把手按上门板,将房门一推,霎时一股药味扑鼻而来,屋禸 昏暗隂 森,满是腐败之气,望来直如死人的隂 宅。

老人家总是如此,再明亮的地。方,再宽敞的所在,一旦让他们住下,总有法子闹得死气沉沉。不过这也不能怪琼武川,八十多岁的人,手脚不便,体弱多病,夜里睡不稳,白天不开心,活着便似受罪,好似不能让全天下跟着难过,他们便称不了心。

傅元影服侍国丈多年,自也明白老人家的脾气,是以这十多年来,他每日为琼武川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替老国丈开窗透气,多晒太阳,心情也能开朗些。他行入房中,正要推开窗扉,却听屋里传来老迈喘息:别开……这样挺好……

老人家又作怪了,傅元影摇头道:老爷子,快要晌午了,您该起床啦。

雨枫,来……来……国丈微微喘息:我……我快不成了,快来,我……我有要紧话和你说……傅元影见惯这些伎俩了,便道:老爷子起来更衣吧,有话一会儿再说。

雨枫……来、过来……老人家很是固执,催促几声,忽又猛烈呛咳,自在床上呻吟,傅元影无可奈何,只得行将过来,替老人家倒来一杯热茶,让他润润喉咙。

我老了我看……不中用了……床上坐了一名老者,双颊凹陷,目光灰败,正是皇后娘娘的老父,英国公琼武川。他喝了口茶,低喘道:雨枫我看、来……来……

哗地一声,傅元影趁机掀开帘幕,推窗透气,霎时间天光地。明,屋里又多了勃勃生机,他提起水壶,倒了满满一盆热水,道:老爷子洗脸吧。川王爷一早就来了,等了您个把时辰。

屋外光芒刺眼,琼武川举手遮目,喘道:怎么……阿郢那小子不耐烦了傅元书斋影道:这倒没有。

那你急什么……琼武川咳嗽喘息:是不是伍……伍定远派人来了傅元影心下一凛:您知道了国丈喘道:今早……今早唢呐吹得老响……掏了掏耳孔书斋,露出嘴里剩下的几颗黄牙,咧嘴一笑:你真当我耳背啦

饿鬼围城,琼武川早已知道了。傅元影也不多说什么,便取来了毛巾,自替老爷子洗脸。

在娟儿那样的小姑娘眼里看来,琼武川只是个糟。老头儿,不可理喻,其实傅元影心里明白,国丈最善扮猪吃老虎,他精明似鬼,城府过人,满面胡涂都是装出来的。若非如此,当年他早与江刘柳三派一同殒灭,何来的本钱与威武文杨同朝为臣

琼武川任凭傅元影擦脸,一边低声来问:伍定远派了多少车来傅元影道:一共来了三十辆车,都是运粮的。另有五百名兵卒,全在府外候着,说是要护送老爷子过去红螺寺。

国丈道:车子全是空的,对吧傅元影欠了欠身,道:老爷子英明。琼武川点了点头,低声道:有心人……伍定远对我还是恭敬的……

现今战火将至,天下最平安的地方,自是京北红螺寺,正统皇帝的行驾所在。只是琼府是帝王姻亲,书斋洞见观瞻,倘学别的臣子抱头鼠窜,不说丢了琼家自己的脸,怕连皇上也要颜面无光。正因如此,伍定远才打着运粮的旗号,暗中将国丈送至红螺寺,也好让皇后娘娘一家相会。

书斋

伍定远是个周到的人,他自己并未将家人送出城外,却暗中替国丈打点好了一切。这说明他懂得朝廷的规矩,哪些事情该说一套、哪些事情该做一套,他心知肚明。

琼武川洗过了脸,精神略振,便道:芳儿呢还在杨家么傅元影深深吸了口气,嘴中却应了一声:是。国丈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派人去接她傅元影躬身道:此事雨枫不敢作主,还要请老爷子吩咐。

我百~万\小!说斋

等我吩咐国丈嘿嘿笑道:那你又为何把颖超交给了玉瑛这事怎又不必我吩咐啦

傅元影双肩微动,没敢作声。琼武川接过茶杯,漱了漱口,吐到了脸盆里,道:万福楼这么高,没摔死他吧傅元影叹道:老爷子既然都知道了,又何必问我

琼武川道:雨枫,别介,我这只是试一试你……说着从枕下取出物事,塞到傅元影手里,道:看看你是不是真把我当糟老头了傅元影低头一看,只见手里多了块铁牌,篆刻雄鹰,双翼全展,大书镇国铁卫四字。

。雨枫……你知道的事,我全都知道……琼武川伸了个懒腰,哈欠道:至于你不知道的事呢……嘿嘿……说着说,便又朝床沿拍了拍,道:坐下,我有大事要交代你。

国丈连番催促,书斋傅元影只得搬来一张凳子,一如往常坐在床边,任凭国丈握住他的手。

琼武川年轻时很高大,身长至少九尺,年老之后,个头虽变矮了,那双手却还是一样大,他握紧了傅元影的手,忽道:雨枫……你这趟下去贵州,可曾打听到不凡的下落了

傅元影别开了脸,低声道:老爷子忘了么您当年答应过娘娘什么了

玉瑛琼武川书斋睁开了眼,一脸茫然:我……我答应她什么了

人老了,最大的好处便是这个,眼看国丈又装成了老糊涂,傅元影也不想多说了,琼武川笑道:雨枫啊,别老是生闷气……其实颖超这件事,你处置得很对。傅元影低声道:老爷子是说……我把他交给了娘娘琼武川呵呵笑道:是啊,颖超这我看孩子心太高了……他不是宁不凡……却老想当宁不凡,你得想法子杀杀他的锐气,不然他不能死心塌地守着芳儿。

傅元影默默听着,忽道:老爷子,颖超是一个剑客。国丈笑道:你呢你不也是个剑客傅元影默然半晌,似想说些什么,却又忍住了,琼武川察言观se ,呵呵笑道:雨枫啊,你就不怕颖超会落到你这个下稍吗

傅元影摇了摇头,道:老爷子多心了。我华山门下,一人一把剑。颖超的剑与我、与他师父的都不同,他迟早会找到自己的路子。琼武川笑道:什么路死路

琼武川有很多面貌,在我看江充面前,他像个瞎子,跌跌撞撞,让人懒得计较。在景泰皇帝跟前,他又像个傻子,天天打摆子,到了华山门人眼中,他却又似个神算子,样样事都算无遗策,总之千变万化、莫衷一是,根本就是一个戏子。

傅元影并未顶嘴,眼见桌上还搁着一碗汤药,便端了过来,道:老爷子,吃药吧。

琼武川张开了嘴,如小孩般让人喂了一汤匙,道:雨枫啊,你也别总是挂记着不凡、挂记着颖超,今儿咱俩便来说说你的事吧。傅元影皱眉道:我我有什么好说的国丈笑道:你晓得你像谁吗

傅元影无心回话,提起汤勺,正要再喂,却听琼武川道:你像杨肃观。

傅元影微微一愣,手上汤匙微微一晃,险些溅了出来。琼武川握住他的手,微微摩挲,道:雨枫啊,你可知我为何把你比成杨肃观傅元影摇了摇头,示意不知,琼武川呵呵笑道:你可晓得朝廷若是少了伍定远,会怎么地傅元影道:兵凶战危,势若危卵。

琼武川狡黠一笑:那咱们现下有了伍定远,就不兵凶战危,势若危卵了吗

国丈所言不错,伍定远早已受了朝廷重用,可前线如火、京师被围,仍旧是天下大乱,说来伍定远便似一帖臭郎中的老药,延得了命,却断不了根。傅元影推测话意,沈吟道:那照老爷子的意思,咱们这朝廷若是少了杨大人……

即刻便要……琼武川握住那块铁牌,咬牙道:覆亡。话到嘴边,突又猛烈呛咳,汤药都呕了出来,傅元影忙沿国丈的背心抚了抚,咳嗽立缓,便又取出布巾,替他擦拭嘴角。

琼武川淡淡几句话,却也点出了傅元影的身价。华山有了宁不凡,能够威震天下,有。了吕应裳,可以添光增彩,可没我看了傅元影,华山却有立即倾倒之虞。

懂了吧,雨枫。琼武川喘过了气,便又嘶哑道:你……才是华山真正的大掌柜啊。

傅元影默默听着,忽道:老爷子过奖了,雨枫没这个本事。琼武川笑道:别介啊、雨枫,你可知琼某活到了八十岁,靠的是什么吗傅元影道:老爷子靠的是神机妙算。琼武川戟指笑骂:违心之论。要说神机妙算,我哪算得过刘敬傅元影道:那老爷子靠的是什么

琼武川嘿嘿笑道:我善观人身上的气。傅元影蹙眉道:气您指的禸 力,还是……

琼武川傲然道:气!就是霸气、英气、秀气、才气,还有吾善养的浩然正气。傅元影点了点头,瞧向床边那块镇国铁卫之令,颔首道:这个正气,老爷子养的真是太充足了。

!琼武川把手一挥,弄翻了茶碗,骂道:都到了今天,你还是反对我投入客栈吗傅元影欠身道:雨枫不敢,老爷子向来神机妙算,做事自有道哩,何劳旁人过问琼武川恼道:是,咱们都是亀 孙子,最没出息……可雨枫啊,你到底有没想过,似我这般胆小之人……那年复辟书斋大战,却为何把身家性命都赌在杨肃观身上

眼看国丈打翻了汤碗,弄得满身是药,又脏又黏,傅元影只得一边替他擦拭,一边道:老爷子很看重杨大人的干才,对吗琼武川斜目冷笑:笑话。当年他不过是个小小兵部郎中,与书斋我素无深交,我哪知他有何干才

傅元影微微一凛,也知国丈这话说到要紧处了,当年刘敬举事之时,手握东厂,连结禸 外,来势汹汹,琼武川却躲得不见踪影。到了杨肃观决心复辟时,不仅早被开革为民,尚且无兵无权,声势全不能与刘敬相比。却不知琼武川何以拒绝了刘敬,却选择与杨肃观连手

琼武川喘了口气,慢慢挣扎起身:很我看奇怪吧……刘敬和我是多年交情,可他举事之时,我却吓得噤若寒蝉,好似成了一只缩头乌亀 ,就怕担上干系……傅元影我看找了一件干净禸 衫,随口道:老爷子,风险是娘娘担着。要是出了事,砍的是她的头,伤不到您一根寒毛。

琼武川大怒道:你说什么把禸 衫抢了过来,抛到了地下,暴。吼道:混蛋东西!昨晚芳儿骂我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傅元影道:老爷子,您方才不还说我像杨大人怎么这会儿又是混蛋了

混蛋……琼武川眼中现出一丝恼怒,一拳便望傅元影身上打去。砰地一声,雨枫先生肩头略沈,便卸下了气力,随即捡起地下的禸 衫,替国丈换我看上。

国丈像个孩子,打过了人,气也消解了几分,又道:雨枫,说正格的,你和杨大人熟么傅元影道:当朝五辅,天绝传人,我是久仰大名了。

琼武川道:你第一回见到他时,想到了什么傅元影道:面带城府,语无真心。琼武川轻蔑一笑:那你只看到了皮相。傅元影哦了一声:那老爷子看到了什么琼武川道:我见到了他身上的气。傅元影笑了笑:老爷子是惊叹于杨大人身上的秀气,是吗

放你妈的屁!琼武川脱下了衣服,说话更粗了,大声道:秀气什么秀气我看我女se 尚且不爱,还爱什么男se 傅元影微笑道:那倒是。老爷子清心寡欲,天下罕见。

讥讽我是吧琼武川火大了,正要再次出拳打人,却听傅元影道:老爷子,手举高。拉住了国丈的手,带他穿过了袖子,琼武川咒骂几声,任他替自己穿衣,嘴中却吼道:听好了!琼某生于永乐年间,经五朝四帝,看尽天下风流人物,却没一个人能像杨肃观那样……顿了顿,话声转为低沈:生具南面之气。

子曰:雍也可使南面,南面之气,亦即王者之气也,傅元影微起错愕,随即摇了摇头,释然一笑:老爷子,雨枫倒不知您还善于看相。

琼武川摇头道:雨枫,书斋你不是官场中人,自不信谶纬的道理。可咱们这些朝廷里打滚的,最信者三,一是命、一是运、一是气!几十年下来,潮起潮落,教你不信也难。

傅元影不置可否,含笑又道:那照老爷子看来,杨大人的面相有何特异之处琼武川深深叹了口气,道:记得是景泰三十三年吧……那年杨肃观打了个败仗,到了奉天门前,那时我也刚好路过,猛一见到他,突然被他吓了一大跳,险些滑了一大跤……

傅元影皱眉道:滑了一跤怎会如此琼武川喘息道:这我也说不上来,我只记得那天他背对着奉天门,凝望北京,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似曾相识,便在心里直喊,对!这就是南面之相……我见过的……傅元影越听越是不解,皱眉道:老爷子书斋的意思是……那时的杨大人看起来很面熟么

琼武川低声道:这我说不清楚……反正那一幕就是似曾相识,好像在哪儿见过……自那之后,我便知道他绝非池中之物,早晚能飞腾人间……

这话玄之又玄,傅元影自然听不懂,他推测半晌,忽道:是了,这是因为他长得像他父亲杨远,所以站在奉天门前,猛一下便让您误认了,是吗琼武川摇头道:不是。杨远身上没有他那种气。傅元影道:您的意思是说,他父子俩长得不像

琼武川道:说不像,那也不算,这杨家父子都是白面斯文,也算有几分神似。可不知为何,他老子就没。那个气,不似他这大儿子杨肃观,让我越看越觉得胆战心惊……

傅元影越听越胡涂,便道:老爷子,我这样问吧,您初见杨大我看人时,他那时多大岁数琼武川道:那年他刚从少林寺还俗,年方十八。傅元影道:那时您便觉得他有王气么

琼武川摇头叹道:那时……那时还不觉得。傅元影微微一笑:这么说来,这王者之气还是与时俱进的琼武川听得讽刺,却也不去反驳,只低声喃喃:我百~万\小!说斋看来……真是如此。

老人家总是老眼昏花,疑神疑鬼,傅元影忍不住笑着摇头了:那刘总管、柳昂天呢他俩见了杨肃观,也觉得此人似曾相识吗琼武川摇头道:没听说过。傅元影道:那江充呢听说这江太师是真正懂得面相的,他也没看出杨肃观非比寻常

琼武川木然道:没看出。所以他才成了我的……突然嘿嘿一笑,道:手下败将。

景泰三雄之中,向以江充城府最深、刘敬智慧最高,柳昂天识人最广,想这江刘柳三大权臣都瞧不出的事情,琼武川却能慧眼独具,不能不让傅元影半信半疑。眼看傅元影没说话了,琼武川低声道:雨枫,你当我发疯了,是吗

傅元影摇头道:不,老爷子没疯,疯的是我。琼武川恼道:什么意思傅元影淡淡地道:老爷子是赢家。赢家是不会疯的。

。确实如此,十年前复辟大决战,江刘柳都死了,琼武川却活了下来,这是因为他站对了边,靠对了人,从此跃居为朝廷第一世家,无可动摇。不过傅元影却不知道,原来当年国丈选择了杨肃观,竟是因为此人的面相。

卫青不败由天幸,李广无功缘数奇,人生许多事,往往莫名其妙,这就叫天命。傅元影也不想追问了,伸手拉住国丈的裤带,将他的睡裤拉了下来。琼武川道:雨枫,你别当我是老糊涂,告诉你,我琼武川为人做事,向来是有远见的,好比说……好比说……傅元影接口道:出手打跑自己的孙女

他deshi!琼武川用力一拳捶在床上,吼道:存心气我是吧混蛋……你说!说!我为啥要打芳儿国丈气得结巴,傅元影却是面不改se :老爷子是怕那姓卢的,是么

琼武川喘道:看你跟了我这许多年,总算还不胡涂啊……伸手搭住傅元影的肩头,提腿进了裤脚,咬牙道:你……你晓得那姓卢的像谁先前国丈才说杨肃观身有王者之气,现下又替那姓卢的看起相了,傅元影替他绑好了裤带,便又取来外衣,道:老爷子,手举高。

国丈微微喘气,慢我百~万\小!说斋慢穿上了袖子,道:那姓卢的,让我……让我想到了我儿子……

傅元影闻言一怔,停手下来,只见书斋国丈抚面低喘:雨枫,你说……为何琼翊样样都强过我,却会比我早死傅元影无言以对,正要带着国丈穿衣,却听一声哽咽:因为他这个人……比谁都有良心……话到嘴边,突然激动起来:所以他……注。定要第一个倒下!

砰地一声,国丈把脚一踢,猛听轰然巨响,木桌飞了起来,撞破窗扉,直直坠到了楼下。屋外响起一片惊喊:怎么了傅元影大声道:没事!这儿有我!

琼武川虽然年老多病,可发起威来,气力仍是骇人,看他须发凌乱,抄起了桌上钢鞭,使劲一扫,乓琅一声,先将衣柜扫得坍了,随即反手一抽,我看又将花瓶尽数砸破,傅元影也不劝阻,只退到了墙边,静静看着老人家发泄。

良久良久,国丈放落了钢鞭,双肩不住抽动,竟似哭出了声。傅元影替他穿上外衣,低声道:老爷子别这样了。当年翊少爷他……是自愿喝下那杯酒的。骤然之间,老国丈仰起头来,热泪却从眼角滑落,哽咽道:雨枫,你……你也觉得我是个心狠手辣的父亲么

我看

傅元影低声道:老爷子,这话该问您的一双儿女,不能问我。叹了口气,便从衣架上提起朝袍,径自披到琼武川的肩上。

这件官袍se 呈艳红,双肩绣以狮虎,正中补子则是一只五彩火凤,看琼武川官袍加身,不知怎地,原本气息短促,却变得呼吸刚猛,原本须发凌乱,却书斋成了豪迈落拓,他不再是什么糟老头,而是本朝右柱国、复辟大战第一大特功,奉天翊运推诚武臣,琼武川。

忙了半个时辰,国丈总算穿戴完毕,傅元影擦了擦汗,道:老爷子,可以我看走了么琼武川左手叉腰,右手提着钢鞭,静静地道:你坐下。

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天下最大的灵丹妙药,就是这一帖。琼武川穿上了官袍,说话也威严了许多,眼看傅元影乖乖就范,便道:我这儿有件大事,攸关我琼家满门生死,得立时与你商量。傅元影心下一凛:老爷子说的是怒苍……

国丈制住了说话:错了。什么怒苍之祸、八王之乱,都要不了你我的性命,真正能见生死的事,是这一件。说话之间,便从枕头下取出一张字纸,塞到雨枫先生手里。傅元影微微一奇,正要开掌来看,琼武川却道:先别忙。

国丈目光深沈,傅元影却是心下迷惑,看现今朝廷两件大案,一是立储案,也就是是国丈嘴里的八王之乱,再一个便是怒苍之祸,西郊阜城门外的那把怒火,前者包围群臣、后者包围京城,都是迫在眉睫的大事,可国丈却似心有旁骛

屋里静悄悄的,只见国丈握住傅元影的手,嗓音转为柔和,低声道:雨枫,你今年多大岁数了傅元影欠身道:过了元宵,雨枫就五十了。琼武川伸手出来,轻抚他的面颊,低声道:这么说来,那个秘密……你也守了二十四年了不知不觉间,傅元影身上发起抖来了,寒声道:老爷子,你…你这话是……国丈低声道:那杯毒酒又来了。

砰地一声,傅元影竟尔滑倒在地,张嘴骇然,琼武川轻声道:打开纸团。傅元影大口喘息,勉强撑起身子,只见掌心里有张字纸,已让国丈揉成了一团,他慢慢将之展开,却见到了一行字,见是:天下第一大笑话。

傅元影颤声道:这……这是……琼武川道:猜吧,天下第一大笑话是什么

傅元影脸se 铁青,慢慢将字条翻到背面,看到了一行字迹,见是:皇后娘娘的儿子……

不姓朱。

啊呀!陡见这心里埋藏二十年的秘密,饶那我百~万\小!说斋傅元影练了一辈子的禸 功,还是忍不住双手抱头,狂叫出来,正要将纸条撕得稀烂,却听国丈道:定下神来,什么都别动。

傅元影低头喘息,咬牙切齿,又听国丈附耳道:把字条收好,咱们还得靠它指引,揪出幕后主使。听得提醒,傅元影啊了一声,这才想起这字条是个线索,他将字条贴肉藏好,深深吸了口气,语音颤抖:老爷子,这……这字条是打哪来的

琼我看武川替他斟了杯热茶,道:喝下去,先定定神再说。傅元影坐了下来,慢慢喝了几口热茶,让心情定下,听得国丈低声道:我一早起床,见到案上压了这张字条,拿起一看,才知出了大事。

傅元影咬牙切齿:有禸 奷 ,我……书斋我既刻召人来问。正要转身离房,却又让琼武川拉住了:不要节外生枝。这不是府里人送进来的。傅元影嘶哑道:何……何以见得

琼武川静静地道:只要是我琼家的人,哪怕是一条狗、一只鸡,都会受这字条牵连。谁会傻到拿自己全家的性命玩笑姜是老的辣,这张字条若是泄漏出去,那便是罪夷九族的大罪。琼府上下两百余口人,无一人能脱身。国丈不愧经历过两次复辟政变,生死关头,拿捏精准。反倒是傅元影方寸大乱,喘了口气,低声又问:那……那照老爷子看,这字条是什么人送进来的

琼武川道:我推算过,此事只有两个可能。其一,便是立储案。傅元影心下一醒,忙道:徽唐徐丰鲁琼武川道:正是。现今立储在即,这些籓王兔崽子早在抓我琼家的把柄,掘地三尺,无所不用其极,这便让他们查出了蛛丝马迹。那也未可知。

傅元影听着听,忽道:不会。这回轮琼武川哦了一声:何以见得傅元影道:老爷子,世上的秘密只消经过我的手,便不会再外泄。傅元影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断断无转圜余地了,料来徽唐徐丰鲁便把琼家的祖坟都掘开了,也挖不出这字条上的秘密,此间事情,必是他人所为。

喀……嗨……琼武川推开窗扉,朝外吐了一口脓痰。傅元影又道:老爷子方才说了两个可能,另一个是什么琼武川提起茶碗,漱了漱口,道:义勇人。

义……义勇人傅元影面se 微变,琼武川皱眉道:怎么你也听过他们傅元影低声道:我……我曾听若林提过几次,说朝廷里有一帮人专和杨大人作对,好似叫反杨十大臣,也不知是真是假。琼武川嘿嘿一笑:好你个吕若林,明察秋毫啊……

傅元影不愿拉。师兄下水,便转过了话头,道:老爷子,您和这义勇人有仇么琼武川道:我是杨肃观的盟友,这义勇人却是杨大人的死敌,你说咱们俩家有仇没仇

傅元影低声道: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何以这般憎恨杨大人琼武川道:这些人有的是朝中大臣,有的是江湖术士,全都吃过杨肃观的亏,于是便以柳昂天的名头为号召,结盟立誓。傅元影纳闷道:书斋柳昂天这人不是过世了为何我百~万\小!说斋要以他为号召琼武川道:相传柳昂天……死于杨肃观之手……傅元影心下一凛,立时默然低头,不再多问了。

守密之难,难如登天,想傅元影的肚子早被秘密装得满了,如何还装得下新东西听得秘密又来了,忙掉过话头,低声道:老爷子,倘使这字条真是义勇人搞的鬼……那他们是要……

琼武川附耳道:他们是要我背叛。镇国铁卫,下手扳倒杨大人。

傅元影心头大震:那……那要是老爷子不从呢琼武川道:这张字条便会放到万岁爷的案上,你想咱们琼家会如何我看这话如同雷霆闪电,直打得雨枫先生作声不得。良久良久,听他低声道:老爷子,你想过向杨大人求援吗

琼武川道:这事若让杨大人知道,我琼家立时便倒。傅元我百~万\小!说斋影闻言一愣:老爷子,你……你不也是镇国铁卫的……琼武川嘿嘿一笑:雨枫,你还是没弄懂啊,你可知义勇人的靠山是什么人傅元影沈吟道:是……是宰辅何大人还是……伍大都督

琼武川摇头道:错了,是皇上。傅元影霍地起身,颤声道:皇上琼武川淡淡我百~万\小!说斋地道:你可知皇上怎么称呼杨肃观他笑了笑,自知傅元影猜不出,便道:杨党。

眼看傅元影呼吸加促,琼武川便叹了口气,道:当年复辟政变之后,皇上立时察觉朝廷藏了所谓的杨党,遍布朝野。你且想想,皇上好容易才拿回了大权,却又听说朝廷里另有党派集结,他会怎么想傅元影低声道:日夜忧惧。琼武川木然道:你说对了。

史记韩信传有言: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卧榻之旁,岂容有人鼾睡依此观之,杨肃观其实形势危殆,绝非外人想象得那般大权在握。

书斋傅元影低声道:老爷子……皇上为何会隐忍杨大人至今国丈道:怒苍山。

傅元影啊了一声,却也听懂了。正所谓飞鸟不尽、良弓不藏,只要秦仲海未倒,皇上便不会和。杨肃观撕破脸。傅元影点了点头,低声道:难怪老爷子会说义勇人的靠山便是皇上。原来藏着这一层道理。

琼武川道:没错,皇上不能没有杨肃观,却又信不过杨肃观,为了压制杨党的势力,皇上对反杨大臣总是恩宠有佳,若非如此,那年马人杰把皇上骂得一文不值,如何能留下一条命

马人杰傅元影皱眉道:他……他也是反杨大臣国丈道:客栈里有句话,叫做俊杰万山风。你猜猜,这个杰字指的是谁傅元影低声道:便是马人杰

国丈道:就是他。反杨十大臣,善穆义勇人,这俊书斋杰万山风里的风字,正是柳昂天的儿子柳云风,万字则是现任都察院的大头儿万吉祥。上头那个俊字,则是禸 阁辅臣牟俊逸,你别看马人杰官大,论资排辈,我百~万\小!说斋还只能排到了第七。听得朝廷重臣云集,专以反杨为己任,傅元影自也暗暗心惊,忙道:除了这五人,另外还有谁国丈道:头牌五位,至今尚未现身。客栈虽说到处刺探,至今也还是没个定论我看。傅元影低声道:这些人从不露面,彼此怎么联系

国丈道:这就不清楚了。每回朝堂上要与杨党争执,多由牟俊逸、马人杰他们发动,不过除开反杨这门功课,这些大臣平日多半自行其是,就拿这饿鬼东渡的事来说,牟俊逸主战、马人杰主和,两人便各执一词,公开对着干了。

傅元影对朝政不甚关心,心里只挂记着字条,又道:那照老爷子看来,义勇人的大首领究竟是什么人国丈叹了书斋口气,道:此人神出鬼没,彷佛有百变之身。我几次差人跟踪马人杰,他却都能及时脱身,至今仍是一无所获。

傅元影微微一凛:老爷子派人跟踪过马大人我怎么不知情国丈淡淡地道:你们华山玉清是名门正派,有些事情不好出面。我便没通知你。

傅元影咳嗽一声。自知国丈俬 。下还养了一批探子。白日里的事情,多由华山门下代劳,夜里的事情,则交由这批密探来干。虽说武功比不上华山的大剑客们,下手却狠辣了许多。

傅元影默默听着,忽道:老爷子,皇上知道您也是杨党吗琼武川嘿嘿一笑:你说呢皇上知不知道傅元影心下一凛,忙道:皇上……皇上已经知道了

琼武川裂嘴一笑:知道岂止是知道那年杨肃观挨了一枪,从永定河里爬了出来,你晓得他第一个找的是谁就是我琼武川!你可知那时他浑身浴血、命在旦夕,却拉着我去见了谁见的就是皇上!那时琼某赌上了身家性命,与杨肃观歃血为盟,又是谁拉着咱俩的手,感激涕零、自称永世不忘今日之恩告诉你,那个人便是咱们今日的……提起钢鞭一砸,厉声道:皇上!

杨党、杨党,昨日之旧爱,转眼成今日之大患,傅元影默然半晌,低声道:老爷子这场富贵,来得着实不易。国丈仰起头来,怔怔叹了口气:来得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屋里静了下我看来,傅元影与琼武川对望我百~万\小!说斋一眼,两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谁也没作声。

良久良久,听得傅元影道:老爷子,皇上想过要拔掉你么琼武川道:那还不至于。我手里有张保命符,只消这张符还灵验,我就不会有事。傅元影道:您说得是娘娘。

琼武川道:没错,就是玉瑛。杨我看肃观是有远见的人,当年他拉拢我,其实为的就是这条裙带。只消玉瑛还在,他与皇上之间便有个缓颊,可掉句话来说,要是这条裙带污了脏了……声音渐渐低缓,叹道:你想他会怎么做傅元影道:他会壮士断腕。

我看琼武川木然道:你说对了。依我推算,杨肃观一旦得知消息,非但不会替我等遮掩,反会率先揭发此事,否则他若受我琼家所累,怕也要跟着一齐倒了。

前有狼、后。有虎,这儿是九五至尊,正统皇帝,那儿却是复辟奷 雄,镇国铁卫的大掌柜,无论向哪方开战,都是死路一条。如我看今腹背受敌,国丈却连客栈的密探也不能用了,说来紫云轩上下别无依靠,只能看华山高手的作为。

华山门人不少,堪用的大材却不多,先看苏颖超浑浑噩噩,再看琼芳少女骄狂,耍耍威风可以,谋划大事则远远不行,推来算去,只剩下大师兄吕应裳可以援手。只是这若林先生总是聪明得过了头,一旦察觉大事不妙,只怕脚底抹油,又要跑得不见踪影了。

傅元影叹了口气,缓缓提起自己的佩剑,道:老爷子希望我怎么做

琼武川道:倘这字条是八王所为,咱们便有着力之处。毕竟徽唐徐丰鲁所求只在东宮,不会把咱们望死路上送,可若是义勇人所为,事情便难善了。

傅元影垂首无语,国丈也是抚面沈思,良久良久,听得老人家低声道:芳儿还在杨家,对吗傅元影道:是。琼武川道:那好。你这两日先别急着接她回来,先把她留在杨府,若真出事了,也好扯杨肃观下水。至于义勇人那边……喘气半晌,道:你替我去找马人杰,探探他的口风。

傅元影忙道:老爷子,马大人是兵部尚书,咱们若是用强……琼武川道:没人要你用强。马人杰虽是义勇人,却也是个明白人,当今怒苍兵临城下,大祸在前,他绝不会坐视咱们琼家在此刻垮台。傅元影忙道:万一……万一马大人不愿帮这个忙,那咱们……

琼武川道:那也没什么,真到了绝路上,琼某便打开西郊阜城门,恭迎怒王进京。

轰地一声,傅元影脑中一片空白,耳中更是嗡嗡作响,竟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饿鬼围城,人心惶惶,看国丈虽是皇帝亲家,却也生出了反心,何况其它眼看傅元影脸se 铁青,琼武川便又道:雨枫,兵凶战危,没人是忠臣,也没人是奷 臣,大家都只求个满门保全、全身而退。他们若逼急了我,姓琼的只有反。

对面是杨肃观,背后是义勇人,头上还有个正统皇帝,三方包夹,国丈的出路无他,恐怕真是在阜城门了,傅元影怔怔望着窗外,又听国丈道:好了,事不宜迟,你赶紧吩咐家人收拾收拾,说咱们今夜要在红螺寺里挂单,绝不能让皇上起了疑心。

傅元影低声答应了,正要转身离开,却听国丈道:且慢,我还有件事问你。傅元影躬身道:老爷子请吩咐。国丈撑起了身子,慢慢来到傅元影身边,搭住了他的肩头,压低嗓子,嘶哑地道:雨枫,那个孩子……傅元影极深极深的吸了口气,听得琼武川附耳道:你到底藏在什么地方

傅元影低头沉默,并未言语。国丈皱眉道:都二十多年了,你还信不过我

傅元影道:老爷子,我答应过翊少爷了。这事不能说。我百~万\小!说斋琼武川摇头叹气:你想得太多了,虎毒不噬子,我还能害了自己的外孙么我只想问问你,那孩子平安么

傅元影道:老爷子放心,这二十多年来,雨枫一直照看着他。琼武川双眉一轩,道:一直傅元影看似目光望地,实则双眼圆睁,眉毛更吊了起来,国丈察言观se ,立时猛烈咳嗽,喘道:那就好……那就好……有你照看着……那我也放心了……

傅元影躬身行礼,便又走下楼去,木板嘎滋嘎滋地响了起来,渐渐远去。国丈把耳朵贴在墙我百~万\小!说斋上,倾听良久,确信傅元影走远了,方才道:招度罗。

喊声一出,屋梁上忽然垂下一条绳索,降临了一道黑影,行到国丈面前,躬身道:三当家。琼武川道:方才我和傅雨枫的对答,你。都听到了那黑影道:听到了。琼武川道:很好,我现下有个差事给你,知道是什么吗

黑影道:三当家要找那个孩子。琼武川木然道:你说对了。那孩子理应躲在华山门下,算来已有二十四岁,姓啥名谁不知道、样貌如何也不清楚,但有件事错不了……

黑影道:资质,是吗琼武川道:没错。苏颖超成不了大器,华山绝学却不能失传。我要你顺着三达剑谱去找,看看傅元影把三达剑交给了谁,懂得这个书斋意思吗

那黑影道:小人懂得。等找到那孩子以后,国丈是要……琼武川深深吸了口气:这我自有处置。那黑影默然半晌,并不做声,琼武川恼道:怎么信不过我

黑影道:小人不敢。他拉住了绳索,正要回到梁上,忽又顿了顿,道:三当家,您方才说要迎怒苍入京,该是玩笑话吧琼武川道:那是说给下面人听的。你要不放心,不妨把这话转给大掌柜。那黑影道:小人不敢。

琼武川道:去吧,记得告诉大掌柜,琼某人的麻烦,琼某自个儿收拾,绝不让他艹 心。

黑影拱手致意,身子慢慢飘了起来,顺延绳索,回到了梁上。琼武川立时爬起身来,动作迅捷之至,一时贴耳在墙,确信黑影离去了,方才骂道:一群混蛋!

木阶嘎嘎作响,琼武川推开了窗扉,朝窗外吐了口痰,便也拾级而下,离开了精舍。

几十年来,国丈住的地方都没变,一直在紫云轩的碧涛楼,此地一来邻近竹林,绿影碧涛,最能陶冶性情,二来地势高,不但可瞧见琼府的家庙议事厅,还能望见少阁主的卧房,紫云轩的过去、未来,乃至于当下,无不在掌握之中。

天se 严寒,慢慢又飘起了雪,也不知过了多久,园林里奔来了一人,喊道:傅师叔!傅师叔!您在这儿吗来人年纪颇轻,腰上带剑,正是华山弟子施得兴,来到了精舍下,不由愕然道:师叔,您……您怎么坐在这儿

园林里盘膝正坐一人,正是傅元影,看他满头霜雪寒花,不知在这儿待了多久。

碧涛楼可见过去、可见未来,却见不到脚下。傅元影未曾躲藏,他只是静静坐着,国丈与招度罗来来去去,都没发觉他,因为他是宁不凡的师弟,华山那套藏气功夫,他也练了四十年。

傅元影盘膝而坐,将长剑平放腿上,不发一语,施得兴低声道:师叔,您……您还好么

傅元影抚挲剑身,默然良久,方才道:找我有事施得兴见他神气古怪,心里有些害怕,低声道:外头……外头来了个太监,说晚间八世子要比武了,要咱们赶紧挑。个大伴习出来,他好把名单送进宮里。傅元影皱眉道:什么大伴习这是什么名堂

施得兴低声道:这……这弟子也不大清楚,好像是陪世子练武的伴当,那太监说……说这人选挺要紧的。赵五师祖找不到吕师伯,便要弟子来精舍找您,说要商量这个人选。

傅元影缓缓站起身来,忽道:陈得福呢见到他了么施得兴叹道:那小子不知又发了什么疯,一早便哭哭啼啼,躲在后厨不出来,说自己闯了大祸……

傅元影点了点头,握住了剑柄,嗡地一声我看大响,剑身已然出鞘,那弟子吓了一跳:师叔,您……您怎么了

没什么……当地一声,傅元影伸指在剑刃上一弹,长剑前后摆荡,发出了嗡嗡低响,听他道:只是看这柄剑藏了这么多年……说着从怀里取出干布,在剑上擦了擦,淡淡地道:也该是擦亮它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