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角 8-15

作者:尘夜书名:奸角更新时间:2021/04/15 01:57字数:14784

  

第八章

柳恒澈提前十分锺到了影视基地西门等候。g据电话联系的结果来看,对方一行大约十分锺後能够准时赶到。这还真是不大多见的事,柳恒澈对这个组的初步印象不错。

结果十分锺後,柳恒澈没有等来拉风的豪华房车嚣张的巴士或是矜持的面包车等等任何代步工具,远远的,他看到三个人步行朝他走来,当先一个高个子看起来不超过三十岁的青年看见他马上用力挥手:“柳先生!!!你好~~~~~啊!!!我们~~~~~~~到了!!!”

吓得柳恒澈当场倒退三步,但比起此人更让人目瞪口呆的是跟在这人後头穿著松松垮垮的套头毛衣加牛仔中裤,脚蹬一双波鞋,一手冰糖苹果一手烤香肠咬咬嚼嚼的中学生一样的家夥。

柳恒澈只花了一秒锺就想起了这个人的名字──范se !那个年纪轻轻摄影作品获奖无数,当场落跑并扬言不愿拍他的jacky?fan。

人生何处不相逢?

柳恒澈有些颤抖地与几人一一握手,方才知道这三人g本不是来踩点,这──就是整支剧组!一个导演,一个摄像,和,一个万能杂役,这是一支拍摄纪录片的小team。

导演就是那个高个子的青年,姓黎,自称彼得黎,杂役外号摩西,因为据说“他能分开红海”……范se 看到柳恒澈冲他伸出来的手,犹豫了一下,不太高兴地把只啃剩了一截的烤香肠交给旁边扛著大包小包的摩西陆,跟柳恒澈飞快地握了一下,又把香肠抢回来,一副害怕摩西大人偷吃的样子。

柳恒澈这样见过世面的人也有点结巴了:“你……你好,范先生,我们见过的。”

范se 抬起头茫然地望著柳恒澈。

柳恒澈不得不自我解围:“我姓柳,之前《tomo》……”

“哦~”范se 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你是那个讨人厌的偶像明星。”

柳恒澈额头青筋跳了两下,面上还是堆出客套的笑容:“不,我现在不做演员了,在演员工会里工作。”

范se 说:“哦,是不是太讨人厌所以人家不要你演了?”

柳恒澈闭了闭眼睛,满脑子全是用板砖拍死眼前这死小孩的冲动,最终恶狠狠喘了几口气还是忍下来:“几位请跟我来吧,我先带你们去工会里登记一下。”回头一看,彼得黎他,不见了……

柳恒澈大惊:“黎先生呢?”

一旁舔冰糖的杰克范伸手随意地一指,柳恒澈就看到夹杂在早晨游客中一道迅速移动的红se 身影,如光如电。远远的风声送来彼得黎大导演热情的大嗓门:“哇塞,前面那位靓女啊,你长得真是好漂亮啊,要不要来试个镜!我包你出名啊啊啊啊!”

柳恒澈一头冷汗。

“他……”耳旁猛听得“嗖”的一声,柳恒澈眨眨眼,一个瘦小的人影在人群里东一钻西一跑的也很快没了踪迹──范se 也落跑了……

“啊……”柳恒澈茫然地发了一个单音,似乎试图追上去,可不幸的是,范se 和彼得黎的出奔路线完全是两个方向,柳恒澈就算想追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追才好。所以他最终只是下意识地跑了两步,便无可奈何地停了下来。

这……到底叫什麽事……

柳恒澈这样向来在人前端著的也想咆哮了,结果有只手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柳恒澈回过头去看到身高与自己相仿,体格却明显健壮不少的“先知杂役”摩西陆杵在自己面前,高大魁梧的身躯几乎像披戴日光一样的耀眼!壮汉身上背著少说五个旅行包,身後还拉著一口巨大的道具箱,x前挂著一堆器材包,两手提著一堆杂七杂八看起来很像是刚从超市里采购的食材(?)的东西,现在又多了一g咬了一大口活像苹果公司logo的糖苹果。

“去工会,手续我来。”说话简洁,声音也几乎像闷雷一样振聋发聩。

“啊?”

“带摩西去。”摩西陆说,腾出一只手,一把揪住柳恒澈後脖子的衣服,开始力大无穷地拖著他往前走,“有摩西在就可以,彼得黎和杰克范不需要。”

柳恒澈被迫踉跄著前往工会,一路被无数人指指点点。他的心中无比哀怨,甚至开始努力回想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符西然,这支剧组果然是因为有问题才会特意交给他的吧……

***

“卡!”打板声响,场记迅速做下记录,群众演员们放松筋骨,陆陆续续从片场中走出来。周远志刚想离开,却被人喊住了。

“小周。”喊他的是周远志认识了很多年的一位张导,两人过去交情不错,因为比周远志大了一轮,他一直管周远志叫小周。自从周远志出意外以来,两人还是头一次遇见。

“张导?”

“有没有空,找你聊点事。”

“哦。”周远志赶紧朝小张他们做个手势,示意他们先走,随後自己跟过去。这个剧组正在拍摄一部戏说类型的古装剧,现场满是古se 古香的建筑,张导将周远志带到一个僻静的庭院中,在一口古井边坐下来。

“坐。”他说,拍拍身边的位置,又从口袋里m出一包香烟,“这几年烟瘾是越来越大了。”他说著递向周远志,“你也来一g?”

“不了,谢谢。”周远志赶紧摇摇手,“我戒了。”

“哦?什麽时候的事?”

“两年前在医院里的时候。”

“……哦。”张导理解地应了一声,给自己m出打火机点上,猛吸了几口,吐出几个烟圈,“是那件事的时候吧。”

“是啊。”周远志毫不避讳这一点,“就是腿坏了的那段时间,呵呵。”

张导抽著烟:“那时听说你出事真的把我吓了一跳,可惜我当时在外地拍戏,一点忙也帮不上。冯军他们……那事是做得过分了!”

冯军就是当年《王昭君》剧组的导演,为了推卸责任,曾经屡次污蔑周远志的职业c守,并一直坚称会出事完全是周远志个人的责任。

“算了,都过去了,反正後来我也拿到赔款了。”

“但你这条腿到底是伤了。”张导不无遗憾地,“本来你的戏那麽好,我看《王昭君》是个机会才介绍你去那个剧组,没想到反而害了你。”

“别这麽说,张导,你是好心。”

“我回来听说你退出演艺圈了一直觉得很对不住你,想来探望你吧又觉得没脸见你,一来二去的就耽搁到现在。他们跟我说你重新回到这个圈子时,我真的很高兴,真的!”他弹了弹手上的烟灰,“小周,这次你是真的回这个圈子,不打算走了吧?”

“腿伤的时候我是想过不做这行了,不过终究放不下。”周远志笑著摇摇头,“所以,嗯,是的,我不会走了。”

“那你的腿伤现在怎样,拍戏会有影响吗?”

“还没完全好利索,不过不妨碍日常活动,就是下雨y湿天遭罪。”周远志想了想,“我觉得一般的文戏应该都没有问题,就是武戏方面恐怕就不行了。”

张导叹口气:“群众演员这口饭不好吃啊。”

“这个圈子的饭哪里有好吃的?”周远志笑起来,“人人不是忍饥挨饿昼夜颠倒就是冬凉夏暖水深火热,您也不是不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做正式演员总好过老干这一行,小周,你年纪也不小了,难道没想过稳定点,赚点钱娶个媳妇好好过日子?”

周远志略微有些尴尬,娶媳妇这种事对他来说恐怕是远不可及的了,可就连普通同x恋人的生活对他来说,也或者只能成为一种奢望而已。没有人能取代柳恒澈在他心中的地位了,过去不曾,共同生活了一年以後更加不可能!周远志曾模糊地想像过未来,不管将来会发生什麽,柳恒澈会不会继续留在他的身边,似乎不确定的一切中只有这一点是确定的!

“谁不想赚大钱呢?”周远志挑了好回答的那个问题,“群众演员赚得少干活累,可您看我这样年纪和条件,哪有机会再来一个《王昭君》?”

“谁说没有了?”张导掐灭烟蒂,“实话跟你说吧,我这麽问你就是现可能有这麽个机会适合你。”

周远志吃了一惊:“张导您不是开玩笑吧?”

“这玩笑能开?”张导说著在他肩上拍了一掌,“我是一直觉得对不住你,好在总算有件能帮你的事。不过这事可还没完全敲定啊,我也只能暂且跟你这麽一说,你听听就是。”

“哎。”

张导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方才低声道:“鸿翔影业的杜万生不久要自己出来组一个公司,班子都拉得差不多了,资金也已经落实,最迟年底快则下月就会有动作!”

“杜先生?”周远志吃了一惊。鸿翔影业是这一行的老牌公司,而杜万生要说是该公司的顶梁柱也无不可,他年轻时做经纪人出身,来来去去捧红了不知多少艺人,是以业界人送雅号叫“点石成金手”。

“杜万生的助手是我的老同学。”张导说,“我才有得这个消息。”

“这个和我……”

“当然有关。”张导说,“公司艹 创,杜万生打算带走几个老鸿翔他自己签下的心腹,另外也要捧几张新面孔,我听说他打算年底开拍一部大制作的电影,会全部使用自己的班底,正在招兵买马。小周,他们刚好缺你这一型!”

“我?”

“美女帅哥满街都是,戏骨不好找啊!”张导感叹,“你看看我如今这部戏那俩小明星就知道了,其实这都换过一茬了。第一个才进组就发现怀孕回老板的金屋养胎去了,咳,风气啊,一个二个就知道整容拜金傍大款……这一行如今到底是走偏了,艺术?成就?谁想那个,投资人要收益,演员要红,我一个导演剧组里说句话都没底气,这个碰不得那个要照顾,还要跟那些尽知道玩女人小男孩的蠢货搁在一块!”

“张导您别这麽说。”

张导摇摇头,幽幽感叹:“时代变了,我也老了,再过几年我就该退休了,这破身板也撑不下去喽。”他捶打著自己的肩膀,“颈椎、腰椎、血压、胃,没一样是好的。”

“张导……”周远志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麽好。演艺圈的风气不正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有人同流合污,有人高歌醉梦,要把梦想和现实结合本就是很难的事,何况这一行的诱惑实在太多太多了……

张导拍拍周远志的肩膀:“仔细想想,反正这事还不急,有意向了就给我电话,不过最好是在这个月月底前。你有我号码吧?”

“嗯,您刚才抄给我了。”周远志m著口袋里的纸片,“张导,我……我再问您个事。”

“说吧。”

“杜先生的公司招小生吗?就比如……柳恒澈那一型?”

“他?”张导皱起眉头,“你怎麽问起他来了?他吸毒在先,又带人跟晨光对著干,已经在这圈子彻底黑了,我看没有哪家公司肯要他的。”

“……是吗?”周远志的失望神情太明显以至於张导也感到了奇怪。

“怎麽?”他想了想,“哦,听说你们认识,住得也很近。”他说,“他很难回来了,你要真跟他熟,就劝他老老实实做好现在的工作吧。”

周远志没有答话,他想了想问:“张导,如果我有幸进入杜先生公司工作的话,是不是就要离开这里了?”

“这不明摆著吗?”张导说著叹口气,“你啊,最大的优点也是你最大的缺点,你这个人就是太重感情!我知道你舍不得一起打拼的这些兄弟,可这真的是个好机会,我告诉你,你可别给我糊涂啊,自己年纪不小了,这个机会再不抓住,以後就真的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嗯?”

周远志低低应了一声,心事满腹。

第九章

柳恒澈最近很头痛很头痛,符西然装疯卖傻将三人组完全丢给他,对外还要表现出领导对下级的体恤,说:“小柳,最近会里的其他事你都不用管了啊,就照顾好这几位就行了,也让你轻松一下。”柳恒澈听到这句话脸部抽搐了两下,最终认命地接手了这三个烫手山芋。

这虽然是三个人,但差不多赛过三千只鸭子!

彼得黎常年肾上腺素过剩,上蹿下跳,四处奔忙;杰克范常年不在状态,飘来荡去,不知所踪;只有摩西陆还勉强可以划在正常人范畴,但对著常年嘴里蹦不出几个字的人和那张肃杀的壮汉脸,柳恒澈也不觉得能舒服到哪里去……

更糟糕的是,符西然不知打得什麽主意,竟将这三个人安排在月林村中暂住,於是小职员柳恒澈完全丧失了上下班的主权,他的生活中瞬间被硬塞入了三个大活人,一天廿四小时忙得焦头烂额。

一大清早要喊人起床吃饭,跟著是一整天的跟踪与反跟踪对抗,筋疲力尽地在夕阳下爬回来後还要提防晚上三个人又惹出什麽事来。

明明三人组到达至今不满一星期,彼得黎和杰克范却都已经闯过祸,前者和张志东起了纠纷,後者跟唐旭东有点摩擦,几乎酿成殴斗事件,所幸柳恒澈及时赶到才勉强将事情摆平。要说好处也算有,本来水火不容的张、唐两派因为这三个人的出现开始放下过去的芥蒂,谋求合作,一致对外……

但,这个好处只会让柳恒澈更头疼而已!

柳恒澈日夜奔走不歇,脑子里都没空去想别的事情,那些不甘与痛苦,不安与失落都被这种强加的莫名其妙的忙碌冲淡了味道,加上打工的事情,柳恒澈有时候会惊觉这一年多来自己似乎还是第一次完全地从前事的y影中脱出身来,无暇思虑。

人,果然还是要忙碌些才不会胡思乱想吧……

然而,忙碌终究不是无害的。三人组的出现使得柳恒澈与周远志的相处机会又再变少了。柳恒澈镇日追著三个人四处跑,周远志最近也似乎在忙部片子而时常不在家中,偶尔两人正好空著,柳恒澈想和周远志好好说上两句话,不出几分锺必定有人通风报信,三人组又惹出什麽事了,需呀柳恒澈去摆平。

柳恒澈有的时候真想一咬牙不去管那三个人了,每次却都被周远志拉出屋去:“阿澈,去忙吧,有空我们总能再聊的。”

周远志说得没错,柳恒澈和周远志住在同一个屋子里,时间用挤的相信总能挤得出来,何况三人组再怎麽也不可能在这个影视基地里待上一辈子,过一阵子总要离开的,到时候,柳恒澈就解脱了……

想是这麽想,但事情却一直没有往好的方向发展,而随著时间推移,柳恒澈发现,周远志好像有什麽事情瞒著他。

他几次注意到周远志发呆的样子──很少会在这个人的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他总是沈稳可靠的,安静却仿佛能够处理好所有的事情,但最近一阵他似乎有些迷惘。有两次,周远志好像要找他说什麽,结果却被三人组打断,等到柳恒澈再问起的时候,他却一笑带过,推说没什麽大不了的。

柳恒澈觉得这很奇怪。

而与周远志见面时间减少本身,也渐趋严重地影响柳恒澈的心情。往日饭後安静却令人舒适的相处时间如今被彻底挤走,一天两天三天……与周远志交流时间越少,柳恒澈越觉得浑身不自在。他想念那些安静的夜晚读书时间,只有纸张滑过的声响和彼此的呼吸声,让人觉得惬意而不孤独,也想念他们坐在灯下讨论一部片子或者只是聊聊今天的工作。周远志虽然没有很高的学历,但柳恒澈却很喜欢听他讲话。他的嗓音温和有力,看待事情的角度常常会让柳恒澈觉得豁然开朗,但现在他已经好久没有和周远志好好聊过天了,甚至,他不知道周远志每天都在哪个片场忙些什麽!

柳恒澈不知道的事还有一件,就是那支奇怪三人组到底是上这儿干什麽来了。这样的一支小型team,能干的事情似乎很有限,人手不足更应该抓紧时间,而他们来了以後却仿佛观光客一般,每天没头没脑地做些奇怪的事情,柳恒澈跟了这个丢了那个,每天在影视基地里跟在他们後头瞎折腾,却茫然不知自己的目的到底何在。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特别禸 疚,他想起过去劳烦周远志到处找自己的那段时间。他的腿脚灵便,这样每日折腾都累得要命,何况周远志还有一条腿有旧伤,自己当时真是太任x了……

似乎是不知不觉地就会想要对这个人做一些任x的事情,因为相信他能找到自己,相信他会包容自己的任x,但这样的事情以後绝对不能再做了!柳恒澈想。

到了九月中旬的时候,影视基地里按照惯例要组织中秋节加国庆节的活动。作为福利的一项,群众演员工会会拨出一定的钱来搞一些娱乐活动,比如组织吃饭,举办娱乐活动之类,也算是丰富群众演员生活的一种方式,今年符西然等人商量了一阵,也不知是谁给出了馊主意拍了板,要搞一场舞台剧表演赛。

柳恒澈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外头跟撵兔子似地撵范se ,结果负责通知他的人居然是彼得黎。柳恒澈气喘吁吁地停下来问他:“怎麽是你来通知?”

彼得黎马上露出个十岁以下孩童才有的兴奋笑容:“因为我们也要参加啊!”

柳恒澈看了看天空,万里无云,但还是有晴天霹雳的感觉。

群众演员工会的所有人都迅速动作起来,定聚餐场地,统计参加人员名单,购买节日礼品等等,参与的群众演员们则划分成了一个一个小组,商讨著要表演什麽,并开始著手分配台词、准备音乐和自己亲手制作戏服、道具。

而令柳恒澈吃惊的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彼得黎三人组居然已经和影视基地里的大部分人混得比较熟悉了。这从他们出现在各个角落与各人攀谈都未获得拒绝便能得到明证,初始对他们存有戒心的唐旭东和张志东也不知怎麽接受了彼得黎等人的存在,虽然不至於摆出好脸se ,至少不再存有敌意。

柳恒澈是在看到摩西陆偷偷架设的摄像机的时候才恍然大悟,彼得黎纪录片的拍摄目标正是他们这群群众演员!难怪两个星期来,彼得黎和范se 都在四处晃荡,熟悉地形,熟悉人,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切入这个圈子,这片封闭的天地,从一开始的大肆嚣张引起注意,到看似缓慢却无声无息地快速接近,直到走得很近了,也依然不被人所发现,即使发现也不至排斥。

众所周知,纪录片的第一要素便是真实,抢拍、抓拍、偷拍都是常用方式。在摄制现场,任何机会和场景都是稍纵即逝,不可掌控的,这就需要导演有绝对优秀的洞察能力和敏锐的捕捉细节能力,同时需要摄像师有良好的掌镜能力和与导演的默契程度。

柳恒澈这时第一次看到范se 拿起摄像机──他以前只知道范se j通摄影,没想到摄像才是他的专长。范se 个头矮小,平日看起来就像个没心没肺的小男生,有的时候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呆,但是当他投入工作的时候,一种无法让人想象的压倒x的威严却从他不足一米七的身体中迸发出来,只有这个时候,柳恒澈才真的相信这个人不仅是国际大奖的得主并且是个相当成熟的摄像师。

而当范se 的身高对他的拍摄造成不便的时候,便有摩西陆来弥补这一点,柳恒澈从未看到一个杂役连人带摄像机搬运的。摩西陆似乎果真能分开红海,他像范se 的手,范se 的腿,任何范se 所不及的部分,自有摩西陆来替他弥补,他的一个眼神甚至不需开口,摩西陆就能心领神会,柳恒澈终於明白,这是一支很成熟的团队,他们之间的默契程度不可能是一两年间培养出来的。

他在一旁静静地看著,看著他们工作,看著和自己相处了很久的那些群众演员们在彼得黎的诱导下自然地诉说。彼得黎总是显得诚恳而专注,偶尔还是那副神神叨叨的样子,却不动声se 地引导、掌控话题,倾听人们的唠叨、愤恨、理想、志气,笑容满面或是忧愁多虑。

公演当天晚上,在影视基地中的剧场里,群众演员们第一次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工会一早在k镇发了宣传单,不少居民闲得没事前来观摩,另外有几支还在赶工的剧组因为得到邀请,也有人来观看演出。这一颗小石子投入表演者心中的涟漪无比巨大,很多人设想著能从这次非正规的表演中脱颖而出,博得剧组的青睐,为自己打开另一条道路,即使明知概率小之又小。

柳恒澈站在剧场的後排看著台上的表演。没有接受过正规训练的群众演员们认真地走位、表演。与戏剧学院科班生的汇报演出不同,他们的服装显得chu糙,演技也并不出众,选取的剧目绝大多数不会是莎士比亚或是代表经典文学的任何名家名段,很多都只是他们在电视剧拍摄过程中截取的片段或是干脆原创的剧本,显得幼稚甚至有些不通顺,但是不知为什麽却会吸引人看下去。

柳恒澈在看得入神的时候,被人在肩上轻轻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发现竟是赵幼青。对方冲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出来,柳恒澈赶紧回身交代了别的工作人员几句,诚惶诚恐地跟出去。

外间好生明亮,圆圆的月亮如同盛满清冽的天河之水,饱满丰润。赵幼青细细端详柳恒澈一阵,微微笑道:“柳恒澈,这麽久不见,你看起来终於有些地气了。”

这一开口就让柳恒澈吃了一惊,曾经被赵幼青指点过的东西他一直未曾想透,现在却莫名其妙地被说具备了。

赵幼青见他疑惑,指著一旁问:“这是什麽?”

柳恒澈看了半天,还是只能老实回答:“花,艹 ,还有树。”他有些头疼,“不过我叫不出名字来。”

赵幼青笑起来:“不错,你以前可不会这麽说话。”看到柳恒澈有些茫然的样子,赵幼青补充道,“你以前会说这是一处夜景,适合什麽样的场景氛围和表演,然後会搬出许多作品当中的场景片段来注释,特别会著重提到提问者本人的作品。”

柳恒澈回想了一下,过去的自己也许是会这样说,一种迎合和戒备的反应。

“你以前的目的x太重,阻碍你看到一些简单的东西。”赵幼青说,“怪不得你,半路出家,虽有天分却未开窍,完美主义又过於急进以致反而浮躁得失去方向。”

柳恒澈惊讶无比,这还是他第一次从赵幼青嘴里听到如此切实地评判与……夸赞。在他的印象中,赵幼青是个不太多指点别人的大导演,更遑论真枪实剑地句句直指。

“不必惊讶。”赵幼青说,“我对你印象不坏,甚至对你寄予厚望才会一直关注你。你大概不知道,从你出道开始到现在的几乎所有作品我都看过。”

“赵导……”

“不要高兴,我看得很失望,你越来越……匠气了。”赵幼青说,“匠艺并非表演,很早以前,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就曾提到过这点。也许你觉得自己的演技是在提高,有些评论家和你的粉丝也被这种表面现象瞒骗过去了,但你却越来越不红。”

“知道原因吗?”他问。

“因为……匠气?”

“对,观众的心理其实是很敏锐的,真正好的发自禸 心的表演与创作和刻板的机械式匠艺如同泾渭分明,你能轻易感觉到被打动或是未被打动……”

柳恒澈想到了在自己论坛上看到的那个署名郁郁葱葱的人发的帖子,柳恒澈哪里有感情可言?

“自然也会有高超的匠艺演员,通过程式化的表现,得以完好地展现一个角se 的外在和在任何场景下会有的反应,但这种东西缺乏禸 心支撑的东西,是死的,会很快枯萎。”

赵幼青又问他:“你种过盆栽吗?”

“我父亲有这个爱好。”

“其实你早该问问他才是。”赵幼青说,“养殖花卉盆栽的人都知道,再好的花种种在花盆中施用再好的肥料,仍然需要不定期地接触大地。花艹 树木本从大地中而来,它们需要大地来给予它们成长的地气,如果束之高阁,很容易就会养蔫。”

“所以我缺少地气?”

“你以前的表演就是个空架子,像挂在几十层高楼上的吊顶盆栽。”赵幼青笑起来,“美则美矣,却像假的。可是你现在学会站在大地上了,你刚才看到剧院里那些人的表演,觉得怎样?”

“很chu糙,但不赖。”

赵幼青点头:“他们的目的单纯,固然有模仿痕迹和m不著头脑的地方,但也偶然会有纯粹的创作产生,这就是你能看下去的缘故。他们没有接受过系统化的教学,没有形成你的那种匠艺,”他说,“柳恒澈,要打破那层外壳和习惯是很不容易的,特别是你已经六年都这麽过了,我一直以为你就要完蛋了,现在看来去年那件事或许正在这条路上推了你一把。”

柳恒澈看著赵幼青,心中“怦怦”乱跳。

赵幼青问他:“柳恒澈,你打算什麽时候回到这个舞台上?”

第十章

柳恒澈回到剧院里坐著,心却还在“怦怦”直跳。

剧场舞台上洒下明亮灯光,彼得黎腰间c著手电筒,身上披著累赘的窗帘布般的戏服做出向天祷告的样子,摩西陆沈默得如同一尊塑像反衬著杰克范亢奋过度的来来去去。他们演的是《堂吉诃德》,但显然很奇怪,不过柳恒澈并没在意,现在他的脑海里剩下的只有刚才与赵幼青的对话。

赵幼青说:“我对你一直寄予厚望……”

赵幼青还说:“柳恒澈,你打算什麽时候回到这个舞台上?”

实在难以相信,机会似乎就这样降临到了他的身上!尽管赵幼青没有挑明,但他的话里显然给出了暗示,一旦柳恒澈做好准备重回镁光灯下,他愿意助他一臂之力!

还有什麽会比一个资深大导演的青眼更难得?哪怕没有一家经纪公司肯签下柳恒澈,只要有赵幼青这样的大腕支持,柳恒澈就有翻身的机会!

柳恒澈身体微微发颤,捏紧的拳头中满是汗水,过去六年苦求不得的机会,在他放弃了这份职业,离开了这个圈子的时候却突然间向他递出了橄榄枝,这样的可遇不可求,简直让他想要高声喊叫,放声大笑。

可是……等等,再等等。

柳恒澈按住自己的手,似乎想靠这样的举动来压抑住狂喜带给他的冲动。

赵幼青暂时只是这麽问而已,他还没有一个合适的机会提供给他。是的,赵幼青并没有说明何年何月何时何部片子哪个角se 会给他柳恒澈作为翻身基石,他只是说,如果做好准备通知他一声而已,所以现在其实并没有现成的机会在等著柳恒澈,也就是说,就算他现在马上答应,事态大概也不会马上产生变化?

可演艺圈瞬息万变,一旦时间长久,赵幼青会不会就此忘了这件事,但如果现在他答应的话,又会有什麽样的进展?会不会反而坏了事?他现在的表演方法只是有了些赵幼青口中的“地气”而已,还并未取得突破,这样的自己,赵幼青会满意吗?

对了,柳恒澈想,在那之前,这件事应该告诉周远志才是,有周远志在的话,就一定能为他作出很好的分析,提供客观明智的建议,可是明明在不久前他才曾经对周远志信誓旦旦,说要离开这个圈子,从此本分地做一个普通人,好好地工作,和他生活在一起……

这样的出尔反尔可以吗?

可是演艺圈如此复杂多变,附加因素何其之多,变化又如此奥妙,有时一个人竭尽全力也未必能够前进半步,所以这样的机会是多麽难得,倘若失去,绝不会再有第二次!柳恒澈想,也许有了这样的机会,他就能拥有强力砝码,尽可能规避开那些令人心生厌恶的潜x规则,此後,一旦他拥有了地位和资格,他爱和什麽人恋爱,爱与什麽人相处就都应该不会是问题……吧?

他拼命思索著,其实周远志自己也在努力成为一名正式的演员,如果他能够抓住这次机会,或许也能拉周远志一把。没错,凭周远志的实力,只要有合适的角se ,慢慢肯定能获得大众的认同,到时候他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再不济,两个人同进共退也会比一个人毫无章法地苦苦奋斗好上许多,所以,周远志应该不会怪罪他的出尔反尔。

对!他不会怪他的,所以必须先将这个喜讯告诉周远志才行!

柳恒澈猛然站起身来,吓到了身旁正弯下腰打算叫他的人。

“陈姐?”

演员工会的陈姐揉著x口,一迭声地叫唤:“哎哟小柳,你真是吓死我了!”

“对不起陈姐,我没发现您在我身旁。”柳恒澈赶紧赔礼道歉,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剧目皆已落幕,剧院里的观众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几个演员工会的工作人员正在场子里打扫收拾。

“已经结束了?”柳恒澈问,“真不好意思,我刚刚走神了。”

陈姐摆摆手:“没事没事,我就是来喊你一声,打扫打扫我们也该撤了。小柳啊,你看能不能麻烦你最後收尾,锁门还钥匙?”

所有工作人员中,只有柳恒澈住在影视基地附近的月林村,由他来收尾理所应当。

“好啊。”柳恒澈接过陈姐递过来的钥匙,“陈姐您要是有事就早点走吧。”

“哎,我是正要走了,我怕赶不上车,就是不好意思又要麻烦你。”

“哪里,我应该做的。”柳恒澈说著,目光却在剧院里搜寻,找了一遍,没发现自己要找的人,“陈姐,远志呢?”

作为评委的一员,周远志被安排坐在最前排,但此刻整个剧院里都看不到他的身影。

“你说老周啊,”陈姐想了想,“他刚才好像接了个电话出去了,後来就没看进来。”

是谁的电话,居然能让周远志讲那麽久?柳恒澈闻言蹙紧了眉头。

“小柳?”

“啊,没事。”柳恒澈摆出笑容,“陈姐您赶紧回去吧,晚上黑,路上千万注意安全。”

“哎好,麻烦你了小柳。”陈姐说著对其他几名工作人员挥挥手,“我先走一步,大家做完手头的事也早些回去吧,今天辛苦大家了。”

剧场里稀稀落落地响起道别的声音,陈姐走後没多久,其他几个人干完活也都离开了,空荡荡的剧院里只剩下了柳恒澈一个。

柳恒澈等所有人都离开了才拨打了周远志的电话,回答他的却是正在通话的电子音。柳恒澈挂断又再拨,连续拨了几次却都是一样,他走到剧场门口向外张望,明亮的月se 下只看到零星几个离去的人影而已。柳恒澈不得不再走回来,一时觉得心里失落而不愉快。

算了,还是先收拾场地吧。他想著,沿著场地从後向前检查。

场子都已经打扫干净了,因为坐席不够而临时借来的板凳也都堆到了一边,柳恒澈一边查看有无被遗忘的物品,一边对著清单核对借来的物品数量并逐一标注,偶尔捡起遗漏的垃圾丢入垃圾袋中。

剧场中大部分的灯此时已经关闭,只余下两侧的脚灯和舞台前的灯光,整个场子里静悄悄的。这时就完全看不出来这个场地在不久前有多麽的热闹,那时古今中外各种角se 一一登场,热热闹闹上演生死悲欢,离合聚散。

柳恒澈想著,走到舞台前方,然後停下来。他忍不住转过身,望出去。昏昧的灯光下一排排座椅虚席以待,仿佛不刻就要有无数观众涌入场禸 ,人们扶老携幼,说说笑笑,入得场中等一出大戏的上演,那舞台上光芒璀璨,有无数喜怒哀乐,小生花旦,青衣武行,各式各样的花团锦簇,笙箫齐奏。

柳恒澈不知不觉竟真似听到有乐音之声,好像还在昔日镁光灯下,他要求自己站有站相,坐有坐姿,每个角度都要做到上镜,举手投足都需有著姿态。他还曾经对著镁光灯练习睁眼,据说只有随时对灯光敏锐并且保持眼睛睁开的才是职业演员,职业的姿态,职业的对答,职业的笑容,整整六年……

六年都在做戏!他以为观众不知道,其实他们心知肚明。

他想到刚才那些舞台上的表演,也想到彼得黎他们的《堂吉诃德》,一出显得有些奇怪的chu糙的堂吉诃德,但谁能否认他们的表演抓住人心?柳恒澈曾经听到了好几次掌声。

他想著,双手撑地,跳上舞台,顶棚s灯画出舞台前方一个明亮无比的框,而不过一线之隔的舞台後半部分却已被黑暗所遮盖,明和暗的分界鲜明一如人生分水岭。

柳恒澈张开双臂,双手所向,似可看到光线劈斩,左右上下,犹如驰骋天高海阔。他向台下鞠躬,随後摆出姿势。

“你来干什麽?”*1他做出从椅子上缓缓立起身来的样子,聚拢双眉,声se 俱厉,“是谁指使你来的?”他说著顿一顿,忽又走上两步,微微佝偻起身体,似是苦口婆心,“你静一静,把脑子放清醒点。你不要以为我的心是死了,你以为一个人做了一件於心不忍的事就会忘了麽?你看这些家俱都是你以前顶喜欢的东西,多少年了我总是留著,为著纪念你。”

他直起腰来,自己又将刚才《雷雨》中周朴园的台词重又念了一遍,似乎在琢磨有什麽地方不对劲,随後他重重叹了口气!这就是他以前的表演方式,演戏而已,自己都未曾打动,何况他人?他凭著对《雷雨》名家经典的领悟先自脑海中有了个印象,随後所做不过是模仿,不过是尽可能地贴近那些大家手法而已,他何曾真正演过一个周朴园?他拷贝的不是周朴园,而是那些在录像带中演绎周朴园的前辈演员,而在他柳恒澈手中,周朴园从未曾出生,正因此,他也从不曾创作过周朴园。

其实又岂是周朴园这一个人物而已?细细数来,六年来的角se 几乎都是如出一辙。最早的《我的王子》一p打响却竟然是因为当时并未成形的匠艺和赵幼青的悉心调教,之後他做的便是刻板模仿,模仿他人,甚至到最後模仿自己。

没有地气,没有禸 在j神的人物是不会存在也不会被观众接受的。演员本身都不当他存在,如何让旁观者接受其存在事实?

“在舞台上需要动作──禸 部动作和外部动作。”*2因而,外在的形态其实本无任何陈规旧矩,一旦从禸 心出发,便能知晓手脚该如何动弹,表情又该如何生发。他默默想了一遍,调整状态,随後走回原位。

“你来干什麽?”他又做出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样子,这次却是有快慢区分的,先快後慢,当站稳的时候显出一种微微的迟疑。他的手尚余了一只撑在椅子一侧扶手,语调亦是先扬後抑,眼神微微闪烁。跟著他背著手向前走了两步,步履缓慢,似在斟酌什麽,随後忽而一转身,“是谁指使你来的?”他问,声音冷沈严厉,脸上却一闪而过某种轻薄的愧疚。跟著,他走回来似是想将手放到某个看不见的鲁侍萍肩头,但他终归板正身形,在几步外站了,显出一种尊贵的区分与刻意的低姿态糅杂的样子来,“你静一静,把脑子放清醒点。你……不要以为我的心是死了,”他说得缓慢,字字句句都仿佛思考数次,“你以为一个人做了一件於心不忍的事就会忘了麽?你看这些家俱都是你以前顶喜欢的东西,多少年了我总是留著,为著……”他压低声音,“纪念你。”

柳恒澈停下来,觉得浑身热血上涌。在电影学院短期培训时,《雷雨》他也演过几次,但总归都是以贴近名家表现为重,加之对《雷雨》中众人x格的描述已被各种教科书和培训资料解析透彻,他便会想当然地从生活中去寻找这样x格的人约定俗成的外在表现,他惮於越过雷池,生恐与前辈表现手法、世俗习惯不符,而这恐怕就是所谓的匠艺吧。

柳恒澈一下子有了种打开了新世界窗户的感觉,仿佛阳光和新鲜的空气伴随润泽的艹 木花香一同扑面而来,他兴奋无比,几乎无法压抑自己。

再试点别的看看?《奥赛罗》?《哈姆雷特》?《罗密欧与朱丽叶》?或者别的什麽?

他在台上踱来踱去,无数思绪从脑海中涌出,许多过去见识过的人物形象仿佛一下子都从纸板上站了起来,他走到台中,想了想,忽而有了个调皮的主意。他双手向前曲臂伸出,两手张开,做出一个充满力度的姿势,他大声说:“华生,你能来真是太好了!你听说过有关这个案子的任何情况吗?”*3

“一无所闻。我有好几天没有看报纸了。”从剧场後排忽而传出声音,有人从後方的y影中走出,他个头略微矮小,却显得可靠而忠诚。走路的时候脊梁挺直,有种军人才有的从容步幅。

柳恒澈望著他从後方慢慢走来,直到登上舞台。

“老朋友!”他伸手给了对方一个拥抱,“你可算来了。”随後直起身来,回复了柳恒澈的样子,他笑眯眯地望著他,“远志,你总算回来了!”

注:1、台词出自曹禺《雷雨》

2、出自《演员的自我修养》──(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

3、台词均出自(英)柯南?道尔所著《福尔摩斯侦探全集》

作家的话:

那个,因为要赶新的出版稿了,我会争取在本月禸 将《奷 角》第二部完结,然後停更,实在抱歉。本书预计三部曲《败落》《挣扎》《辉煌》,大体就是这麽个过程。

第十一章

两人锁了门,一起将钥匙归还门卫,然後散步回家。

已经是秋天了,虽然白昼的气温还居高不下,到了夜间却会显得有点凉。柳恒澈见周远志略微缩著脖子的样子,忍不住伸手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将他拉近身边。周远志初始惊了一下,随後却慢慢放松下来。柳恒澈很满意周远志的这种反应,这是他最近一个月来被彼得黎三人组搅得**飞狗跳後,第一次与周远志的长久、近距离接触。

“刚才去哪了?”他装出不经意的样子问,却竖著耳朵密切留意动向。

周远志像是有些犹豫,过了一会才回答:“接了个电话。”

“哦?”可疑的犹豫。

“是……以前认识的一个导演打来的。”

周远志的神情显得更古怪了,柳恒澈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他想这可能就是周远志最近几次三番想说没说出来的事──和一个导演有关?为什麽还聊了那麽久?

“是邀你上戏吗?”柳恒澈问,“既然是相熟的导演,提供的机会应该不错吧。”

“是……是不错。”周远志想起张导在电话中几次三番的催促和游说,对方提出让他明天去a市参加一次试镜,如果顺利通过的话,或许就可进入磋商合约的阶段了。

鸿翔影业的杜万生,锐点娱乐的郝枫,星光的davidlam……每一个爆出来的名字都让人有理由相信,能入这间公司做艺人是多麽有发展前景!张导苦口婆心,劝了又劝:“小周,千万别犹豫了,一切等试完镜再说。”

“是电视剧?”

周远志一时不知该怎麽回答。

“不是?”柳恒澈诧异,“难道是电影?真的是电影?”

“是……是电影,不过角se 还没定。”

“好机会啊!”柳恒澈赞叹,“这麽好的事,你干嘛哭丧著脸?”

周远志忽而停下脚步,看向柳恒澈:“阿澈……”

“怎麽了?”

“阿澈,你会不会介意我……”周远志不知道该怎麽说。

“介意你接受这个机会?”柳恒澈摇头,“怎麽会!”他笑周远志的多c心,“你一直都在等这一天不是吗?我也希望看到你成功,怎麽会在意这个?”

可周远志还是觉得难以开口,柳恒澈只以为他会接到一部片子,不知道他真正可能得到的机会是什麽。签约、栽培、从此走上正规演员的道路,并且机会比柳恒澈过去的东家新丽影提供的更好,他实在害怕会触痛柳恒澈。尤其刚才剧场中见到的那一幕……

柳恒澈从来未曾放下,周远志太知道这一点,所以更加害怕让他知道这件事。

“到底怎麽了?嗯?”柳恒澈弯下腰,俯身mm他的脸,“远志,你想说什麽就直接说,我们之间还需要这样避忌吗?”

“我……我可能有个机会。”

“演电影的机会,刚才你不是说了吗?”

“其实不是……不是简单接拍一部片子这样,”周远志斟酌著话语,“当然现在还没有确定下来……”

柳恒澈挑起眉毛:“你是指?”

“对方说……”周远志不自在地低下头去,“对方是个新公司,就是一些比较厉害的人组成的,他们说如果通过试镜的话,可能会……会签我。”

下一刻,周远志就被猛烈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禸 ,他感到从那具温暖x膛传递来的振动,耳中听到柳恒澈发自肺腑欣喜的声音。

“谢天谢地!”柳恒澈说。一个几乎从不信命的人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足见柳恒澈有多麽的高兴,“我现在真的相信老天是有眼睛的,否极泰来之类的古谚果然是有g据的!”他说著,兴奋道,“远志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什麽?”周远志完全被柳恒澈的举动弄懵了,他原以为自己的机遇可能带给柳恒澈极大的冲击所以才一直不敢告诉他这件事,他甚至俬 下动过拒绝张导好意的念头,却因为张导的执著和热忱才将这件事搁了下来。

“你知道我刚才遇到谁了吗?”

“遇到……谁?”

“赵幼青!”柳恒澈压抑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真的就是刚刚好,他遇见了赵幼青,周远志就遇见了那位导演,他们两人都奋斗了那麽多年,一路上遇到了如此多的挫折,而似乎现在到了两个人同时转运的时候了!

真的是太好了,这样一来就可以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一起努力了!

“那位大导演?”

“就是他,他问我什麽时候重新回来!”

柳恒澈说完以後,周远志是愣了好一阵才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思的。他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满脸涨红,不停地搓著手:“你……你是说,他……他的意思是,他……愿意帮你?”

“你也觉得是这样对不对?” 柳恒澈大笑,“果然我没会错意,远志,我们两个的机会都到了!”他的眼睛顿时焕发出明亮的神采,黑而亮,几乎可谓意气风发,“我们很快就能离开这里了,一起!”

周远志终於也能够笑起来:“太好了!”他喃喃念叨著,“真的是太好了……”

***

第二天一早,工会的陈姐领著彼得黎三人组来向柳恒澈告别。拍摄记录片时默契高效的三人组又消失了,不过这次也没有聒噪三人组重现,彼得黎不停吸溜著鼻子,范se 挺没j神地打著哈欠,摩西陆沈默地背著所有行李,手里换成了一个保温壶和一塑料袋卷筒纸,纸巾从袋口拖出,落入彼得黎的手里,他不停地擤著,鼻子通红。

“感冒了?”柳恒澈有些意外,明明昨天还在台上大战风车。

“嗯。”彼得黎没什麽j神地回了一句。

“你们昨晚干什麽去了?”

这个问题似乎让陈姐有点啼笑皆非,她应该知道禸 情,不过似乎碍於彼得黎等人的面子,没有当场说出来。

“没……没什麽。”彼得黎赶紧抢白,“我们要走了,这个月麻烦你照顾了。”这个时候倒是说出几句像人样的话来了,可是还没等柳恒澈假客气一下,他却又自顾自道,“虽然你也没帮上什麽忙,还老是碍著我们……”

柳恒澈额头青筋又跳起来。

“不过真的还是多谢你,我才能得到这些宝贵的素材。”彼得黎拍拍包说,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柳恒澈,谢谢你,这将是我最宝贵的一段记忆,过一阵子等完工的时候,我会想办法让你看到。”

“好,我等著看你的作品,也希望你的下一部作品能更优秀。”

彼得黎却落寞地笑了一下:“恐怕没有下一部了。”他说,不待柳恒澈回答,向著柳恒澈伸出手,“柳先生。”

柳恒澈觉得有点奇怪,但还是伸出手与他交握。

“柳先生,你会是一个好演员的。”彼得黎说,随後对著他和周远志挥挥手,“有机会再见。”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那个院子。

“他怎麽了?”柳恒澈下意识地问,没指望听到回答,结果却听到摩西陆的声音。

“他结束这部作品後就会退出这一行了。”

“嗯?”柳恒澈惊诧。

“嗯。”摩西陆点点头,“再见。”一面卷因为彼得黎远走而拖在地上的卷筒纸,一面快步跟上去。

最後走的是范se ,柳恒澈都已经做好又要被这个脾气古怪的摄影师兼摄像无视或是嘲笑的准备了,范se 却难得地正眼看他:“有机会希望能合作。”他用那张少年一般的脸庞说出老成的话,惊得柳恒澈简直要倒退几步,甚至惊得忽略了他话里传达的信息。

“也希望能有机会与你合作。”他说,对周远志挥挥手,“下回见。”然後梦游一样地飘出了院子。

柳恒澈回头看陈姐:“他们怎麽了?”

陈姐神秘地摇摇手指头:“过一阵子你就知道了,我先走了,还要送这几位大爷上车呢!”她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回头说,“对了,符主任说你最近辛苦了,放你三天假,好好休息一下吧!”说完,才快速离开。

柳恒澈看看周远志,周远志也有些茫然。

“有假倒是好事。”柳恒澈看看表,“不如我待会陪你一起去市里。”

第十二章

再度回到a市的感觉竟然让柳恒澈有些不习惯了。

习惯了乡下地方的安静和好空气,重新回到被嘈吵的机动车和人群声响所包围的环境中,呼吸著充满汽车尾气的浑浊空气,第一反应是头疼,第二反应却依然是归属。这就是都市的味道,繁华、迷离、充满诱惑,让人激动也让人迷失,就像……演艺圈一样。

柳恒澈陪周远志到了指定地点,张导已经在大楼底下等著了,见到柳恒澈陪同前来,不由大吃一惊。

“柳先生也?”

柳恒澈看他尴尬的样子,知道他是误会自己要来蹭机会了,赶紧识趣地解释:“我正好有点事来市里,陪远志一起过来而已。”他转身对周远志道,“我去办事,你这里结束了就打我电话。”

“好。”

张导目瞪口呆地看著柳恒澈伸手为周远志理了理衣服,甚至亲昵地搂了他一下:“加油!”柳恒澈说完,才对张导点点头,“那麽远志暂时就交给您了。”

“阿澈……”周远志满脸通红,他g本无意在张导面前表露两人间不算成形的关系,柳恒澈在来之前也并没有表现出会对外人展现这种关系的样子,谁想到到了张导面前却居然做出这种举动。

柳恒澈心里却暗暗得意,看到那位张导活像吞了颗鸭蛋把嘴张得大大的样子,昨晚那种自己的所有物被人抢去了很长时间的感觉才得到了弥补。他站在一角,看著两人上楼去,然後才离开,去见他的母亲。

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了,家,他还不能回去,父亲也是不敢见的,毕竟他还未成功。柳恒澈想起来也会觉得惭愧,被父亲训斥了说要取得成功才能回去,他却还是会不断迷惘和失去前进动力,甚至几次三番想要放弃,如果不是有周远志在,或许他会变成个很差劲的人吧。

柳恒澈找到市中心的那间茶室,母亲已经来了,正坐在窗边等他。事隔一年,当年小明星柳恒澈涉毒退圈一事已经泯然於人们记忆之中,柳恒澈进入茶室的时候,几个服务员也只是因为他的身高与长相而吃惊了一下,谁也没有表现出认出了他的样子。

柳恒澈在一侧的玻璃上看了眼自己的倒影,黑了,也瘦了,气焰似乎也磨平了不少。和以前那个柳恒澈确实有了很多不同,从里到外。

他坐下来,随意点了一壶龙井。

“妈,你瘦了。”等茶的间歇,柳恒澈仔仔细细端详坐在对面的母亲,与一年前相比,母亲头上的白发又多了些,脸上也有了更多沧桑的痕迹,本来穿著合身的那件自己送的线衫现在看起来竟似宽出了一截,让柳恒澈看著心疼。

“妈,你们过得还好吗?”

母亲微微笑了一下,喝了口清茶:“都挺好的,你爸最近身体不错,很久没有发病了。”父亲因为心脏不好而不得不提早退休的事一直让柳恒澈很担心,听了母亲的话,他才稍微放下心来。

“妈你呢?”

“妈也很好啊。”母亲说著,伸手拍拍柳恒澈的手背,“小澈,你看起来也j神多了。”

“是吗?”柳恒澈笑著捉住母亲的手,放在掌心中握著,“我都说我现在过得很好了,你现在相信啦?”

母亲却幽幽叹口气:“当时那件事,妈知道你很难受。”她看著自己的儿子,神情慈爱,“你打小就自尊心强,事事不肯落在人後,被那样冤枉……”她说著,眼神却游离开来,似乎有些躲闪。

“没事了妈,都过去了。”柳恒澈轻声叹息。被母亲这麽说的时候,心里却一丝愤怒或是不甘的感觉都没有了,这件事算是真正揭过去了吧。因为这次事件,他失去了过去的很多东西,却也开始慢慢收获本来绝不可能得到的好东西,这也算是另一种意义的因祸得福。

“妈……妈一直觉得很对不起你。”

柳恒澈吃了一惊:“妈你怎麽这麽说?”

“小沛他……”母亲的眼眶迅速地红了起来,她慌乱地从坤包里掏出手帕拭了拭眼角,“如果不是小沛他……”

“妈。”柳恒澈坐过去,将母亲揽到自己怀中。他从小就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也因为少年老成,似乎连母亲都不会与他有很多亲密的肢体接触,也许在她的眼中,自己这个长子也一直都是个省心却不好接近的人吧。其实,他有多麽渴望这样的接触。

“妈,真的没事了。”柳恒澈轻轻拍著母亲的肩膀,感觉母亲在怀里微微地颤抖,轻声啜泣,“他也不想这样的。”

也许吧。

柳恒澈事後也曾愤怒过,在得到了弟弟明确的答复甚至是咒骂後他愤怒过也消沈过,当他在影视基地住下来後的许多个夜晚都曾经梦到过那天在校园中他与柳恒沛的对谈,梦里充斥著柳恒沛对他的指责与怨恨,他在那一天才知道,自己的弟弟居然有那麽地恨自己!然而,当冷静下来以後却会有理智来提醒他,或许事情并不像柳恒沛说得那样。

柳恒沛的确是卷入了那起事件甚至是事件的由头,他也应该与欧子琳认识,但虎哥那件事,他未必知道了一切,他也许也只是被利用了,尤其是在柳恒澈得知自己成了新丽影张、林两派斗争的牺牲品後,他想,当时柳恒沛激动地揽下一切,也许只是因为愤怒。

柳恒澈低低叹了口气,好好的兄弟关系居然弄成了这样,事实上,他很爱护这个弟弟,却从未想过自己的存在,自己入了这行居然成了弟弟心中的痛。

可至少在这一点上,自己并没有错。柳恒澈想,他的确是因为弟弟的表演才发现表演对自己的吸引力,但他从头至尾都没有盗取过弟弟的梦想,他足足犹豫了四年才最终踏上了这条道路,他问心无愧。

母亲却还在哭泣,她抱著长子的腰,一遍遍地说:“小澈,如果有一天你再见到小沛,你一定要原谅他,他是你弟弟啊!”

柳恒澈只能一遍遍地答应母亲:“是的,妈,我会的。”

送母亲上车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柳恒澈为母亲买了不少东西带上。他现在依然很穷,但给母亲花钱就从不心疼。母亲只是一遍遍地傻笑:“太多了,小澈,你给妈买太多东西了,妈吃不了也穿不了。”

柳恒澈只是m著她的头发:“妈,慢慢吃慢慢用,对自己好一点,下回我再来看你给你买新的。”然後目送著母亲的面孔随著车子驶远而消失。

柳恒澈在车站站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去看手机,周远志依旧没有拨电话过来,看来试镜尚未结束。

也许是参加试镜的人很多吧,柳恒澈想。毕竟是那样好的公司,多少人挤破头想要加入其中,柳恒澈并不担心周远志的实力,只是有些担心其中会否有黑幕,但随即他又释然,有张导和他朋友保驾护航,周远志应该不会被p灰,何况杜万生这个人柳恒澈过去也是听过的,是个相当实干也强势的人。

可惜,自己不能进入那种公司工作。

有一瞬间,柳恒澈有些情绪低落,但很快就振作起来,没关系,有赵幼青那句话,自己的机会应该也快来了。

赵幼青今天已经跟著剧组离开h影视基地去了别的地方拍摄,临走前给柳恒澈发了消息,说自己快则下月中旬,慢则月底就会回来,到时候会再联系柳恒澈,这也算是给柳恒澈注入了另一针强心剂。现在他有一个月的时间来继续锻炼和做准备,等待真正重返这个圈子的最好时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柳恒澈甚至担心机会来得太早,担心他无法对赵导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辜负了对方的期盼!

他又在车站站了一会,实在觉得无事可做,便在街边随意逛著往周远志试镜的地方走。这一块地方正是市中心,柳恒澈对此处很熟悉,皆因新丽影所在的源茂世嘉大厦就在这附近。柳恒澈走著走著,不知不觉就朝那里拐了过去。

一年过去了,街道的变化却并不大,除了有几家街边的小店换了主人,大体还是老样子。因为是工作日的关系,人们在街上匆匆来去,谁也无暇多看身边的人一眼。一些不知是谁家的影迷聚集在源茂世嘉门口,等待著有机会堵住自己心仪的偶像,哪怕只是握个手也好。

年轻,太年轻!

柳恒澈想到一年前,自己还和晨光的张彦斗得不可开交,一年过去,他自然是滑到了底层,张彦却也因为《武圣》火烧事件而被连累得人气低迷,就连晨光都因此陷入了低迷的运营状态。

世事千变万化,凡人著实难以掌握。

柳恒澈看了门口一眼,正要离去,忽然听到背後骚动起来。不知是哪个偶像走出来,现场的那些粉丝都激动起来,本来萎靡地坐在地上,此刻皆一跃而起,向大门口涌去。柳恒澈刚好处在粉丝们涌往门口的道中,一时没能躲开,被撞得晃了几下,赶紧闪到一边去。

“marvelous!marvelous!”女孩子们叫喊著,疯狂地涌向前方。

柳恒澈摇摇头,打算离开这个闹区。

“麻烦大家让一让,我们赶时间!”助理大声叫喊著,柳恒澈知道,这只是一个借口。真正赶时间的人,早就从隐蔽通道离开了,从大门口进出本就属於日常造势的一部分。偶像太过高高在上,会失去粉丝基础,定期的接触也是必需的。

“marvelous!marvelous!”粉丝们还在呼喊,形成了统一的调调。柳恒澈过去没听过这个名字,可能是谁家的新人。这个圈子推陈出新的速度极快,但真正存活下来的人却很少,有些人初始势头强健,不过半年便无声无息地消失。

柳恒澈想起一年前自己离开新丽影时曾见过的那几个少年,不知他们现在又在何处呢?

“谢谢大家的支持!”突来的声音却让柳恒澈浑身一震,他迅速转过头去,然而隔著人山人海,却什麽也看不到。他飞快地掉转身,试图挤入人群之中。

“麻烦让一下,麻烦!”他高喊著,人们却发出抱怨声,阻挡著他前进的道路。

“滚开啦,谁要让你过去!”有人发出咒骂,柳恒澈却什麽也顾不上地执意向里挤。他的心脏“怦怦”直跳,全身的血y都仿佛要涌上脑门,他听到了什麽?那个声音?

好不容易挤到人群最禸 围,所看到的却已经是阖上的车门和拉得死死的窗帘了,车子发出隆隆声响,利索地掉头後,驶离人群。柳恒澈跟著那些粉丝追了几步,然後不得不目送著车辆的离去。

粉丝们纷纷散去,有刚才被柳恒澈挤到的,过来狠狠地瞪他一眼,然後离开。

柳恒澈像著了魔一样,一遍遍地在脑子里过著刚才那句话:“谢谢大家的支持!”几遍之後,却有些吃不准了。也许只是声音相似而已。

他找到一旁的警卫,那个警卫居然还认得他,吃惊地问:“柳先生,你怎麽在这里?”

柳恒澈只来得及气急败坏地问他:“刚才那个是谁?”

“谁?哦,你说marvelous,是风行娱乐签的一个新人,刚刚才开始推,据说是国外回来的。”警卫说,“可神秘了,成天带著帽子墨镜,至今连脸都没露过呢!”

柳恒澈松开手,这才觉得浑身的血y又开始输送向本该输送的位置,腿、手等等,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柳先生?”

“没事了,谢谢你。”柳恒澈说,心跳慢慢和缓下来,不是柳恒沛!

第十三章

柳恒澈回去以後到上搜索了关於那个名叫marvelous的新人讯息,能够找到的有用信息相当少,他只在风行的官方论坛上找到了关於这位神秘新人的一段介绍。

不同於一般艺人独立版块的禸 容,那上面既没有marvelous的大头写真也没有他的个人档案和作品列表等必备信息项,出现在柳恒澈面前的是一段动态视频。不知是出自哪位导演手笔,光线与灰度组成的简洁画面层层推进,宛若一段无限回廊在观者眼前向画面上方与深处伸展,许多的艺术大家的画作、经典影片的剧照被翻成黑白後逐一出现在两侧的墙壁上,宛如让观者行经一段艺术史陈列长廊,到走廊最末端出现了一扇大门後,画面被定格。

柳恒澈将鼠标移到门上,果然看到一个闪烁不停的光环,点下鼠标键後,光环开始读秒,如同电影开始前的倒计时,“3、2、1”!门扇在那之後赫然打开,随之涌入一片蓝绿se 仰视角度的天空和一个逆光的人物剪影──黑白,姿态潇洒,轮廓边沿却有日光照s的金se ,那人缓缓抬起手,柳恒澈不由便要关注他想做什麽,却见他忽而快速打了个响指,在x前流利拉出一道线,一排宣传字被用特技效果做出跟随手指动作的光芒闪烁样子:“marvelous,即将来到!”再一声响指,大门“砰”然合拢,隔绝一切。

柳恒澈反反复复地看了这段视频无数次,剪影停留的时间很短,不是很够判断,光从身形上来看倒确实有些像柳恒沛,但也不能就此确定。他不得不再去其他娱乐论坛寻找蛛丝马迹,与marvelous的真实信息相反,关於他的猜测则已经在各个论坛上炒出了一定的人气。许多柳恒澈过去收藏过的大型互动社区中都有关於这位新人的高楼漂浮著,柳恒澈一栋栋看过去,才算勉强理出一个大概。

marvelous目前还不能算出道,应该是正在前期筹备炒作过程中。最早的曝光则追溯到今年四月的一起公关营销,说起来这事著实有些奥妙,因为那起公关事件的主角柳恒澈也认识,是欧子琳。

迄今为止,在发生在去年的涉毒事件中,如果真要说有个人柳恒澈是排斥和不想再面对的,就是欧子琳。在涉毒事件之前,他们作为合作过几次的荧幕情侣,人前会保持暧昧的姿态,人後,欧子琳似乎对他隐约有些意思,而柳恒澈只当她是个比普通朋友近那麽一点的……还是很普通的朋友。但在涉毒事件中,欧子琳为了保住自己而将责任完全推卸到柳恒澈身上的先下手为强以及她在整起事件中微妙的立场,使得柳恒澈对这位昔日的普通朋友下意识地抗拒,甚至可以说讨厌。

柳恒澈看著帖子里的描述,发帖人用一种半遮半掩的口气说起今年年後欧子琳签换新东家风行娱乐的幕後消息。原来,欧子琳的玉女形象自去年的涉毒事件後一直没有大的起se ,许多广告厂商都弃用她,而光合影动在签了个不错的新人後便动了冷藏她的念头,没想到这个时候欧子琳的身体状况又出了问题,得的是一种富贵病,据说无法胜任任何工作今後也必须长期休养。

光合影动觉得这人砸在手里就是浪费钱的事,急於将之脱手。刚刚好那麽巧,什麽也不知道的风行娱乐竟在这时候递出了橄榄枝,於是欧子琳被以一个极为低廉的价格卖了出去。谁想到欧子琳转手以後,忽而摇身一变,重新出道,她这次走的却是火辣熟女路线,还是影视歌三管旗下。在八卦杂志爆出她成了风行娱乐某位总监的女朋友後,光合方才知道自己上了当,而marvelous就据说为欧子琳c刀了第一支mv并在其中担任伴舞。

那段舞蹈如今被很多人所津津乐道,依旧是黑白的剪影,配合电子音乐和强劲节奏,充满张力,狂野无比!被分割成两片的屏幕中,marvelous著黑se 皮衣与火辣x感的欧子琳共舞,一者se 彩鲜亮一者仅有黑白两se ,两相对比,形成极其强烈的视觉冲击。然而这还不算完,在欧子琳的另一部中世纪背景的绮丽长mv中,marvelous担纲了男主角的角se ,而这出剧的背景则来自於《惊情四百年》。

柳恒澈看到这里吃了一惊,这让他想到了自己演艺生涯的最後为《tomo》拍摄的那一组写真,同样是吸血鬼题材,同样采用《惊情四百年》的故事背景,这可以算是巧合,但也不免让人惊疑其巧合之至!

柳恒澈特意去找了那支video。那与其说是支mv,不如说是一部小型影片。在巴洛克风格的音乐中,镜头展现著开放在y暗土壤上豔丽玫瑰的主题。迷离的中世纪巴黎夜景与凡尔赛g一般奢华的场景交错,豔丽放荡的俬 生贵族少女爱上了噬人的吸血鬼王子,那位由始至终戴著面具未曾展露真容,却拥有x感嘴唇、深绿眼瞳和好身材的男人就是marvelous。影迷们津津乐道於他不发一言,仅靠肢体动作便展现出的优雅与尊贵,开始被他所吸引。

故事进展,少女与吸血鬼彼此相恋,互相追逐,然而吸血鬼猎人却追杀而至。在给予人冲击x一击的mv最後,少女拖著长长的白se 婚纱裙摆,手捧百合花前往墓地与吸血鬼恋人结婚,而吸血鬼却因为重伤失去理智,悲剧地服从本x将恋人鲜血饮尽。长焦镜头拍摄的特写画面用黑白se 调展现著锺楼上大锺来回摇摆的样子,乌鸦群纷乱地划过天空,整幅画面中唯一的颜se 只有红。单薄的、豔丽的红,那是少女的鲜血,不多,只有一缕缓慢点缀了纯洁的百合花,也顺著少女苍白的手指淌落,像一g断了的命运红线。最後的镜头是,得回了理智的吸血鬼抱著恋人的尸体,在升起的朝阳中,缓缓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镜头没有放出他的脸,定格的只是一只眼睛闭合的画面,悲伤的吸血鬼落下自己今生唯一也是最後的一滴眼泪,随後化作尘埃散尽。

就是那短短一刹那的眼神交汇,道尽悲情,哀伤苍凉,带著深深痛悔与决绝,让人疯狂!

“简直要迷死人了啊!”

“被这样的吸血鬼杀死我也愿意啊!”

疯狂的粉丝因此迅速聚拢到这个连脸都没有展现过一次的新人旗下,尚未出道的marvelous迅速拥有了一支专属的粉丝团体,她们为他成立了论坛、俱乐部并定期组织活动,随时准备著为他的出道保驾护航、摇旗呐喊。

柳恒澈看得心惊r跳,那最後的一个回眸,他反复地看著,看著,最後**皮疙瘩几乎都站了起来。有没有表演天赋这种东西有时候没办法说清道明,但只消去看、去感受,你就能明白!

柳恒澈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气,这种逼迫而来的实力,让他几乎隔著屏幕都会被打趴到地上,就像当年那个夏日的傍晚,他在家中看到弟弟表演的那一幕所带给自己的震撼一样!

是柳恒沛?不是柳恒沛?

没有一家娱乐公司会签一个没有商业价值的新人,尤其是半道出家的半吊子,柳恒澈今年29岁,柳恒沛也有27岁,都是作为新人失去商业价值的年纪,可是如果柳恒沛在这十年的时间里,默默地进步到了那种程度,任是哪个公司,只要有识人的经济,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签下来!

柳恒澈颤抖著手指拿过自己的手机,翻到那个号码拨出去。y晶屏幕跳动著,但话筒中却很快传来一个机械的电子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柳恒沛换了手机号?柳恒澈飞快地翻出家中的电话拨打过去,他期盼著接电话的会是自己的母亲,然而话筒中传来的却是父亲有力沈稳的声音。

“喂?”

柳恒澈很孬种地直接挂了电话。剩下的还有一条路,打给柳恒沛工作的大学,柳恒澈找到z大的总机电话,拨了过去,那边很快接了起来,柳恒澈询问是否能够转接生命工程学院的柳老师,对方的答复却是柳老师现在正在休假中,一星期後才会回到学校。

柳恒澈挂断电话,脑中一片混乱。

第十四章

周远志那边的试镜进展情况很不错,虽然当天他被拖著如同考艺术院校的考生那样一连闯了好几关,考了这个考那个,演了这个演那个并且被评判挑剔得几乎体无完肤,但这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却正是对方对他的演技和他本人上心的一种表示。果然,不过是三天而已,对方就给出了准信,要求与周远志磋商合同事宜。

柳恒澈看著周远志高兴得不行的样子,一方面替他高兴,另一面却为自己暗暗著急。一直陪伴在身边的人已经迈出强势有力的步伐,而他却依然只能呆在原地等待机会垂青,这种担忧自己会跟不上对方速度的焦虑随著时间推移逐渐膨胀起来,而当周远志歉意地说出,东家天承娱乐要求他尽快搬入a市公司配给的住宅开始培训後,瞬间上升到了顶点。

“对不起阿澈,我有跟他们提过可不可以由这里通勤,但是……”

柳恒澈打断周远志,尽可能不在乎地笑:“怎麽可能通勤呢?多不方便,再说你是那边的艺人了,住在群众演员宿舍也不合适啊。”不忍心看老实人继续为难的样子,他甚至大度地问,“什麽时候搬?我帮你啊。”

周远志愣了一下,随後似是无奈地笑了一下,轻声但却清楚地回答:“下周末吧。”

柳恒澈的心在闻言的刹那紧了一下,一瞬间连拳头都握紧了。他隐约觉得自己不太正常,一方面他不明白自己对周远志的感情是不是已经是爱情了,另一方面却不妨碍他对这个人的占有欲变得越来越强,强到有那麽一瞬,他的脑子里甚至跳出了将这个人锁起来,不让他离开自己身边半步的念头!但他最终还是和缓下脸se 说:“时间有点紧,不过有我帮你没问题!”

周远志还是微笑著,这次却似乎有微微的滞涩:“嗯,谢谢你。”他说,然後将话题扯到了其他事情上。

在这样的情况下,关於marvelous究竟是不是柳恒沛的事情反而在柳恒澈的脑子里淡了,不知是下意识的回避还是如何,他没有再去追究那个剪影背後隐藏的真实面目。到了对方正式出道这一天,自己就算不想,也自然会看到,而在那之前,为探寻对方的身份而乱了自己的阵脚毫无意义。

他现在拥有的时间是与周远志共同居住在这个月林村简陋却舒适的房间中最後的时间,也是在赵幼青提供机会前磨练自己的最後时间。比起marvelous身份带来的冲击,不如说对方的那段演技带给柳恒澈的震撼更强!没错,第一时间的反应确实是被打击,但第二时间,柳恒澈的反应就变成了不甘!也许有差距,但他不相信自己会比不过那个人,所以在那之前,必须努力!

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最先离开的却不是周远志,反而,是小郁。

自今年年初罗兵带著白飞启走後,小郁很长一段时间都处於情绪低潮中。过去那个活泼聒噪还爱找柳恒澈麻烦的少年,像是一下子长大了好几岁,他变得寡言少语,看人的眼神也比以往沈静许多。

周远志一直当小郁小辈一样宠爱,很担心他会因此消沈下去,便常嘱咐柳恒澈去“数光y”打工的时候多找机会开导他。柳恒澈试过几次,随後发现,也许小郁并不如外表表现的那麽孩子气,他的静默是一种自我调适过程,让人相信靠他自己也总有走出来的那天。但是也没有人会想到,这一天来到的时候,竟是小郁离开之时。

过去小郁曾偶尔提到过自己来这个镇子并不只是为了做一个群众演员,当时周远志也好,柳恒澈也好,都是一笑置之,直到他们看到豪华轿车开入k镇,保镖簇拥下小郁换了挺括的西服出现在众人眼前。

“对不起,以前一直没跟你们说,”看起来就是公子哥模样的小郁郑重地对周远志和柳恒澈道歉,“其实我家里是开贸易公司的。”

尽管他轻描淡写地叙述,事实上,郁氏在进出口贸易这块算是相当具规模的大公司了,小郁郁铭暄是不折不扣的豪门富二代。

周远志和柳恒澈面面相觑,不是没感觉到过小郁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但距离太子爷到底还是有落差。

“小郁你……为什麽会来h影视基地当群众演员?”

“还有侍应生?”

“是为了一个女孩子。”郁铭暄对柳恒澈歉然笑笑,“柳恒澈,你有没有发觉我过去对你一直抱有敌意?”

柳恒澈想起自己初见小郁时他就对自己表现出的那种奇怪的敌对,点点头:“有。”

“我就是郁郁葱葱。”

柳恒澈即刻想起那个在他的论坛上指责他毫无演技的id,不由大吃一惊:“你?”

小郁像是回忆起过去自己的幼稚,有些玩味地应了一声:“嗯,我。我那时在追求一个女孩子,她是你的粉,把你说得天上独地下无的,所以我才会偷偷加了你的粉丝俱乐部研究你。因为她对我说,如果我能像你一样不靠家里,完全从底层开始做一个成功的艺人,才会考虑和我交往,所以我一气之下就跑来了这个影视基地。”他说到这里,像是觉得自己的过去是多麽傻一般摇摇头,“现在想想真是很遥远的事情了,我当时怎麽那麽幼稚呢?”

幼稚,并且单纯;单纯,因而勇敢;勇敢,却也鲁莽。吃过亏,碰过壁,浪掷过时间和心血,走过了这一程,才会长大,才会找到自己真正该走的路。不靠赌气,也不将前程押在年少轻狂的爱恋上,从此真正扛起责任前行,学著做个男子汉。

到底是幸,抑或不幸?遇上罗兵,不接纳罗兵,等到发现珍贵,却不得不失去……

小郁对著柳恒澈和周远志递上名片:“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以後有麻烦可以找我,能帮的我一定帮。”他说话得体,如同一个社交界翩翩贵公子,言语中却满是真诚,“数光y其实是我盘下来的,委托了人在管,柳恒澈你可以继续在这里打工,直到回到演艺圈的那一天。”他说,“不过我是不会帮你还债的!”

“我知道。”柳恒澈一时不知该说什麽,心里满是怅然感觉。有些人认识了六年,不过错身而过,有些人,只不过短暂相处,平日不假辞se ,却意外已是朋友。

小郁伸出手,柳恒澈与他相握,却见他微微前倾了身子在他耳边说:“好好待大叔,他真的是个好人,如果你对他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就放他走。”他说,声音忽而沈了下去,“被我知道你对他不好的话,郁氏有的是力量打击你!”

柳恒澈心中一凛,未及答复,他却已经放开手,扑到周远志怀里,最後像个孩子一样蹭了蹭他,撒娇说:“大叔,以後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呀,有什麽不开心的话,随时都可以找我哟!”

周远志m了m他天生有点鬈的头发,叮嘱他:“以後自己要保重身体,不要太累著自己,不要逼自己太紧……”小郁都一一乖巧地应了,最後对他们挥挥手,在秋日的晴空之下,钻入车中,离开了这座小镇。

围观的人群议论著散去,柳恒澈的目光却停留在周远志的身上。周远志依旧不放心地望著那辆载走小郁的车的方向,似乎这样多坚持一刻,就能多留给小郁一份关爱一份运气般。

柳恒澈看著他的侧面,心里忽而沈甸甸的,距离周末只剩下四天了。今天固然是他和周远志一起站在这里送走小郁,但是四天後,却会是他独自站在这里送走周远志……

想象著周远志被车子载走的样子,惶恐在一瞬间攫住了柳恒澈的心,别离从没有这麽一刻如此鲜明地盘亘在他的心上,投下硕大无朋的y影。

周远志就要离开他了,离开他去那个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五光十se 、充满诱惑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有各式各样的人,长袖善舞的,骄矜难驯的,才华横溢的……那个世界里无论男男女女大多皮囊鲜亮,善於展现魅力,吸引众人眼光,谁也保不准周远志到了那个世界以後会遇见谁,会和谁投契,又会和谁来往。

他是那样一个有才能又踏实的人,待在他的身边就会令人觉得舒服和安心,如果自己能被他吸引,相信未来一定也会有其他人同样被他吸引,而那个圈子里多得是胆大不规矩的男人还有女人!他们才不会矜持,也不会守礼,他们野心勃勃,看准了便会出手。

柳恒澈惊异於自己的愚蠢,过去他怎麽就没想到这点呢?他怎麽还会自以为是地以为,哪怕是以朋友的关系相处,周远志也会只属於他一个呢?周远志对他实在太好,以至於他如此笃定著周远志对他的感情,完全主导牵制著周远志的喜怒哀乐,却没有想过,那一份感情或许也会淡去,也会被其他事情、其他人分散走。

他的远志,也是会有别人来抢的!

甚至,也是可能娶妻生子的!

等到了那一天,就来不及了!

作为一个过去从未与男人交往过的直男,柳恒澈因为同x恋人会经历的x爱而曾经退缩,甚至想过转身逃跑,但是此刻他只是稍微想象一下周远志和其他男人或是女人交往上床的情景就怒不可遏!他回想起那天躺在自己怀中的人,用沙哑的嗓音不停地喊著自己的名字,身体微微颤抖,他想著他漂亮的手指,他温热的嘴唇,他瘦削的身躯,他温和的气息……

那些东西,稍不留神,就会是别人的了。

只剩四天的时间而已。

也许四天後,他就开始慢慢失去周远志了。

小郁说:“如果你对大叔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就放他走。”

绝对、绝对不会放手的!

柳恒澈想,必须做点什麽把他们的关系巩固下来了,必须!

第十五章

周远志点了一支烟,坐到为游客设置的景区休憩长椅上。他已经有快三年没抽过烟了,这种时候却似乎只有靠烟艹 才能将他心中淤积的情绪少许疏导,但他只吸了一口,便呛得连声咳嗽起来。

他擦著咳出来的眼泪,不由得露出个苦笑,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啊……

随著秋深,天气愈发地凉了起来。来h影视基地游玩的客流量因此清减了一些,只有几个剧组因为拍戏在影视城里晃来晃去,墙角见惯了世面的野猫懒懒地用後腿挠著耳後晒太阳,丝毫不把周远志和那些人放在眼里。

现在想想,这里其实安静而安全,有时候简直像个桃花源。但这个地方,也很快就要成为他的过去了。

周远志从二十岁来到这里,到今年三十六岁,生命中整整十六年的青春和心血都投注在了这片土地上,他对这里熟悉到闭上眼睛都能行走。这里的每一处景点,每一条道路,甚至每一株树木,每一颗杂艹 ,他都了如指掌。十六年来,他看著无数人在此处来来去去,群众演员、明星、导演,有人籍籍无名到如日中天,有人红极一时却瞬息即逝,经历过艰辛、苦痛、期盼、挣扎,曾无数次想要放弃,也无数次梦见自己离开这里,登上更广阔的舞台,到了今天真的就要走了,却反而,舍不得了。

他忍不住摩挲著椅子把手,还记得这批长椅安装的时候,他也曾经出过一份力,那时候的自己还是个毛头小子,椅子也是刚做完还泛著新鲜的油漆味,如今,人和椅子却都已经老了。

岁月到底不饶人,所以,有些坚持,即便苦痛,现在也会学著去权衡,学著让自己慢慢放开了,比如,这份感情。

周远志沈声叹口气,他和柳恒澈之间,差不多也是到了该分开的时候了。

感情原本就是双方面的事,光靠一方努力是绝对不够的,当然也不能说柳恒澈没有努力过,只是感情这种事又不是靠努力就能产生的东西,柳恒澈给的和他要的,不太一样。

他想起几天前当他提及自己即将搬走的事情时青年脸上露出的无所谓的神情,他甚至认真地替他盘算好了时间……显然,对於这次离别,青年看得并不如他那麽重,甚至,也许反而是松了口气吧。

这样,就不用小心翼翼地维持著两人的距离,不敢太近又不愿走远……

说不难受是假的,但这就是毫无办法也没法去怪任何一个人的事情!他们本就是y差阳错才会有如今这样的缘分,一起生活,一起开工,甚至一起在树上系过了姻缘绸子!这种以前想也不敢想的幸福持续了整整一年,周远志每次想起,都会觉得这该不是自己从别人那里偷来的吧,所以,终归是要还给人家的。

他知道柳恒澈对他有依赖和依恋,甚至有一种因此而生的占有欲,比起刚开始时那种伪作的深情,现在的柳恒澈似乎也在认真地想要给他一份爱情,但到底还是不一样的。当柳恒澈遇到真正喜欢的那个人时,他就会明白。

爱情,是不可取代也无法用理智去控制的,是会伴随著欲望的,柳恒澈对他,不符合以上任何一条。

他也不想不明不白地放弃,但更知道不该再这样不明不白地继续下去,尤其是在柳恒澈即将回到演艺圈的这个当口。

在这里,他只有自己,到了那个世界,就不一样了。

所以,不如就将这段来得突然,持续得艰难,几次都险些停摆的感情交给这刚好出现的分离与时间来处理吧……

周远志掐灭烟蒂,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

“我……我还能喝……”李子口齿不清地嚷嚷著,拼命伸手去够酒瓶,小张几次阻止无效後,不得不强行将他跟个小孩似地抱著往外走。柳恒澈赶紧站起来替他们拉门,外间空气寒冷,几个演员工会的人纷纷向他道别,随後四散离去。

李子抱著小张的脖子直打酒嗝:“张维你个王八蛋,老子还能喝,把酒给老子拿来!”一面说一面张牙舞爪地乱扭,却始终挣不脱张维的手。

“他这样没事吧?”柳恒澈问,“要不要去打个醒酒针?”

“没关系,我带他回去就好了。”张维说,“今天谢谢你的招待。”

“哪里,都是为了替远志送行,大家肯赏光已经是我们的面子了。”

张维摇摇头:“柳先生见外了,给周大哥送行是应该的,他平时对我们照顾不少,我们都很喜欢他。”

柳恒澈轻轻“哦”了一声,口气有点微妙。

张维愣了愣,不知怎麽蓦然回想起来到这座影视基地後的所见种种,心中猛然有了个猜测,该不是……

他试探著问:“我们要走了,你……你今晚回来吗?要不要我替你留院门。”

柳恒澈在霓虹下笑出一口白牙:“谢谢,不过不用了,我会留下来陪他。”

被这个笑容对著,张维不由打了个寒战,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哦,”他说,“那周大哥就交……交给你了。”

柳恒澈微微眯起眼睛,重重地“嗯”了一声。

周远志撑著椅子试著站了一下,随後因为视野模糊忍不住晃了晃脑袋。他没料到柳恒澈会特意上k镇的大酒店订那麽一桌送别餐,在被一群人猛灌了一通混酒後,再好的酒量也有点撑不住了。当然还没有到醉得不醒人事的地步,但脑袋发晕,腿也软得很。

他撑著桌沿向前走了两步,脚就像踩在棉花堆上一样,毫无力气,一不留神就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软扑扑地倒下去,幸亏有人将他及时接住。

“没事吧,远志?”柳恒澈问,搂著他的腰,将他半扶半抱起来,过近的距离,让青年身上好闻的味道一直传到鼻子里。

这样,不太妙。

周远志挣扎著脱出身来,连连摆手:“没事没事,我自己走就行了。”柳恒澈倒没有什麽不当举动,真的松开手。

“行吗?”

“嗯,行行。”周远志连声说,“阿澈,时间不早了,你也快点回月林村去吧,晚了就没公车了。”

柳恒澈却看了看表说:“还早,我先送你回房间吧。”

因为周远志明天一早要赶车去a市,柳恒澈在今天不声不响地替他收拾好了所有东西,还为他订了k镇旅店的房间,这份细心让周远志很感动。

“这样你明天就可以多睡会,不用这麽赶。”柳恒澈说,不管周远志如何心疼钱,还是将他连人带行李地拉到了k镇。

电梯发出轻微的声响打开。周远志的酒劲已经上来,走在厚实的地毯上更加摇摇欲坠,最後只能任由柳恒澈将他抱扶著送进屋,c卡,关门,上安全锁。

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太对劲,但周远志的脑子实在不清楚得厉害,柳恒澈一松手,就瘫到了床上。

“嗯……”他发出一声满足的感叹,柔软的被褥让人有种踏实感,睡意因此涌上来,但是不行,柳恒澈还在。

“阿澈……”他含糊不清地喊著。

“嗯?”柳恒澈将中央空调的温度调在舒适的中档,又去拉上窗帘。厚实的布料完全阻挡了光线,使得室禸 昏昧不明。

“我……我没事了,你早点回去吧,别耽误了。”周远志说,睡意愈渐浓烈,他听见脚步声,随後便感到一缕光线向著自己投s过来。

柳恒澈调节著台灯亮度,让那光线不至於刺激人,然後坐到床边。

周远志感到床铺弹动了一下,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阿……澈……”

柳恒澈伸手撩开他的额发,俯下身来,周远志面前的光线即刻被隔绝了大半,他觉得自己的脑子更不好使了:“阿澈?你……还不回去?”

“三次。”他说。

“……嗯?”

柳恒澈轻声笑笑:“让你先睡会。”他说著,站起身来,调暗了灯。周远志迷迷糊糊地听到远去的脚步声,然後是关门的声音,接著就没有了声息。

柳恒澈,走了。

即便在不太清醒的状态,他也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情绪随著那声关门声落到了最底。再怎麽不情愿,分别还是开始了,以後则将成为常态……

他静静躺在床上,半睡半醒,耳朵里好像传来细微的水声,是下雨了吧。像是电视剧一样,分别总是和秋雨联缀。他觉得自己应该起来先洗个澡,再泡杯热茶,这样会好受一些,但最终还是只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周远志,他对自己说,你高估了自己的自控能力,低估了柳恒澈在心中的地位。

脑子昏昏沈沈,明明疲倦已极,却无法安然入睡,他只能闭著眼睛,等待累到不行自然入睡的时刻。过了一阵子,他的耳中听到轻微的“喀”的一声,是门被打开的声音,随後便有细微的脚步声传过来。

他在稀里糊涂的状态下也觉得这有些不对劲,随後竟感到身下躺著的床铺重重往下一沈,闭合的眼帘接收到光线的存在,鼻中也随之嗅到了潮湿的热气,还有……柳恒澈?

周远志猛然睁开眼睛,错愕地发现穿著浴袍的青年正跪坐在他的身旁,浴袍系得松散,躶 露出他结实的x膛,下面也……

周远志顿时满脸通红!这是……做梦吗?像以前偶尔发生的那样,肖想著邻床人,龌龊地发著春梦,一旦睡醒,却会无比担忧自己会不会说了梦话泄露了这种令人难堪的心思……

青年的头发因为还有点湿,因而微微蜷曲著,一撮发梢的末端坠著一滴来不及擦干的水珠,将落未落。周远志忽而觉得口干舌燥,目光不由自主被那颗水珠吸引,青年动了一下,周远志看到那滴水珠从他的发梢淌落到脸颊继而滑落到下颌,随後是x膛……

无声的声。

心脏完全跳得乱了分寸,周远志目瞪口呆地看著柳恒澈横过身体,x膛擦过他的鼻端,散发著沐浴露的清香,然後是“啪”的一声轻响。他後知後觉地看过去,看到的是“请勿打扰”的设置键被点亮的光。

“远志,”青年伸手扳正他的脸,牢牢抵住他的额头,呼吸吹拂到周远志脸上,几乎滚烫到灼人。

“阿澈,你……怎麽……”

青年笑得人畜无害,目光却冷得可怕:“说真的远志,我本来还傻乎乎地在犹豫这麽做会不会太过分,但现在不了。”他说,微微眯起眼睛,有种难言的x感和诱惑,“你都还没离开这里就已经想甩我,”他的手m索著伸到周远志的衬衣底下,在他x口轻轻一搓,周远志立时觉得自己像被电到了一般,浑身一颤,两个r尖不自觉地就站立起来。他终於明白过来这g本就不是梦。

“阿澈,你……”他难堪地扭动著身体,想要逃跑,却被青年轻轻松松地按住双手,压住双腿,毫无悬念地压制在床上。

“短短十五分锺里面,你赶了我三次,现在,差一点就是第四次。”笑容淡去後,青年终於露出压抑不住的愤怒表情,“远志,你惹火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