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妻谜 夜色妻谜(331-340)

作者:温水青瓜书名:夜色妻谜更新时间:2021/10/13 14:50字数:11127

  

2021年6月1日

第331章母子落入歹徒魔爪

掩上后门时,田一天听到父亲田胜朴的鼾声从家里传来。在田里辛苦了一天,又帮孟怜儿上药地忙了半下午,这个昔日强壮的山里汉在倦意的席卷下悄然进入了梦乡,就靠在竹椅上睡着的。

田一天听着父亲的鼾声,看着飘洒的月光,心里涌起一丝安定与祥和,那是在艰难困苦的日子里,依然葆有的一点安详,柔和着他的少年心。

他哪里知道,这已经是他享受到的最后一次安定祥和,也是这个家最后一次呈现出来的安定祥和。

他沿着石头阶梯,提着空箩筐,一步步走上晒场,举目望去,却不见母亲孙月的身影。

如今回想起来,他甚至能清晰地忆起那一刻月光的空旷感,在他心中拉起了警报一般的惊慌。

还没能收拾完的半干艹 药任月光吹动着,晒场上除了艹 垛便无一物,母亲这是去串门了吗?不大可能呀,怎么会活儿干到一半便去串门?

难道……

念头从心中划过,田一天便准备喊人。然而,他的嘴还没来得及张开,声带便如卡住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来。一双大手扼紧了他的咽喉,如同一把钝剪刀,要去剪断他的脖子。

田一天能够感受到那绝对是一双成年男人的大手,才会那么粗大而有力。但即使这样,他并不就放弃挣扎的希望。他用手肘猛捣向后方,脚也伸向后边,试图去绊倒对方。他相信自己,像只半大的牛犊,就算一个大人,他也并非就打不赢。

他的力气显然令对方大为意外,差一点就被他绊倒。可惜的是,对方似乎并不是只有一个人,很快,又有一双手伸过来扳住他的双肩。紧接着,第三双手也到了,用一块充满尘土味和汗腥味的毛巾,紧紧勒进他口中,薰得他差点就呕吐出来。

顿时,他如同哑巴,所有的呐喊都只酝酿在喉咙中,无法发布给眼前的月se ,以及惊涛般刮来的夜风。

再下一刻,就连月se 他也见不到了,因为第三双手继续扯过一块毛巾,这次是蒙在他的双眼上。

一秒之间,月光谢幕了,满天的星星都死掉了,整个世界陷入了黑暗,惊惧而又无助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黑暗。

这还不算,一个麻袋当头罩了下来,就像平时他盛装那些善良的药艹 一般,善良而未来得及涉足这个复杂世界的他被盛装进了麻袋中,那些人扛起他。

他又盲又哑,成了一个五官失去二官的人,在麻袋中挣扎,换来的是对方三个人再次一起动手,将他的双手绑上,双腿也绑上,重新塞入麻袋中。

就这样,他浑身被绑,只有耳朵还活着,凭着听觉与感应,他能感觉到黑暗的大地在脚下飞快地退却,那些人似乎轮流扛着他飞跑。那飞跑的方向不用说,一定是离村子越来越远,离山林越来越近;离天堂越来越远,离地狱越来越近。

他现在回想,依然能体会到自己十二三年前那个夜晚的惊惧、心急如焚。僵直在麻袋中,他不只为自己惊惧,更为母亲的下落而心急如焚。

他已经完全能够猜到,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而且居然来得那么快,那么急遽。一定先于自己之前,母亲就被以同样的方式,落入了对方手中。

此刻的母亲,一定同样被蒙了眼、塞了嘴,躺在另一只麻袋中,向着幽暗的林中奔行。

而如果父亲没在对方下手之列的话,那么此刻父亲一定还倚在竹椅中,安然于某个充满倦意的梦。那个梦中,或许他会想到一天的劳作,想到妻,想到儿,想到生活的苦,也想到苦中泛起的醉人的甜。

不知道被扛着奔行了多久,再次见到光线时,已经处身在一间破屋中。那不过是破屋中一只昏黄灯光混合着屋外的月光,不过,由于田一天的双眼被蒙得太久,乍见光明,竟显得那么强烈刺激,差一点把隂 柔的月se 错当成了人间艳阳,把黑暗鬼魅的世界错当成了朗朗乾坤。

屋子不大,却居然站着六个男人!越过那六个男人,田一天终于找到同样从麻袋中扔了出来,缩在地上的母亲孙月。

“妈!”田一天大叫了一声。叫完才发现,声音从喉咙中发出,又落回了喉咙,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听见。因为,蒙在他双眼的毛巾松开了,但勒在他嘴中的毛巾却依然没有放松半点。对方压根就没想让他有机会叫喊出来。

田一天看到自己像一条缺水垂死的鱼,因为求生而爆发出暴烈的弹跳力,被绑住的身躯整个高高地弹跳起来,差点撞倒离他最近的一个平头男人,然而终究没能得逞,重又重重地落回到地上,砸痛了他自己的腰与臀。浑身被绑,不仅手脚动不了,就连起码的蛮力都受到了限制。

“马勒巴子,叫你蹦达,小兔崽子!”两拳头砸在田一天脸上与眼角。脸与眼都是火辣辣的痛,辣出了眼泪来。

田一天看到母亲孙月同样扭弯了身躯,伸长脖子向他张动着嘴,显然是看到儿子被打,想要制止却发不声音,只有泪水从她眼中流淌出来。

“看样子,她似乎有什么话要说?松开她的嘴!”有一个一直背对着田一天的人身子转动了,看看田一天,又看看地上的孙月。

田一天立刻认了出来,那张他在心里念了一

遍又一遍,用刀子在心中划了一遍又一遍的脸。那是丁煜。

就是他,前些天的黄昏,在孟家药地边的小砖屋里强暴了孟怜儿,系着皮带离开。就是他,这些天,田一天挖深坑、削尖竹,想着像坑杀野猪那样叫他去惨死。

田一天发现,丁煜看向自己时,目光冷酷而平静,似乎,丁煜并不知道这个少年碰见了他强暴怜儿的秘密,而自己在为他精心准备野猪坟墓的事,丁煜看来也是并无察觉。

丁煜的目光轻易掠过了少年,掠过了他的掘墓人,像在俯瞰一只蚂蚁。听到他的吩咐,一个三角眼男人和一个酒糟鼻男人一起松开了孙月嘴上的毛巾。

第332章她被群氓施暴

田一天努力回忆着十二三年前那些男人的面孔,无法全记得逼真,但好在那些男人都算长得有些特征,所以他大致回想了起来。

除了丁煜的面孔看起来长得就像一个生意人之外,其他五个男人都偏粗俗。他们自然全是丁煜的五个手下,而且实际上,在这深山中以种药工人的名义悄悄存在着的,肯定不只五个。

这五个刽子手一个三角眼,一个酒糟鼻,还有一个大脖子像个缺碘症患者似的,一个高颧骨,一个耳朵下边长着只醒目的肉瘤。

“小天!”屋子里,孙月一被松开嘴巴,立刻便尖叫起来,喊出儿子小名。

“救命啊!来人救命啊!”喊完儿子名字,孙月又扯开嗓子向外边呼救。

然而,丁煜却抱着双臂像看戏似的,无动于衷地看着孙月尖叫,也不命令手下去制止她。

“叫吧,这里深山老林,离你们村有十来里呢。你叫破嗓子,看看会不会有个鬼影出现?”丁煜好笑地抖抖肩膀。

果然,就像是为了证明丁煜的话极其英明正确,外边除了被惊起的几声鸟鸣,再无其他反应。

孙月连叫几声,也便发现了求救的无望。深山中就算白天都少有人影,更何况现在是晚上?实在要有,也除非像护林的老徐几个。可林子那么大,老徐他们又怎么可能深夜转悠到这来?

“你们……到底是些什么人?!”孙月转而厉声问眼前包括丁煜在禸 的六个男人。虽然孙月知道有老板承包了大山种药,却并没见过这个老板,自然也便不认识眼前的丁煜。其他几个男人她就更不认识了。

“你根本不需要知道这些。”丁煜居然友好地笑着,向她摆了摆手掌,“你只需要回答我们的问题。而且,问题真的很简单,太好回答了。”

“我一个种庄稼的,平时都……不怎么出门,有什么能告诉你们?”孙月忐忑着问。

“当然有,就看你愿不愿意说了。”丁煜脸上的笑更加有了迷惑性,他扬起手来,手指拈着一粒拇指大小的暗银se 东西,正是孙月同银元一起卖给小贩的银马,“你在街上卖给钟长毛的这个小玩意儿,哪儿来的?”

“什么……钟长毛?我不认识那个人呵。还有……你手上这个小玩意,我也没见过。”孙月目光闪烁着说。她眼中有恐慌也有后悔,似乎终于明白那几块银元为什么能够卖到八千元高价了。原来真正的奥秘在于这粒毫不起眼的小银马。

“还愣着?”刚刚还礼貌微笑着的丁煜突然踢了三角眼一角。

三角眼如获命令,立即冲上前去,啪啪,连续两记响亮的耳光扬起在孙月大眉大眼的脸蛋。

“唔!”见母亲被打,田一天立刻想要冲过去帮她抵挡,他太急,都忘了自己手脚是被捆的,结果刚站起没多久就扑通跌倒在地。

他在心中咒骂着这帮饿狼,同时也在心中责怪着自己。晒场上当时他还在寻思,怎么样想办法将这粒银马从小贩手中赎回来,以免万一生出事端。只是万万没想到,事端来得却如此之快。

啪啪,又是两记耳光。

“唔!唔!”田一天叫喊着,也怒骂着,然而叫也好骂也好都只有他自己一人听得见,因为他嘴上的毛巾依然勒着至今没有松开。

他口不能言,手不能伸,脚不能张,只有把肢体当作他的语言,在地上翻滚,试图一路翻滚到母亲的脚边去。就是挨打,也要跟母亲躺在一起挨打。就是动不了手,也要用少年的身躯帮母亲遮挡耳光拳脚。

然而他并没能如愿翻滚到母亲的脚边去。丁煜用脚止住了他,并且抬起另一只脚,踢得田一天小腿抽搐了一下。田一天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很礼貌的所谓生意人,力气居然还挺大的。

“绑好了,大戏还没开始就这么激动,呆会要是真开演了,那还得了?”丁煜努了努嘴。

一个肉瘤男人和一个大脖子男人立刻会意,扯起两道粗绳冲过来,拖起地上的田一天,按在屋禸 木床的床腿那儿,将他一道又一道地,捆绑在了床腿上。田一天少年的蛮力虽然不少,可此时手脚被捆,哪能挣扎得过那两个成年男人?硬是看着自己被绑死在床腿。

绑好了,大脖子顺便又给了他两拳。

“别!你们放开我儿子,不要打他!”孙月尖叫,比她自己被抽好几个耳光时还叫得凄惶。

“那你是愿意说了?”丁煜冷看着她问。

“可是我不骗你,我真的不知道……”孙月恐惧地摇着头。

“你这样,就不能怪我了。”丁

煜无可奈何地冲孙月摇了摇头。然后,丁煜将头转向了他的五个手下们。

“你,你,你……”丁煜伸出食指来,一个一个地点着他的手下们,像在点兵点将一般。他手指每点向一个手下,那个手下脸上就乐开了花一般绽放出邪恶的笑容来。可是丁煜地手指又从他们头上滑过去,于是他们脸上转而便是失望。

“你,就你了,你最近干事挺卖力的,就让你来当这个领头羊,第一个尝鲜了!”丁煜的手指最后意外地点在那个瘦瘦的高颧骨男人身上。

“谢谢老板!”那个高颧骨男人喜不自禁,高兴得险些跳起来。然后,第一个动作便是脱掉自己衣服,向孙月扑过去。

“啊!干什么?!滚开!你滚开!”孙月的恐惧瞬间又提升了几个高度,因为过于恐惧而颤栗起来。她想去扑打高颧骨,然而手却被绑在身后。最后,她只能伸出腿去踢对方。可惜,回应她的是高颧骨手双手抓住了她的裤管。

“嘶!”的一声,裤子撕裂的声音。

第333章令人发指的兽行

“唔!唔!”田一天痛苦地摆头,显然明白了对方将要做出如何禽兽的举动。

“我说我说!”孙月边哭边叫。

“让她说!”丁煜叫道。

高颧骨男人不得不提着自己已经脱下的裤子,挺不情愿地停下来,等着孙月说话。

“是我,是我。”孙月一边说,一边用泪眼望向儿子两眼。只有田一天能够读明白,母亲是希望不要扯到他身上去,是想自己将银马的事揽下来。

“是你在哪儿找到的那颗银马,好好想,好好说,不急。”丁煜摆出一副颇有耐心的样子。

“我想想……是我,在走路的时候,对,就在村口路上捡到的!”孙月像是恍然大悟,记了起来。

“你跟我继续!”丁煜手向高颧骨一指。高颧骨立马又脱下他的裤子,同时也完全扯下孙月的所有裤子。

“不要啊……我再想,不是路上捡的,是田里,田里捡到的!”孙月越说越慌,除了拼命躲避高颧骨男人,除了哭泣,别无办法。

“不老实!还是不老实!孙月呵孙月,你哪怕说是偷了村里哪个汉子,对方送给你的,我都相信。你偏偏跟我说什么路上捡到、田里捡到的,你再捡几个给我来看看?!”丁煜失望地摇头。

“你让我慢慢想想,太久了……我一时想不起……”孙月哀求着丁煜。田一天听得出母亲的意思,她是想编个像样的说法,至少不能让丁煜他们将怀疑的重点转移到儿子身上去。

“你想瞒着,再给你十天也想不起;你不想瞒,现在就该说出来了。孙月,你要知道,我们可是特意把你儿子都绑来了。你呆会被几个男人给玩了也就玩了,可你儿子现在却是全程见证呵,你看,虎头虎脑多可爱的一个小家伙,你就不担心他亲眼看着自己妈被几个男人欺负,一生都背负着心理隂 影什么的?”丁煜怪笑着望向田一天,对于虎头虎脑的田一天,他完全是那种看小孩子的、不屑一顾的目光,“孙月,说还是不说,你真不想慎重选择一下?”

“太久了,我真想不起……”孙月哭着摇头,见对方拿儿子来威胁,她恐慌更甚。

“愣着干什么?看你的了!”丁煜一脚踢在高颧骨身上,后者惊喜地踉跄了一下,重新又恢复了神采奕奕,像要做新郎似的,扑倒在孙月身上……

“滚开!畜牲!不要啊……”孙月痛苦挣扎,从面部到整个躯体,无一不陷入扭曲。

不知道世上还有没有比这更加撕心裂肺的事情。田一天眼见母亲被人扑倒在地上侮辱,痛苦得两只血红的眼珠都快要鼓跳出来。他不只是喉咙中发出剧烈而含糊的嘶鸣,同时小牛犊般的身躯更拼命撞击着床腿,头部更是一下一下撞着脑后床柱,撞得木床直响。

当时的他,多想拥有上天从天而降赐予的力量,去拼命,去杀,将眼前六个男人杀到一个不剩。然而,他知道那只是存在于大片中的超人故事,而眼前是生活,是现实。

他知道自己就算松了绑,也干不赢眼前的六个成年男人,所以,他呜呜嘶鸣着,其实是想引起丁煜他们的注意,让对方给他松了绑。只要松了他口中勒着的毛巾,让他能够开口说话,他就马上喝止对方,第一时间告诉对方玉马跟母亲无关,知道古墓秘密的是他。

他也明白,自己这么说,对方也未必信,毕竟在他们眼中自己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少年。但是,只要松了他的嘴,他就有办法说服他们相信,也有办法强行要求停止他们对母亲的侮辱。

只可惜,他无论如何剧烈的嘶鸣与挣扎,丁煜他们似乎也并未完全理解,而只是把他当成了普通的愤怒反应。

“孙月你看,我都说吧,让你儿子亲眼看着这些,真是人间惨剧呀!这得给他的人生带来多大隂 影?怎么样,后边还有四个如狼似虎的男人等着呢,现在考虑说出来也还不算晚!”丁煜指着正在撞头的田一天,耐心教育给孙月听。

“我说,我说,你们放了他,先放他出去!”孙月涕泪满脸,求对方。田一天能够听得出,母亲只想换他离开这魔鬼之地,只想保他无事。

“这儿不是跟你谈条件的地方。你行了,换你上!”丁煜指使高颧骨退下,换成

那个三角眼的男人接而扑了上去……

丁煜的五个手下,就那样接二连三,如同成群结队的衣冠禽兽,轮番折磨、摧残着孙月。

奇迹终于没能降临,田一天终究没能以他少年的蛮力挣脱粗绳的捆绑。那一夜,他哭尽了一生的泪水,他不敢再看母亲的惨状,不敢再看那令人发指的恶行,唯有将头偏向一边……

“啊!”十二三年后,坐在山坳怜儿坟前的田一天突然举起手掌用力拍打自己的脑门。往事的重新浮现,母亲的凄惨,令如今早已长大的他回忆起来仍是头痛欲裂。

他终于明白,这真的是,注定伴他一生的恶梦与隂 影。除非他永远失忆,永不想起。

他也终于深深体会到崔英明曾经跟他说过的理论,失忆有时候是人体出于自我保护而作出的一种反应,只因那记忆太痛、太惨,脑袋宁愿把它锁进黑匣子,让他重新去活、重新去生。

记忆中,丁煜他们并没有让田一天如愿地回避,当田一天将头侧向一旁时,丁煜不悦地嗯了一声,立即有手下跑过来,用力扳住田一天的头,将他的头重新扳正,面向地上的孙月。

田一天听到自己的颈椎想要抵抗而被扳出的吱嘎声。头无法偏转,他便选择闭上双眼。然而,对方依旧没有放过他。他们用手指硬力撑开了他的上下眼皮,让他只能是睁大着双眼。有时候,你宁愿沉入黑暗之中,却都不可得之。

第334章失贞的烈女

孙月似已木然,唯有当看见儿子被两个男人如此扭曲着,并且时不时遭受对方几拳几脚时,她才重新又了愤怒,那早已流尽了泪水、变得干涸的双眼也重又涌出泪来。她的泪水变得流不完,仿佛她的双眼,连接着人间无边沧浪的苦海,源源不尽。

当又一个男人想要扑向孙月时,她不知突然哪儿获得的力量,蓦地从地上弹了起来,就如有一个无形的炮弹将她发射而起。她衣衫破烂不整,却又衣袂飘飘,在屋子里做着短暂的飞翔。

“我是知道玉马的秘密,但我不会告诉你们这帮畜牲!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们得不到的,再也没人能得到了!”孙月的声音那样凄厉,那样悲怆,但凄厉悲怆之余却竟然又透出一些得意,响在夜空中,显得格外诡异。

诡异得,就连暗暗躲在屋子外边偷看的人都吓出了冷汗。

“不!”田一天如闷雷炸响一般地吼叫。这一次,不是在喉咙中闷响,而是真的喊出了声来。因为,极度的痛加上极度的怒,再加上充斥每一毛孔的恐惧,令他竟然终于挣脱了勒在嘴中的毛巾,叫出了声来。

“拦住她,快拦住!”丁煜也同时喊叫起来,同手下们一起奔向孙月。他们没想到孙月会做出这样猝不及防的举动,没想到她竟然毫不犹豫地情愿一死。

屋子里堆放着不少树,其中一棵树的前端正好削成了尖尖的形状,锋利得平时几乎可以用来插死野兽。孙月带着一身的伤与侮辱,却在空中飞翔出了嫦娥奔月的最后辉煌。

仿佛那不是一棵尖尖的树,而是天上美丽皎洁的月亮。

所有的叫声都晚了。田一天的叫声没能制止住她,丁煜他们的阻拦同样慢了一拍。

孙月扑倒在树的尖头,胸口正对着尖尖。田一天看到所有的事物都暗了下去,唯有那棵树的尖尖在眼前不断放大。

那是坚硬的树尖遇见柔软肉身的声音,那是树尖轻易撕破了人体的防线,刺入胸口,捅进心脏的声音。那是心脏放弃了这个人世,放弃了它对人间温情的诸般不舍,突然收紧,涌出鲜血……

“妈!妈!”田一天的喊叫声延续着母亲的凄厉,透出封闭的小屋,却终究在夜晚的密林中飞不出够远。

孙月像一只流血的破风筝,被刺穿在树尖,听到儿子的叫声,她才终于慢慢的、费力地扭转头来,看着儿子,给出她在这个世间最后的,苍白而温情的一笑。

笑声先是沙沙有声,然后微弱,然后哑然,终于,伴着她的头一歪而消失。

“曹!死了?”还没能轮到的那个肉瘤男人郁闷地骂了一声,好像他承受着莫大的损失,好像被刺死的不是孙月而是他一般。

“你特么瞎呀?!”最愤怒的却是丁煜,一记耳光猛抽在离孙月最近的那个男人,恨对方没能眼疾手快,没能阻止住孙月的自杀。

“怎么办?现在唯一的线索断了!真没想到这疯女人,竟然不要命!”有两个手下懊恼地遗憾着。

看着母亲扑在树端的身体不再动弹,田一天原本剧烈挣扎着的躯体也如同断了弹簧、卸了马达,整个人一颓,瘫坐在地,再也不去抵抗那将他捆住的床柱。

愤怒从他眼中消失了大半,仇恨从他眼中消失了大半,取而代之的,全是恐惧。

人的顿悟有时就是在锐痛中一眨眼完成。田一天在母亲垂下头去的一瞬间,突然顿悟到他该做什么。

他顿悟到现在的自己不应有怒,不应有恨。他应当恐惧。唯有装出十二分的恐惧,才符合他的年纪与身份,才是一个少年面对活生生的死亡时所应该表露出来的第一反应。

“别杀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田一天瑟瑟抖着,像所有他这个年龄的少年所应该的样子。

“他说什么?”丁煜将目光转

了过来。

刚刚被打的那个手下立刻如同将功补过一般,冲过来抬起一脚踢得田一天嗷嗷直叫:“说什么,马德,大声点!”

“别打,别打!我说,我说!”田一天被踢得哀叫一声,苦苦哀求对方。

“你说?”丁煜听到后面那几个字,眼睛一亮,但又夹杂着一些狐疑,“小东西,你能知道些什么?”

“我说,我知道的全说,但是有个条件……”田一天却吓得不敢直接接丁煜的话,只是继续抖着说道。

“没问题。但是我也丑话说在前头,你妈的下场你也看到了。如果你胆敢编瞎话哄骗我们,你会比她死得更加难看!”丁煜弯下腰来俯视依然被捆在床柱上的田一天,“现在,你可能说说你的条件了。”

“谢谢你,谢谢你,我的条件就一个,我说出来,你们就放了我,别杀我。我不想变成像我妈那样,我还想活!”田一天怀抱一丝希望,求饶地巴望对方。

“哈哈哈哈……”丁煜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开心地笑了起来,“一个怂包而已。不过,我喜欢你这样的怂包!毕竟嘛,命只有一条,想活命不是什么错。说吧,你都知道些什么。”

“那只银马我妈真的不知道,那是我发现的,是我……在一个很小很小的山洞里发现的!”田一天急切地将秘密说了出来,生怕说慢了遭到对方毒手。

“你特么不早说!”大脖子手下又踢了田一天一脚。

“我早就想说了,我一直都在呜呜想说,可是你们用毛巾勒住了……我的嘴。”田一天被大脖子踢得蜷缩了一下,懦弱地解释道。

“曹!”几个手下感慨。

丁煜却没有简单地感慨,而是伸出大手捏住了田一天的两腮:“小东西,不要为了活命而编造瞎话来骗人,骗人的下场我说过了。山洞?山洞我们会找了个把月都找不到?”

“我说真的,不敢……不敢骗您。那是……很小的一些山洞,而且遮遮掩掩。别的山洞好注意,那一带的那些山洞真的很难注意到!”田一天解释。

第335章谁在偷窥

“哪一带?”丁煜问。

“名字我说不出,当时我也是迷路穿进去的……但我后来又绕出来了,所以,所以……只要慢慢找,我应该可以重新找到那个地方。我还记得……那里的小山洞不只两三个,我是在其中一个洞里发现那只小银马的。到了那地方之后,我也要一个山洞一个山洞找……凭印象,我能找到的。我保证一定能找到!找不到您再杀我好吗?求您相信我……”田一天恳求对方。

“我凭什么信你?”丁煜狠瞪着田一天。

“你能把我松开吗?我拿一样东西给您看您就知道了。其实……在那山洞中,我不只拿出那只小银马,还有……另外一样东西。”田一天胆怯地望向对方。

“老板,要不要松开他?”手下有人问。

“松吧!一个小毛孩,就算松了也翻不了天。”丁煜指使手下。

很快,粗绳被解开,田一天从床腿上松了下来。接着,他腿上手上的绳索也被解开。

果然,田一天并没有拨腿就跑的意思,而是伸手往身上掏,掏了一会,终于掏出一颗东西,像一团拇指大小的褪se 泥巴,并不好看,但丁煜却双眼一亮,立即抢在了手中。

“看来你倒是没有骗人。你很聪明。至少……不失为一个聪明的小怂包。”丁煜拿着小玉马仔细看了很久,冲田一天道。

“是您在找的那个吗?那……我带你们找山洞,你得先答应不杀我。找到之后放我走,我保证不会把山洞的事情再跟其他任何人讲!”田一天似乎是被死亡吓坏了,从头到尾都不忘记跟对方谈条件,请对方放过自己,“还有……我妈的事情我也绝不会去报案,我知道你们很厉害,我不跟你们斗……”

“不错,多聪明的一个孩子,聪明到我都有几分喜欢了!这样,作为我对你的信任,这粒玉马,你仍然自己收着,就现在,带我们去山洞吧!”丁煜将玉马仍然放回田一天身上,拍拍他的肩膀。

“就现在摸黑?”田一天问。

“当然,就现在。”丁煜招了招手,示意五个手下准备一起出发。

“什么人?!”突然,三角眼脸冲屋外,警觉地大吼一声。外边有东西被碰倒的声音,有脚步向远处跑开。

“还不去看?!”丁煜率先跑到了门外。

昏沉的月光下,有道人影正沿着山沟快速跑远。

“派三个人去追,必须追到!追到之后打死扔山里喂狼,咱们找到山洞的消息,万万不能再有第二波人知道!”丁煜极其慎重而狠厉地吩咐。

五个手下中立即分出三个人,向着那道跑远的人影追了过去。然而,才追出不久,山沟的另一边突然又是一群夜鸟扑楞楞冲天飞起,如同受到惊吓。

“那边还有一个!”三角眼这才发现躲在屋外偷听的居然不只一个人,而且还躲在不同方位,看来似乎并不是同一波势力。

“你们两个,去追!”丁煜这下简直气急败坏。就是怕被同行中人给盯上,所以才扛着孙月母子到深山偏僻小屋中进行威逼,没成想还是被人瞄上了,而且还不只一波人。

两个人影看起来似乎都是偷趴在屋外,一直偷看、偷听,直到听到丁煜他们要出发,才连忙撤远的。也正是在撤远的过程中不小心弄出了响声,才被丁煜手下警觉地发现。

也就是说,丁煜通过禽兽手段威逼孙月的过程都被对方偷看到了。这还不算,最重要的是,田一天招出的山洞秘密肯定也被对方听到了,要是对方逃走后沿着这一线索捷足先登,丁煜岂不是枉费了一个来月的心思,找谁哭冤去?

五个手下分成了两波,分别向两个方向去追那两道人影,而且越追越远,一时半刻是回不来了。丁煜皱了皱眉,看了两眼依然老实瑟缩在自己身边的田一天,终于下了决心。

“不等了,就现在,带我去!”丁煜命令田一天。从丁煜的口气里,田一天能够读懂对方的急躁。丁煜似乎是唯恐推迟一天半天,错失寻找古墓的良机。而那两道人影的出现,令这种急切与担心又增加了很多。

“就咱们俩,晚上会不会有狼……”田一天压抑住心中的窃喜,担忧地问。

“有狼我帮你一起对付,不过你要是不敢带我去,我有办法让你现在就死得漂漂亮亮的!”丁煜听到田一天害怕,反而对眼前这少年更加放心了,他很对症下药地用了威胁的办法。

“那……还是现在吧。”田一天果然权衡之下选择了听话。

田一天在前,丁煜在后,两人借着月光,沿着山沟穿行了起来。

田一天之所以窃喜,是因为对付丁煜的把握突然上升了几分。原本,他被松绑的那一刻,头脑中形成的计划是,带这六个人一起去自己熟知的一处山洞,那儿山洞很多,田一天会故意说记不清具体是哪一个。于是,六个人渐渐就会分散去找那些可疑的山洞,而田一天则准备等丁煜落单的时候杀死丁煜。

虽然那五个人田一天同样狠不得亲手送他们去死,但要算下来,丁煜才是他们的头目,也是罪魁祸首,所以,如果非要选择杀死其中一个的话,当然是干掉丁煜。

更何况,杀死丁煜,并不只有今晚的一个理由。

早在今晚母亲受辱而死之前,丁煜就已经该死了。田一天亲眼看着他从药地边的那个小砖屋走出,亲耳听到孟怜儿的哭诉,知道就是这个禽兽老板强暴了怜儿,他在心里已经把他千刀万剐了不知多少遍。

田一天挖着深坑的时候,想着杀死他;削着竹尖的时候,想着杀死他。他的命,早就已经成为少年心头解不开的结。

怜儿的仇,母亲的恨,今晚,时候已到,怎可不报?

唯一遗憾的是,今晚突然而起的飞来横祸,完全打乱了田一天原本的复仇计划。

他原本处心积虑准备着的野猪坑,到现在也还才刚刚挖完,尖竹子都还没装上几根。所以,想将丁煜引进野猪坑刺死的办法是用不上了。

从田一天开口说出自己知道银马秘密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放弃了野猪坑的方案,而选择了新的方案二。那就是,利用古墓的秘密诱丁煜去死。

他选择怯懦,选择成为对方眼中一个理所当然的少年怂包,而丁煜果然对于这么个半大小子也没有丝毫怀疑做戏的必要,在骂完怂包之后,在看到玉马之后,选择了信他。

第336章污辱的代价

现在,只余下丁煜与自己走进山沟,翻越山梁,穿行山谷。追击两个偷听者的事同样十万紧要,所以那五个手下不太可能立即起来汇合。这对于田一天来说,省去了通过山洞分散他们六人的麻烦,把握增大了太多。

当然,田一天同时也在盘算,他相信,丁煜既然敢于胸有成竹地一人随他前来,那么,就自有他的底气。没猜错的话,丁煜应该会些拳脚工夫,表面看起来像个生意人,但实际拳脚工夫很可能不在那五个粗壮手下之下。

如此一来,田一天就不得不谨慎了。原本,田一天是想借助自己的蛮力,猝不及防地对丁煜发动攻击,用石头将丁煜砸死的深山之中,伪装成山石自然滚落将其砸死的假象。

如今看来,纯靠蛮力,自己一个少年人,只怕未必是丁煜的对手。但,若自己错过了这次机会,很可能死的便是他。事至如今他田一天倒并不畏死,最关键的是,怜儿所受的侮辱、母亲所受的非人暴行,一切便都白受了。

到底怎样才能最大程度地解决掉丁煜呢?武力上不占便宜,要论心智,对方同样不比自己一个小屁孩低。那么,到底有什么才是对方最大的弱点呢?

田一天同丁煜一路走着,一路都在暗中苦苦思忖。他将自己当成就是丁煜,模仿着对方此刻的状况、此刻的心理。他决定利用对方的心理去发力。

仇与恨,黑与暗,将一个阳光般的少年硬生生逼成了腹黑。

“给老子打起点精神来!发什么软!”丁煜虽然并不将小屁孩田一天放在眼里,但习惯性的警惕还是一点也不缺,所以一直都是田一天在前,他紧随其后,不让对方有半点搞小动作的机会。眼见田一天走到越来越深的大山里,脚步开始有些犹疑畏惧,丁煜不高兴了,在背后喝道。

再继续往前,便是一道高高的崖顶。那道崖顶并不算是凉驼山中最高的悬崖。凉驼山中群峰耸峙,从来就不缺少绝壁,眼前那道崖顶在其中只能算是中等偏高而已。

是,田一天知道那道崖顶的下方却很恐怖。只有凉驼山的山民们清楚,那道崖顶的下方堪称蛇谷,顾名思义,就是出没着各种各样成群的毒蛇。人一旦掉落下去,当然最大的机率就是直接摔死,就算侥幸不被摔死,那么也必定会被很多毒蛇给咬死,完全不可能有存活的希望。

“对,是往这个方向的,我记得。”看到崖顶,田一天想了起来,回头告诉丁煜。

“行,我信你。在前头带着。”丁煜冷冷道。

即使再轻视田一天,出于警惕,丁煜当然仍是让对方在前边走着,他跟在后头。两人一前一后走上那道山崖,离崖顶越来越近。

走到半山腰,田一天不由打了个冷战。这次不是装,而是真怕。崖顶的四周氛围隂 森,而田一天,毕竟不过还是个孩子而已。

“长点出息吧!”丁煜在背后似乎看到田一天在打着寒战,讥笑道。

风在树丛间揪扯,发出呜呜之声,如同在揪扯着死人的头发;月亮不够圆满,像个残废的太监,在半空中有气无力地呻吟;浓云就像死人的尸斑,在天空中浮肿着。夜枭般的山鸟,有一句没一句地冒出几声鬼话。

十二三年后的田一天回想起来,终于明白了心理师亨利为什么会花那么多时间在崖顶穿梭研究,看来亨利还真敬业,肯定是想琢磨出十二三年前最逼真的隂 森氛围,然后替雷宇天还原出来。

少年的田一天就在那样如同地狱般的隂 森氛围中行进着。他虽然白天没少进山,但如此深夜穿行于深山,却是一次也没有尝试过。

终于,来到了崖顶。翻过崖顶再深入一段,基本便是成功在望了。

崖顶上,几块光秃的大石头,如同光头男人被砍下的脑袋矗立在眼前。田一天不仅怕,而且走得有些累,双腿略微有些软。

但,为了求生,迫于丁煜在身后的威胁,他依然麻木地、不由自主地往前走着。

直到,崖顶上,田一天的身子突然向外一侧,脚下一滑,如同马失前蹄一般,然后整个身子都向下软了下去。

显然,他是一不小心,一脚踩在崖顶边缘,向悬崖滑落了下去。

“救命啊!”田一天本能地骇然惊呼,声音凄厉,十魂丢了九魂。悬崖望不到头的高,任谁摔下去都死路一条。

丁煜就算对自己儿子也只能关心爱护到这个份上了。他眼见田一天身体软下去的同时,还没等田一天喊出声来,人便如离弦之箭,冲了上去。

也不知道是爱财心切,生怕断了财路,还是本就一直都小心翼翼担心田一天摔落,总之,这一刻,丁煜似乎不经任何思考便冲了上去。

好在,田一天是一只脚滑倒,才往下摔落下去的,这样,他另一侧的手臂便反应过来,死死抱住了悬崖边缘。当然,即便这样也只怕撑不了多久。

“曹!叫你长点眼!”丁煜大骂一声,立即命令田一天悬在半空的另一只手举起来,丁煜拉住那只手,拼力将田一天往上拉。半天,终于给拉扯了下来。

田一天总算保住了小命,站在一块突起的小石头旁,腿却发着抖。丁煜也心有余悸,死个田一天不管他一毛钱事,可价值连城的凉宗墓,他找谁要去?

丁煜准备喘一口气,眼看田一天好不容易站在了悬崖上,身子因为畏惧而晃了晃。

只是在电光火石之间,那晃动突然变成向着丁煜倾斜而来,猛撞在丁煜胸口。

当胸口如同受到巨石一砸时,丁煜才发现自己低估了这半大小伙的力气。那简直就是一座小铁塔,向他倾倒过来。

第337章少年的反抗与失忆

丁煜正立在崖顶边缘,将田一天拉上来又不过才半秒钟而已,他哪能想到会如此变故横生。整个身躯顿时向后仰去,而后方,便是万丈悬崖,便是人间深渊。

丁煜往后这一倒,比田一天那一滑要厉害得多。因为只有田一天自己清楚,从小破屋中开始,他所有的怯懦,所有的求生欲望,便全是伪装出来的。只不过,正常的少年都理所当然应该是那样的表现,所以,连他自己都差点信了自己的怯懦。

尤其在崖顶附近时,隂 风瑟瑟,让他直打寒战,这些都是真实的,并非假装。

田一天滑落的那一刻,一切都已在心中计划好。按照心中计划,有四成的可能真的滑落蛇谷,万劫不复;有六成的可能来得及抱住崖顶,等待丁煜救援。

而只要是赌对了后边的六成机会,那么田一天就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丁煜一定会第一时间不假思索地冲上来救他。

这便是他将心比心、换位思考后得来的结果。他成绩那么好,一向不是个笨孩子。他在赌,贪欲在丁煜心中占到了第一位,肯定舍不得让他田一天去死;他在赌,凉宗墓唾手可得的万贯家财,丁煜肯定死也不会愿意放手;他在赌,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在赌,利令智昏。

丁煜冷不丁受到的撞击与田一天的自己滑落完全是两回事,所以,他紧急挥出双臂在空中如船桨般划动着想要维持身体的平衡,但人还是猛然向着悬崖倒去。

如果丁煜就这么仰面摔下去,完全不可能有机会像田一天那样抱住悬崖边缘。等待他的,只能是死亡的结局。

然而,田一天还是有点低估了丁煜

的能力。田一天的袖口一紧,他才发现,丁煜临摔下去前,用挥舞的一只手臂拉住了他的衣袖,死不放手,似想借他之力止住身体继续后仰的趋势,又似想要拖他一起殉葬。

还好田一天不缺少蛮力。在少年中,他的力气向来压过众人,即使面对个把成年人,他也足够抗衡。

更要紧的是,田一天做好了被拉的准备,因此脚预先便站在一块突起的小石头边。现在,他便用脚尖死死抵住那块石头,身体同样拼命向后仰着。

这样看来,这两个人就如同在生死之顶做着拔河比赛的游戏,只不过二人拉扯的不是绳子,而是田一天的衣袖;只不过,两个人一个背朝着无底深渊,一个背朝着崖顶巨大的岩石;一个向死,一个向生。

马上要顶不住了。田一天用空着的另一只手迅速解开自己的衣扣,迅速的脱衣。他要将衣服脱掉,送给丁煜去陪葬。

就在衣服将要被脱下时,隐隐似乎有个黑乎乎的块状物在眼前飞过。那似乎是一块石头,从田一天背后的黑暗中飞了出来,猛砸在丁煜的胸口。

生死一线之际,丁煜正好被石头砸中。那石头就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艹 ,丁煜顿时向后仰倒的趋势猛然加速,与此同时,田一天的衣服彻底脱落,丁煜扯住那件衣,把那件衣当成了另一个田一天一般,向着无底深渊坠落了下去。

田一天听到丁煜最后的恐惧尖叫划过隂 凉的夜空,激起夜鸟怪叫,山谷回响阵阵。从那道声音,他能够欣慰地确定,丁煜不会像他那样幸运地攀住悬崖边缘;等待丁煜的,是深渊,是毒蛇之咬。丁煜,死定了。

那也是田一天最后的记忆与念头。因为衣服的脱落,就像拔河比赛的双方,仰倒的绝不会只是其中的一方。

就在丁煜向悬崖下仰倒下去的同时,田一天也同样失去了力量的平衡,整个身子向后仰着,蹬蹬蹬连续几步,飞快地倒向崖顶那些峥嵘的岩石。

失衡状况下的速度极快,力度也极大。只在瞬息之间,田一天摔倒在岩石上。

他不是屁股先着地,不是手臂先着地。先着地的,是他的后脑勺。脑袋重重地、重重地叩在身后的岩石一角。

他听到一声春天惊雷落地般的声音,在他一个人的脑袋里轰鸣,震撼着他头脑中的每一寸方圆。轰鸣的同时,他双眼正好仰望着悲凉的夜空,只见到天上挂满了数以万计的小星星。比起他平时见到星星要多出了太多,就好像平时惯于潜水的星星现在全都冒了出来。

他分不清那是天空中真的星星,还是他双眼冒出的金星。他只知道那星星出现得极其短暂,尔后便一一熄灭,他整个人都随同着熄灭的夜空,暗了下去,沉入无力的漆黑。

再醒来时,眼前早已没有群峰,没有悬崖,也没有了将他碰伤的岩石。当然,就算有他也想不起来是怎么回事了。

看窗外,那应当是一个郊区。他睁开眼,花了好久的时间,默想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样一间白se 石灰墙壁的屋子里,怎么会躺在一张灰se 的床单之上。

终究没能想明白缘由。不仅想不明白缘由,就连自己是谁、从哪儿来,曾经发生过什么,都记不起丁点来。

叽叽喳喳几声,有几只麻灰se 的麻雀在空气中扑闪着,落到他的窗台上,好奇地看他几眼,又飞走了。

他能知道那是麻雀,但他却丝毫想不起自己此前在什么地方见过麻雀。

他试着从床上坐起,却发现一时几乎坐不起身来。不是腿的问题,不是手臂的问题,也不是腰的问题,而是他发觉自己的头重如压着一座山包,不仅沉重、昏沉,而且痛得厉害。

他拍了拍脑袋,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头脑中就好像不属于他的。他明明想调出一些记忆的片断,头脑却根本不听他的。什么也调不出。

从醒来的第一天起,一个小胡子的高个男人便出现在他生活中,照顾他,给他买吃买穿。

在旁人面前,这个名叫金佑贵的小胡子男人都是叫他为儿子,时间久了,田一天也就渐渐形成了一个概念:金佑贵是自己父亲,自己是金佑贵的儿子。

第338章想念白裙子

跟着金佑贵在郊区没住多长时间,便是搬家。金佑贵带着自己搬往了一个到处都是梨树,四处都弥漫着梨子果香的偏僻小镇。

在梨林镇,自己认识了贺老汉,认识了很多乡亲,认识了大大小小的朋友。除了想不起往事,自己同其他少年并没有太大区别。甚至,贺老汉等乡亲对这个憨头憨脑的少年还多出几分喜爱。

雷宇天能感受到,金佑贵并不热爱与梨林镇的乡亲打交道,也并不怎么热于干活,倒是田一天乐于帮着乡亲,一起在果园做这做那。

他的个头,也是在果园那段时间,飞快地成长着,身体里如同有了一个小马达,力气与日俱增。

他倒是乐得梨镇那样的时光,只是不知为什么,在梨林镇时,有时候他会微微感觉作为父亲的金佑贵稍有些奇怪。比如说,连年来他都对自己不错,尽着父亲的责任,不亚于任何父亲对儿子的养育之恩,但另一方面,他又总感觉父亲对自己并不怎么热情,隐隐约约,总是有点疏离。

当时的雷宇天,把这些理解为父亲的性格使然。毕竟,他都谁

好像都是有点若即若离、不冷不热的样子。

也不能说金佑贵对自己不关心。有时候,他也会主动找自己谈心。然而,谈的次数多了,雷宇天发觉,父亲绕来绕去,总会绕到他的记忆问题。

“来梨林镇之前的那些事,现在该慢慢想起来了吧?”父亲金佑贵总会这样试着提醒他。

然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雷宇天这儿都只能得到否定的答案。当时的雷宇天,确实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要说头脑中还有着唯一一点的残片,那就是,当他抬头看着晴空中飘过的白云,他突然会觉得那些洁白云朵,就要在空中凝成一袭白se 的衣裙。

那白se 的衣裙,他好喜欢,好想念。他对着白se 的云朵,想了好一会儿,却依然想不起白se 的衣裙跟自己到底有什么关系。

有一次他闹了笑话。梨林镇有个姐姐新买了白se 的裤子与上衣,从金佑贵家门前路过。正提着水桶的雷宇天放下了胶桶,像是被一种看不见的东西栓住了似的,就那么跟在白衣服姐姐的身后走,一直走,跟到了人家家门口。

要不是因为乡亲一直对他的印象还不错,知道他是个憨直的孩子,那天白衣服姐姐的哥哥非跟他干一架不可。

挨了白衣服女孩家里人一顿臭骂后,雷宇天默默地走开了。他没有找父亲诉说,没有找贺老汉诉说,没有找任何的人诉说。他只是默默地走到梨林镇的小山岗,抱着双膝,坐在山岗上,空空地望着远方。

一阵山风吹过,当时的他心里就像摇晃着一窝乱艹 ,心乱如麻,却又完全不知为何而乱。他没来由地难过,没来由地流下泪来,却完全不知他难过的泪水为谁而流。

直到大学里,他再次被一袭白衣白裤的身影所吸引,整颗心都被那白蝴蝶般的身影牵着飞了起来,跑出很远。

大学毕业时,那个名叫郦采彤的白衣服女孩来到他身边,成了他的女友。他顿时感到了缺失了这么多年的人生有一种结结实实的圆满。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圆满,又为何而充实。只觉得苦涩流离的某个梦,突然便有了依托。

“怜儿,我的好怜儿。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会一看到白se 的身影就怅然若失,终于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上郦采彤了。怜儿,是我不好,十三年,整整十三年,我把你忘得那么彻底。我以为自己喜欢郦采彤,实际上,冥冥中想的念的却是你,错把她当成了你的影子。”

山坳里的风便大了些,孟怜儿坟上的杂艹 已经被雷宇天清理干净,但坟墓四周的乱艹 却依旧迎风摇晃。

“我竟然一点都想不起那白se 的衣服对我意味着什么,我竟然一点都想不起你来。哪怕你一个眼神,抛给我的一道笑容,我竟然都整整十三年想不起来!怜儿,小天白让你爱了那么久,疼了那么久,却把你扔在这荒山野岭,十三年都没能陪陪你。”雷宇天放下最后一株杂艹 ,慢慢地、慢慢地俯下身去,用额头碰着那干燥的坟茔之土。

他用额头亲吻这荒凉而苦楚的大地。唯有如此,他才能将自己的距离与长眠于地上怜儿的距离缩到最小,将十三年春夏秋冬的距离缩到最小,将生与死的距离缩到最小。

蛇谷崖顶之后的事,现在雷宇天已经大致能够理出来。

那晚,当丁煜一帮禽兽在威逼凌辱他们母子之时,外边至少有两个人是躲在暗处偷看、偷听的。后来丁煜的五个手下便是去追赶那两个人了。

现在想来,雷宇天觉得被追赶的那二人中,有一个很可能便是后来的养父金佑贵。

他试着还原当时的情形。

金佑贵很可能也是一个流窜于山中的盗墓者,只不过,他与丁煜并不属于同一波人。

十三年前的那个夜晚,金佑贵应该便躲在窗外,目睹了田一天母子被威逼的、惨无人道的过程,并且再撤离时弄出了声响。

丁煜的人去追赶了金佑贵,但也不知什么原因,一定最终是追丢了。不仅追丢了,金佑贵反倒还跟上了丁煜和田一天的行踪。

一直偷偷跟上崖顶后,金佑贵目睹了田一天险些将丁煜推下山崖。当时,丁煜死死扯住田一天的衣袖不放,眼看两个人就要一起扯下山崖,同归于尽。这显然不是金佑贵想要的结果。

丁煜死对他来说不是坏事,还少了一个夺取凉宗墓的竞争对手。然而,田一天却万万不能死。

田一天急忙脱掉衣服摆脱丁煜的同时,金佑贵也很急。为了不让田一天死,一定是金佑贵抄起了地上的石头,猛砸向丁煜。那块石头成为丁煜最后的死亡通牒,终于,带着丁煜滚下了悬崖。

可以说是田一天脱下衣裳救了自己,也可以说是金佑贵那一石头救了他。

当然,金佑贵并非出于多大的善心。他救下田一天的同时,一定是想着像丁煜那样,继续控制田一天,逼田一天带他去山洞找凉宗墓。

第339章禽兽糟蹋之后

只是,世事人算不如天算。田一天身体失衡,狠狠砸倒在岩石角落,晕迷过去。

金佑贵见田一天晕迷后,一定是悄然走出了月光下的岩石丛,将后者背了起来。

金佑贵当然明白必须带走田一天。很简单,任田一天继续留在崖顶,过不了多久照样会被丁煜手下或

者其他盗墓者赶来、带走。

在任何盗墓者眼里,此时的田一天怀揣着玉马,心中掩藏着那个凉宗墓的山洞秘密,他就是个香饽饽、金蛋蛋。谁带走他,谁就带走了一座空前的金库。

带走田一天后,金佑贵一定也设想过威逼利诱种种手段,只等田一天一醒来,便使出这些招数,让田一天带他找到墓地。

只是,在田一天偶尔醒转的过程中,金佑贵却发现,田一天似乎摔糊涂了,啥也想不起来了。

金佑贵肯定期盼着这只是短暂的失忆现象,于是,他将田一天暂时带在身边,想要等待他的记忆恢复。期间,他或许想过很多方法去提醒田一天,引导田一天想起凉宗墓的往事来,直到六七年的时光过去,金佑贵仍然没能等到田一天的记忆复苏。

到底何日记忆才能复苏,金佑贵终于变得不再有丝毫把握。他已经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帮助田一天记忆复苏,那笔价值连城的财富对他来说虽然重于一切,但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无缘去撬开它。相反,田一天失踪多年,一定有很多盗墓同行都在苦苦打听他的死活、追寻他的下落,一旦发现在金佑贵身边,必定毫不犹豫地对金佑贵大下杀手。

金饽饽田一天在金佑贵手里,成了烫手山芋。

金佑贵担心的事情也终于来到了。当田一天靠着自己打工赚钱念了大学,到了临近毕业时,古董商余生海的人发现了金佑贵,并且找上了他。

金佑贵的实力肯定远远无法与余生海抗衡,权衡之下,金佑贵选择将田一天这个烫手山芋转给余生海。金佑贵肯定得到了一笔可观的钱,而条件,便是永远离开田一天,不再来余家打扰。

雷宇天苦叹了一口气。想来真是可悲又可叹,自己之所以接连被金佑贵、余生海认作儿子,真正的原因,居然全是因为十三年前的那口井。

如果自己没有在山中那口井边停留喝水,如果喝水时怜儿送他的那串石子手镯没有掉落井中,如果他没有潜下井底发现天大的奥秘……那么,他的整个人生都完全不是今天这个轨迹。

如果没有凉宗墓卷起的风波,自己一定会继续愚公移山般地挖着野猪坑,最后或许会将丁煜扎死在野猪坑中。接下去,他会好好陪着孟怜儿、守护着孟怜儿,两人应该早已是相依为命的一对小夫妻,而不是如今这样的隂 阳两隔。

不知道在孟怜儿的坟前坐了多久,雷宇天终于将额头从坟茔上抬起,最后跟怜儿说了几句悄悄话,这才慢慢起身,慢慢走出凉风四起的山坳。

原本,在去山坳看怜儿之前,他是要先去看母亲孙月墓地的。然而,在福伯屋里时,福伯告诉了他,孙月因被拉到城里去验尸,后来就在城市里火化了,连坟墓都没能在村里留下。

雷宇天重新走回村里,路过孟怜儿家,一直往前走,走回到自己家门前。

自然是没有钥匙。雷宇天撬开了家门,扫去门前厚厚的蛛网,抬腿走进阔别十三年的家。

还是当年的家,却又早没了当年的半点旧貌。桌子、椅子、床,无处不是积满厚厚的灰尘。

雷宇天在家中找了又找,没能找到类似于骨灰盒的物件。他不知道母亲的骨灰放到了什么地方。

重新又去到福伯家。还有很多不曾详细了解的情况,他还需要再问问福伯。

“福伯,十三年前的那天晚上,我失踪之后,村里接着都发生了哪些事情?”雷宇天坐下后便问福伯。

“我为什么今天见到你时吓了一跳,你知道吧,就是因为大伙都以为你跟你妈一样,遇害了。”福伯重又回忆起当年事来。

“那天晚上,你和你妈突然不见了人。你爸可能是白天太累,先睡着了,都已经到快天亮了才醒过来,到处找你娘俩,找不到。一开始他可能也是不好惊动全村,直到找遍了全村都没找着,才急得不行,慌里慌张地叫上我们一帮老哥们,一起进山去找。”

“在山里找了一早上,还是没找见人影。大伙肚子都饿了,先回家来吃早饭。我快走到家门口时,一个人低头低脑地冲过来,把我拉到一边。我一看,是平时在山里守林护林的老徐。”

“老徐跟我算沾亲带故,平时关系也还不错。但我那天一看他,脸se 特别不对劲。我就问他遇上什么事了。他做贼似的跟我说,昨晚在山里打猫头鹰,结果转悠到一个小破屋边,看到了不该看的事。”

“我一听好像有情况,就问老徐到底啥不该看到的事。他就跟我说了,说他听到大夜里的,屋里竟然有女人哭,就连忙蹲下来,躲在窗户外头看。结果……他就看到了五六个男人,在欺负你们娘俩。你被他们打得半死,你娘被那帮畜牲糟蹋……”

“他看到你娘受不住欺负,一头撞死在了横放的尖树杆上。老徐知道出大事了,不敢久呆,偷偷往远处撤,想逃走再说。逃走的过程中没想到另外也还有人躲在屋子旁边偷看,那人撤走时弄出了声音,惊动了屋里丁老板他们。”

“丁老板当然紧张了,叫那五个人分成两拨追老徐和另外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老徐亏着在山里护林这么多年,对地形比那帮人熟得多,跑了半天总算甩掉了那帮人。”

“他没敢再在山里呆,直接就下了山回村里。他找到我就是因为心里又怕又担心,乱得不行,把这事跟我说了,问我要不要出面说穿。”

“我知道老徐担心什么。从心里头,他肯定想揭穿丁老板那帮人,帮你娘报仇出气,可丁老板那帮人心狠手辣,他也见识到了,所以他很怕自己也跟你娘俩一样,遭到毒手!”

“你也知道,我在这村里头虽然没个一官半职,但平时也还有点威信。老徐想找我拿主意,我一听,这哪还用说,肯定得出面揭穿了!揭穿了,让公安去抓那帮坏人,一来替你娘出气报仇,二来当时你不是还扣在他们手里吗?早一点抓住他们,就能早一点把你给救出来不是吗?”

“这么想着,我就跟老徐鼓劲,陪他一起找到你爸,然后又一起报了警。公安来后,由老徐领着进到十几里外的深山里,找到那处破屋。还好老徐透露得及时,你妈的尸身,那帮人都还没来得及处理,就堵在那棵横放的树杆上。唉……想起来真是惨,孙月妹子太可怜了!”

第340章她哭了一夜

雷宇天没有去打断福伯,但听到这里,他却再一次握紧了拳头。他能够明白为什么母亲的遗体会一直在破屋里放了半天没被处理掉。要是丁煜不出事,肯定是会打电话安排其他手下前去处理现场的,只是,丁煜被自己推下了山崖,那五个在场的手下又追进了深山,不找到老徐和金佑贵不罢休,所以孙月才会被撂在了破屋里。

“你爸抱住孙月大妹子,哭了两声就晕过去了。那场面,我和老徐都看哭了呵!我当时算冷静一点,没办法,不冷静也得冷静。我就连忙提醒公安,还有个孩子在丁老板他们手里,得赶紧抓到他们,抢救你!”

“老徐记得那五个人长什么样,有他帮忙,公安倒是很快将五个人抓到了。就是他们的老板丁煜,公安怎么找都找不到。公安加紧审,审出来丁煜是一个人同你一起去了深山里头。公安又增派了人手进山找,最后也没有下落。”

“既没找到丁煜,也没找到你。我们几个乡亲都聚在一起猜测,估计你是没了。丁老板多心狠手辣的人?多半的可能,是在山里头把你给杀了,然后他自己潜逃,逃到外省,公安找不到他了。当然,也有乡亲猜测,你可能在山里头找个什么角落,跟丁老板一起同归于尽了!”

“我们这些猜测根本不敢当着你爸的面说。不管是猜测的哪一种,你都不可能还活着。这道理其实胜朴他也明白,我们看他一天到晚失魂落魄,又是叫孙月的名字又是叫你的名字,我们就看得出来。”

“你们娘俩这个案子,牵出村里很多传言,都说山里有了不得的大古墓,丁老板是因为这个才对你们娘俩下手的。乡政府后来还特地出面来辟过谣,说那是丁老板他们误信谣言,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古墓。”

“我跟乡政府的看法差不多,哪来什么古墓,我在山里走了几十年怎么都没发现?这传言害人啊,害死了孙月大妹子,也害了你!直到这接连十二三年里,还不停有些外头来的人,在村里打听古墓的事情,我只要一碰到这种人,都直接跟他们说是狗屁不通的谣言!”

“你娘给运到城里做那什么……法医解剖吧?后来案子明了了,你娘也在城里火化了。案子结了,除了丁煜找不到人,其他五个人全被判了。”福伯说。

“枪毙了吗?”雷宇天急问。在他心里,恨不能将那五个人都千刀万剐,叫那五个人都去隂 曹地府陪伴丁煜。当时只是限于情势,少年的他只能选择对付丁煜一个而已。

“小天啊,要我说,那几个牲畜确实该死,怎么死都不可怜。但我听说,根据后来的审问,加上老徐的回忆,法院认定他们什么罪名来着……反正不是杀人罪。孙月妹子是自己撞死在木头上的,死得真不值!”

“听说那帮牲畜都判了十一二年。不解恨呵,就算不死,他们也该牢底坐穿,无期徒刑才对!”福伯替雷宇天感慨。

“十一二年?现在差不多都放出来了吧?”雷宇天一皱眉头。

“可不是吗?去年就听说有个耳朵长肉瘤的男人出现在村里,还在打听山洞的事情!”福伯回道。

“还在打听?”雷宇天心中一动。

看来,坐完牢出来的那五个人渣依然半点也没有死心,还在打“凉宗墓”的主意呵!

“要说打听,从来就没停过。你刚失踪那几年,还总有些人来村里打探你的消息,问你有没有重新活着回到村里呢!”福伯说,“小天呀,我也不知道你这十几年是去了哪,能够活着就好。我得提醒你一句,以后还是尽量少回村里来了,这次也不要声张,呆会福伯就送你沿小路偷偷走掉!你可不知道,那些人要是听到你活着的消息,这个村又要天翻地覆了,你的麻烦又得来了!”

“谢谢福伯。这事呆会说,您说后来孟怜儿,又是怎么一回事?”雷宇天问。

“怜儿的事就没谁知道得清楚了,我也不是太清楚,可能只有她自己爸妈知道禸 情吧!但我估计吧,可能跟你的失踪、她奶奶的过世有点关系。村里人都知道,怜儿爸妈常年在外,说是做小生意,其实有可能是在躲计生吧?有没有在外边偷偷超生儿子,这就不清楚了,但是他们夫妇俩,对怜儿这女娃是不太上心的。”

“要说感情,怜儿跟你们一家的感情可能还强过跟她爸妈。当时谁不说你们俩是最般配的一对?可谁成想,你突然失踪了,她哭得那个伤心啊!才没几天

,她整个人就瘦了一圈!有次我半夜起来解手,听到有人低着声哭,仔细一听,就是怜儿在屋里哭!我听了很久,她就哭了很久!我后来实在听不下去了,回屋睡觉去了。躺在床上我眼泪都出来了,我听着揪心啊,怜儿对你那是多深的感情,能够一整夜一整夜为你哭!”

“这傻怜儿……”雷宇天听着,心里比压了无数块石头还难受。

“我让家里黑妞特意做了些好吃的,送过去给怜儿吃,让黑妞陪怜儿多说说话。可黑妞劝了半天,回来反而把自己弄哭了。她说怜儿根本就没人劝得了,怜儿就记挂着你,说她一定要去山里找你。嘴里一直念叨着你怎么会死,她都还活着,你怎么会死。如果要死,你怎么会抛下她,怎么会不叫上她一起……反正说了很多让人听着心酸难受的傻话。”福伯接着说。

“她是真往山上冲。一个女孩家,去深山能干啥,送死?我和你爸都拉她,村里其他人也拉她,才拖住她没去成山里。山里是没去成,可怜儿人真的没精打采,就像大病了一场。”

“后来又发生一件事。怜儿奶奶的病没再熬下去,走了。这事怜儿又是一场大哭。要说孟家还有谁跟怜儿很亲的话,也就这个奶奶了。现在你失踪没了影,奶奶又走了,怜儿受到的打击得有多大?再后来没多久,就是怜儿投河的事情了。所以要我猜,主要还是因为你失踪,加上她奶奶过世,这些事让她想不开,走了绝路!”福伯推测。

“我都知道了,福伯。当年的事,真是感谢您了,多亏您说服老徐,帮着作证,抓了那帮王八蛋。我还得去见见老徐,感谢人家,见完老徐,我还想去怜儿当年投河的地方呆一呆,看看……”雷宇天好不容易忍住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