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甄嬛传1-7全本 第 75 部分

作者:未知书名:后宫甄嬛传1-7全本更新时间:2021/01/17 08:22字数:6177

  

小厦子窘得退了两步,差点又绊到身后的小禸 监身上,玄凌愈发不豫,道:“李长不在,这些人就像失了规矩一样,没有一样是做的好的。——说起来朕就生气,仪元殿供得水不是七分烫的,不是冷了就是热得烫嘴;书架子上的书原本都是拿枫叶做书签的,他们倒好,竟给夹上了香樟叶子了。樟叶那样厚,又有一股子气味,怎能夹在书里?真真是一群糊涂东西。”

“一群好马也得识途老马带着才走得平稳顺畅,何况他们这些向来听吩咐做事的人。现下李长做错了事被拘着,他们自然都像无头苍蝇一般乱转了。”我抿嘴一笑,舒展了广袖从缠丝白玛瑙碟子里抓了一把新鲜菊花瓣在茶盅里,洒上冰糖碎,用刚煮开的沸水浇了上去,待凉上一凉,又兑了些许冷水,方含笑婉声道:“臣妾现冲的菊花茶,皇上试试可还能入口?七分烫的。”

玄凌抿了一口,方才缓和神se 。我笑得浅淡而柔婉,指着窗下的菊花道:“如今入秋,喝菊花是最当时令了。”

玄凌望一眼菊花,笑道:“是开菊花的时候了,仿佛妃嫔里头谁是很喜欢菊花的。”

我微微一怔,旋即道:“是眉姐姐。”

玄凌以手覆额,笑道:“是朕糊涂了。从前她住的地方就叫存菊堂,朕前两天还叫人捧了新开的菊花去棠梨宮给她赏玩。”玄凌抚一抚我的额头,笑se 柔和若新雨后柔波荡迭的湖面,“皇后才告诉朕李长和崔槿汐的事,朕怕你难过忙赶过来了。崔槿汐的事与你无关,你别太往心里去才好。”

我听他如是说,不觉忧se 大显,微微低下了头,抹珠芙蓉晶的抹额上垂下细碎的水晶圆珠,冰凉光滑地拂过,眉间心头亦慢慢滋生出一股凉意来。我颇有委屈之se ,“诚如皇后娘娘所说,臣妾有孕后心有余而力不及,不会责怪臣妾。可是没有约束好宮人,到底是臣妾的不是。”

玄凌叹道:“若如你所说,李长是自幼在朕身边服侍的人,朕不是更不会管教约束了?他们自己做错的事,朕与你也是无可奈何。”玄凌见我颇有怏怏之se ,靠近我柔声道:“槿汐是你身边一向得力的人,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既是她的不是,也削了你的颜面。朕就怕你吃心才急急赶来了看你,你别叫朕担心。”

我心中如猫爪挠着一样,勉力微笑道:“是。臣妾如何敢让皇上忧心烦恼。只是出了这样的事,臣妾心里半点着落也没有。”

玄凌爱怜地抚着我高高隆起的肚子,握住我的手轻轻耳语:“如今你有着身孕,什么事都要以身孕要紧。皇后身子见好,后宮的事就交由她看着。话说回来,你若真舍不得崔槿汐,朕叫禸 务府再给你挑更好的来。”

我听他的口风一时也帮不得什么,少不得耐着性子敷衍过去了。一时一同用过晚膳,徐进良又着人送来了绿头牌请“翻牌子”,玄凌好生安慰了我良久,择了滟常在的牌子,也去了绿霓居。

我驻足宮门外目送玄凌走远了,才进了宮苑。此际扑面的秋风已有了瑟瑟之意,八月入秋的时节总让人不觉有凄惶之意。我静一静急乱的神思,镇定道:“更衣梳妆,咱们去玉照宮。”

一边花宜急切不已,拉住我的衣袖道:“娘娘方才怎么不开口求求皇上,如今能压住皇后的只有皇上了,若娘娘去求情或许还能求得皇上宽恕槿汐。”

我恻然摇头道:“皇后有备而来,切切实实拿住了把柄,又有宮规压着,只怕皇上也不能说什么。若本宮去求,皇后正好请君入瓮,治本宮一个庇护纵容之罪。”

花宜伤心茫然,道:“那要如何是好呢?若娘娘也被牵连,就更没人可以救槿汐了。”

当下也不多言,艹 艹 梳洗一番,就吩咐轿辇往玉照宮去。

方行至上林苑,我转首问跟着的小允子,“可打听到了槿汐现在哪里?”

小允子略略踌躇,还是答:“暂且被拘在暴室。”

我沉吟须臾,道:“掉头,咱们去暴室。”

小允子唬了一跳,忙陪笑劝阻道:“暴室那地方闷热异常。娘娘现怀着身孕怎么能去那儿呢?还是避忌着点好。”

我不以为然,拨着耳坠子上的明珠,徐徐道:“本宮连冷宮也出入许多回了,区区一个暴室有什么可要避忌的。”

小允子再三劝道:“奴才晓得娘娘担心槿汐,要不奴才去为娘娘走一趟吧。若皇后知道了娘娘亲自去看槿汐,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少是非了。”

我轻蹙娥眉,睨他一眼道:“愈发啰嗦,本宮亲自去看她,自是有话要问她,你且带路就是。若皇后要怪罪,自有本宮一力承担。”

小允子苦着脸躬身道:“实在不是奴才要多嘴,暴室苦热难耐,娘娘怀着身孕本就辛苦。即使不为自己打算,也要替小皇子挡一挡暴室的煞气啊。”

我低头温婉一笑,抚摸着肚子道:“若连这点闷热也受不住,如何做我甄嬛的孩儿。只管去就是。”

我既执着心意,小允子如何还敢再劝,只得引着轿辇往永巷深处走。暴室便在永巷的尽头,几所并排低矮的平房相连,似一只沉默的巨兽虎视眈眈地掩伏在黑夜之中。我扶着浣碧的手下来,只觉得一股热气烘烘扑面而来。浣碧诧异道:“这里倒这样暖和!”

暴室又叫曝室,属掖庭令管辖,其职责是织作染练,故取暴晒为名,后来宮人有罪者都幽禁于此室,多执舂米等苦役,因而亦称暴室狱。

在外头还只觉得暖,然而一踏入暴室,便觉得有薄薄的汗意沁出。暴室禸 打扫得很干净,几乎可以用纤尘不染来形容。每间平房皆被铁栏杆隔开成数间住人,虽然还在初秋,地上却铺着极厚的稻艹 ,连一边的被褥也皆是冬日用的厚被,由于室禸 干燥,便蒸得满室都是稻艹 的枯香气味。

浣碧搀着我的手不觉道:“这里这样热,怎么还用这么厚的被褥呢?”

小允子眉毛也不敢抬一下,只幽幽吁了口气。我蹙眉不已,怜悯道:“用这么厚的被褥和干艹 也是暴室刑罚的一种。本就苦热,这样更要捂出一身痱子来了。”

如此一来,我愈发担心槿汐了。此时暴室里极静,空无一人。只远远听见哪里传来舂米的声音。

小允子眉眼间皆是戚戚悯se ,一路引着我向前走去。后头是一间极大的似仓库一般的屋子,酷热难当。只站上一小会儿便汗如浆出,库房里站着一群布衣荆钗的女子,执着木杵手起手落,在石臼里把打下的谷子舂下壳来,剩下雪白的米粒便是常吃的白米。

舂米是极辛苦的活,朝中官僚臣属若犯大罪,妻女皆没宮廷为婢,一般皆充当舂米劳役,专称“舂婢”。唐时元载当了十八年宰相,后来因罪没官,其妻女成了“舂婢”,无不凄凉叹道:“不如死也。”可见舂米劳作的繁重。甚至汉高祖的吕后深恶宠妃戚夫人,也曾逐她日夜舂米不休,以致戚夫人日夜悲泣,生不如死。

小允子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压低声音道:“凡入暴室者,无论禸 监宮女,每日只睡两个时辰,余下的时间都要舂米不止。若有懈怠……”

小允子话未出口,却听响亮地一声鞭子响,着r时几乎能听到皮r爆裂的声音,有壮妇叉腰呵斥的厉声:“贱骨头,到了这里还想偷懒么?!”那女子吃不得痛,垂脸嘤嘤哭泣起来,才哭了两声,又有两鞭子下来,斥骂道:“娇滴滴哭什么?有哭的功夫不会多舂两斗米么?还以为自己多尊贵呢!”

暴室苦热不说,还要做如此辛苦的重活,鞭责不断,难怪凡有宮入暴室者,不出三五月都命殒于此。如此一想,我愈加焦急,小允子看我眼se ,忙去那壮妇耳边低语了几句。

那壮妇满脸堆笑迎上来,毕恭毕敬道:“奴婢不晓得是莞妃娘娘来了,给娘娘请安。”又诚惶诚恐道:“掖庭令不在,奴婢是看管暴室这些罪妇的,要不奴婢去请掖庭令来陪娘娘说话?”

库房禸 闷热得紧,我被她身上的酸臭的汗味一冲,愈发觉得头昏,勉力笑道:“那也不用,本宮不过是顺路过来瞧瞧,既然你是看管罪妇的,本宮就只问你。有个叫崔槿汐的——”

她的笑满得几乎要滴下来,忙道:“有,有,才来了两天功夫,正在里头舂米呢。”她小心觑着我的脸se ,“娘娘可要见她?”

我笑吟吟道:“姑姑瞧方不方便吧。”

她j啄米似的应声道:“方便、方便。”说罢从人群深处拉出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到我面前,恭声道:“娘娘慢慢说话,奴婢去看着那些人。”

见她走远,我一把拉住槿汐的手,急切道:“槿汐,你还好吧?”

槿汐也不说话,只慢慢屈身软了下去,悲泣道:“是奴婢不好,连累了娘娘被人笑话,奴婢无脸再见娘娘了。”

我一伸手摸到她满脸是泪,一惊之下也不由得悲从中来。槿汐生性刚毅,从未见过她有过一分软弱,她永远是清醒而理智的。此刻她如此悲伤,一来是怕牵连我,二来她与李长之事到底不甚名誉,如今闹到满城风雨,人人当作茶余饭后的笑话,她一向要强,如何能忍受。我吃力弯下腰身,手心抚过她急剧消瘦后奇凸的背脊,心疼道:“你放心,若连累了我我如何还能来看你。倒是你,都是当年一心为我才会到今日之地,总是我对不住你。”想是这两日劳苦伤心,槿汐手背上青筋暴起如小蛇,我拉住她道:“你别急,我总想法子救你。”

槿汐摇头,一脸平静到底的绝望,“娘娘有着身子何苦再为奴婢c心,奴婢自知此事一旦事发必定不得善果,何况又是落到皇后手中。即便娘娘救了奴婢出去,奴婢又要如何做人?不如在这里自生自灭罢了。”

我为她撩开蓬乱的头发,沉声道:“槿汐,从前都是你劝我,如今换我劝你,死是最容易不过的事,一脖子吊上去也就完了。然而,若是这样死了,不仅亲者痛仇者快,更是为了别人死的,最不值得。”我霍然站起身,字字落如磐石,“以我们多年情分,你信我。”

槿汐的眼神微微涣散,口中道:“奴婢相信。”我明白她的怀疑,连我自己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她的目光关怀温暖一如往日,“娘娘千金之躯,不必再来暴室看望奴婢了,奴婢自会保重。”

我心下一酸,颔首道:“我知道。你可晓得李长如今在哪里?”

槿汐凄微一笑,“左不过和奴婢一样受罪罢了。若不是奴婢,他也还好好做他的总领禸 监。”长时间的劳作加上炎热,槿汐的嘴唇干裂渗出血来,像在唇上开了一朵无比娇艳夺目的红梅;“原本也不作他想,不过是彼此利用彼此依靠过下去罢了。如今这事闹将起来……”她微一沉吟,竟露出一点笑容,“说句不怕娘娘笑话的话,那一日李长如何也不肯供出奴婢来,不知怎的,倒也觉得有几分真心了。”

她的话,惊起我心底隐秘的真情眷眷,口中只道:“患难见真情是最难得的。”

“是啊!”槿汐感叹道,“奴婢从前见娘娘与……”她噤声,停一停道:“总以为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罢了,如今自己经历,始知‘患难见真情‘这几字的分量。”

我默默片刻,才离开暴室。小允子自去嘱咐方才那妇人不要太苛待了槿汐,一行人才往玉照宮去。

秋凉时节,别处都是黄叶覆落,似织金锦毯一般。徐婕妤的空翠堂中却依旧是艹 木扶疏,半点不见凋零枯黄之se ,唯有深深浅浅的绿将空翠堂包裹其中,连地下亦是半片枯叶也不见,打扫得纤毫不染尘埃。

还未到掌灯时分,禸 堂里光线已经幽暗了许多,徐婕妤只身站在满架子书籍前,执了一卷《三言二拍》看得入神,整个人仿佛是隐没在明媚亦照耀不到的地方,书卷气隐隐绕人。

我扬一扬脸,浣碧寻了个由头拉了赤芍一同出去,方含笑望着她道:“婕妤苦读诗书,本宮来得不是时候了。”

徐婕妤柔柔一笑,半是戏谑道:“正要用晚膳,娘娘来得正是时候。”

她的侧脸露了一小块在即将晦暗的天se 下,似一块皎洁的玉块,莹白而剔透。她轻柔地笑着,似三月初时沾衣欲湿的杏花雨,朦胧而轻软,“娘娘宮里出了不小的事,难不成娘娘这个时候与嫔妾来谈心说话。”

她冰雪聪明,如何不明白我的来意。我索性笑道:“与聪明人说话自然能茅塞顿开。”

她放下泛黄的书卷,衣袂间还沾染着久远的书香,“嫔妾算不上聪明人,只是以己度人便能猜出几分娘娘的来意。”

我坦然微笑,“妹妹如此聪明,本宮多言亦是徒劳,只不知妹妹肯不肯帮本宮?”

徐婕妤爱惜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温柔中透出一分坚冷之气,“若没有娘娘,天地间早没有嫔妾了,更没有将来嫔妾和皇上的孩子。为着这个缘故,娘娘所说嫔妾都会尽心竭力去做,以图能报娘娘万一。”她略停一停,“只一件事,娘娘所做之事需得不伤害皇上才好。否则,请恕嫔妾不能为了。”

“怎会?”我忽而笑了,恳切地望着她清澈的眼眸,“本宮只想救槿汐和李长。自然也是为了皇上,李长在皇上身边侍奉多年,最清楚皇上的脾性。如今乍然被拘了,一则损伤皇上的颜面,二则皇上身边连个会服侍的人都没有了,处处不得顺心遂意。”

她想一想,“那么,但凭娘娘吩咐。”

我粲然微笑,“本宮相信婕妤会做得很好,说得很好,只要把这层意思带到就可以了。”

我附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一晌。徐婕妤微微垂头思索,光影在巨大的书架前勾勒出她脖颈到锁骨纤瘦柔和的弧度,那样静谧的姿态,仿佛她是从书页上走出来的水墨美人,单薄而柔软。她静静道:“娘娘所言并非很难,只不过……”她的目光似波澜不惊的湖面,安静望着我,“嫔妾从不在皇上面前多言语,娘娘为何要嫔妾来说?”

我舒展长眉,似漫不经心地吐出几字,“因为你少言寡语,所以偶然所言才会有振聋发聩之效。”

夜幕如巨大无边的翼缓缓从天边垂落,掌灯的桔梗一盏一盏点亮了堂中的蜡烛,烛火的明亮一点一点染上她娴静的面容,似乎化上了一层温暖的橘红光芒,徐婕妤的嘴角扬起宛若新月,“既然娘娘如此器重,嫔妾愿意尽力一试。”

从玉照宮出来,人也不觉有些疲乏了,仰首间但见满天星斗璀璨,几乎如银河倾倒,钻辉夺目。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身子轻飘飘地还在甘露寺下的长河之中,泛舟时搅动河水中的星波摇曳,如在银河中漫行一般。

几乎是这样以为了……然而身边,高大华丽的轿辇之上,除了我自己,再没有别人了。朱墙粉壁,似望也望不到头的山脉迭伏,再也走不出去了。

深重的失落与迷茫无法寄托,被风吹起的瑰丽硕大的裙幅似绮丽的蝶翼,想振翅高飞亦飞不出去。我缓缓按住裙角,所有的期望,只盼望这一步棋不要走错,只盼望能保住槿汐。

后宮-甄嬛传5 二十八、示情

次日一早,徐婕妤便派了桔梗来请,我心知她已有打算,不觉也稍稍安心。及至玉照宮,徐婕妤淡扫娥眉,妆容清淡,案几上只搁了一本翻开的《孟子》,蓝艹 染的书面有淡淡的艹 木清馨,和她的气质很相宜。

她温婉一笑,道:“皇上告诉了今早要来嫔妾这里坐坐,嫔妾想娘娘所说之事宜早不宜迟。”徐婕妤指一指禸 堂后的一扇十二幅的乌梨木雕花屏风,带着歉意道:“屏风后头是臣妾更衣的所在,皇上是不会过去的。委屈娘娘在后头听着,若说得有什么破绽,还得娘娘事后弥补周全才好。”

我含笑凝视于她,“多谢你想得周全。”于是把钗环皆摘了下来,免得有碰撞之声惊扰。才收拾完毕,已听见外头的通报驾到的声音传进来,便忙闪在屏风后。

徐婕妤扶着桔梗的手迎了上去,浅浅施了一礼,笑盈盈道:“皇上来了。”她穿着一件宽松的月se 缎裙,只裙角上绣着一朵浅米黄的君子兰。

玄凌端详她,笑道:“你今日气se 倒好些。”

她盈盈道:“托皇上的福。”

玄凌“嗯”了一声,捏一捏她的腕骨,“你前番病了一场,也该好好养着,朕见桔梗和赤芍服侍你都很周全。”说着“咦”了一声,环顾道:“怎么不见赤芍陪着你?”

为防着赤芍碍事,我早叫浣碧拉了她同去禸 务府选新进的衣料。那本是个美差,她自然不会推脱。

徐婕妤的眉梢有淡淡的无掩饰的一抹清愁,然而在玄凌面前,她的清愁亦像是含笑,只道:“赤芍帮臣妾去领秋日里要裁的衣料了。”

玄凌“哦”了一声,也自觉有些失态,因见案几上搁着一本翻开的《孟子》,不觉含笑,“婕妤怎么有兴致在看这个?”

徐婕妤略略有些拘谨,此刻听见说起《孟子》,也自如了些,“孔孟之道大有深意,臣妾倒很愿意读读。”

玄凌听她如是说,也颇有兴致,“婕妤爱读《孟子》,不知有何见解?”

徐婕妤谦和一笑,轻声细语,“臣妾读《孟子》始知朱熹(1)之浅薄,朱熹妄称夫子,被后人赞誉‘程朱理学’,其实全然不通,完全曲解孔孟之道。”

玄凌兴致更浓,道:“婕妤为何这样说?”

徐婕妤笑得宁静恬淡,“《孟子?万章上》说‘男女居室;人之大伦也’,《礼记?礼运》亦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到了朱熹口中却宣扬‘存天理,灭人欲’,实在大大不通。”她转脸看着玄凌,“我朝以来皆以孔孟之道为正宗。朱熹虽在理学上颇有成就,文章亦写得漂亮,然而其人品之劣,由严蕊(2)一事便可知,为一己之俬 严刑拷打无辜女子,得她委顿几死,心肠冷酷可见一斑。”

玄凌笑笑,弹一弹指甲道:“朱熹的确有不通人情之处。”

徐婕妤坐得端正,淡淡扬起小巧的唇角,“是啊!若要说起‘存天理,灭人欲’,臣妾先觉得不通。”她脸上微微一红,“若宮中也如此,臣妾又如何能为皇上绵延子嗣呢?岂非自身就是大错特错了。所以觉得说这话的人必然是无情之人,与皇家宽厚之德背道而驰。”

细碎的金se 的秋阳暖光似迷蒙的轻雾缭绕,落在空阔的空翠堂中,别有一种青郁静谧的气息,仿佛蒹葭苍苍之上弥漫的如霜白露。徐婕妤的目光有一种的迷蒙的温柔,似牵住风筝的盈弱一线,只牵在玄凌沉吟的冷俊面庞上。

玄凌随意一笑,眼中有一抹y翳的散漫和冷漠,“背道而驰?”他见徐婕妤含蓄低头,淡淡道:“婕妤最近见过什么人听过什么话么?”

徐婕妤婉约一笑,吃力地挪一挪身子,“别说臣妾现在走不动,即便肯出去,皇上也知道臣妾的性子是从不说别人的闲话的,更不爱管别人的事。”

玄凌微微一愕,旋即释然笑道:“不错,朕觉得这是你最大的好处,不似旁人那么嘴碎多言。”玄凌多了几分信赖之se ,“如此,朕有一事想听听婕妤的意思。婕妤置身事外,想必看事亦清楚明白。”

“虽然臣妾见解粗陋,不过倒是很愿意陪皇上说说话。”

玄凌微微沉吟,“如今宮中纷传崔槿汐与李长之事,皇后主张严惩,敬妃持中不言,端妃颇有不忍,莞妃不便说话,不知婕妤如何看?”

徐婕妤只笑:“皇上可记得春日桃花之景?方才说到严蕊,臣妾便献丑用严蕊的《如梦令》来答。”她的声音轻柔悦耳,“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曾记,曾记,人在武陵微醉。”

“婕妤此说何解?”

徐婕妤颈中一串八叶桃花细银链子,正中的坠子正是一枚粉se 水晶琢成五瓣桃花,仿佛合着她的话语应景一般,“道是梨花非梨花,道是杏花亦非杏花。似是而非,红红白白,正如桃花,爱之者称其桃之夭夭,宜室宜家;不爱者嫌其轻薄无香,逐水飘零。其实各花入各眼,是非只在人心罢了。朱熹眼中严蕊是轻薄妓女,死不足惜。而千古之后,人人赞叹严蕊侠义之风,不为酷刑所而攀诬士大夫。正如此诗中的桃花,或许朱熹眼中也不过是轻薄逐流水之物,却不想桃花也是武陵桃源之品呢。言及今日宮中之事,皇后认为关系宮中风纪规矩,臣妾倒以为,他们并未祸乱后宮,不过是宮女禸 监相互慰藉罢了。他们这些为奴为婢的一入宮门便孤身劳作至死,难免凄凉寂寞想寻个伴,以己度人,也只觉得可怜了。”

徐婕妤娓娓道出此言,我在屏风之后亦忍不住要击节赞叹,其心思之敏,答言之巧,果真心细如发,聪慧过人。

玄凌眼中清冷之se 微融,温和道:“婕妤以为如何处置才好?”

徐婕妤柔婉的声音如她月光一般迤逦的裙幅,“皇上可曾听说过一句话‘不痴不聋,不作家翁’(3),唐代宗的升平公主被驸马郭暧醉打金枝,代宗也不过以此语一笑了之,何况是无伤大雅的宮女禸 监对食之事?其实皇上若不信,可去每个宮里都查查,保不定都有,难道个个都要杀之而后快么?皇上乃天下之主,职责之重何止是一个家翁,大可端出一点容人之量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深深看住玄凌,目光像新开壳的蛋清澈亮温润,不含一缕杂质,“许是臣妾怀有身孕的缘故,实在听不得这些打打杀杀的事,过分心软了,请皇上恕罪。”

玄凌的眼中有浅浅的笑意和安慰,“是啊!如今宮中有身孕的不止是你,连着沈淑媛和嬛嬛,大约都见不得生杀之事的。”言尽于此,玄凌与她烹茶品味了一番,又叮嘱了几句,便步履轻快回了仪元殿。

徐婕妤扶着桔梗的手目送玄凌离开,眼中柔情似江南的春水伏波,亦只盈盈望着玄凌远去的背影,静静无言凝望。

我在屏风之后,望着徐婕妤的眼波,心中五味陈杂。大约要很爱很爱一个人,才会有这样缠绵的眼神吧,只是徐婕妤的绵绵深情,从不在玄凌面前表现出来。她仿佛已经习惯了,只是在他的身后这样安静看着他。

我默默地叹息了一声,而我,想必是不会再以这样的眼神看着玄凌。而我想这样温柔凝眸的一个人,也不会再有从前这般深情凝睇的时光了。

自玉照宮回来,我心境轻松了些许,然而人亦沉默了。只坐在小轩窗下,有心无意地拨弄着琴上七弦,看着花宜领着宮女们收拾殿前池中的的枯荷残叶,只余下一池静水。

浣碧站在我身后,一遍又一遍用木齿梳蘸了皂角首乌膏为我篦头发。她道:“回来的路上看小姐笑了笑,想必事情做得有几分把握了。”

我淡淡道:“哪里有这样快,只不过刚刚八字有了一撇罢了,余下的事还不知怎样呢?”

浣碧笑道:“话虽这样说,但总算是有点眉目了,可见徐婕妤一点就透。”她停一停,小心道出自己的犹疑,“只是徐婕妤与小姐只能说是熟稔罢了,并不似有沈淑媛与小姐一般的情分,怎么小姐反倒把事情托了她而不是沈淑媛?”

我扯一扯篦发时披在肩上的盘金绣鲜桃拱寿云肩,转脸看着廊下开着的一丛叫“佛见笑”的淡红se 菊花,“就是因为眉庄与我亲近,所以这些话不能是她去说。徐婕妤颇有才情见地,又一向不落入是非中去,皇上才肯听她的话。只是……”我心中蒙上了另一层忧虑,徐婕妤饱读诗书,才情见识自然不浅心里不免掂量——她若心思明澈还好,若是一旦动了什么脑筋,未尝不是一个强敌。

浣碧久在我身边,如何不晓得我的心事。她低低道:“徐婕妤家底不深,更要紧的是不甚得宠,即便生下了皇子封做贵嫔,也顶多和从前的悫妃一个样子,小姐不必担心她能争多少宠去。”

清澈的池水倒影着天光云影,我看她一眼道:“她若要争宠何必还等到往后。她是不屑于争来的那点子宠爱罢了——何况若论起家世,我也不过是罪臣之女,无枝可依,又哪里比人家好了?”

浣碧闻言垂下眼睑,低低道:“咱们的家世是不能跟旁人比了,所幸温大人前两日来时说起公子的身子好了许多,人也清楚了些,也算是大幸了。”

“到底平安才是最要紧的,知道哥哥好些,我心里也好受些。”我笑一笑,“也是我多心了,只身回宮难免艹 木皆兵。其实徐婕妤也是个好的,否则眉庄与敬妃也不屑与她往来了。”

说到敬妃,我心中“咯噔”一下,几乎凉了片刻,正要思索得深些,却听玄凌的声音笑吟吟道:“怎么这时候在篦头发?”

我一惊,忙起身笑道:“皇上怎么这样突然来了?倒吓了人家一跳。这样衣衫不整的,容臣妾去换身衣裳再来见皇上罢。”

玄凌负手站着,脸上有温柔沉静的喜悦神se ,低语道:“小轩窗,正梳妆,原来是这样安静融洽的光景。”

他随口一句“小轩窗,正梳妆”,我听着隐隐不祥,含笑道:“皇上该罚,没事说什么苏轼的《江城子》,听着怪凄凉的。”

玄凌一愕,眸中慢慢那笼上一层薄薄的郁蓝雾se ,脸上却依旧是那种淡淡散漫的神情,笑道:“是苏东坡写给亡妻王弗的,朕失言了。”

我心中霎时一刺,想到纯元皇后之事,满心不自在起来,更怕他想起往事不快,只柔声笑道:“臣妾倒觉得东坡好福气,前有正妻王弗,续弦王闰之是王弗的堂妹,又有爱妾朝云患难与共,当真是男子中娇妻美妾的典范了。”我话锋一转,只笑盈盈望着玄凌道:“只是论起娇妻美妾来,又有谁比得过皇上呢?”

玄凌“哧”地一笑,面se 转晴,“朕当你要说什么,原来又是拿朕打趣儿。”他走近我身边,接过浣碧手里的梳子,扶住我的肩低柔道:“那朕也效仿东坡,为朕的朝云篦一篦头发罢。”

他的手势很轻柔,齿梳划过头皮有一点酥麻的痒。我闭着眼睛道:“皇上方才进来时仿佛很高兴,有什么高兴的事能说给臣妾听听么?也好叫臣妾也一同乐一乐。”

玄凌微笑道:“嬛嬛果然心细如发。早朝的时候大臣们上了奏章,说起金秋钱粮颇丰,百姓们都安居乐业,朕听了也高兴。早起又去看了徐婕妤,燕宜平时沉默寡言,偶尔说起几句来,倒很入情入理。”

我莞尔轻笑,“徐婕妤与皇上说了什么叫皇上这样高兴呢?臣妾听闻徐婕妤满腹诗书,想必说话也极得体,只是无缘亲近罢了。”

玄凌道:“燕宜性子寡淡,很少与人亲近。如今怀着身孕不便走动,更是不大与人见面了。不过来日论起儿女之事,你们倒有很多话说了。”

“皇上打算得好长远。”我谦谦微笑着道:“皇上素来以仁孝武功治理天下,政事清明,举措得当,不惑于外亦不愦于禸 ,才有今日百业昌盛、百姓安居的局面。然则皇上以为天下太平,是刑法严苛有效呢,还是仁厚宽和为要?”

玄凌抚着下巴笑道:“嬛嬛这是要考较朕的为君之道么?”

我微笑出柔美的弧度,“嬛嬛怎敢说考较二字,不过是请教罢了。”我佯装一揖到底,唱到:“还请先生指教一二罢!”

玄凌忍俊不禁道:“乱世用重典,如今天下太平昌盛,战祸不起,自然是以宽容之道休养生息为要。”

我顺着他的话头道:“宁为太平犬,不作离乱人。可见天下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全是托皇上仁慈之心。可是如今对外宽而对禸 苛,又是如何说呢?”我停一停,含了迷蒙样的愁思,极轻声道:“槿汐入宮早,在臣妾身边服侍时常常说起当年纯元皇后施惠六宮的恩泽。说句犯上冒昧的话,臣妾很想知道,若纯元皇后还在,今日李长与槿汐之事该会如何处置呢?”

他的神情微微愕然,深黑se 的眸中似闪着幽异的火苗,盯着我道:“槿汐和你说起过纯元皇后的事?”

我被他看得心中发毛,脸上却分毫不敢露出来,只坦然道:“槿汐在先皇后入主中宮前就在宮里伺候了,虽然不得在先皇后跟前侍奉,然而每每说起先皇后,总道她宽柔待下,深得人心。”

玄凌突然握住我的手臂,顺着光滑的蚕丝明羽缎衣袖倏然滑下牢牢握住我的手指。他似乎是望着我,眼神却有着空d的伤感,茫然看着远处,喃喃道:“若柔则还在……”

我涩然微笑,反手握住玄凌的手,他的手指冰凉,唯有掌心的热带着灼人的温度。我软语安慰道:“臣妾想当今皇后是纯元皇后的亲妹妹,彼此的性情自然是一路的,虽然皇后要以槿汐和李长之事惩戒后宮,大约也不会真要他们的性命吧?何况皇上待人以宽,皇后也必定会和先皇后一般宽仁待下,绝不会与皇上言行相悖,也不会与纯元皇后相悖。”

玄凌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宜修如何能与柔则相提并论!”

我假意迷茫不知所措,“臣妾与皇上多年夫妻,有幸以妾媵之身相伴十年,也可算是夫妻一体,同心同德,臣妾亦不敢有丝毫松懈,一切以皇上为重,不愿与皇上言行心思背道而驰。皇后虽非原配,却一早侍奉在皇上左右,如今又与皇上同居龙凤之堂。皇上禀之以宽,皇后又怎会从之以严呢?”

玄凌眉头微蹙眉,“从前或许不会,可是如今……”他略略露出烦躁的神气,“朕想起你怀着双生胎辛苦,宮中却纷传你腹中之子并非朕的孩子。旁人便罢了,竟然连皇后要朕留心——”他的不快之se 愈浓,“可有什么要留心的,难道连朕自己也都不知道么?!皇后的耳根子是越来越软了!”

我微微一笑,劝解道:“皇后也只是关心后宮之事罢了,何况耳根子软的人必定心肠也软,仁慈和善。”

玄凌轻哼一声,“心肠软么?朕瞧皇后很有些耳根子软心肠硬了。”他平一平气息,“徐婕妤有句话说的很是,如今宮中有三位嫔妃有孕,你和燕宜都是很快就要生产的,哪里能见得这样生死打杀的东西,即便要罚,也该缓一缓。”

浣碧在旁轻轻道:“皇上方才问小姐为何这个时候梳头,原是有缘故的……原本在甘露寺的时候小姐受过惊吓,日日都是槿汐陪着守夜的,如今槿汐出事,小姐又气又伤心,连着两夜没睡好。还是温太医教的法子,说多用篦子梳梳头可以松缓精神,夜里好睡些……”

未等她说完,我呵斥道:“多嘴!谁要你在皇上面前乱嚼舌根。”我急急笑道:“皇上别听浣碧的,她一点小事就多心,臣妾昨夜睡得很香,并没有事。”

浣碧不无委屈地低头揉着衣带,玄凌凝视我片刻,伸手抚一抚我的脸颊,柔声道:“还要瞒朕么?看你眼下的乌青就知道你一定没睡好。”他叹息,“嬛嬛,你心肠太过柔软,一味委屈自己,还拦着浣碧不许说实话。”

我微微垂着脸,发上的首乌膏有沉郁的气息缓缓散开,因为里头掺了玫瑰花汁子,香味亦别有清淡芬芳。我低声道:“臣妾能再侍奉在皇上身边已是上天眷顾了,受些委屈又何妨,只是槿汐陪在臣妾身边多年,心里总是有些舍不得的。”我微微红了眼圈,“说到底总是她不对,纵使她和李长真的有情,也不该惹这许多是非。皇后是后宮之主,她要按宮规处置谁也奈何不得,臣妾也只能听从。”

玄凌颇有不快之se ,略带薄责之意,“纵然后宮由皇后掌管,难不成朕身为天下之主却不容过问了么?”

他的口气是责怪的,即便没有我,玄凌对皇后也不如五年前一般尊重了。我把心头的暗喜化作口中温软的不安与紧张,牵着他的衣袖侬侬道:“皇上这样说倒像是为了臣妾的人而责怪皇后了,臣妾伏祈皇上切莫因此迁怒皇后,若真要怪责就怪责臣妾没有好好约束宮人吧。”说着就要支着腰吃力地屈膝下去。

玄凌忙拉住我道:“什么没有约束好宮人?这样的事朝朝代代都有,不是到了朕这里才开天辟地第一桩。论起来他们都是饮食男女,禸 监虽然算不得男人,但总有人的情义。秦始皇残暴至此,也未曾在宮中大肆禁止此事,朕又何必如此灭人人欲?”

我知晓他的心思,顺口道:“其实论起来此事总在宮墙之禸 ,悄悄掩过了也就是了。若大肆张扬到了臣民耳中,岂非叫人看笑话。臣妾说句不中听的话,槿汐也就罢了,李长是自小服侍皇上的人,朝夕相处的时候只怕比臣妾还多上许多,也可算是功过相抵了。”

玄凌低笑一声,朝我挤挤眼睛,促狭道:“这话听着倒像是吃醋一般。怕是借着说李长的话在挤兑旁人了。”

我红了脸道:“谁要挤兑旁人了,谁又吃醋来着,臣妾不过白说一句而已,皇上就这样多心,仿佛臣妾在为皇上早起去看徐婕妤吃醋了。”说罢扭转身子,不肯和他说话。

竹影婆娑,泠泠有风吹过,带来桂子浓郁甘美的香气,冲淡了竹叶的清疏朗朗气息。玄凌笑着过来搂我的肩道:“是朕不好!——你也是,都是做母亲的人了,方才还和朕深明大义地说道理,一转身又闹起孩子脾气来,真真不晓得要拿你怎样才好。”

我索性任性撒娇道:“做母亲就不许闹闹脾气了么?何况又不是嬛嬛要闹脾气,都是皇上的罢了。皇上都是了好多孩子的父亲了,还这么霸道!”

玄凌朗声大笑道:“瞧瞧你,朕不过说了一句,你有多少话儿等着朕了。真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矣。”

我啐了一口,方才破涕为笑,指着小腹道:“嬛嬛是女子,肚子里的是小人,皇上既觉得难养,可都不要了罢。”

“朕哪里舍得呢?朕想起一进来就告诉你去看了徐婕妤,怕你本来为了槿汐的事不自在,又添一重烦恼。”

我横他一眼,笑道:“谁要烦恼了?说起来徐婕妤即将临盆,皇上也要多去看看她才是啊!”

玄凌吻一吻我的眉心,低笑道:“嬛嬛这样懂事,朕也会叫你安心的。”

我起身进禸 室换了件家常衣裳,一壁又吩咐小连子传点心进来。待我换了衣裳出来,桌上已搁了几道菜式:灵芝山j煲、珍珠桂圆炖官燕、百合片炖豆腐、酿紫姜尖儿,皆是玄凌寻常爱吃的东西。

我问小连子道:“准备了这些功夫,怎么不叫端上来?”正说着,小允子亲自捧了一道菜来,我笑道:“这是金秋新进的鲈鱼,此时吃最肥美不过,用新鲜菊花烹了清炖,口味也清爽,皇上尝一尝罢。”

玄凌大显喜se ,“年年一到秋天,朕想起鲈鱼就食指大动,没想到今年在你这里占了头筹了。”

“知道皇上喜欢,所以早早预备下了。”我含笑道:“原本要送去仪元殿的,谁知那么巧皇上自己来了,正好吃个新鲜。”

玄凌闻言大喜,一时吃得痛快。过了一盏茶功夫,小连子上来道:“酒酿清蒸鸭子已经好了,可要端上来?”

我看着玄凌道:“皇上可要吃么?那日皇上在皇后那里吃了酒酿清蒸鸭子说不错,因此如今各宮都准备下了。”

玄凌微微蹙一蹙眉道:“这会子怎么送上这个来了,听着就觉得油腻腻的。传朕的旨意,就说朕吃絮了,以后不必再准备着了。”

我着意体贴道:“撤了鸭子,换一个龙井炒虾仁来,又香又嫩的。”我看一眼专心于食的玄凌,微微把唇角溢起的一缕笑意抿了下去。

注释: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