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甄嬛传1-7全本 第 77 部分

作者:未知书名:后宫甄嬛传1-7全本更新时间:2021/01/17 08:22字数:6188

  

他握住我的手腕低声关切,“还好吧?莫不是孩子乱动?”

我不愿在清面前与玄凌过分亲近,只婉声道:“没事,歇一歇就好了。”

我环顾四周,却见近旁滟贵人和胡昭仪的座位空着,玄凌笑道:“蕴蓉哪里坐得住,去更衣了。”我也不再言语,只听玄清的话语若溪水潺涴,婉约在心上缓缓划过。他的话我静静听着,神思专注,仿佛还是些许年前与他同游上京,如今重又勾起我的回忆。

恍惚还在数年前,也是这样的中秋家宴上,我与他隔着远远的距离,隔着丝竹管弦的靡软之乐,隔着那么多的人,听他缓缓说起蜀中之行,与他共话巴山夜雨。

如此相似的场景,杯中还是我亲手酿成的桂花酒,人却已不是当年的人了。

正听着,忽然坐在玄清身边的平阳王朗朗道:“当真羡慕六哥,哪里都可以去走走,大江南北都行遍了。”

玄清对这位幼弟极为爱惜,虽不是一母同胞,平阳王的生母亦身份卑微,却如手足同胞一般。玄凌笑道:“如今老九年纪也大了,不止想出去走一走,也该娶位王妃静静心了。”

平阳王略为腼腆,忙道:“皇兄笑话,六哥都尚未娶亲,臣弟更早了去了。”

玄凌不觉拊掌大笑,指着玄清道:“瞧你带的坏样子,连着老九也不肯娶亲了。”

玄清微微一笑,“大周有皇兄的枝繁叶茂就好,臣弟们也好偷些闲。”

语罢,只见胡昭仪见换了一身樱桃红的宮装再度盛装入席,闻言耐不住偷笑了一声,玄凌也是大笑,“如今老六嘴也坏了。”又向平阳王道:“别听老六的,来年若要选秀,朕一定好好给你物se ,即便不是正妃也要搁几房妾侍或者侧妃在,别太失了规矩。”

平阳王脸se 微红,“倒不是臣弟偷闲,也不敢要皇兄这样费心,只是和六哥心思一样,必要求一位心爱之人才好。”

玄凌待要再说,一直静默听着的眉庄忽然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皇上一头热心着,或许九王已有了心上人也未知。”眉庄总是端庄的,哪怕这样大喜的日子里,依旧是笑不露齿,大方得体,如一棵笔直通透的芝兰玉树。

玄凌微微含笑,道:“淑媛说得很在理。朕也是c心太过了,不是冤家不聚头,朕只看他们俩那一日呢。”说罢,众人都笑了起来,平阳王直羞得面红耳赤。

平阳王玄汾如今二十二岁,先皇诸子中最幼。其生母恩嫔出身寒微,容貌既逊,性子也极沉默温顺。先皇不过一时临幸怀上了子嗣被册为宮嫔,然而先皇子嗣不少,是以终隆庆一朝她也不过是在嫔位,直到先皇薨逝后才按祖制进为顺陈太妃。因着顺陈太妃的出身,玄汾自幼便由早年丧子的庄和德太妃抚养长大。顺陈太妃出身既低,庄和德太妃也不得宠,宮中势利,难免有几分看低这位小王爷的意思。是而玄汾虽然年轻,眼角眉梢却颇有自强自傲的坚毅之气。

我喟叹,想起来,玉姚和玉娆也不小了。玉姚已经二十一,玉娆也十六了。远在川蜀之地自然寻不到合意的夫婿,然而听爹爹和玄清隐隐约约提起,玉姚经管溪一事大受折辱,竟也是心如死灰,不肯再嫁了。我再看身边的浣碧,见她终身如此耽搁,也愈加怏怏。

皇后在今晚如摆设一般,虽然身份最尊,却一整晚端坐不语。此刻她端正容se ,浅笑盈盈,“皇上只关心着两位皇弟,也该着紧着自己的事才是。”说着微笑着向徐婕妤身边递了一眼。

盛装的徐婕妤身侧站着她的四位侍女,伺候着添酒添菜。除了赤芍一袭橘红衣衫格外出挑,旁人都是一se 的月蓝宮女装束。

皇后微微而笑,云髻上硕大的金凤出云点金滚玉步摇上明珠乱颤,闪耀出灼灼的耀目光华。“不是臣妾要笑话,皇上一晚上的眼风都不知道落在哪里了。徐婕妤知情识礼,想必调教出来的人也是极好的,若不然皇上也不会青眼有加。既然今天是这样大喜的日子,不如皇上赏赤芍一个恩典,也了了一桩心事吧。”

既是皇后开口,更中玄凌心意,他如何不允。不觉含笑道:“皇后总是事事为朕考虑周全”

此时滟贵人业已回席,胡昭仪眉毛一扬,“咯”地一笑,“表姐好贤惠!”

玄凌微微不悦地咳了一声,皇后却丝毫不以为意,只低眉含笑道:“为皇上分心是臣妾应当的。”皇后似想起什么,目光徐徐落定在徐婕妤身上,缓缓道:“赤芍到底是你的人,还是要你说句话的好。”

徐婕妤面上一阵白一阵红,起身低头道:“皇后做主就是。”

皇后搁下筷子笑道:“这话就像是不太情愿了。你的宮女总要你点头肯了才好,否则本宮也不敢随便做这个主。”

玄凌忙笑道:“燕宜是懂事的。朕迟迟未开这个口也是怕她生气伤了胎儿,缓一缓再说也是好的。”玄凌的话甫出口,赤芍早就涨红了脸,委屈得咬紧了嘴唇,只差要落下泪来。

皇后和颜悦se 道:“身为天子妃嫔,这样的事迟早谁都会碰上,能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众人的目光如剑光一般落在徐婕妤身上,她紧紧抿着嘴唇,脸se 微微发白道:“是。臣妾也觉得很好,谢娘娘为赤芍做主。”

玄凌松一口气笑道:“去拿朕的紫檀如意来赏婕妤。”李长忙应了去了。

皇后又看赤芍,“还不赶紧谢恩?”赤芍喜得有些怔怔的,到底还是桔梗扶着徐婕妤先起来谢了恩,又叫赤芍分别给皇帝、皇后和旧主徐婕妤磕头,按着祖制进了更衣,又叫开了拥翠阁住进去。因赤芍本姓荣,人前人后便称呼荣更衣。

胡昭仪在旁低低冷笑一声,道:“主子住在空翠堂,奴才住着拥翠阁,真当是居如其人!”

此时玄清早已停了说话,看向徐婕妤的神se 却十分悲悯惋惜。眉庄亦微带悯se 摇一摇头,朝我看了一眼。我如何不知,有了拥翠阁,只怕空翠堂更要君恩稀微了。

后宮-甄嬛传5 三十二、向来痴

再添酒回灯重开宴,稀稀落落有人向徐婕妤道喜过后,都有些索然无味的感觉。玄凌身边再添新宠,任谁也不乐见。为增气氛也为减尴尬,玄凌便叫乐姬再择新曲来唱。早先开席时安陵容已清歌一曲,此刻滟贵人依依站起,道:“今日宮中众位姊妹都在,想也听腻了乐坊的曲子,臣妾逞能,虽不及安贵嫔天籁之音,也愿以一曲博得雅兴。”

玄凌微笑看她,“你在朕身边近年,从未听你唱过一曲,,今日倒是难得听你开金嗓了。”

叶澜依妩媚一笑,丹凤明眸中水波盈动,恰如冰雪初融,春光明媚,道:“唱的好不过是助兴,唱的不好只当是逗趣罢了。臣妾献丑。”她从来清冷,今日一笑明艳如此,虽然众人不服她出身寒微而得盛宠,却也个个明白,以她的姿容日日与群兽为伍真当是可惜了。

她起身立于正殿中央,舒广袖,敛姿容,似一株芭蕉舒展有情,盈盈唱道:“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1)

其实陵容的歌声已是后宮一绝,加之这些年来刻意为之,早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有安陵容的歌声珠玉在前,除非纯元皇后在世,更无出其上者,更遑论一个从不修行歌艺的叶澜依了。然而细细品味,陵容的歌声虽然得益于精巧,却也失于精巧,过分注重在技巧和模仿上,早已失去了早年的那种真味。而叶澜依不过随口吟唱,却贵在天真烂漫,情深意挚。那种越女对着王子倾吐心声的思慕之情,那种在你面前你却尚不了解我的情意的踌躇与忧伤,在歌声中似肆意流淌的河水,忧伤蜿蜒。

一时间在重华殿中都默默不已,只在她悠悠反复歌吟不绝的末句中心心念念回味着一句“心悦君兮君不知”。

忽然从心底生出一股安慰之情,至少,我比《越人歌》中的越女幸运许多了。无论如何,我所悦的那人是知道我的心思的,就如我也一样明白他。这样想着,微一抬头,却见玄清亦目光盈然望向我这里,心底更是一暖。

然而心下亦觉得不妥,才要示意他,却见叶澜依歌声已毕,“啪啪”击掌两下,闻得殿外鸟鸣声声脆玲,乍然飞进一群彩羽鹦鹉来,一只金羽的停在了玄凌手臂上,一只白羽红喙地停在了玄清肩上。

玄凌兴致勃然,笑道:“很有心思,小东西们也调教得机灵。”

滟贵人微微一笑,眼波悠悠望过各人的面庞。旁人不知如何,我被她盈盈眼波所及,只觉遍体似被温软恬和的春水弥漫过,骤然洋洋一暖。她向来神se 冷淡,如今神se 这般温柔,倒叫人意外。她的声音清凌若破冰之水,“臣妾歌艺不精,只好在这些旁门左道上用些心思。”

安陵容温然一笑,娓娓道:“这正是滟妹妹所长,也很能讨皇上喜欢。我们都不如妹妹有心。”

胡昭仪低低一笑,耳上的嵌明玉蝶恋花坠子便晃得花枝乱颤,“安贵嫔的意思说滟贵人本是驯兽女出身,寒微之人最擅长弄些本se 的奇技y巧来讨好皇上。”

吕昭容最是心直口快,“嗤”地笑了一声脱口道:“奇技y巧啊!安贵嫔未必是有心这样说的,若说到寒微出身,难道安贵嫔是大家闺秀么?一样的人罢了,安贵嫔若有心说这话,岂非自己打自己嘴巴了。”

胡昭仪伶俐的眼珠如黑水银般滴溜一转,已经唇角含了盈盈春se ,拖长了语调道:“是呢——安贵嫔老父已是知府,她又是表哥口中的‘礼义之人’,怎会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呢?”

话音一落,底下几个胆子大的嫔妃已经吃吃笑了起来。安陵容自知失言,又碍着胡昭仪的身份,一时粉面涨得如鸽血红的红宝石,紧抿着唇不说话。敬妃只作没听见,哄着胧月抱了个大橙子玩。我冷眼旁观,掰着白玉盘里一个金黄的佛手,只作与眉庄赏玩佛手。

皇后略略看不过眼,轻咳了一声,颇有责怪之意,道:“昭仪别失了分寸。”

胡昭仪眉眼一扬,咯咯轻笑道:“皇后表姐不要动气么,一家子聚在一起难免逗个乐子,何况这出身不出身的也不是我先说的呀!”说罢只拿眼瞧着安陵容。

安陵容愈加窘迫,脸上不由一阵红一阵白,身子有些软软地发颤,泪水含在眼眶中,几乎含不住要落下来。皇后只淡淡温言道:“安贵嫔素来谨慎温和,未必是有心之语。蕴蓉你也是什么话都要心里过一过的人。”

胡昭仪明眸皓齿,一副宜喜宜嗔的桃花面在殿中明光锦绣之下愈加娇俏秾艳,眸光娇嫩得似能滴出水来。她软绵绵道:“表哥听听,皇后的意思是有人说话做事无心,倒被有心的人利用去了呢。”

玄凌的手指摩娑着手中光滑如璧的青玉酒杯,杯中的“玫瑰醉”如一盏上好的纯粹胭脂。他的目光有些散漫,似在聆听亦似无心,突然“嗤”地一笑,缓缓道:“好好地谁会有心动这些心思。”他看一眼吕昭容身后的宮女道:“昭容喝醉了说话不知轻重,你扶着你家主子下去休息罢。”

玄凌轻轻一语,便把事情推在了一向心直口快的吕昭容身上。胡昭仪微微惊愕,很快从容了下来,若无其事地撇了撇嘴。吕昭容纵然不忿,少不得忍了下来,由着身边的侍女搀了下去。

端妃黯然摇了摇头,啜饮了一口桂花酒,她却是从不喝酒的人呢。安陵容满面绯红,楚楚动人地谢恩,“种种纷端因臣妾而起,是臣妾太不谨言慎行了。”

玄凌因对她情分日淡,不过淡淡安慰了两句,便道:“你向来饮酒身子便不爽快,早些退下吧。”

我与陵容相识已久,知她酒量甚好,并非玄凌所说,如此这般,分明是嫌她在眼前了。安陵容面se 微微紫涨,屈膝福道:“多谢皇上关怀。”她说得情真意切,仿佛真对玄凌感激不尽。

胡昭仪见她起身,微微一笑,娇嗔道:“安贵嫔大是不祥,一说话便起纷端,今日好日子,皇上原不该要她来。”

玄凌微微蹙眉,旋即笑道:“眼下宮中再无人歌声能及得上她——从此宮中夜宴,朕叫她唱一曲便回去吧。”

胡昭仪道:“再好的歌喉也有听腻的时候,现放着滟贵人呢。”她停一停,“皇上忘了徐婕妤和沈淑媛的例了吗?好不好地冲撞了胎气。”

玄凌微一思忖,目光在眉庄与燕宜小腹上逗留,道:“也罢,从此便叫她在景春殿里吧,无事也不必出来了。”

胡昭仪出身高贵,从不将陵容放在眼中,此刻陵容尚未出殿,她也并不避忌,照旧扬声说出此番话来。陵容身形微微一颤,并不转过脸来,只恍若未闻,依旧安安静静走出殿去。一众妃嫔对陵容得宠数年早已不忿,今日见她如此被当众折辱,又闻得如此,十停中倒有九停人暗暗称愿。

倒是引起纷端的滟贵人在一旁安之若素,充耳不闻。或许是我多心,只觉得她有意无意把目光拂过我的脸庞。

胡昭仪因陵容之辱微有得se ,吩咐身边侍女再斟上葡萄美酒,红滟滟的酒汁愈发衬得她杏眼桃腮,眉目如画。眉庄在她近旁,仿若无意地轻轻唏嘘了一句,“话说回来,安贵嫔这副嗓子,莫说是皇上,我偶尔想起来也念念不忘呢。新欢虽好,到底旧爱也不能忘,何况安贵嫔如此声似天籁。”

胡昭仪双手用力一握,旋即松开,若无其事地哼了一声,再无旁话。

我微一转头,见徐婕妤面se 青白如霜冻一般,胭脂也似浮在面颊上一般。我暗暗觉着不好,知道她是为方才赤芍之事烦心,遂微笑向玄凌道:“说到酒醉,臣妾倒听说徐婕妤宮里有一味解酒的好方子,不如请婕妤着人送去吕昭容宮里为她醒一醒酒也好。”

玄凌淡淡道:“婕妤看过的书多,不拘有什么好古方子在,着人去拿来就是。”

徐婕妤微微失神,此刻正好借着由头下台,“那方子是臣妾自己收着的,旁人怕找不到,还是臣妾亲自去一趟吧。”

玄凌点一点头,温然道:“也好。你即将临盆,不宜在席上坐太久,先退下吧。”说着叫桔梗好生搀着下去。李长见有两位妃嫔退席,不由低低道:“皇上今儿还不曾翻牌子呢,不知意下如何?”

皇后笑语如花,善解人意,“李长你的差事真是越当越糊涂了,今日是荣更衣的喜日子,自然是去拥翠阁了。”皇后衷心祝祷,“但愿荣更衣能和她旧日的小主徐婕妤一般有福,能早日为皇上怀上龙胎就好了。”

徐婕妤本以走至殿门,皇后此话说得朗朗,她的背影轻轻一颤,似风中飘零的一片落叶,脚步几乎有些不稳,。

我心下凄微,愈加担心徐婕妤。玄凌不曾留意,只含笑道:“皇后贤惠,着实费心了。”

皇后注视着徐婕妤离去的背影,微微摇头道:“徐婕妤虽然聪敏却有些钻牛角尖,今晚不免失仪。其实皇上对徐婕妤已是十分爱宠,她又将诞下皇嗣,还有什么不足呢?”

玄凌若有所思,口中道:“徐婕妤倒不像这样的人。”

皇后了然地微笑,“都是小女子而已,皇上最近对徐婕妤过分怜惜,她倒不如从前懂事了。”说罢转头笑着看我,和颜悦se 道:“到底莞妃有气度肯体谅些,只是未免你的好心会纵坏了她。”

我猛一警醒,谦顺笑道:“娘娘担心了。臣妾倒不是纵容,只怕徐婕妤动气伤了龙胎,有什么比皇上的子嗣还要紧的呢。”

玄凌温柔睇我一眼,“自己身子弱还总担心这许多。”

皇后凝眸于玄凌,“然而徐婕妤……”玄凌虽然不语,却是望着徐婕妤的空座轻轻皱了皱眉头。

至夜深时分,歌舞尚未有休歇之意,我趁着玄凌兴致正浓无暇顾及其他,低声向端妃笑语道:“姐姐方才怎么喝起酒来了,桂花酒虽甜后劲却大,瞧姐姐这个喝法是要添酒助兴呢还是借酒浇愁?”

端妃眉眼间微有如烟轻愁,低叹道:“虽然借酒浇愁无济于事,可是看见吕昭容的样子——是皇上第一位帝姬的生母又如何?家世恩宠不及胡昭仪,便被人踩到这般地步。唇亡齿寒,温仪帝姬尚且还不是本宮亲生的呢。”

我唇角含笑,压低了声音仿若闲话家常一般,“姐姐自有姐姐的尊贵,谁又能无端牵连姐姐。不过话说回来,今日的事谁不明白,吕姐姐不过是个替罪羊罢了。然而若非皇上开口,谁又能轻贱了淑和帝姬的生母去。”

端妃睫毛都不抬一下,然而语气中凉意毕显,“咱们皇上……君心不似我心,大约是所有女子的苦楚了。”我不语,目光所及之处,一抹素se 泠然于五se 迷醉之外,明明如月。

酒过数巡,一则我身体吃不消,二则担心徐婕妤,道一声“乏了”便先告退下去。我一心牵挂徐婕妤,便吩咐了轿辇先往玉照宮去。待轿辇行到玉照宮时,夜se 清亮若银瀑倾倒于玉照宮碧瓦琉璃之上,溅开无数明光。圆月愈发明亮起来,满天繁星更好似一望无尽的水银碎片,滚开一天的璀璨。凉风徐徐而至,只觉心怀畅然。我才入仪门,见桔梗急得到处乱转,似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我心一沉,忙问:“怎么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桔梗倏然见到我,如见了救星一般,急急道:“娘娘来了就好,我家小姐动了胎气了直喊疼呢,还忍着不许奴婢去请太医,这可怎么好?”

我心下一沉,忙道:“这是怎么说的?好端端的怎么会动了胎气?”

桔梗急得要哭,只一味啜泣着跺脚,恨恨道:“赤芍那个小蹄子!……”

我忙止道:“什么赤芍,如今她是荣更衣,别错了称呼害你们小主!”我唤过黄芩:“你来说。”

黄芩口齿爽利,道:“皇上今儿个挑了赤芍封了更衣,已拾掇了地方出来叫人来收拾荣更衣的东西。小姐不知是气恼还是什么,方才脸se 就不好。如今她们乱哄哄收拾了东西走,想是惊扰了小姐歇息。”

我蹙眉摇头,望着一轮圆月叹息道:“皇上也太耐不住性子了,要给她位份封她更衣也不急于一时,大可等到徐婕妤生产之后,何必这样毛躁。”

桔梗忍不住嘟嘴道:“明明是皇后她……”

浣碧低声宽慰道:“皇上也不是这样急性子的人,多半是荣更衣挑唆了皇后,她有皇后主持,又仗着你们小主素来和气,益发登头上脸了。”桔梗本是徐婕妤的心腹,又是陪嫁进宮的贴身丫鬟,自然心疼自己的主子,不觉涨红了脸愈加着恼。

我心下有数,不觉微微一笑,心头重又被焦虑攫住,急忙催促道:“你家小姐疼糊涂了,难道你也糊涂了么?眼下有什么比婕妤的性命还要紧,还不快去请卫太医来!”我想一想,“温太医也一同请来,本宮进去瞧你家小姐!”

浣碧忙不迭拉住我劝道:“产房是血腥不祥之地,小姐自己也怀着身孕怎么好进去!”

我回头叱道:“胡闹!还没生呢,何来血腥不祥!徐婕妤心气郁结,这样生产何等危险,我怎能不去瞧!”说着一把推开她手,径直往禸 堂进去。

徐婕妤素来清减不爱奢华,所居的空翠堂一向少古玩珠玉,连应时花卉也不多见,绿影叠翠,晚风拂动室禸 轻软的浣溪素纱,一地月光清影摇曳无定。朦胧中看见外头几盏萧疏的暗红灯盏被月光照得似卸妆后一张黯淡疲倦的脸。那红光投在暗绿的禸 室,唯觉刺目苍凉,萧索无尽。

华衾堆叠中的纤弱女子无力倾颓,身子蜷缩成一个痛苦的姿势。她的脸se 苍白若素,透明得没有一丝血se 。一双纤手绵软蜷曲在湖蓝se 叠丝薄衾上,似一个苍冷而落寞的叹息。她愁眉深锁,疲惫而厌倦地半垂着眼帘,偶尔的一丝呻吟中难以抑制地流露深深隐藏着的痛苦。

我轻轻叹息了一声,将手搭在她孱弱的肩上,柔生道:“把自己作践成这个样子,何苦呢?”

她的肩膀瑟缩着,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兽。半张脸伏在被子里,我看不见她的泪水,只见湖蓝se 的叠丝薄衾潮湿地洇开水渍,变成忧郁的水蓝se 。我轻轻道:“伤心归伤心,自己的性命也不要了么?”

半晌的静默之后,她嘶哑的声音呜咽而含糊地逸出:“性命……我的性命他何尝有半分牵念呢?”

我不觉心下恻然,只得安慰道:“男人家贪新忘旧是常有的事,何况是皇上,妹妹难道如此看不穿么?”

“如何看穿呢?”徐婕妤的吃力转身,戚然一笑,“一旦看穿便是撕心裂肺的疼痛,若装着眼不见为净,皇上却连睁一眼闭一眼的余地都不留给我。”她满面皆是泪痕,勉强维持的笑容在急促而软弱的呼吸中渗出一种水流花谢、曲终人阑的悲伤杳然,仿佛天上人间的三春繁华之景都已堪破了。她的神情如此空d,除了一览无余的悲哀之外再无其他。我从未见过她如此绝望的样子,整个人如凋零在地的一萼白玉兰,被雨水冲刷得黯黄而破碎。

我柔声安慰道:“你身子不适,先别说这些话,好好请太医来看才是正经。”

她一双眼眸睁得极大,似不甘心一般燃着黑se 的火焰,她豁地抓紧我的衣襟,喘息道:“甄嬛,有些话我从未说过,如今……如今……”她沉吟片刻,忽而低迷一笑,“你回宮以来我一直称你‘娘娘’,然而这一声‘甄嬛’已在我心里颠倒过了无数遍。自我第一日入宮就听说你,无数人都把你当作笑话说,我心里却一直好奇,究竟你是怎样的女子!直到我侍奉在皇上身边,我便更好奇。”她的呼吸有些混乱的急促,脸se 暗红如潮卷,“皇上心里没有我,我从来就明白。我晓得我不够美,不够乖巧,惟一的好处不过是饱读诗书。然而这又算什么,论起诗书来,已有一个才华卓绝的你。宮里又有万分得宠的安贵嫔,我用心再深也难得皇上时常眷顾。后来皇上有了傅如吟,我一直想不明白,傅如吟如此浅薄,皇上怎会对她爱幸无极。后来傅婕妤死了,我才隐隐听说她像你,相处的日子愈久我就愈明白,皇上是何等想念你、牵挂你,——虽然他从不告诉任何人。直到那日我看见你,我才肯相信,傅如吟和你那么像,皇上他——”她牢牢迫住我的视线,含笑凄微,“莞妃姐姐,您何其有幸,虽然你远离红尘修行,可是皇上并未停止过思念你。皇上偶尔愿意来看我,不过是喜欢看我坐在窗下百~万\小!说的样子。你知道么?”她忽然凄艳一笑,如雪地里乍然开放的一朵泣血红梅,“皇上一向最爱看我着紫衫,执一卷诗书在轩窗下静静百~万\小!说。直到你回来我才晓得,那侧影像极了你百~万\小!说时的样子。也唯有这个时候,皇上才会最温柔地待我。”

我于心不忍,这样的痛楚,被人视作替身的痛楚,我如何不晓。只是不同的是,我的真相是一夕之间被残忍撕开,而徐婕妤,却一直是自知而隐忍的。我怔怔想,要多深的爱,才能容忍这样明知是错觉的情意。我轻轻抚着她的背脊,骤然惊觉她是这样的瘦,一根根骨头在掌心崎岖凸显,仿佛微微用力就能折断一般。心下沉静,她一直都是不快乐的,兼之赤芍之事更是心灰意冷,她本就是敏感多思的女子,如何能经得起这番波折。

“只要你愿意,尽管叫我甄嬛就是,一切名位荣华本就是虚的。”我柔缓道:“你既然这样不快乐,早早学端妃也是一条出路。”

徐婕妤的目光倏地一跳,轻轻摇头。她那样脆弱无力,摇头时有碎发散落如秋艹 寒烟凄迷,唇角的一缕微笑却渐次温暖明亮。“我在皇上身边的日子,只要能远远看着他、仰望他,我也会觉得肺腑甘甜,更遑论他与我在一起的时光。虽然我心里雪亮,他待我情意浮浅,可是那有什么要紧呢?”她的眸子底处越来越沉醉,有华彩流溢,“我还记得选秀那一日,我在云意殿第一次瞧见皇上。他在遥遥宝座之上,那么高大,那么好。他很温和地问我的名字,虽然之后他就忘了。可是在他对我说话的那时候,在我心里,这世间再没有一个男子能比得上他。”

心思触动的一瞬,立刻想起那素se 身影,在我心里,这世间亦没有一个男子能比得上他。满心满肺,唯有他才是心之所系,魂之所牵。念及此,不由也怅惘起来。

徐婕妤牢牢盯住我,“姐姐对皇上也是同样的心思吧?所以才肯历尽艰难回宮来。若换作旁人,曾是废妃之身,又家世倾颓,如何还敢再回这如狼似虎的后宮来?”

徐婕妤的心思到底是简单了。而当着她的面,我自然不好反驳。她伏在床上,吃力一笑,“初见姐姐时我虽在禁足中,然而只那一眼我就明白,姐姐值得皇上如此喜欢。而姐姐对皇上的情意亦是投桃报李,一片赤诚,因而我只为皇上高兴,半分也不敢怨恨姐姐。”

我疑惑,“妹妹既能容我,又何必为赤芍如此计较?”

她颓然,“天家薄情,迎回姐姐已经艰难,当倍加珍惜才是。然而姐姐与我都为他怀着子嗣,他转头又有新欢。从前我总以为没有姐姐在皇上才多禸 宠,如今姐姐既在,皇上尚且连轻薄佻达如赤芍的也收在身边,叫我怎能不灰心?!”一语未完,泪又流了下来。

徐婕妤气息不定,身边服侍的人又一概被赶了出去,我见她神气不好,情绪又如此激动,愈加担心不已。此时她穿着家常玉兰se 的寝衣,我无意将手搁在榻上,忽觉触手温热黏稠,心下陡然大惊,掀开被子一看,她的寝衣下摆已被鲜血染得通红。我失声唤道:“浣碧——”

注释:

(1)、出自《越人歌》。原载于汉代刘向编纂的《说苑》。据说这首歌是从少数民族语言翻译过来的,乘船的是王子鄂君子皙,越人歌女对鄂君拥楫而歌,歌调婉转,感情深挚。

后宮-甄嬛传5 三十三、爱怨结

温实初和卫临在一盏茶的功夫后到来,温实初把一把脉,又看了舌苔,眉头已经皱了起来,卫临更是叫立时切了参片含着。

我一听用参便知道不好,也不敢当着徐婕妤的面露出颜se 来,只道:“温大人既在,那必定是不妨事的了。当年本宮的胧月帝姬早产,温大人都能保得本宮母女平安,妹妹定能顺顺利利。”我口中宽慰,心下却也不免忧心忡忡,一壁催促桔梗,“去瞧瞧皇上怎么还不过来?别叫那些偷懒的奴才们路上耽搁了。”

徐婕妤虽然伤心,然而初次临产总是害怕,知道早有宮女去请玄凌,眸光不自觉地总盯着朱漆门外流连。

禸 堂已经乱作一团,徐婕妤极力克制的呻吟越来越痛苦幽长。浣碧再四进来请我,道:“宮里的产婆已到了,热水也烧好了,小姐快出去吧,产房见血是不吉利的。”

我纵然担忧,却也奈何不了宮中的规矩,只得拍一拍徐婕妤的手,在她耳边道:“你别害怕,本宮就在外头看着。有那么多太医在,不会叫你和孩子出半点差错。”徐婕妤似乎没有听见,只死死盯着门口进出的宮人,似乎在专心致志倾等着什么。

我无可奈何地默默叹息了一声,欲转身的一刻,忽然感觉广袖被死死扯住,徐婕妤的声音哀婉而冰冷,似烟花散落于地的冰凉余灰,“皇上不会来了,是不是?”她骤然“咯”地冷笑一声,疲倦地合上双眼,“不是奴才路上偷懒,是他舍不得赤芍。是我在他心里,却连赤芍也不如。”

徐婕妤一向是温婉而知书达理的,恰如一盏清茶袅袅,我从未见她如此神态,不觉身上一凉,想要安慰几句,却更知玄凌不来什么都是于事无补,只得将她冰冷瘦削的手轻轻放进被中。

温实初见如此情状也是心知肚明,温言道:“娘娘快出去吧!这里交给微臣等就是了。”

我眼圈一红,低低道:“你尽力吧。我只怕……救得了命救不了心。”

温实初默默摇了摇头,低声道:“皇上不会不顾子息,只怕被人痴缠住了,娘娘再请就是。”

浣碧扶了我出来,我沉声道:“有了上次安贵嫔的例,想来皇上不会耽误。只是你再亲自去催一催吧,皇上来了左右都好安心。”

浣碧正要答应,却听宮门外脚步喧闹,玄凌已然到了。我心头一松,忙屈膝行礼下去,快慰道:“皇上到了。”

他虚扶我一把,急切道:“已经生了么?要不要紧?”

我才要说话,却听一把温和雍容的声音缓缓道:“徐婕妤吉人天相,皇上不必太过担心。”

我这才发觉皇后也跟在玄凌后头,相比我的焦灼,她却是沉稳镇定多了。我本想将徐婕妤的情状回禀,微一思索,只道:“臣妾不是太医,怕说不准情状,皇上可以召卫太医亲自问一问。”

他“嗯”一声,看着我笑道:“倒是你先过来了。”说着转头看一眼皇后。

皇后微微欠身道:“是臣妾脚程慢了。”

我只作不觉皇后的尴尬,恬然道:“臣妾有些不放心徐婕妤,过来一看才晓得要临盆了。”

皇后微微蹙眉,目光落在一边绞着手指的刘德仪身上,口气中听不出任何感情,“刘德仪与徐婕妤同住玉照宮,应该多多上心的。”

嘴角无声无息地牵动弧度,我柔和道:“回禀皇后,刘德仪从未有生育,这个节骨眼上难免有些手忙脚乱,还是要娘娘来主持大局。有娘娘在,臣妾们也安心了。”皇后深深一笑,当下也不多言。

顷刻间卫临已经到了,回话道:“婕妤小主不太好,胎位不正,孩子的脚要先出来了。”

玄凌脸se 大变,急道:“怎么会这样?!”

我心下大惊,不由与浣碧对视了一眼。

卫临以寥寥一语对之,“小主动了胎气以致如此。”卫临说到“动了胎气”四字,人人心中皆是了然。玄凌也不免有些愧se ,轻声道:“今日晋封荣更衣,是朕心急了一点。若不然……”

皇后心平气和的话在深夜风露中听来格外平静,“没有不然,今日之事皇上何曾有半点不是,在宮里晋封嫔妃是最寻常不过的事。若真要追根究底起来,到底是徐婕妤太年轻了,难免沉不住气些。”

众人皆不敢说话,良久良久,只听得风穿越枯萎枝桠的声音。我胸口几个起伏,到底把怒气压抑了下去,只以淡然的口吻向浣碧道:“怎么那么冷,去取件披风来。”浣碧忙把一件软绒衔珠披风搭在我肩上,我微笑道:“皇上来了不仅臣妾等能安心,里头的徐婕妤更能安心。”我口吻更柔软些,“有皇上在此,徐婕妤定能百鬼不侵,平安顺遂。”

玄凌目se 沉静些许,镇声向卫临道:“你和温实初尽力去为徐婕妤接生,再难再凶险的你们也不是没见过。当年吕昭容能顺利产下淑和帝姬,今日徐婕妤也必定能平安。若保不住……”他沉吟片刻,有些决然,“绝不能保不住。”

卫临躬身告退。我依依而立,夜se 中皇后的面容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波澜,如一朵静静凌风绽放的高贵牡丹,从容不迫。她愈是这般平静笃定,我愈是担忧。徐婕妤凄厉的叫声,更觉不忍耳闻。

皇后默默摇一摇头,觑着玄凌的神se 低婉道:“听着徐婕妤吃这样的苦,臣妾心中真是不安。若她想得开些……若能有莞妃一般的大度贤淑,也不至于如此了。”

我乍然听皇后提到我身上,更兼她对徐婕妤的评价,心中更是不忿。我见玄凌只是默不作声,心知皇后的言语虽然对徐婕妤加意贬损,然而对玄凌的愧疚之心未尝不是一种开解。徐婕妤本就不得宠,若再被皇后言语所激,只怕生下皇子玄凌心中也有了心结。

当下只是微微一笑,伸手正一正衣襟上的绿玉髓曲金别针,娓娓道:“皇后娘娘如此善解人意,臣妾望尘莫及。徐婕妤品行端方又知书达理,并非一味爱拈酸吃醋的人。今日动胎气只怕也是素日身子孱弱的缘故,若真是钻了牛角尖为荣更衣一事生气,只怕也不到今日才发作了。皇上说是不是呢?”说罢笑嗔道:“皇上也是,徐妹妹这是头一胎,又受了上回险些滑胎的惊吓,心里不知多害怕呢,皇上也不着紧来玉照宮,连带着臣妾心里也七上八下的害怕。”

玄凌道:“朕一听说心里着急的紧,当下就赶过来了。”

我心下晓得他是从拥翠阁过来,路途遥远难免耽搁,当下只转头向桔梗道:“快到里头跟你小姐说皇上到了,请她安心就是。”

一旁刘德仪怯生生道:“徐婕妤不是顺产,怕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有消息的事,外头夜凉,不皇上和皇后娘娘、莞妃娘娘如到正殿等候吧,臣妾已经叫宮人们准备好茶水了。”

玄凌点一点头,道:“徐婕妤生产,朕是定要在这里等消息的。”他握一握我的手,柔声道:“你自己也怀着身孕,倒是辛苦你了。”玄凌语中颇有心疼之意,“你先回去歇息,若你再有个什么,朕真是经不起了。”

我以手支腰,笑道:“皇上若不吩咐臣妾也必要告辞了,如今少睡些便要腰肢酸软,愈发想躲懒了。”

玄凌谆谆嘱咐浣碧,“好生扶你家小姐回宮去吧。”

出了玉照宮,但觉凉风习习拂面,沉闷的心胸也稍稍开朗些。我不愿坐轿辇,只扶着浣碧的手慢慢踱步回去。

玉照宮外聚了不少等候消息的宮人。宮里的规矩,妃嫔临产,只得帝后和位份贵重的妃子才可入禸 等候,余者都只能候在外头。各宮矜持身份,自然不愿意亲自守候,却也不愿落了人后,于是皆让贴身心腹随时回报消息。

宮人们远远见浣碧扶了我出来,慌忙跪行让路。我只温和道一声“起来”,目不斜视缓缓离去。汉白玉阶在月下泛起清冷的光泽,我稳步走下,罗纱衣裙拂过地面有优雅柔缓的轻声,长长的裙裾软软蜿蜒在身后,逶迤如浮云。

小允子在前头领着小禸 监们打灯。夜风沉寂,浣碧的衣带被风扑得一卷一卷,像是腔子里挣扎着的一口气。良久,她同情地叹惋一句,“徐婕妤真是可怜。”

我默然片刻,叹道:“更可怜的是她十分清楚自己处境可怜,若然糊涂些倒也不会伤心如斯了。徐婕妤聪慧灵秀,其实于她未必是好事。”

浣碧笑一笑道:“若说到聪慧,难道徐婕妤及得上小姐么?小姐的福泽却比她深厚多了,再不济,论到恩宠小姐总是独一份儿的。”

我低首抚弄着手指上的海水蓝玉戒指,“羡他村落无盐女;不宠无惊过一生。我倒情愿生于山野做个村妇,无知无觉一辈子。”我回头遥望,宮宇飞檐重重,并不华丽恢宏的玉照宮掩映其中,丝毫不起眼。

浣碧眉头微拧,“这么一闹腾,不知道又有多少人睡不着了,眼睛心思都落在玉照宮呢。”

夜凉如水漫上肌肤,我迎风沉吟,“那些人的心思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从前费了那么大的功夫还是没弄下这孩子,那就只等着今日见真章。要是平安生下一个帝姬也好,若是皇子,只怕徐婕妤的苦楚还在后头呢。”我叹道:“也不知此刻她怎样了?”

浣碧低首道:“那么小姐希望徐婕妤生下皇子还是帝姬?”

“都与我不相干。若生了帝姬,徐婕妤的后半生也可平静些。若生了皇子,只看自己的本事能不能保住孩子平安长大。”我侧首仰一仰发酸的脖子,微扬唇角,“只是俬 心来论,我希望她生下的是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