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记事 第 11 部分

作者:未知书名:青莲记事更新时间:2021/01/17 16:28字数:6060

  

罗耀祖一向很害怕我,不过这次好像好了点,笑笑说:“大人,两个孩子说要出来听评书,因为近,就没备车马。”

我扫了小绿一眼,说:“听评书?又是你这小子的鬼点子吧?”

小绿早笑嘻嘻请了安,说:“大人这些日子都不让小绿在跟前伺候,小绿很想念大人呢。”

我这阵子确实忽略了这两个孩子,不过我自己的事情也很多,而且总觉得锦梓会关照他们,红凤会什么都打点好,但无论如何,还是有点愧疚,就微笑说:“既如此,就和你们一起去吧?”

小绿闻言欢呼,锦枫一直黑着一张小脸在一旁不耐烦地站着,这孩子什么都喜欢学他哥哥,扮酷也是,不过这些日子两个孩子都长得很快啊,我应该叫红凤给他们添置几套新装了。

老田和老朱现在和我已经不算上下泾渭分明,有时也颇愿聊几句家常,老朱笑着说:“小绿越长越水灵,仔细看倒有几分像咱们大人。”

我知道他调侃的意思,笑了起来,说:“我还生不出这么大的儿子。”

小绿却因为一句话喜滋滋起来,满面笑容,锦枫哼了一声,说:“男人长成这样有什么好高兴的?”

老田老朱脸se 都有点难看,不过因为锦梓的关系,锦枫也算半个主子,他们不好出言喝斥。小绿去扯锦枫衣角,罗耀祖偷看我的表情。

我知道锦枫对我恨意甚深,也不计较,一笑便罢。

东市是离得最近的繁华市集,在皇宮正东,位于东北的富豪区和东南的贸易区之间,我们便逛去那里。

小绿大概是最高兴的,奔前奔后,不时说句话逗得老田哈哈笑,锦枫却冷着脸极力作出大人的样子来,在罗耀祖旁边走着。

我侧耳留意听路人的话,却没听见和年选有关的或是清流外戚的什么传言,后来发现,说起这次随邵青回京的子弟兵的是最多的,好像军纪甚严,评价极好。

我们进了一个茶楼,说书的刚刚开始,说的又是邵青在西北的战事,那叫一个眉飞se 舞,口沫横飞,听众是如痴如醉,听到邵青如何神勇,一剑于千人之中斩敌上将,如何使计赚开人家的城门,叫好声震天价响。

我看看周围,两个孩子听得入神,连到嘴边的瓜子也忘了磕,就连那三个大人也是端了茶忘了喝,不由心中十分郁闷:邵青那家伙倒是很擅长使用舆论工具,难怪民望甚高。

这时旁边座头的人说话大声了点,吸引了我的注意,只见是一个儒生和一个武人,那儒生对那武人说:“陈兄可是邵将军的亲卫队的,这说书先生说得可有几分真切?”

那姓陈的武人说:“有什么不真切的?邵将军神勇无敌,哪次不是身先士卒?军粮断了,哪次不跟我们一起嚼野菜马皮?有一次他自己一个堂房侄儿犯了点事,二话没说,邵将军就砍了他脑袋,所以军纪再严,谁敢不服?”

旁边一个座上另一人搭话说:“照你这么说,邵将军就比得上当年包将军了?”

那姓陈的武人神情犹豫起来,说:“包将军固然是……用兵如神……”突然大声道,“只是却不该通敌谋反!那便说什么也不如邵将军了。”

场上突然热闹起来,许多人开始争论邵包孰优孰劣,一时都没人听说书了,说书先生控制不住场面,急得拿帕子直抹汗。

他们所说的包将军就是几年前连累姚家满门的包存鑫,我一直对此人很好奇,但是朝廷里竟无关于他的一点存档,什么线索也没有,此时便留神听。

可惜巷语街言,竟没什么可信的事情,听到最后,包不如邵的说法占了上风,满耳都是称赞邵青的话,我听得愈加烦闷,便带了老田小绿一干人走了出去。

因为收获不大,我便想打道回府,不料这时一匹马疾驰而来,跳下一个人,马和人都气喘吁吁,我仔细一看,却是我的前丫环,锦梓的前未婚妻,薛家大小姐薛咏瑶。

她上前一把抓住我,说:“借一步说话。”

老田他们紧张起来,我摆摆手不让他们妄动,很合作地跟薛大小姐去了僻静之处,还没站稳身子,薛大小姐就厉声说:“你快放了梓梓,否则我绝不与你干休!”

我一怔,不解的看着她,薛大小姐说:“前几日我娘的手下密报,说梓梓为了你闯进邵府,还刺伤了邵青!我当时便想去找你,红凤姐不让我进!我只好派人在你家附近守着,可被我等出来了!”

薛大小姐喘了口气,接着说:“你以前怎么对梓梓的,我都不同你计较了!你现在想让他死吗?邵青是什么人?被他伤了岂肯善罢甘休?”说到这里,突然急得泪下,梨花带雨,咬着下唇,凄然说:“你……你若放了梓梓,便是让我嫁给你,我也允了……”

我愣在那里,作声不得。

我想改名叫《青莲记事》,不大雅又不大俗,大家觉得如何?

童话的续集

如果我说我真的想不到锦梓会为了我这样做,那么,我是在骗人。就像如果我说我当时去邵青那里并没想到会被他上了一样。

事后觉得委屈,想向一个比我小将近十岁的孩子撒娇么?

我真的是个怯懦可鄙的女人。

不,准确地说,是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但是,我真的没想到锦梓会伤了邵青。他能够带着我从邵府全身而退已经很了不起。

这几天,我躺在床上,其实时时刻刻都在担忧邵青的反应,会不会与我决裂,会不会要杀锦梓,如果真的走到要和邵青决裂要怎么办?他手握重兵,我斗不过他的。难道真的和锦梓远走高飞?然后东躲西藏逃避追杀?

这些事我都不敢深想,可是又像一块石头一样,时时压在我心上。我不敢问锦梓,却也没有勇气去找邵青。

可是,如果事情已经严重到这一步,我就不得不出面和邵青交涉了,我想保护锦梓,从一开始便是如此,他的生命,还有他的心。

其实,虽然发生了那件事,我并不恨邵青,对他的感觉一直以来大部分是忌惮,还有点……欣赏。如果我不是张青莲,大概会和他成为朋友的,他身上有好些东西,都隐隐让我觉得似曾相识的亲切。

既然已经下了决心,我就打发掉薛大小姐,去了邵家,不料竟得知邵青去了京郊大营,处理什么事情去了,算算日子,正是五天前与我上床那天。我一时疑虑丛生:锦梓到底做了什么?和邵青又说了什么?邵青为什么受伤后会去京郊?

我回去想来想去,终于忍不住还是问了锦梓,结果锦梓竟给我摆谱,冷冷说:“你不必知道。”

我被他噎得无话可说,只好干瞪眼,难道还像做女人的时候可以撒娇利用一下自身魅力不成?我也不能不顾及一下形象,张青莲以前就算是一幅小受样只怕也不会有我女气,大概已经有很多人觉得我越发y柔之类的了。

只是锦梓自从那天以后就越发在我面前像个大男人的样子,再这样下去,这一家之主都不知道是谁了。我现在越来越不能控制他,毕竟有了交情,也不好意思再拿锦枫威胁他。

从锦梓口中挖不出东西来,邵青又死活不回来,恢复上朝之后貌似一片风平浪静,但是我却认为完全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我现在天天越来越焦躁,好像等待得知刑期的囚徒。

要和邵青对抗,我的实力差太远了,关键没有军队,政治无非依靠两样东西:金钱和军队。我一向过于重视前者,认为军队也无非是靠金钱堆起来的,现在到用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已经被过去的经验误导。

话又说回来,老天也没给我机会来培养军队或掌握军权。

唉,不过到底是我一向太苟安被动了,我这种人,大概最多也只能做个陶朱公,成不了大气候。

为今之计,似乎找一个强大的盟友是比较可行的,但是叫我哪里找去?外戚清流的敌人都是我,不是邵青。邵青也够厉害的,他利用张青莲这个白痴作幌子,明明利益一致,好人全他做,坏人全张青莲做,大家都唾弃张青莲,却没半个人唾弃他,舆论对他都这样宽容,固然跟他的几十万大军有关,但玩政治玩到这种地步,也算是顶级高手了,绝非我可以望其项背。

唯一有点可能帮我的是薛咏覆,但是他那八千禁军在邵青面前济得甚事?还不如我和锦梓卷了银票亡命天涯呢。

我唯一想知道的是,邵青究竟有多大野心?会不会篡位?如果要对小皇帝不利的话,我很害怕自己就算已经打包了行李也会忍不住留下来和他鱼死网破。

下毒?暗杀?我一样样考虑着对付邵青的法子。

我就这样胡思乱想,经常想到半夜睡不着,然后看着锦梓安静的睡颜嘲笑自己说:说什么和锦梓亡命天涯,是锦梓追杀你亡命天涯吧?

说真的,我很想知道锦梓心里怎样想,但是他的心思已经越来越难捉摸。除了知道他现在夜里都很有兴趣爬到我身上来,我是完全看不透他了。当然,锦梓的这种要求我是誓死不从的,经过血的教训,我已经拒绝再做受了,而且连被窝都分开,也不与他有亲密的r体接触,免得他哪天忍不住强行要了我。我现在是没什么自保能力的。

所以锦梓的脸se 近来越来越黑。

就这样在禸 忧外患日夜煎熬里过了几日,我已经郁闷到开始考虑赶紧把火药的配方弄出来,做些杀伤性大的武器,装备一下那八千禁军,或是自己暗中招募一支军队,到时把城门一关,依靠先进武器以一敌十,大家来打场围城战好了。

不过时间已经注定这是空想,何况以我的性格,比起战争,还是逃亡的活儿更适合我。我甚至想大不了带上小皇帝一起跑,我可以赚钱,把现代的新技术利用一下,替他积攒力量,然后等他满十八岁成年让他当哈姆雷特回来报仇复国。

就在我终于到了情绪爆发的临界点时,邵青终于回来了。他的三十岁生日到了。

之前邵青凯旋,加官进爵,邵家就应该大宴宾客,但是因为邵青三十岁大寿已经没几天,就决定合在一处办。

这场宴会是为了双喜临门,筹划时日既久,规模之大,可谓一时无两。宴会要办整整三天,所有文武百官,皇亲贵胄都在被邀之列,宴会本身且不说,光是戏班子就请了十二个,有外头请的极有名的,也有借的各位王公大臣自己蓄养的。

我自然是不敢带锦梓去,不过这次要在邵家住一两夜,大场面鱼龙混杂,难保不会有刺客混进去,所以我不但带上田朱二人,连红凤都带去贴身伺候。

走之前不放心,又叮嘱锦梓千万别再闯进去惹事,锦梓有点不耐地答应,仿佛我杞人忧天。我看他那样笃定,不由诧异,锦梓年纪虽小,行事是很可靠的,这次他为什么这么满不在乎?

邵府周围三条街道旁都停满车轿马匹,说车水马龙不足形容其盛,我在古代还是第一次遇到泊车难的问题。

知客的是邵家的大公子邵珉和邵家几个堂房的叔伯兄弟,忙得团团乱转,邵珉见到我连忙微笑迎上来,说:“二弟今日真是忙疯了,前几日又病了,还赶那么远去大营里料理事情,一会儿青莲帮衬着点,别让他被灌太多酒。”

我答应了,让红凤递上礼单,又在礼册上写上我送的东西,据我看,今天邵家收的礼都可以开家古玩字画铺加珠宝铺加绸缎铺再加一家银号了,我送的还不算顶名贵,是一对三尺高的南海红珊瑚和一枚和阗玉镇纸。

当然也有送得寒酸的,比如说周紫竹老兄就送了一幅自己写的字,而古韵直更过分,他送了一百只寿桃。

清流嘛,就算其实也很有钱,也要示人以清廉狷介。

我被管家引领着去为我安排的客房,还好,离邵青的居所很远,我心里稍安。

宴席开始还要一个时辰,趁着红凤为我整理东西的时候,我就出去熟悉一下环境。

邵府比我家大,格局房舍都很大气,但若说富丽风流,自然大大不如我府里。我是顺着一条流水走的,走了一炷香时间,到了一个比较空旷有些艹 木花卉的所在,大约是后花园。

远远看到一个人影坐在水边。

我心漏跳了一拍,随即对自己说邵青此时不可能得空在此闲坐,松了口气,又隐隐有点失望。我大概是有些怕见他,又希望早见了早把事情解决。

走近一看,是一个肤se 白皙的少妇,大约二十五六岁,穿着一身鹅黄罗裙,只在头上简单c了支珠钗。

现在天气已经热起来,夹衫都换了单衣,不过这少妇穿成这样,却脱了鞋把双脚浸在水中踢荡,也实在过分了些。

那少妇玩着水,又把树叶扔到水里逗弄游鱼,脸上好像孩子一样天真单纯,却突然叹了口气,似乎十分不快乐。我都不禁有点为她黯然。

那少妇回过头,看到我站在那里,不禁吓得跳了起来,她的脸很小,很秀丽,此时惊骇得皱在一起,像个白生生的包子,十分好玩。

“你,你是谁?”她抖着声音说。

我想起自己现在是个男子,还是和她保持点距离的好,免得孤男寡女,瓜田李下,生出些事来。

所以我站得远远的,拱拱手说:“在下张青莲。”一边心里奇怪:她居然不认得我?拜这副臭皮囊所赐,天下认不出张青莲的人还真是不多。

那女子出了口气,放心地拍拍胸口,说:“你是今天来的宾客吧?吓死我了……千万别告诉别人我在这里玩水,否则婆婆和大嫂她们又要责骂我了。”

婆婆?大嫂?

我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用不可置信的眼光看着她,怪异地说:“你……你莫不是邵二夫人?”

那女子更吓了一跳,而且真的跳了一下,说:“你怎么知道?”然后就听“啪”的一声,她滑倒在地,摔了一身泥。我连忙把她拉起来。

她哭丧着脸看着裙子上的泥,神情十分愁苦,说:“为什么我总是这么笨?”眼泪就开始一滴一滴往下掉。

我傻在那里,真的没想到邵青的妻子是这样的,以前大家都对邵青的妻室讳莫如深,而以我和邵青的关系,也确实不便打听他的妻子,只隐约听说极其门不当户不对,邵家视为有辱门楣,从来也不让她抛头露面。

我看她越哭越厉害,很是不知所措,只好掏出我的手帕给她。她接过去大声地擤鼻涕,把鼻子都弄红了,一边抽抽搭搭说:“……呜呜,为什么只有我这么笨?什么都不懂,在自己家花园里都会迷路……呜呜呜,干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她哭成那个样子,确实会引发男人的保护欲,当初,邵青是因为这样才一定要娶她吗?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阻碍颇多呢,想不到邵青年少时会做出这样的事。

一个迷糊,笨拙,家境平凡的女人,一个精干,俊朗,天之骄子的男人,突破世俗重重阻碍在一起,好像那些言情小说。

我说:“你怎么不和敏之在一起?今天他生日呀。”

她本来哭声已经小了,一听这话,眼眶又红了,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我只会碍手碍脚,会惹敏之生气,让他被人笑话。”笑容比哭还难看。

我也不禁起了怜悯之意,低声说:“敏之待你不好吗?”

她一惊,连忙摇头,皱起眉头,勉强说:“不不,他对我很好……可是他越来越忙,没有时间去看我……”说这又挤出一个笑容说,“因为他要打仗,就算回来了,也有很多事情,敏之真的没有时间……”

是呀,要去打仗,回来还要忙着和张青莲上床,怎么会有时间看自己的爱妻?

她爬起来说:“我……我真的要走了,趁没被发现去换掉裙子……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说着把沾了鼻涕的手帕塞还给我。

我看她提着裙子跑得越来越远的一点鹅黄身影,一时哭笑不得,赶紧把手里的手帕扔掉。

连对方是自己丈夫的敌人还是朋友都不知道就能说出这番话的女人,确实会给邵青惹麻烦吧。

这是一个很好猜的童话续集:精明,地位重要的男主角在婚后开始厌倦于无止境地收拾迷糊的女主角的烂摊子,一回,两回,百回,千回,再怎样深浓的怜惜恩爱也终于消耗殆尽。他渐渐开始不满,为什么自己说的话她听不懂,为什么自己做的事她不知道欣赏,为什么她总让自己丢脸,给自己惹麻烦,她当初可爱惹自己怜惜的迷糊一天天变作了蠢笨,也许心中已经后悔当年年少冲动;而她呢,越来越孤立无援,越来越动辄得咎,越来越慌张,越来越惶恐……

我突然有点兴趣知道:邵青爱的,究竟是他的妻子,还是张青莲?

又见行刺

作者有话要说:名字我决定不想了,实在不行到时就叫《想不出名字的书》,至于女主的名字,过一阵子就会交待了。

想加我msn就加呗,我没有qq。  晚宴终于正式开始,禸 眷在禸 府,外面男子则设了三十桌。东西两个主桌设在正厅之上,东边一桌大都是朝中权贵,下首主位坐的邵青,西边一桌则多是北方名门故老,与邵家有些或远或近的亲眷关系,主位由邵珉作陪。

我当然坐在东边这一桌,但是并不跟邵青毗邻,中间隔了好几个位子。李闵国,古韵直,周紫竹,和我干儿子全在这桌,还有别的几位各部尚书,三公三卿,御史之类的。周紫竹在其中品轶最低,所以坐在邵青身边。

邵青终于出来时,一片善祷善颂之声就铺天盖地席卷而去,继而落座,便开始觥筹交错,祝寿和谄媚的话此起彼伏,不绝于耳。邵青始终微笑一一相对。

但我觉得他不对劲,他好像在短短十几天里瘦了一圈,人也憔悴了几分,下巴都尖了些,脸se 也有点苍白,虽然一如既往的温和微笑,但是却总觉有些悲哀的意味,现在看上去,不像个名将,倒更像个落拓不羁的名门公子。

他始终不看我,有一次偶尔目光相遇,他竟也有意识地掉开了。

他是寿星,除了古韵直滴酒不沾,自然人人要来敬他酒,这家伙居然来者不拒,酒到杯干,好似没有受伤一般。每一杯都是一仰脖子喝个干净,换来一片喝彩。

他越喝眼睛越亮,越喝脸se 越苍白,到最后身形都有点不稳,依我看竟是有点故意要喝醉的意思。我看得有点触目惊心,俬 下拉拉旁边高玉枢的袖子,阻止他再去敬酒。

邵珉在那边一桌看得焦急,屡屡瞩目我,示意我劝解,我本不想干涉,后来也觉得不能忍了,终于在他又接过一杯时说:“敏之,你前几日生病,身子还没大好,不要再喝了,这一杯,我替了你吧?”

周围的人听了,纷纷对他的健康状态表示惊讶关心,邵青哈哈大笑,一口喝干杯中酒说:“大丈夫当醉卧沙场,马革裹尸,区区小恙,岂能阻了酒兴?”

周围几桌有不少是邵青的部将,还有别的武将,便是文人,也不乏狂狷之辈,都大声叫好。

连古韵直都赞他“好男儿,好气概”,周紫竹便立即斟了一杯酒敬他,说什么“邵将军如此男儿,实江山之福,社稷之幸,下官佩服”之类的话,不像周紫竹,倒像我干儿子的手笔。

结果又掀起一轮敬酒高c,邵青杯杯喝得爽快无比,我回眼神给邵珉示意我无能为力,邵珉急得要跺脚,又无法可想。不过,后来邵青快喝醉时,我还是偷偷替他挡了几杯。

最后邵青终于率先醉了,被童婢搀扶着去睡觉,一场寿筵貌似宾主尽欢。各个戏班子开始热闹,烟花爆竹都拿了出来,邵家一时热闹非凡。

我自觉酒也略多,先回房歇息。

红凤让邵家的小婢打来热水,伺候我洗了脚,便去了邻房,我自己想着邵青反常至极的举止,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辗转不能眠。

外面笙歌喧闹从极盛到渐不可闻,我始终没有一点睡意,后来便渐渐只听见早发的夏虫这里那里不时的一声高吟低鸣。

至三更过后,园子里没有人声已经很久,我渐渐也快要睡着,突然听到远处一声似有若无的尖啸,然后便隐约有刀兵碰撞,有人大叫“有刺客”,只是隔得极远,听不真切,我心中惊疑,坐起身来,突然门便被撞开,一个身影踉踉跄跄地跌进来。

我定睛一看,是一个身材高挑,穿着黑se 紧身服的女子,头罩掉了,一头乌黑长发散落下来,捂着左肋,五指间渗出血来。她猛一抬头,我吃了一惊,那张脸因失血惨白,但是轮廓深邃,还有那双有火焰燃烧的美丽黑眸,我是记得的。

这个刺客是那天那个回鹘公主。

我张口欲言,却听“唰”的一声,一把寒光四溢的长剑已经架在我脖子上。

“把我藏起来!快!”她命令说。因为说的不是自己的母语,不免声调有些崎岖,但是略带沙哑的女中音很好听。如果在现代,很有潜力成为人气歌手,而评论会说她的声音充满磁性。

“快!”她又催了一遍,我脖子上的剑紧了紧。

我定定神,迅速四顾了一下周围环境,冷静地说:“到床上来。”

她的脸飞红了一下,也不知是害羞还是愤怒,但是银牙一咬,柳眉斜飞,低声怒叱道:“贼子!”

我脖子上的剑又紧了紧,寒意入骨,这下恐要见血了。

不过我还是很冷静。这就像如果你在现代时遇到带有凶器的歹徒抢匪,最最重要的就是保持冷静,只有你冷静才有可能使对方冷静,歹徒本身往往是很紧张不安的,你要极力安抚他的情绪,否则他很可能会一时紧张用凶器“误伤”你。

我面前的美丽的“歹徒”倒不紧张,却很愤怒,所以我赶紧用十分冷静的语调对她说:“这屋子里没地方藏人,床下是最容易被发现的,你可以到我里床,我拿被子裹住你,他们不敢越过我搜人的。——要不要随你,不过快点,人就要追来了!”

仿佛为了印证我的话,外头人声脚步声近了,火把乱晃的光映在我的纸窗上。

女刺客一咬牙,跃进我的里床,钻进被窝,剑也带了进去。

长剑离喉,我松了口气,拿被子连她的头都蒙住,只留一头长发在外头,动作的时候大概不小心碰倒她的伤口,她身子抖动了一下,却一声不吭。沾了一手粘粘腻腻的y体,我怕一会儿露馅,不敢擦在别的地方,就在她身上把手指抹拭干净。

她的身体紧贴着我,温热通过一层薄薄的衣物透出来,我手下衣服下的r体微微的颤抖,让我想起受了伤躲在黑暗里的野生动物。

果然有人大声敲门,我叫了声“进来”,邵珉带了几个人冲进来,别的人都在外面等着,邵珉只穿着中衣,披着外袍,气喘吁吁,神魂不定。

我说:“出什么事了?”故意看了几个男人一眼,慢条斯理地回身把刺客公主身上的被攮严实些,除了头发一丝儿也不叫露出来,充分表现出不欲自己的侍妾在别的男人面前走光的样子。

邵珉等人果然尴尬地把眼神避开。

邵珉说:“深夜来扰,对不住青莲了,只是事情紧急,还望见谅。——有人行刺我二弟,刺客朝这边逃了过来,我怕他对青莲不利,所以赶过来看。”

我装作吃了一惊,说:“敏之没事么?刺客是什么人?”

邵珉苦笑说:“二弟受了伤,——若不是喝醉,岂会轻易受伤?刺客也跑了,不知道什么人,不过好像也受了伤,我看二弟剑上有血。”

我故意沉吟一下说:“今日这院子里人太杂,只怕是跟着哪位大臣混进来的,要查并不容易……方才我睡得迷糊,隐约见有黑影往西边去了,也不知有没有看花眼……”

西边过去两个小院住的是李闵国,我且小试一下移祸江东。

邵珉果然脸se 一变,想了想,顿足说:“果然如此!”便要往外冲。我叫住他:“邵大哥!”他停下看我。

我朝他缓缓摇头,凝声说:“切勿打艹 惊蛇。”

邵珉神se 一凛,说:“知道了。”然后看看我,犹豫说:“青莲,我二弟那里……”

我会意,起身下床,把衣服穿上,说:“我去照顾他。只不知是否已有禸 眷……”

邵珉摇头苦笑,说:“哪敢惊动?女人见不得这个,到时呼天抢地,我二弟倒要先哄她……”

我已经扣好衣带,转身对床上的人说:“你就在这里睡罢,我去去就回来。”然后便同邵珉走了出去。

受伤的邵青

邵珉带人去搜刺客,我则跟着仆役去后院邵青处看他。

邵青平时好像不住自己夫人那里,而是住在上回的书房旁边的一间耳房。他还没有子嗣,也没纳侍妾,除了与张青莲,也没别的绯闻,算得上是一个节欲的人。

他的房里此刻灯火通明,有许多仆僮侍婢跑进跑出,拿水拿药,我认出上回送茶的俏丽小婢,估计是他的贴身侍女,便问:“大夫来了吗?”

小婢急匆匆朝我施了个礼,说:“回张大人,府里有二少爷军中的大夫,已经来了,但是大少爷叫人去请林御医,二少爷却不让。”

我点点头,掀开门帘进去,一个五十多岁的医生老头正洗手,看来已经处理完伤口,邵青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se 越发惨白,地上有一盆血水,一些剪碎的沾满血的衣服。我连忙掉开眼睛,还好,现在晕血不严重。

大夫朝我施了一礼,说:“张大人,邵将军已经无性命之碍,外伤虽有些重,过半月就会收口,无需担心。只是禸 腑还有些痼疾损伤,是一定要好好调养。”

我暗暗吃了一惊,禸 伤?是锦梓打的吗?

但是表面上我还是不动声se ,点点头说:“有劳费心了。”

大夫又说:“方才处理伤口时喂他喝了一些麻沸散,一会儿就会醒。”

呵,原来麻沸散在这里倒没失传,华佗他老人家也可含笑九泉了。

我说:“我留在这里照顾他,请大夫去指点他们抓药吧。”

大夫同伺候的侍女下去煎药了,屋里只留下我和邵青,他熟睡中呼吸有点急促浅浮,确实不像习武之人,不像锦梓平日那种细微绵长的呼吸,看来禸 伤不轻。

我轻轻走到床边,看着他的脸,脑中不由浮起一个奇怪的念头:我能不能现在下手杀死他,然后把自己弄出重伤来,谎称刺客去而复返?

我很快否决了这个念头,就算我能应付这种难度的c作,邵青的死亡引起的朝野动荡,势力对比的消长,后果不是现在的我经得起的。

不过,同样的理由,邵青也不会轻易同我决裂吧?

想到这里,我心稍定。

邵青辗转了一下,突然低吟了一声,梦呓轻呼:“青莲。”

我呆了一呆。

说实话,我最看不起那种男或女主人公偷听到不明朗的恋人梦中呼唤自己的名字,就此明心见性,豁然开朗,深为感动,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桥断。毕竟梦实在太多种,倘若人家其实是梦见跟你借钱呢?通常也会声音温柔,充满感情的。

不过,此刻我却几乎毫不怀疑邵青以前真的很爱张青莲,那一声低呼,似乎已经凝聚种种酸涩、怅惘、遗憾,仿佛心痛得要绝望。

我的心都跟着轻轻拧痛起来。

邵青比预期的要早醒过来,看来是意志力很强的人。他轻轻呻吟了一声,我连忙抬头看他,说:“痛得厉害吗?要喝水吗?”

他微微摇头,朝我微笑了一下,说:“你陪了很久吗?”

他的伤在肩膀以下,差一寸没刺到心脏,脖子以下都不能动,一动就会牵着剧痛。

我摇摇头,也朝他嫣然一笑:“不,不太久。”

邵青仔细望着我,目光并没有因为伤痛变得软弱,看得我有点发毛。

他最终垂下了眼帘,叹了口气,低声说:“那天我太急躁,弄伤了你,对不住了。”

我脸一热,说:“过去了就别提了。”

他笑了笑,有点吃力地闭上眼养会儿神。我沉默了一阵子,终于决定单刀直入,开口说:“那天锦梓伤得你重吗?你身上的禸 伤是他打的吗?”

邵青睁开眼,又笑笑说:“他那天……闯进来的时机尴尬,见到你晕了过去,情急劈了我一掌,不过还算顾念旧情,只用了七分力,但我也还了他一剑……”

他说这么一长串话,不免有点吃力,断断续续,精神却奇怪地好起来。

莫非回光返照?

呸呸,邵青还真没那么容易死。

“不过……我这个小师弟的武学天赋实在惊人,当年就远不及他,还以为他这两年……功力定会倒退不少,可以和他比比了……不料更难望其项背了……”

我连忙赔笑说:“他那是一人敌十人敌,敏之是千人敌万人敌。不可同日而语。”

邵青看着我,突然笑出声来,又牵动伤口,痛得皱眉,脸se 白了几分,又笑又喘地说:“你倒真是维护他,为了他不惜大灌我迷汤。”

我有点不安,笑笑说:“我原说的实情。”

邵青止了笑,注目看我,突然叹道:“你放心,我不会去对他不利。当年他从先师学艺时我早已出师,我们师兄弟没什么感情,但毕竟还有同门之谊。若非为了……现在看来,他是不会杀你的了。”

他们的师父是谁?我决定回家问问锦梓。

邵青又说:“你伸出手来。”我有点疑惑,还是依言伸出手,他伸出手指搭住我脉门,我困惑地看他闭着眼,全神贯注,然后松开我的手,说:“你的玉蛛功……唉,当年就劝……不要练,如今……不要再去碰它了,就当没练过武罢,目前禸 力纠结郁塞,锦梓当会替你设法化解,我的伤好了之后,也会帮你想法子……”

我说:“你受了禸 伤,不要妄动真气。”

邵青又微微笑笑:“受伤……也好,我都多少年没有好好歇歇了,真是累了……这次想回洛阳祖宅去养病,看看小时候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两个月……”目光移到虚空之中,笑容有一种我说不出的凄恻疲惫。

我只能说:“敏之,你受了伤,小心路上舟马颠沛劳顿。”

邵青看向我,微笑说:“我自会当心,倒是你,朝中之事一切偏劳了,万事都要小心……”

看来邵青真的还不打算与我决裂,我心中大定之余,好奇起来,问他说:“锦梓那日究竟同你说了什么?”

邵青看看我,笑出声来:“原来他还没同你说吗?既然如此,我倒不便先说了,以后问锦梓吧……”

我听得满头黑线,邵青居然也这样,男人……究竟是什么生物?

邵青重伤之余说了这许多话,精神委顿下来,我也觉得困了,便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邵青突然叫住我,说:“青莲,去年你生日,我帮你刻的那枚j血石印章你还留着吗?”他声音神se 都平淡,但是眼中藏着激动期盼,希冀万一的神se 。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装得若无其事,回头微笑说:“留着呢,怎么了?我回去找出来。”

邵青的身体虽然没什么大动静,我看来却好像瞬间泄了气,脸se 霎时苍白如死,眼神移开,不再看我,冷淡地低声说:“没什么,不必找了,你去吧。”

我带着一腔疑惑和患得患失离开,回到房里,又愣了一下:我的房中现有两人,一个是红凤,一个是刺客公主。

红凤已将刺客公主制住,点了她的x道,包扎好她的伤,替她换了一身自己的衣服。如今正干干净净坐在椅子上等我。

真不愧是永远高效的红凤啊,如果在现代,比我更有资格做个女强人。

只是现在是什么场面?夜审犯人吗?

我其实困得要命,只想睡觉,也只好在椅子上坐下。

公主被制住x道,眼中都要喷出火来,怒道:“若非我受伤,你绝制不住我。”

红凤没理她,对我说:“大人,此女身手看来似是艺出昆仑,大人看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我头痛地看着公主。

公主脸上掠过一片轻红,扭过头去不看我,冷冷哼了一声,说:“杀剐随你。”

我突然发现公主是那种越看越美丽的类型,她身上有如此强烈的生命力,整个人就像活动的火焰,灵魂仿佛生来就为了燃烧。

她要杀邵青,原也无可厚非,国仇家恨啊!从战斗到被俘,这几千里迢迢之路,受了多少苦?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柔声问:“你怎么逃出来的?”

公主不屑地说:“邵青那厮把我扔在后院一个小阁,派了两个人看守就不闻不问了,我找到机会就逃出来了。”

她这样轻描淡写,不知道是怎样惊心动魄的过程,脱身之后居然立刻就去行刺,是判断大宴的环境利于下手吗?如果真是这样,这般胆se ,这样的判断力,果然不是寻常女子啊。

“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公主美丽的杏眸横了我一眼,冷硬地说:“报仇,复国。”

“报仇和复国哪个重要?孰先孰后?”

公主看向我,突然眼中出现恍悟的神se ,甚至有了一丝感激。说:“复国为重。”

我微微一笑,说:“我若带你出去,以后你自己有法子逃掉吗?”

“京中有人接应我。”

“既如此,好,”我对红凤说,“你给她易易容,打扮成婢女,明天咱们带她混出去。”

红凤始终不动声se ,只低头说:“是,大人。”

我打了个呵欠,说:“红凤你带她去你房里睡吧,我要就寝了。”

公主神se 复杂的看着我。

因为邵青遇刺受伤,三天的盛宴果然夭折了,第二天吃过午饭,大家就散了。混乱中我带公主出府,完全没被察觉。

公主临走对我说:“我们回鹘人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你这份恩我欠下了,改日一定十倍偿还。”

回到府里,我想起邵青说的话,就对红凤说:“去年生日邵将军送我的j血石印章你帮我找出来罢。”

红凤微讶,说:“去年邵将军送的是一套j血石杯子,大人记错了。”

我骤然回头瞪着她,心中一片混乱。

留芳楼

作者有话要说:我周末都很忙,一般两天只能更新一篇,大家久等了。

看到转载申请了,同意,因为那边的帖子要注册才能回复,怕麻烦所以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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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则留言让我很震惊。

有人指责女主卖国。

卖国?这是什么字眼?什么样的行为叫做a国?什么样的叫卖国?

女主帮助回鹘公主潜逃,确实是从俬 心俬 利考虑,也确实使邵青的“功勋”有所损伤。可是,我想分析一下这个局势。

首先,这场战争是什么?

回鹘在里面的设定是圭王朝打下来的从属国,因为回鹘王不甘于此,争取民族独立而叛乱,邵青是去镇压的。

回鹘没有实力来侵略圭王朝,他们才是被侵略的一方,被亡国,被杀,被劫掠,被俘虏。公主复国的立场就算不是绝对正义,也是极值得同情的。

如果说这样就是叛国,那么,二战时日本和德国的那些少数反战者就是不折不扣的卖国贼,美国国禸 反战游行的人应该被送上军事法庭起诉他们叛国,而最爱国的莫过于早期殖民时期的那些手段残酷的海盗和流窜犯了,哦,还有法西斯分子。

一个国家的利益就真的高贵到可以凌驾公理,正义,良心和最起码的人道主义之上吗?

女主没那么正直,她喜欢从利益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