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角 11-17

作者:尘夜书名:奸角更新时间:2021/04/15 01:57字数:12790

  

第十一章

轮胎发出轻微的摩擦声,随後,车子稳稳地停了下来,没有一点晃动和突兀的感觉。这样四平八稳的静止,大概也是因为那个人的要求。助理小杨从驾驶座转过头来:“阿澈,长途汽车站到了。”

柳恒澈点点头,客气地对拘谨坐在一旁的周远志道:“周先生,东西都带齐了吧。”

“带……带齐了。”

“那麽祝你旅途顺利。”

“哦……谢谢。”周远志恍然大悟一般,慌慌张张地去取自己搁在座椅下方的背包,背包有点大,取得时候难免费周折,周远志忙活了好一阵才将之顺利取出,抬起头来,柳恒澈还是淡然客气的一张脸,没有丝毫被耽搁的不悦却也看不出其他感情。

周远志心神有点恍惚,虽然已经离开电视台,他的思绪却依旧沈浸在刚才的那幕对戏中,甚或十二年前的那一面中。他原本以为柳恒澈也想起了他们的初次见面,但刚才柳恒澈却并未按照当年他们的设计来表演,现在也丝毫没有表现出一丁点故人相见的愉悦。

周远志的手搭上车门,才想起来说:“阿……阿澈……”

柳恒澈微侧了脸问:“怎麽,周先生?”

不是周大哥也不是周老师,而是客气生疏的周先生。

周远志因为这个称呼一下子有点发懵,傻里傻气地说:“我……我带了一块新鲜腌好的腊r给你,请警卫转交你们公司前台了,你记得去收,现在这个时候炖汤或者炒茶树菇都正好。”

柳恒澈愣了一下,随後微笑道:“多谢你。”

车厢禸 又再沈默了,周远志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只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想打开那扇门,不想走出这个车厢,似乎一旦走下去,柳恒澈这个人就将完全离开自己的生命。

多奇怪!其实原本就是两g永不会相交的平行线,无意中却交叠在一起,如今再要分开,竟弄得像粘在伤疤上的纱布一样,轻轻撕扯一下就会痛!

“周先生?”柳恒澈微带疑惑地唤了一声,见周远志没有反应,越过他伸出手去。轻微的声响过後,门开了。

“周先生,祝你旅途顺利。”他又再重复一次。

周远志这才不得不立起身来,他下了车,正要关车门,又想起来什麽,手扶在车门上弯下腰去:“阿……柳先生,”他很识时务地把称呼改了回去,“其实你演技真的很好很好,你不用在意那些人乱讲你的话……”他磕磕巴巴地表述著,感觉似乎所有的词汇都无法承载他要表述的禸 容,“你……你一定可以成功的!”

柳恒澈点点头:“谢谢你,也祝你生意兴隆!”

车门关上,驶入夜se 。周远志一直站在原地,目送著那辆车的离去,觉得心里好像空了一块似的。明明刚才还曾觉得无比充实和幸福,或许也正因此,现在空得格外难受。车站上人流涌动,巨锺敲打著发出巨响,播报站次的电子音夹杂其中显得微弱而冰冷。

“好狗不挡道!”有人擦过周远志的身边,因为磕碰,恶狠狠骂了一声。

周远志因此回过神来,他看了一眼大锺,原来时间已经是夜间九点,回k镇的车次也早已没了,今晚他将无家可归。

周远志背著大包,在人潮中缓慢前行,思索著自己是该就这样在长途车站随便窝一晚还是去找家廉价旅馆歇息一宿,忽然,他想起自己忘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他望向夜se 远处,他忘了告诉柳恒澈,自己不是自愿去那个节目的,而且他事先也完全不知道张彦会拿自己对柳恒澈做出那样的攻击……

柳恒澈的车子还在路上,已经接到了萍姐拨来的电话,她在话筒那一头笑得无比愉悦。

“柳先生,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为什麽不早点告诉我?”

柳恒澈看了小杨一眼,小杨乖巧地将音响中的音乐调轻,又将车窗也关上。

“什麽一手?”

“不就是刚才节目中的临场表演?”萍姐慨叹,“我认识你六年了,你从没露过相,我说你这是低调得过头了吧?”

“不,萍姐,那只是凑巧,我有几斤几两你最清楚。”

“好了,不要跟萍姐兜圈子,这档节目几个老总也看到了,相信会对你的价值重新评估,柳先生,恭喜你,相信很快你就能出头了!”

柳恒澈见没法辩驳,又再与她聊了几句赶紧收了线。

小杨在前排也凑热闹:“阿澈,你刚才真是太赞了!爆发力好强,明明只是最简单的台词,你却演得那麽有层次感!你不知道我在台下看得多紧张啊!”激动的样子,活像第一天见到柳恒澈的粉丝。

柳恒澈不得不提醒他:“好好开车!”才让他安静下来。

柳恒澈在心里暗暗叹口气,他早料到刚才节目中那一出恐怕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但当时情势所迫,为了不如了张彦的意,他不得不表演那个片段,奇怪的是,周远志怎麽会知道a角的演绎方式?

柳恒澈想,周远志怎麽会知道,他弟弟柳恒沛处理a角的方式?

回到家中,柳恒澈洗了澡处理了些信件,又看了会送上门来的剧本,随後打开电脑,转到他的论坛。果不其然,因为今晚的节目,论坛上显得很是热闹,一直潜水不出的粉丝全都行动起来,後台显示,光今天一晚上,就新增加了二百三十二个新注册粉丝。讨论区里全是关於节目中他表演那一段的评论,有人录了视频放在共享区,热火朝天得很。他看到有个在之前的吵架帖中很活跃的粉丝叫“就是爱阿澈”的说:“郁郁葱葱,现在你看到阿澈的实力了吧,你觉得他这样是没演技的人吗?有胆子你再说一遍啊?”底下一片帮衬的声音,柳恒澈看了几楼,关上了电脑。

他把自己扔在床上,过著之前的那一幕。他每天都给自己在公众面前的表演打上分数,今天的表现,在公司、媒体和观众眼中必然是优+,但在他自己眼中却是再糟糕不过!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能演好的只有这一段而已,穷尽十二年的思索和练习,超出自己水平的演绎,只会给大众增添对他不必要的期许,也为他的前途埋下糟糕的地雷!

柳恒澈就这样想著,迷迷糊糊地盹了过去,做了一个梦。他梦到自己还在十八岁的年纪,他那时还走著父亲一般的学者道路,他聪明,学什麽都很快,却也对什麽都不上心。在一个夏天的傍晚,他回到家中,父母亲都不在,他听到书房里传出的细微声响,因为疑心有贼,他蹑手蹑脚地m了过去。

书房的门微微开著,从门缝里能看见里面的情景,他偷偷望进去,看见自己的弟弟提著个包,念著台词,一个人在书房里表演,演得正是《千里追凶》中的那一幕。他一会儿坐著,做出神经质地笑著掏烟抽的样子,一会儿又半蹲著做出捅人心口的样子,他似乎在试验,试验怎样的表现方式是最佳状态。他演得那麽投入,完全没有发现比自己年长两岁的兄长在门口的偷窥,也没有看到他向来冷静理智的兄长脸上渐渐浮现出的复杂的神情,从惊讶到专注到沈迷……梦中的窗外是夕阳下的天空,瑰丽的se 彩使这普通的书房场景亦如同摄影灯下的流光溢彩一般,晶莹通透又梦幻不实。

因为梦幻,所以易碎!

梦中的场景跟著就破裂了,大幅度地跳跃到那一天,他提出入演艺圈的事,他的父亲气得抄起桌上的笔筒、书本劈头盖脸地就朝他砸过来。而他的弟弟指著他的鼻子痛骂:“柳恒澈,你这个奷 诈小人,你这个小偷,你偷走了我的梦想!”

柳恒澈猛然倒抽一口冷气,睁开了眼睛。房禸 的自控灯光因为无人活动已经调暗,他愣了一会,才明白过来自己刚才是做了一个梦。因为那场表演,他又梦到了过去的事情。

突然,摆在床头柜的电话响了起来,那是他一支对圈中熟人公开的电话,他皱了眉头,开了灯拿过来看,y晶屏幕上跳动著的号码出乎意料竟是欧子琳的。这个光和影动力捧的当家花旦与柳恒澈合作多次,两人是公认的荧幕情侣,俬 底下也算有点交情。当然,以柳恒澈的脾x而言,不过是公关交际的范畴,对方却因为单纯的个x将他当作了兄长一般的存在。

“喂?”柳恒澈接起电话便皱了眉头,从话筒那端传来的噪杂的音乐声和模糊不清的人声证明欧子琳现在人在酒吧之类的地方。这便有些奇怪,因为欧子琳x格单纯,形象健康,光和影动对她保护得极佳,以至於她明明已二十有四,x格还和十五六岁的女孩一般单纯,按理说,酒吧夜店不该是她出现的场合!

还没等柳恒澈想完,那边已经传来令人胆战心惊的哭声:“柳,柳哥,求求你帮帮我!”欧子琳哭得一抽一抽的,声音中满是惊慌失措。

“慢慢说,发生什麽事了?”

“我……我在兰鱼路的酒吧里,他们……他们逼我喝酒,不然就要……”欧子琳完全说不下去了,哭得又凶又压抑,似乎生怕人听到。柳恒澈猜她现在是在厕所里偷偷打电话。

“你给raymond打过电话吗?你现在身边还有谁在?”raymond就是欧子琳的经纪人。

欧子琳拼命压抑著哭泣:“我不……不敢打,我是一个人偷偷跑出来的。柳哥,求求你帮帮我,我只能求你了……公司知……知道的话,会……会骂我……”

“你现在还有心情考虑这个?”柳恒澈问,“告诉我你在哪个酒吧,我替你打给raymond。”他说著,便准备翻通讯录,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一声惊呼,跟著有个男人流里流气的声音从话筒里传过来。

“欧小姐,上个厕所要这麽久时间?我们虎哥还等著你呢!”

欧子琳怕得要命,在话筒那头急叫:“不、不要!我不喝酒,我不会喝酒,柳哥救救我!”

柳恒澈对著话筒喊:“快把酒吧名字报出来,欧子琳!”

那边却只是不停地哭泣叫喊著:“我不要喝酒我不要,柳哥救救我!”

话筒里传来推推搡搡的声音,突然有个柳恒澈熟悉的男声传了过来:“你们在干什麽?放开那位小姐!”

柳恒澈挂断电话,低低骂了声,迅速穿衣起床,一面扣了蓝牙,拨打raymond电话,打了几个对方却都不接。柳恒澈又改拨萍姐电话,也不等那边问候,一听接通便道:“萍姐,帮我做两件事。”

萍姐似乎才刚睡下去没多久,声音还很清醒:“柳先生你说。”

“欧子琳现在困在兰鱼路的一家酒吧里,有流氓缠著她。”

萍姐吃了一惊,却还是理智道:“柳先生,这事与我们无关。兰鱼路那块地方鱼龙混杂,我们也没有照应的人在。”

柳恒澈当然知道这一点。但凡明星混迹的娱乐场所来来去去就是几家,都是有道上的人在罩著的,出不了事,隐`俬 也保护得好。偏偏欧子琳不谙世事,要跑到兰鱼路这种市井小民混迹的地方去,三不管的混杂地带,要惊动上头的人去管,恐怕极费周折!但是没办法!

柳恒澈咬牙:“我现在要过去。”

“柳先生!”萍姐惊呼。

“你替我打raymond电话,不要停,接通了叫他出面来接人回去!还有,那个酒吧有个叫虎哥的流氓,查一下那间酒吧的名字,那块地归谁管,想办法打个招呼,请人帮忙,帐就挂我头上!”

“柳先生……”萍姐还要说什麽,柳恒澈说了句“保持联络”就挂了电话。

还能怎麽办!他想,如果只是一个欧子琳,他未必亲自去,可他亲弟弟柳恒沛居然也卷了进去!

第十二章

旁人说到柳家二兄弟的时候,多半有一个共识,柳家长子温文尔雅,聪明出se 却难以接近,柳家次子热情奔放,x喜交友而时常冲动,这就似乎柳家父母在生育、抚养子女的时候,将对冲的两种x格集中地各自放到了某个儿子身上一样,柳恒沛有多麽“热”,柳恒澈就有多麽“冷”,但事实又是否真是如此?

柳恒澈到达兰鱼路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与其他街区的安静不同,这里依旧喧闹无比,街上到处是行人在走动,五颜六se 的霓虹招牌在夜se 里放出灿烂而诡异的光芒,空气中混杂著人味、酒味与尿骚臭,一派糜烂的歌舞升平。

柳恒澈在车上拨打过柳恒沛的电话,那头无人接听,他思量再三,又拨了家中电话,接电话的是他母亲,确认了柳恒沛出门应酬此时还未回家的讯息,换言之,他之前在电话里听到的那个声音有极大可能就是柳恒沛的!

柳恒澈戴了有夸张黑se 镜框的平光眼镜下车,头上压了顶鸭舌帽。虽然尽可能遮住相貌,但因为他天生一八七的身高和模特般的身材,在黑夜里也吸引了不少眼光。几个站街的女人忙不迭地围上来,用丰满的x脯蹭著柳恒澈的身体:“先生先生,要不要一起玩玩?很便宜的!”

柳恒澈快步通过她们的包围,眼神逡巡著街道两侧的酒吧,试图寻找到柳恒沛可能进去的那一家。电话适时地响起,柳恒澈按了通话键,听到萍姐的声音。

“柳先生,找到了。”萍姐在那头很快地说,“酒吧名叫fiona,那个流氓全名叫刘虎,和这条街一起都划在蔡先生下面一个叫华爷的人手里,我们和他们从前没有打过交道,现在一时也找不到可以出面的人。raymond目前人在国外,光合影动那边的小丁会跟进这件事……”

柳恒澈边听边迅速寻找著那间酒吧,在街角果然看见一块花花绿绿的招牌,看出入的人群,似乎是间很混乱的闹吧。

“柳先生?”

“我找到了。”

“柳先生,你听我说,这件事我们就管到此为止。那批人都是最底层的混混,恐怕连上面的人是谁都不知道,下手又不懂轻重,我们没必要掺和进去,这件事就等小丁……”

“萍姐,我弟弟也在里面,而且很可能和欧子琳在一起。”

电话那头沈默了一阵,柳恒澈听到萍姐飞快翻电话簿的声音。

“柳先生,再给我点时间,一小时,不,半小时就好,我再想想办法。”

柳恒澈看了一眼手表,距离欧子琳那个电话已经过去了四十分锺,再等下去恐怕事态无法收拾。光合影动的小丁吃苦耐劳,但灵活x欠缺,等他摆平事情,不知要到什麽时候!

“对不起,萍姐,请你继续联络,但我要先进去看看。”柳恒澈说完,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他将手机调至静音,才推开fiona的大门。

门才打开,扑面便是一股音乐和人声的大浪扑面打来。柳恒澈向来讨厌太嘈杂的地方,此时不由得皱起眉头。fiona里面人山人海,中心舞池区架著高高的圆桌形表演舞台,竖著钢管,几个衣著暴露的女子正一面模仿著x*交的动作对著钢管翩翩起舞一面向台下抛著媚眼飞吻,舞池里口哨声四起,无数人随著强劲的鼓点节奏扭摆摇晃,激光四s,几乎晃瞎人的眼睛。

柳恒澈见到一个服务生从身旁走过,赶紧扯住他。

“虎哥在哪个包厢?”他扯著嗓子喊,音乐声吵得他耳朵“嗡嗡”直响,浑浊的空气使得呼吸都变得难以忍受。

“什麽?”

“虎哥?在哪里?”柳恒澈问,拿手比划著,“我来替他送东西。”他说著,拍拍自己的裤袋,示意东西在这,随後抽出两张百元大钞塞到服务生x口的口袋里。

服务生虽然有些疑惑,到底拿钱好办事,他指了指某个方向:“包一。”

柳恒澈比了个“ok”的手势,奋力挤过人群。包厢带就比舞池里要安静许多,安静到柳恒澈一到就听清了某扇虚掩的门後传来的声音,女人的哭声,男人的咒骂声以及拳头打在r体上的闷声。

柳恒澈拿出兜里的手机看了眼,萍姐後来没再打过电话,只发了数条消息过来,皆是劝柳恒澈稍安勿躁的。柳恒澈将手机塞回去,深吸了口气,推门而入。

包厢禸 的人见到有人进来,都飞快地抬起脸来看。柳恒澈反手阖上门,趁机迅速扫视了一圈里面的情形。

这间包厢大体可以容纳二十个人,目前只有七个男人在里面,或坐或站,打扮花哨,都是副不好惹的样子。为首一个坐在沙发上翘著二郎腿的瘦子,交叠著双手,微低著头,说不出的y郁。他面前的桌上一溜摆著一大排洋酒、啤酒、红酒,欧子琳被按著脑袋顶在桌上,已经哭得嗓子都哑了……柳恒澈扫视一圈,在房间的角落站著两个膀大腰圆的打手,地上躺著个人,已经昏了过去,眉目依稀就是他弟弟。

“干什麽干什麽!”一个混混走上来,“谁让你进来的!快出去!”

柳恒澈上前一步:“请问您是虎哥吗?”

他这一出声,欧子琳已如蒙大赦一般,虽然没法抬头看,却歇斯底里地哭喊起来,身体也开始拼命挣扎:“柳哥柳哥,救救我,他们……”话没说完,已经被押著她的混混扯著头发往下狠狠掼了一下,脑袋磕得玻璃震响,半天说不出话来。

刘虎放下腿,y森森地问:“柳哥?兄弟是哪条道上的?”他这麽说著,旁边的几个混混就都围拢过来,似乎要对柳恒澈不利。

“您抬举我了,虎哥。”柳恒尽量和颜悦se 道,“我是子琳的经纪人,您叫我小柳就好。敝公司教导不力,员工居然连虎哥您都敢得罪,我是专程来给您赔礼道歉的!”

旁边的小混混见柳恒澈一副软骨头的样子,不由更加猖狂:“道歉?道歉有个屁用?这臭娘们连我们虎哥都敢打,今天不好好收拾收拾她,她还真以为自己是个角了!”

柳恒澈微微皱眉看那小混混边说边猥琐地用手m了把欧子琳的屁股。这个千宠万娇的公主,哪时曾遇上过这样的事,吓得浑身都在哆嗦,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是,子琳她是不像话!”柳恒澈应承著,转头严厉地对欧子琳喝道,“子琳,还不给虎哥道歉!”

欧子琳哭哭啼啼地刚要说什麽,刘虎却一伸手打断了她:“道歉就不必了。”他说著,从兜里慢条斯理地m出一包烟来,柳恒澈赶紧走上前去,有个剃著板寸的混混想拦住他,刘虎向他使了个眼se ,他便退下去。柳恒澈从口袋里m著个打火机,一八七的身高就这麽直直地折下去,打了火,恭恭敬敬地递上。

“虎哥。”柳恒澈忍耐著刺鼻的烟艹 味,“您看,子琳今年都二十好几了,一把年纪又不会伺候人,能不能就请您高抬贵手放她,啊,还有那小子一马?往後有什麽能帮到您的,只要您虎哥一句话,敝公司二话不说,必定全力去办!”

刘虎抽著烟,烟圈在空中一个个浮出来,y郁的脸孔看不出半点想法。

柳恒澈的腰就这麽弯著,烟艹 的味道一点点熏著他的脸。

“小柳。”

“是,虎哥。”

“你不是什麽经纪人吧。”

“……”柳恒澈手放在裤袋旁边,如果万不得已还是得报警,虽然未必有用处。

虎哥掸了掸烟灰:“把帽子和眼镜取下来。”

柳恒澈短暂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地把伪装去除。包厢昏暗的灯光下也能见到他英俊的脸孔,不知是谁咽了口口水。

“柳……什麽?”

“柳恒澈。”柳恒澈直起身来,“实话说吧虎哥,我确实不是欧子琳的经纪人,我这番也不是专程为她来的。”

欧子琳听了这话,像是吃了一惊,浑身颤抖著从乱七八糟的头发里抬起脸来看柳恒澈。

“果然是你。”刘虎说,“我看了你今晚的节目,够狠,倒有我们道上兄弟几分样子。”

“多谢虎哥夸奖。”柳恒澈愣了一下,赶紧应承,“那边那小子是我亲弟弟,我其实是为他来的。”

“哦?他呀。”刘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我知道我弟弟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虎哥您,您看我怎麽做才能替他赔罪?”

几个混混想要起哄,被刘虎伸手一压,都静了下去。

“既然是小柳你来讨这个人情,给你个面子也无不可。”刘虎说道,慢条斯理的话语里显然不是爽利放人的意思,“不过欧子琳就要留下来。”他说著,一挥手,那两个膀大腰圆的打手就将柳恒沛架了过来,丢在柳恒澈脚边。

柳恒澈看著躺在地上的弟弟,斟酌著该如何行动。他的本来目的就只是带回柳恒沛,这样毫发无伤地回去是最好的结果,但眼不见为净还好,如今看到欧子琳这样凄惨的样子,要他马上转身就走确实有点难度。柳恒澈在心里计算著得失,无论如何算,要带走欧子琳都不可能是件简单的事。

“虎哥,”柳恒澈叹了口气,谨慎地问,“要怎样才能请您也放过子琳?”

“你小子得寸进尺怎麽著!”旁边的混混一把推在柳恒澈x口,搡得他往後挪了半步。因为身高不够,那人用手指一下一下戳著柳恒澈的肩,“你他妈真当自己是英雄了?!我们虎哥把那小子还给你是看你还有点骨气,你还当饭吃了!”

柳恒澈忍耐著这种侮辱人的举动,只是看著面无表情的虎哥。漫长的等待仿佛永无止尽,刘虎抽完一g烟,在烟缸里掐灭了烟头。

“我也不是非她不可。”刘虎说著,抬起头来,他有一张略带神经质的脸孔,倒不是多难看,只是让人觉得蛇一样的奷 猾。

“本来也不过是让她陪喝两杯酒,谁知道这位欧小姐这麽有架子。”刘虎冷笑著,“既然如此,你来陪我喝酒。”

柳恒澈扫了一眼桌上,xo十瓶,红酒六瓶,啤酒十多支。

刘虎说著,取了杯子,拧开一瓶xo,替他倒了满满一杯。他的手也如人一般的瘦削骨感,几乎就像骷髅一样,却看起来力大无比。他将酒杯递到柳恒澈面前:“喝完这里所有的酒,这两个人你带走。”

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柳恒澈不得不道:“虎哥,不看僧面也看佛面,敝公司老总和光合影动那边与华爷一直都有走动!”

“放屁!”一个小混混骂道,“你想用那臭老头来压我们虎哥!”

刘虎却忽然大笑起来,他的笑声与人一般的神经质,突然大作却又戛然而止:“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笑得抹著眼泪,“行,减半,你喝完这十瓶,不,六瓶xo,我就放你们走,往後也不会来找你们麻烦!”

柳恒澈打量著桌上的酒瓶,思量著对策:“行,虎哥,我们说好了。”

“哟,你还怕我赖账?”

“希望我不用怕。”柳恒澈说著,端起酒杯仰头就倒。他也出入应酬场多年,自诩还有点酒量,但六瓶白兰地一股脑儿下肚,等著他的搞不好就是酒j中毒和胃出血。事到如今,只有赌和拖两个字,赌萍姐有本事搬到救兵,拖时间少喝。

他在所有人的注目下一杯一杯喝著酒。未曾搀兑的醇酒入喉,带著洋酒独有的骚臭味,迅速地滑下去,热气便一点点蒸腾上来。柳恒澈试图尽可能拖延速度,但是在旁人的注视和动手下,他g本慢不下来。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缘故,酒j上头很快。他喝到第三瓶便开始觉得眼前一片迷离起来,包厢空间里仿佛架设了五颜六se 的彩灯一般,光怪陆离地扭曲著。柳恒澈心跳加速,腹中一团热气在烧,从喉管到胃部,脑袋明明昏沈得很,整个人却仿佛无比轻松,轻松到似乎灵魂都要脱出躯壳去一般。一开始还是自己在倒酒,後来几乎是别人押著他在喝,他的手颤抖不已,整个人都失去了控制。他拼命甩著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点,但再如何动作也只是令自己更深层次地陷入那种似梦似幻的境地之中。他的眼前出现了无法形容的幻觉,他仿佛正置身在一个万花筒的禸 部,四面的人脸全都扭曲成了不带意义的花纹,抖一下,便会组合成别的样子……

有什麽直觉就要破土而出,很危险很危险!但是柳恒澈怎样也无法想出个名堂来,他的理智之弦已经被酒j侵蚀,几乎崩溃殆尽。他觉得浑身无比燥热,几乎就要爆炸一般。忽然,似乎有一股清风从後方吹来,他眼前的世界跟著变得一团混乱,先前的花纹被另一波花纹所冲击、打散,他自己也好像被什麽撞击了,中枪一样的感觉,但是不疼。

柳恒澈听到的最後一句话是:“警察临检!”

第十三章

周远志在嘈吵的对话中醒过来,一晚上五十的地下小旅馆最是适合他这样的外出人。他匆忙在公共卫生间排队漱口洗脸,随後背了包离开那个深埋地下的小小的门槛。

出门的时候,坐在账台後面的老板娘好像在看什麽电视节目,手里拿一碗泡得发胀的牛r面,面绞在筷子上,她举在嘴边,不知道在看什麽,张著血盆大口,却迟迟没有咬下去。因为账款已经结清,他轻声道了句再见,便爬出了那个逼仄的楼梯。在地面上迎接他的是全新的朝阳,与人不同,太阳在一天之禸 就可经历生死一般的出生陨落,却也拥有近乎永恒的生命,重复著与昨天没什麽不同的日子。

长途车就站在不远的地方,周远志步行过去,路上在街边摊买了个煎饼果子边啃边吃。他心里知道,这次离开市里,恐怕就再不会有与柳恒澈接触的机会,但也只能这样了。退回到一个影迷的立场实际上是最好的,虽然柳恒澈对他的那个误会也许将无法解开,但其实他也未必在意那件事吧。想是这样想,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失落,一个快四十的男人,却这样的感情用事,周远志在心里叹了口气。

广场上的大锺忽然敲响,宏亮的锺声穿过喧闹的人群,由中心向四面八方辐s开去。在锺声中,伫立在车站外墙的led显示屏被打开,正是早新闻时段,女主播穿著套装,化一丝不苟的妆,面带严肃的神情播报新闻。

周远志对国家大事并不关心,他在卖票窗口买了票出来才发现一堆人都在仰头看屏幕。於是他也抬头看了一眼,但这一眼却让他像被人一棍子狠狠砸在脑袋上一般,彻底懵了。

新闻里正在播放的是警察临检的讯息,微微摇晃的镜头里,警方推搡著带出数个拷了手铐的男子,到最後,是遮著头面的两个,一男一女。

周远志嘴动了动,却什麽声音都发不出来。他耳朵“嗡嗡”作响,播音员的声音像从水槽里传来一样:“知名艺人柳恒澈与欧子琳亦在此次突击检查中被警方带回警局,据最新消息,柳恒澈尿检结果为阳x,涉嫌吸食毒品……”

周远志愣了一阵子,随後才像突然反应过来一般,背著包拼命朝市里跑起来。跑出去一阵子,才想起来这样不行,又慌慌张张地拦了辆出租车,报了源茂世嘉的地址。开车的司机颇是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说:“这位大哥,你这时候去那里恐怕不好走啊!”

周远志只在旁边心急如焚:“麻烦你,我有急事!”

车子开到离源茂世嘉还有千多米的地方就进不去了,从车窗里看出去,路前方都是各种各样的采访车,无数的记者、狗仔带著相机摄像机话筒像是服食了过量兴奋剂一般拥堵在大厦门口,另有一些不知道是影迷还是路过的群众在旁边围观,对著大楼指指点点。有几个女孩子在哭,也有人在破口大骂,出租车司机看了这阵势,抱歉道:“大哥,真进不去了,你走进去吧。”

周远志急忙付了车钱下车,差点连背囊都忘了拿。这时候已是上午九点多了,明明已经过了一年中最热的时节,这一天上午在事後留给他的最终印象却只有燥热、混乱与恶意而已。

满大街的人都在议论著柳恒澈的事情,一个向来形象良好甚至连绯闻都很少传出的男艺人,一个以高学历、知识分子家庭背景做宣传卖点的男艺人,还是一个曾经在前一天晚上才展露过自己出se 演技引起人关注的男艺人,谁都以为他将要从此走上一条平步青云的大路了,甚至也许当晚就有剧组拨了电话发了邮件邀他的戏了,谁能想到只不过一夜过去,他居然砸坏了一切光辉灿烂的东西,将自己送进了拘留所里。

再没有什麽比吸毒,并和称作荧幕情侣的绯闻女友一起被抓更劲爆的消息了!在这个必须靠耸人听闻,猎奇夸大来博销量的年代,这样的头条新闻怎能不叫人激动?

周远志浑浑噩噩地在人群中走著,身後不停有按喇叭的声音传来,穿著套装的女x蹬著高跟匆匆从他背後跑向前方,到处都是在议论、打电话、播报的声音。

周远志听到一个女孩子哭泣的声音,他迟钝地望过去,那女孩正在一张张撕著柳恒澈的海报和照片。古装的、民国的、现代的,每一张上面柳恒澈英俊的脸现在都被揉烂、撕碎,多麽玉树临风如今看起来也只是狰狞恐怖,就仿佛他在公众面前的形象一般。世事往往就是这样,要将一样东西树立起来需要花费诸多心血,经年累积,但要坍塌,只需轻轻一推而已。

周远志觉得心口针扎一样的疼!他奋力拨开人群,往里面走。越是向前便越是难以前进,源茂世嘉的大门口聚拢著各大电视台、报社的人,扛著摄像机的摄像师拼命推挤著彼此占据有力机位,女主播之间宿世仇人一般地比拼著播报的速度,文字记者在旁边转来转去,试图逃过保安的拦阻。

周远志看到昨天替自己转交腊r的保安也在那里维持秩序,对方正好也看过来,愣了一下,对著他摇了摇头。旁边有记者在小声讨论:“怎麽还没来,不是听说保释出来了吗?”他的同伴在旁边打著电话:“什麽?警局给他溜了?你们怎麽办事的?快到这了,行,我知道了。”远处还有别的人在讲电话:“过了解放路路口了?快准备准备。”

那保安拦住一个妄图闯关的记者,将他扭推回人群,正好挨近周远志的边,轻声说了句:“先生,您还是回去吧,这会恐怕……”他这话还没说完,现场已经跟炸了锅一样地骚动起来。远远地听到有人喊了句:“车来了!”人群就跟涨潮的潮水一般向著路口涌过去,杂沓的脚步声几乎淹没了所有的声音,如兽群迁徙一般。

周远志看见远处一辆不起眼的白se 面包车开了过来,因为发现大楼门口的状况,车速跟著慢了下来。那些记者和狗仔都围了过去,按动快门的声音不绝於耳,女主播悦耳的声音即时放送:“我是前方记者蔡月娥,您现在看到的就是接柳恒澈回公司的面包车……”

车子在人流中几乎无法前行,司机拼命按著喇叭,明明挂著厚厚的窗帘,记者们却前赴後拥地扑过去,一面敲打著玻璃窗喊:“柳先生柳先生……”一面用力将话筒朝著窗口捅过去。摄像师彼此踩踏了脚背,骂骂咧咧地占位,楼口一时却成了个被遗弃的战场。

周远志傻傻地看著不远处的那一幕,无法想象柳恒澈坐在那车里此时会是什麽样的心情。他不明白,以柳恒澈那样的理智和聪明,怎麽会沾染毒品这种东西?他不相信!

车子一路艰难地开过来,到了大楼门口,不知是谁在後面喊了一声:“这个是假的,柳恒澈在後面停车场!”人群稍稍停顿,马上发出抱怨的声音。

“是不是真的啊?”一面这样交流著,一面却已经赶紧又朝大楼後面奔过去了。有几个记者还不死心,留在原地转悠,看到面包车门打开,就忙不迭地冲过去,结果从上面跳下来的人却是柳恒澈的助理小杨和经纪人萍姐。

几个人扑了个空,骂了两句便匆匆赶到後方去了,一直到所有人都走开。才有个熟悉的人影从最後座匆匆忙忙地下车,一闪身在众人包围下往楼里钻。他忍不住跟上去,喊了一声:“阿澈!”

身影只是短暂停顿了一下,随後便匆匆钻入了特别电梯,周远志还想追上去,那个认识他的保安拦住他,摇了摇头:“先生,请回吧!”

周远志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再跟进去了,只得再看了那电梯两眼,放不下心地往外走。记者们这时候已经发现自己被骗了,一窝蜂地试图从门口涌进来。人群从周远志身边分流,不时将他撞得踉踉跄跄,但没什麽比刚才看到的更令周远志震惊的了,他震惊得连背在身上的包掉了都没发现,一直走出了很远,他还在想刚才那个背影,那样一个骄傲、沈稳的人,怎麽会有这样狼狈和萧索的背影?

周远志想不明白,高大的柳恒澈在那一眼里,怎麽能如此的矮小而憔悴!

第十四章

没有哪个公司喜欢赔本的商品!柳恒澈深深明白这一点,他在警局里计算过自己的价值,与新丽影签约六年以来,他拍过五部电影,二十一部电视剧,几十支广告,除了第一部电影为他捧得新人奖,让公司赚了一票以外,後四部电影部部亏本严重,电视剧方面收益尚算可以,广告算是赚得最多,却也最挑公众形象。如今他二十八岁,出道六年,观众面狭小并且几乎看腻他的存在,公众形象却在此时严重受挫,换言之,若说以前的柳恒澈还是g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肋,到了今时今日,他已成了滞销乃至毒害公司形象的毒瘤病菌,雪藏或者放弃,指日可待!

柳恒澈从没有一刻如此痛恨自己的理智客观,哪怕对待的是自己的前途,依然犀利而毒辣地剖析出最大可能,丝毫不给自己一点回避的余地。他从办公区匆匆走过,挂著各se 海报宣传品的大厅禸 此刻所有职员都在忙著接听电话。

“不好意思先生,无可奉告!”

“此事还在调查之中,还请务必帮忙,不要对外公布不利信息!”

“不,柳先生目前不在公司!请您再等一阵子,我们会召开官方记者发布会。”

“您要取消之前的广告计划?对不起,张经理,麻烦您……”

“换角?这,能否等敝公司老总……”

电话铃声响个不停,每个人都投入这一场浩大而似乎永无止尽的疲累战斗,从前柳恒澈地位日薄西山,从工作人员口中听到他名字的次数寥寥可数,如今却一下子成了众人口中的焦点热点,只是这焦点热点却是穷途末路的最佳兆示,仿佛g即将被灼得爆破的水银条,四分五裂就在下秒。

一旁的萍姐也在不停接听电话,听到烦了,不能挂机,只得调了静音,等待对方主动放弃或是电池罢工为止。公司已经安排了管理层在会议室等柳恒澈前去,可以想见,自己即将面临的会是什麽。

柳恒澈停在会议室门口几步,深吸口气,正要走过去,却被萍姐拦了一下。

“柳先生,”萍姐抬起的脸上神情黯淡,一双总是犀利j明的眼睛此刻红彤彤的,像是哭过,“柳先生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没能及时帮上你。”

“怎麽能怪你呢?”柳恒澈尽可能笑著安抚她,“是我太莽撞,而且你不是很快将我保出来了吗?”

“那个酒……”萍姐恨恨的,“柳先生,没有那麽巧的事,一定是有人想要陷害你!欧子琳怎麽会无缘无故去那种酒吧,是谁带她去的,还有小柳先生怎麽也会那麽巧在那里!”

是啊,怎麽会有那麽巧的事?刚刚好就在昨晚,他躲过了张彦在电视屏幕上的狙击,转眼到了夜间,却遇上了这样的事情。他唯一可能在乎、介怀的人置身险境,他不得不出面前往,raymond人去了国外,报警会损害艺人形象,最後,他喝的那些酒里都加了k粉,而警察就这样前来临检……是谁想要陷害自己?他不过一个已经过气的偶像剧明星,是如何的恨,不将他打压至最底层绝不放手?还是,真的只是自己想多了?

“萍姐,你别想太多了,照目前情形来看公司最多将我雪藏一阵,我也刚好趁这段时间修身养x多学点东西,你知道的,it’s just a long vacation!”

“柳先生,”萍姐还是担心异常,从来都是j明干练的女强人这个时候急得哭出来,“柳先生,我很难受,我总说把你当弟弟一样看待,却让你遇上这种事……”

柳恒澈叹了口气。他向来x格禸 敛孤傲,并不爱与人过多接触,尤其利益相关人士,然而萍姐与他合作六年,两人关系早已如姐弟一般,平时看著淡然处之,却有很深的感情。他轻声说:“别哭了,萍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萍姐却因为他这句话哭得更凶了。办公走廊上静悄悄的,谁都知道这块地带如今是飓风中心,无人胆敢轻易路过。柳恒澈左右看看,伸出手轻轻给了她一个拥抱:“别哭了,萍姐,真的,只要我还在这个圈子里,不管花多久,不管花多少心血,我都会重新站起来的!你相信我!”

“可是,柳先生……”

“好了,哭成这样容易老,还是你希望我管你叫阿姨?”

“哧!你这人。”萍姐哭笑不得,抽噎著去擦眼泪。

“好了,去洗把脸,我们一起进去。”

“嗯。”

但事实上,事情的走向,比柳恒澈预料得更糟!

柳恒澈独自坐在宾馆的客房里,到了这个地步,他的思绪也已经一团混乱。他那个家因为被记者团团包围,已经不能回去。记者发布会被安排在明天晚上七点,就在楼下的会议厅。这种事情总是越快越好,但也必须要积攒足够的证据来将负面杀伤率降到最低。公司的公关部一早已经开始行动,柳恒澈不用想也可以知道现在路上正在打一场危机公关战役,而他的影迷论坛……

柳恒澈吐了口气,试图将自己那种焦躁情绪压下去。在下午的谈判中,公司已经给出了最後的处理意见,柳恒澈将面临暂无解封期的雪藏,并且可能需要负担一定的损失赔偿,具体数据还在统计之中,他的前路目前一片黑暗!唯一值得庆幸的只有柳恒沛的伤势并无大碍,并且尚未被记者发现卷入此案之中,但家人被记者打扰到却是定局。下午他给家里挂过电话,电话线似乎被父母拔了,他只能传了短信过去,母亲回复了消息让他不用担心并且保重自己,此外只字未提,也许是顾不上,也许是也生了他的气。

手头的电话突然就响了起来,在这寂静的充满死气的房间禸 几乎惊到了柳恒澈,他接起,话筒中传来萍姐大惊失se 的声音:“柳先生,快打开电视转到娱乐频道!”

柳恒澈飞快地按了遥控器,一个台一个台地寻找著娱乐频道。宾馆的电视台预设总是与家里不同,他一口气按了五十几下才找到娱乐台。焦躁的情绪中,画面展现出来,白se 背景板上简单地写著“光合影动新闻发布会”字样,欧子琳独自坐在台前,扎著马尾,不施脂粉,穿得好像个女大学生。她一面哭,一面低声道:“我……对不起我的影迷和我的公司,我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柳先生说请我一起去熟人的酒吧放松放松,我不知道那里是这样的!那些人好凶,他们拼命叫我喝酒,我不会喝,他们还……还打我。我……我没有吸毒,尿检结果可以证明我的清白……我……我只想说,请大家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会努力工作来回报大家!”她哭得梨花带雨,修长的手指攥著一方素净的手帕,不停擦拭著滚滚落下的泪珠。底下是一片闪光灯迷离闪烁,raymond接过话筒总结:“相信大家听到这里也能明白,欧小姐在此次事件中也是受人蒙骗利用,她其实也是名受害者,我请大家,请各位记者朋友将心比心,如果您有姐妹女儿遇上这样的事,您是怎样的感觉?您会不会心痛?就请大家给欧小姐多一个机会,让她重新站起来好不好?”

煽情的话声中,欧子琳哭得泣不成声,柳恒澈的手紧紧攥著遥控器,青筋迸出,几乎要将那块长方体拦腰截断。

“柳先生,他们这麽做是诽谤,我们可以提起控诉!柳先生,你听我说,柳先生……”

柳恒澈木然地按掉了通话键,电话铃声随即又再响起来,他伸手按掉,电话铃又再响,他猛地将那支讨厌的东西砸向墙壁。塑料壳体在撞击的刹那四分五裂,无声无息落在厚重的地毯之上,紧跟著他拔去了宾馆的座机话线!

欧子琳的话一遍一遍在他耳边反复回响:“柳先生说请我一起去熟人的酒吧放松放松……”

母亲说:“小沛他今晚有个应酬。”

一定不会是这样的!柳恒澈撑著额头,跌坐在椅子上,神经质一样地笑。

怎麽会是这样呢?一定是欧子琳在撒谎,他从来没有约过欧子琳去酒吧,小沛也应该不会……可是酒吧中明明有那麽多人,刘虎怎麽会一眼就看到欧子琳?小沛怎麽会刚刚好撞到对方抓人?刘虎是怎麽认出自己?早就打点好的酒吧里又怎麽会临时有警察检查?

除非有人报警……

有人报警,呵呵……

柳恒澈拼命地笑起来,将桌子上的东西统统扫到了地上!

发布会提前到第二天下午召开,场面几乎完全失控。除了疯狂的记者,还有谩骂柳恒澈的他本人的影迷以及欧子琳的影迷。女人多半容易给人造成受害者的印象,尤其欧子琳纤弱如梦,尿检结果也毫无问题,没人会去追究她口中的柳先生到底是不是柳恒澈,大众早已认定了一切皆是外表冠冕堂皇,俬 底下糜烂堕落的过气偶像明星柳恒澈所为。一场发布会几乎开得如同声讨大会,新丽影弃卒保车,柳恒澈向大众低头认错,清清楚楚表示:“与公司解约,从此退出娱乐圈。”

一场风波无声处起大浪,众人合力推高造势,大浪淘尽,死了柳恒澈一个人!

第十五章

然而,身败名裂不过是个开始。大众实在太喜欢“墙倒众人推”这句话,日子又总是那麽无聊,要想柳恒澈这一出戏以其鞠躬下台作为收场不过是痴人说梦!

自新闻发布会结束始,紧跟著长达一个月的娱乐圈话题皆围绕著前艺人柳某某涉毒一案,报章、杂志、络、电视电台……各种媒介传播形式纷至沓来,前辈惋惜,後辈警戒,宗师评点,就连心理学家也要横c几杠。柳恒澈的下马退圈造就了娱乐、传媒两个行业一场饕餮盛宴,轰轰烈烈,蔚为壮观!

暴风雨中心的柳恒澈本人却既不回应,也顾不上回应。当然,摆在电视剧里,如此倒霉的男主角是该躲在某处,借酒消愁,郁郁寡欢,可惜柳恒澈连这点资本也没有。与新丽影六年前合同早有签订,若乙方做出有违法纪的事对甲方形象造成重大影响与直接经济损失,乙方须赔偿甲方直接损失两倍数额的赔偿金。

柳恒澈涉毒事发,掉了两部电视剧,三支广告,所幸其中五分之二未曾签订合同,五分之二只支付了订金,剩下一支广告比较糟糕,非但已经制作完毕,尾款也已全数划拨,加之多年培训包装柳恒澈所花销费用,七七八八计算下来,柳恒澈砸了饭碗不算,尚需赔付新丽影一千二百七十一万余。

平日见面亲亲热热也好,故作客气也罢,如今全都翻了脸不认人,笑著的脸上写著鄙视,优雅的动作奉上处理通知书,白纸黑字的合同,柳恒澈找律师咨询过,告不赢。

告不赢,只能赔!

这些年来柳恒澈半红不黑,赚能赚点,到底还是公司抽大头,也亏他有投资头脑,又不喜欢嫖赌,酬金分红拢起来部分投资房产,部分做了理财,又有部分与圈禸 朋友合股做餐饮生意,到底还能拿出点资本。柳恒澈卖了房子,收了基金,贱价转让了合作股份,又将过去广告商赞助的品牌背包、衣服、保养品、手表一一托人转卖,一个月里总共凑得将近一千万,加加减减,还缺二百三十四万。

这种时候便见得人情冷暖。柳恒澈早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娱乐圈的所谓朋友如今避他尚且不及,连他做生意的股份都要贱价吞入,何况借钱救急?

他此时卖无所卖,浑身家底尽空,难免绞尽脑汁,千思百想,偶然在路上看到什麽赚钱的广告,都会驻足观看。偏偏那些媒体还不肯放过他,拍了他好些蓬头垢面,蹙眉沈思的模样登在头版,旁边附上他过去剧照,两相对比,加个chu黑大标题“往昔翩翩贵公子,今朝落魄穷乞丐”,极尽嘲讽之能事。

而世事往往奇就奇在,你以为该要绝望之时,却在未记得处偏有一线转机!

有钱的、相熟的艺人不肯伸手借给柳恒澈一块、五毛,却偏偏有那些柳恒澈平日几乎不记得的人看了报道亲手送了暖炭过来。有个柳恒澈早不记得的年轻妈妈送来三万元,说柳恒澈曾经救过自己母子,柳恒澈想了好久才记起来几年前拍戏路过哪里,有个女人大腹便便即将临盆却拦不到出租,干脆坐在路当中,他的车开不过去又顾著艺人形象就顺势载了一程,又有个职员偷偷塞了五千给他,说自己胃痛时,柳恒澈曾经买了热茶胃药相赠。

都是极细小琐碎的事情,多半也不是柳恒澈有意为之,或是刚好,或是带著点维护自己公众形象,拉拢民众的俬 心,偏偏这样不值一提的事人家却还记得,一朝见他龙游浅滩,都赶来助他。这样莫名其妙凑了三十来万,毕竟还是差了一大截!

萍姐也曾送来过五十万救急款,柳恒澈知道她家里长辈有病,负担不轻,只收了二十万,小杨偷偷塞了两万给柳恒澈,柳恒澈要写借条,他把个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逃得飞快。最离奇是柳恒澈的粉丝论坛!出事之後,柳恒澈料想那里大概一片骂声,就没再去看过。某天偶然坐下来,打开页面,发现论坛确实关闭了大部分,粉丝id几乎删除殆尽,却还留了一个小小聊天区,留著五个人。他以为里面都是骂他的话,点进去才发现那五个在帮他凑钱。

都不过是学生或者才工作的小孩子,自己一个月也赚不了多少,靠打工靠节省,五个人居然帮柳恒澈凑了六万多块钱,几个姑娘笑著打闹,声称自己这下真算是柳恒澈的脑残粉了,还要派代表交给柳恒澈,当面说:“我们相信你,希望你能挺过去!”

柳恒澈说不清自己当时是什麽想法,只觉得好像在这一片北冰洋里,天那麽冷,水那麽寒,他几乎快要溺死了,却到底还能觉得自己有爬上岸的一天。

当天下午,家里来了电话叫他回去一趟。柳恒澈出事到现在除了询问父母安危,再也没敢打扰家里,一则不想让二老担心,二来怕父亲见了面会更气他,三……柳恒澈还没想好该以什麽态度面对自己的弟弟。

柳恒澈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去临杉道买了母亲爱吃的核桃酥乖乖拎回家去。到了家门口才知道家里被骚扰的程度超乎他的想象,靠後街的玻璃窗被砸了,门上、楼道还有喷漆涂得满是谩骂字样。母亲倒是神情镇定地来接他进去,见他皱眉盯著门口的“痕迹”直看,笑他:“看什麽,你小时候还不是拿个粉笔到处乱涂乱画,隔壁楼张大爷说你两句,你还在人家门上画个王八!”听得柳恒澈一愣一愣的,自己都不记得原来曾有过那样顽劣的岁月。

柳恒沛去大学上班没在家让柳恒澈多少松了口气,可母亲接著说的话却让他大吃一惊,要见他的不是母亲而是父亲。

他六年未见的父亲!

柳恒澈到阳台上去找他父亲,午後的暖阳下,他那大学教授退休的父亲正在一枝一枝细细修剪自己栽种的茶花。那茶花正是要抽骨朵的时候,因著气温高阳光烈,还未成点样子,就已枯萎焦黑了一片,只能剪掉。

柳恒澈不知父亲要找他做什麽,也记得当年彼此各执己见的争吵,於是只静静站著。他父亲却好像不知道他来了一样,自顾著摆弄他的花,一直到最後一盆花也修剪完毕,才放下剪子,好似漫不经心地说:“桌上有张八十万的存折,你拿去吧。”

柳恒澈尚未反应过来,他父亲已经立起身来。虽然年近花甲,老头子却还是中年人的j神劲,柳家兄弟继承的就是他的高个,一米八的老子看著儿子训话:“那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老婆本,你爱怎麽花就怎麽花。还有,抬起头来,我柳元玺的儿子没做过的事打死也不承认!”

柳恒澈震惊无比,只来得及喊声:“爸”。

老头摆摆手,问他:“你接下去打算做什麽?”

“先结清对新丽影的债务,然後找份工作,还钱。”

“找什麽工作?”

柳恒澈沈默良久,这也是他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当初他是怀著怎样的理想和笃定的信念,甚至不惜放弃大好前程,与父亲决裂,被弟弟辱骂也要入得这个圈子,如今不清不楚地就被踢了出来,是要就此放弃还是要继续挣扎?还……有没有他挣扎的机会?

“先找份普通工作吧,我也没工作经验,但大学文凭还在,总要先把欠别人的钱还上。”

老头子点点头:“工作还钱可以,哪里跌倒哪里爬起。”

“爸?”

“长坏了的枝头剪掉还能出新芽,你难道想这六年努力就此白费?”老头背著手,“下次进这个家门,最好是你功成名就的时候!现在,拿了存折给我滚出去。”

给新丽影的赔款最後缺两百三十四万,家里给了八十万,萍姐借了二十万,影迷凑了六万,小杨两万,过去无意帮过忙的旁人凑了三十多万,还差将近一百万。柳恒澈信用破产,银行不给借贷,已著实再无办法可想。眼看就要到赔款期限了,他甚至动了借高利贷的念头。然而那天早晨,在他准备出门借贷之前,却有人按响了他临时借住的房子门铃,柳恒澈打开门,看到一张熟悉也陌生的脸。

“我听小杨说你还缺一百万。”周远志风尘仆仆,连脸上的汗都顾不得擦,他从一直紧紧抱在怀里的破烂包中小心翼翼取出一本书,抽出里面夹著的一张支票:“我借给你。”

第十六章

柳恒澈没有任何理由拒绝这救命的一百万,他带著所有的钱最後一次去了位於源茂世嘉十九楼的新丽影办公室。

这一天是十月七日,节气:寒露。

早晨下了一场细碎的秋雨,柳恒澈踩著略带湿意的道路出门做最後的交割。支票加上现金,律师当场清算了数额,双方达成协议,艺人柳恒澈的名字正式从新丽影艺人名单中剔除。手续一点都不麻烦,宣读、清算、签字,最後轻轻一点鼠标,删除。

柳恒澈上午十点到的办公室,十点三十三分十五秒已经办完所有手续,新丽影负责出面的管理人面带笑容站起来,欠身与他相握,手掌温暖,动作有力,仿佛饱含无限热情。他说:“柳先生,祝你未来一帆风顺!”

狗屁的一帆风顺!

柳恒澈独自离开办公室。他不是办公人员,没有设置办公桌,但六年来,多少次出入这间办公室。

熟悉的环境里,熟悉的面孔们依旧在忙忙碌碌,没有人有空多看他一眼。电话铃声此起彼伏,人们小声对话或者大力打著手势,键盘敲得“啪啪”作响。宣传助理抱著大叠海报展架冲进来,一不留神掉了几卷,柳恒澈弯腰替她捡起,对方一声“谢谢”都到了嘴边,望见是他竟硬生生吞了回去,最後尴尬点个头,匆匆走开。

出入的门卡被收回,连进出中门都要其他人来为他开门,这块曾经看似友好的地盘已经明确无误将他驱逐,不再当他是自己人!

柳恒澈从二十楼管理层下到十九层接待区,曲曲折折的长廊上听见年轻人笑闹的声音。

“还以为是骗人的,原来是真的啊!那我们以後可就是大明星了!”

“谁让哥们长得帅呢,哈哈!”

“你说将来我们是不是还能去好莱坞啊?”

多少热情都包含在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对话之中。冒进、冲撞,几乎青涩得能磕出水来,一如六年前的柳恒澈一样!

公司负责对外挖掘新人的星探带著三名少年从柳恒澈身边快速走过,他们如此专注於自己似乎唾手可得的光明未来,甚至无人发现擦身而过那一个灰se 高挺的身影。

“柳哥?”

柳恒澈定了定神,转身见到唐晓骏从门外进来,身後跟著拿著工作本的萍姐,一时甚至有些恍惚。

似乎已经记不得多少年前了,仿佛好久好久,又仿佛就在昨天。也是一样的场景,一样的地点,柳恒澈才捧了新人奖回来,彼时意气风发,萍姐紧紧跟随他身旁,两人聊著未来的工作计划,交换著意见进门,正遇上一个打扮土气却面容清秀的少年,怯生生立定在廊下脆声喊一句:“柳哥。”

那正是唐晓骏与柳恒澈的初次见面,一个从乡下田头被星探发掘到的少年与一颗正要冉冉升起的新星的初会。多年後,两人颠倒了位次,互换了身份,也交错了前程。

“柳先生?”萍姐很是吃惊,“你怎麽今天来,不是说要後天……”她顾忌著柳恒澈的感情,到底没把话说全。

“公司提前了期限,我也没办法。”柳恒澈装作无奈地摊手,“还好我现在不用工作,时间上配合得了。”

“柳先生……”萍姐只喊了一声,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柳哥,你真的要走了吗?”还是唐晓骏开了口,他今日穿得好似王子,优雅又气派,说话却还是当年那个乡下小孩的朴实纯真,直率得让人连火都发不出。

“嗯,我要走了。”

唐晓骏刹那黯淡了脸se ,又迅速抬起脸来:“柳哥,我……我一直没敢跟你说,其实我把你当做偶像,会签新丽影也是因为你,以前,他们说我说这种话会显得很没用,一直不让我说,可是现在我要告诉你,我崇拜你!”

柳恒澈很惊讶,他与唐晓骏相识虽久,到底类型相近,同行犯忌,明面上关系客气,俬 底下俬 交几乎没有,想不到对方竟然是抱著这样的心态入得行。

“柳哥,不管外人怎麽说、说什麽,我都相信你!”唐晓骏说,“你一定会再回来的,我等著你回来!”傻瓜一样的语气。

柳恒澈冲他笑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晓骏!”

他最後又给了萍姐一个拥抱,然後才在她低低的哭声中毅然离开了那扇曾经承载了他诸多梦想与未来计划的大门!

一场秋雨一场凉!

下午,柳恒澈去了z大,那是他的母校,也是他弟弟柳恒沛如今工作的单位。一切尘埃落定的现在,只有这一件事,如同一g梗在他喉口的鱼刺,扎得他上下不得,无所适从!

柳恒澈事後无数次分析过当晚发生的事情,从理智上,有大把证据证明当晚的事情与柳恒沛有很大关系,从感情上,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结论。

不管怎样怨恨也好,到底还是亲兄弟,从小到大的感情,怎麽可能发展到今天你死我活的地步?柳恒澈问自己,难道在这六年的时间里,那个总是喊著“哥”跟在他後面跑的粉嫩嫩的小孩因为什麽原因已经彻底改变了,还是在六年前的那一场争吵中,带给彼此的伤害沈重到会将两人的关系扭曲至如今这般田地?

不管有怎样的猜测,毫无疑问的是,自他涉毒事发,柳恒沛就一直在躲他,可依照家中二老的态度来看,柳恒沛又显然解释过当晚发生的事情,证明了柳恒澈未曾吸毒的事实。

柳恒澈觉得柳恒沛很矛盾,他一面设计著自己一面却又为自己澄清,似乎连他本人也搞不清楚他想要的是什麽。也许,最後的结局,并不是柳恒沛原本预期的?

午後的校园里,青春的酵素浓醇而无所不在。c场上打球的身影,夹著书本匆匆路过的学生,还有坐在自行车後座上搂著男友腰的快乐女孩,这样干净的环境曾经是柳恒澈可能一辈子身处的,如今却已经离他那麽遥远。

柳恒澈直接去了柳恒沛的实验室。静悄悄的实验室禸 ,他穿著白大褂的弟弟正在实验器械前弯腰忙碌著,独自一个。

柳恒澈站在门口看了他好一阵,六年前那个大二的学生如今已经成了名优秀的讲师,走著一条社会j英的道路,也是在六年前,那个大二的学生曾经怀著无比怨恨的口气对自己说:“柳恒澈,你这个卑鄙小人,你偷走了我的梦想!”

其实事已至此,无所谓报复与否,尤其对方如果是柳恒沛,但底线是,他不接受不明不白,无缘无故的诋毁与算计!

柳恒澈轻轻扣了扣门,柳恒沛似乎没有听到,只忙碌著往加热过的试管禸 滴入什麽试y,轻轻摇晃。他的动作熟练甚至优美,但不知为什麽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柳恒澈咳嗽一声,沈声唤了句:“小沛。”

背对著他的柳恒沛立时转过头来,手上夹著的试管掉落,狠狠摔到了桌面上。

***

柳恒澈现在有闲也有,那麽一点钱。

他的口袋里是与新丽影结算後剩下的八百三十四块五毛二分,他的债务之一。他用其中几张去超市里买了些泡面面包,然後是酒。

啤酒、红酒、黄酒、白酒,各种品牌各种度数……最後他的手已经伸到了七十二度的白酒上,想了一会,还是放了回去。

柳恒澈现在终於有时间也有心思来借酒消愁,但他确信自己还不想酒j中毒而死。

超市里熙来攘往,人们在他身旁来来去去。一个月的点点戳戳,他已经无谓再去做什麽伪装,反正这张脸该认识的早已经认识。倒是这样坦然的态度,反而不令人注意,除了身高和长相给他带来了一点关注,他顺利地完成了多年未曾完成过的超市购物之旅。

走出门外,天已经彻底黑了。进入秋季,天总是黑得早些,昏黄的路灯下,车辆来来往往释放著青蓝se 的尾气,湿润的路面折s出七彩光亮,像一场冰凉又虚幻的梦。

柳恒澈晃悠著出来,才想起自己的车已经变卖,这满满一箱酒,都要靠他人工搬回去。

搬就搬吧,反正他的时间那麽长、那麽多。

柳恒澈卷起袖管,扛著一箱酒上路,晃晃悠悠地回到他的新家。

老式楼道窄而黑,走道灯也坏了,只能m黑前进,时不时就会踢到什麽,但这是柳恒澈目前唯一能住得起的房子。他一路走到门口才要掏钥匙,冷不丁却踢到了什麽温软的东西,几乎吓了一跳。

“谁?”他问。

黑暗中有团东西动起来:“阿……柳先生,你回来了?”

柳恒澈听出声音,开门开灯,果然是周远志,垫著他那个破烂背包坐在柳恒澈家门口,刚才似乎是睡著了又被自己不慎踢醒。

“你不是回去了吗?”柳恒澈记得清早周远志送钱来後,便自己叫了车离开。

“哎。”周远志背光站著,不知为什麽那张并不出se 的脸看起来却有种家常的温暖,“我有点不放心,所以又转回来看看。”他说完这句话,立时又现出略略局促不安的样子,搓著手,小心翼翼地问,“事情都办完了?”

“办完了。”

“哦。”他说著,好像又再从上到下细细打量柳恒澈,眼神最後定格在柳恒澈随手搁在地上的酒箱上。

“那就好。”他说,弯下腰,捡起他那个曾经装过一百万的一点儿也不值钱的背包,“柳先生,我这就先回去了,明天再给你电话讨论你还款的事情。”

他的语气很严肃:“你一定要接我的电话,明天!而且我……我很忙……也不能给你确定的电话时间,总之你要等我电话,不接不行!”然後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柳先生,你最好不要有什麽奇怪的想法,逃债是不可能的!”他摆出恶狠狠的语气,却一点都没有底气,“还有……喝太多酒不好。”他说完这些,才抱著包往楼下走。

像有什麽东西从禸 里刹那蒸腾起来,抵在了喉口,逼得他不得不发音:“老周!”柳恒澈突然出声喊,声音大得他自己都吃了一惊。

灯火中,周远志同样吃惊地转过脸来。

“吃过晚饭吗?”

“还……还没有。”

“进来。”柳恒澈说,指了指屋里,“陪我吃饭喝酒。”

第十七章

周远志有些吃惊地看著柳恒澈围了围裙在小小的灶间里流利地工作。

他热了油锅,煎了蛋,又取了萝卜干切成碎丁,随後从冰箱里拿出一块褐se 的物品。

“对了,忘了谢谢你。”他从厨房里探头说,“这是你上次带给我的腊r。”他说著随意指了指沙发,“坐啊。”

周远志讷讷地“哎”了一声,将包放下来,小心翼翼地坐在那张老旧的八十年代风格沙发上。

柳恒澈目前借住的房子是小杨亲戚空置的住房,因此只是象征x地收取了一些房租。屋子是一室户,有自带的卫生间与厨房,家具是房东留下的,多数洋溢著浓浓的陈旧气息,但被柳恒澈打理得很干净。虽然干净,但依然是简陋的居住条件,与柳恒澈以前住的高档公寓实在是天壤之别。

周远志一想到柳恒澈现在的处境,便不由得皱紧眉头。他不知道事情背後的真相,只听小杨大略提起过柳恒澈是被陷害的。其实这个圈子的污黑部分他多少也耳闻眼见,以前不觉得什麽,可柳恒澈被人害了这个事实,却让他从一贯的好脾气中也生出暴戾来,只想著若有机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定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厨房里传出“刺啦”的下油声,随即一股浓重的油烟气便从厨房里扑了出来。柳恒澈开了脱排油烟机,无奈屋子实在太小,很快整个空间就都被炒菜的气息所遮盖。他在厨房里喊:“老周,去开下窗。”

周远志赶紧立起身来,去将阳台和窗都打开。秋季湿润的夜间气息随之扑了进来,稀释了油烟气,却也让周远志有了片刻恍惚。他与柳恒澈原本是影迷和偶像的关系,虽然曾有过两面之缘,却从未想过有一天竟然会走到这样近的距离。周远志看著灯光下在厨房里熟练翻炒的身影,不知为什麽脸上竟然会微微发热

菜很快被端上来,油里炒过的萝卜干和著腊r丁散发出好闻的香气,煮过的两碗泡面上各放了一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

“你要哪碗?”

“啊?”

“蛋要嫩一些的还是老一些的?”

“老……老一点的。”

柳恒澈点点头,将餐盘递给周远志:“上去吃吧。”他一面说著,打开大门,不忘回头吩咐,“帮我把那箱酒也搬过来。”

还在纳闷的周远志在看到柳恒澈搬了一架竹梯子在门口的时候,才明白了他上楼的含义。因为这是一栋老式公房,所以在顶楼住户的门前设有一个通往楼顶的开口,方便人检修水箱或是架设电视天线。

柳恒澈爬在梯子上移开上方盖著的木板,然後接过周远志手里的餐盘放上去。他爬上去後对著下面喊:“把酒递给我。”

周远志犹豫了一下,最後打开箱子,从里面取了七八罐啤酒递上去。

柳恒澈有点好笑他的举动:“怎麽,怕我酒量不好?”

“没,就是少喝点对身体好。”

柳恒澈倒也没多说什麽,只朝那箱酒呶了呶嘴:“再拿两瓶白酒给我。”周远志想了想,到底还是觉得此时要多少顺著他些,便取了两瓶低度白酒递上去,关上门,也跟著爬上去。

说起来h影视基地那种郊野地方的晚上还是可以看到星星的,但在都市里则不然,因为污浊空气的影响,人们如今在夜间看到的只有保持恒定光泽的人造卫星而已。不过今晚似乎因为下过雨又放晴的关系,两人很好运气地看到了两三颗星。

周远志上去了才发现原来楼顶还搭了一个简易棚子,显然属於违章建筑的一种,而柳恒澈正从那里面拖出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来,另外,点上了一枚灯泡。

“过来坐啊。”他取了碗面自己先开始吃起来,“我可饿了很久了,不等你了。”

周远志这才坐到他身旁的位置,热气腾腾的泡面散发著诱人的香气,金黄的荷包蛋在灯下看起来se 泽格外油亮,旁边堆叠著刚刚翻炒好还带著热气和辣味的萝卜干炒腊r丁。因为久等柳恒澈而空著的肠胃被食物的香气挑动起来,周远志吃了一口,忍不住“咦”了一声。

“怎麽?”柳恒澈抬头问,“不合胃口。”

“不是。”周远志摇头,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这麽好吃。”他自己也是个厨师,倒没想到柳恒澈不仅会厨艺,而且身手很是了得。仔细想想也是,依照他的聪明程度,但要肯学的,大体应该都能做得不错。

柳恒澈却弯起唇角:“你不如夸你自己吧。”

“嗯?”

“面是超市买的泡面,萝卜干也是超市买的,腊r是你做得,除了荷包蛋和煮泡面,其实我什麽也不会做。”柳恒澈说著笑起来,他英俊的五官因为那个笑而舒展开来,平日的高贵优雅瞬间都被大男生般的姿态所取代,就像是个……弟弟一样!

周远志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贪念果然是得寸进尺。

“但是你还炒了萝卜干腊r丁,这总是你自己做的。”他定了定神道。

“哦,那个也是头一回弄。”柳恒澈说,“其实也不知道怎麽做,就随便弄了几下,好吃?”

周远志答得很老实:“比我做得好吃。”

“那要不要雇用我到你的店里做厨师,反正我现在也在找工作。”

这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话却让周远志瞬时沈默下来。

柳恒澈以为他不想接口,自己识趣地找台阶下:“我只是开个玩笑。”

“柳先生。”

“还是叫我阿澈吧。”柳恒澈歉然道,“上次的事情很对不起你,我後来打听过,那是张彦动的手脚,g本与你无关。”

周远志本以为柳恒澈不会挂心的事情却原来他还是记得的,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里涌起了难以克制的感情,那感情强烈到他忍不住脱口问:“阿澈,你今後有什麽打算?”问出口了才觉得自己的唐突,但已经不能收回。

“什麽打算?当然是找工作。”柳恒澈的口吻却是漫不经心地轻松,“我现在欠了一身的债,总要找工作把钱全还上才是。”

“那……你想要找什麽样的工作?”

“什麽样的?”柳恒澈吃完面,开了罐啤酒,喝了一大口,“能赚钱的就好,快速的赚钱。”他说,“你知道,我欠的债太多,按照普通工作的工资来计算,要还清至少要几十年,这显然不行。当演员的话,来钱会快一点,可惜现在显然没人会再用我。”

“我那笔钱其实你不用那麽著急……”

柳恒澈摆摆手:“并不是只有你一个债主,那些孩子还有帮助我的陌生人,我希望能尽快还清欠他们的。”他说著,忽然将脸凑过来,对著周远志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其实,前些天也有人打电话邀我拍戏。”

“真的?”

“当然。”他说,笑容暧昧,“就是那种,”他做了个含糊的手势,“你懂的,十八岁以下不能观看的。”

周远志差点连手上的碗都打翻了:“那种公司不能去!”他急得要命,抓著柳恒澈的手腕,“阿澈,那种片子不能拍,否则你以後要洗掉这个污点会很难!”

“污点?”柳恒澈还在笑,他把玩著手里的易拉罐,铝制的罐身因为他的力量而发出脆弱的呻吟,“你觉得我现在还需要考虑污点这种问题吗?如今还有谁比我柳恒澈更黑吗?”

周远志吃惊地望著那张近在咫尺的脸,那是一张熟悉的面容,但神气却是他从未见过的。邪气、痞、怪异,虽然微笑著,眼神却很冷,冷得如同尖刀一般,狠狠刺进人心里。

没有人能永远理智和强大,周远志知道,但他没估到柳恒澈比他所预料到的还要伤得深得多得多,多到连他本人都没能意识到的地步!

其实自从事发以来,柳恒澈一直都维持著镇定的姿态,无论是道歉或是赔款,都表现得周到、理智、高效,他从未在人前失态,但这并不是因为他不在乎,恰恰是因为他太在乎!柳恒澈是个自尊心太强的人,这样一个人,在遇事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要将事情j准快速地处理掉,而不考虑其他任何因素。他把自己的心情放到了最低的位置,打起j神处理一切,他以为自己看得透彻,能够控制,但他毕竟是个人。旁人用来宣泄情绪的时间,他用来处理事情,但他心中那些情绪却并不会就此消失不见,反而层层堆叠起来,又被他用理智的外表牢牢压抑住。他不哭不发脾气,腰杆挺得像g旗杆,但这样的坚持,恰恰让他更容易被摧毁。

古人一早说过:“过刚易折。”

“怎麽,你担心我?”柳恒澈问,修长的手指又打开了一罐啤酒。

“阿澈,每个人一生中总是会遇到一些挫折的,跌落谷底,然後再爬起来的人很多。”周远志看他大口喝著酒的样子,思索著该怎麽说。

柳恒澈太聪明,聪明的人擅长琢磨别人的心思,但也容易因此作茧自缚,你所能劝的他自己都明白,因此效果便大打折扣。

“励志片我也演过。”柳恒澈说,“我懂你的意思,阳光总在风雨後。”他出神地望著面前的易拉罐,未被完全取下的拉环在他手指拨动下发出“啪啪”声响,空洞的声音。

“但是生活并不美好,你不得不承认,我面前已经没有路。”

确实是那样,柳恒澈本来就在走下坡路,年纪也不算小,如今更是完全黑透。他没有背景,要从头再来,难如登天。

周远志沈默了,香气四溢的面条吃在嘴里也变得没那麽好吃。

“但是你知道的,生命就是这麽个规律,一旦最坏的事情发生了,跟著就会是好的事情,否则怎麽有否极泰来的说法?”他试图劝说。

柳恒澈却轻飘飘地把问题丢回来:“那麽你说我现在该怎麽办?”他语气冰冷地问,“换做是你,接著该做什麽?能做什麽?”几乎是逼问的口吻,将周远志堵得哑口无言。

他冷冷哼了一声:“人人都说三十而立,一个男人到了快三十岁本该是小有所成的阶段,我现在却是什麽都没有了,什麽都!”他将空了的易拉罐丢在地上,伸脚冷酷地将之慢慢碾扁,“你看,就像这样,我花了六年时间,现在,我被碾扁了。”他捡起那块东西,“一个废品,还能做什麽?”

周远志心里堵得难受,看柳恒澈一杯一杯灌著酒,难耐的安静弥漫在两人之间。不知是谁回来,楼道口自动关闭的大门发出“嗙”的一声巨响,仿佛在楼顶都能感觉到那股沈重的力道。

“算了。”柳恒澈却忽然说,“这事与你无关,我也不该对你发脾气,我道歉。”他说著,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吧,我帮你叫车。”

又是这样!要将自己推离的那种冷漠。周远志知道柳恒澈又找回他在人前的常态了,但他g本不想看到柳恒澈这样有礼客套的模样!

一个人何必要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

“你为什麽不能生气呢?”周远志问他,“你也是个普通人,普通人当然会不高兴会恼怒会伤心会颓废,你为什麽非要逼自己永远理智冷静强大呢?”

柳恒澈已经立起身来,这时却停下来,似笑非笑地:“你的意思是你很想看我对你谩骂发泄,看我颓废潦倒?”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远志被他质问得g本不知该怎麽回答,“我……我只是想你好。”

“说起来……”柳恒澈忽然弯下腰,伸手抓住周远志的一边肩膀。他人虽看起来瘦削,其实一直锻炼得体格健壮,这个时候用点力,周远志便觉得肩膀传来一阵疼痛。他的脸整个背对著光芒,因此脸上的表情显得格外晦暗不明,惟独一双眼睛却闪烁著寒冷而犀利的光芒。

“你又是为了什麽呢?”他问,“一百万,不是一个小数目,二话不说地亲自送到我手上,你是为了什麽?”

为了什麽?周远志完全不明白柳恒澈话里的意思:“我只是想帮你。”

“只为了帮我?老周,你真慷慨。”柳恒澈松开他的肩膀,却改而托住周远志的脖颈,两个人的距离太近,近到对方的呼吸都仿佛直接进到了自己的鼻腔和嘴里,“对了,你是我的影迷,你喜欢我是不是?”

周远志皱起眉头,他能感觉到柳恒澈话里奇怪的讽刺意味。不说别的,至少喜欢,不应该是这样一个被用讽刺意味吐出来的词。

“阿澈,你喝醉了。”周远志伸手试图拉开捏住他脖颈的那只叫人不舒服的手,柳恒澈却反而用力将他两只手都紧紧钳制了按在膝上。

他将脸凑得更近一些,几乎就是与周远志额头贴著额头,周远志屏住呼吸,努力想要将两人的距离拉远些,脸上一阵阵的发烫,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为了什麽,好像连心脏都跳得快要从嘴里飞出去。

“我一向不喜欢欠人情,老周,”柳恒澈轻慢道,“你帮我这麽大一个忙,想要我怎麽报答呢?”

“你好好工作,振作起来,还我钱就是最好的报答。”周远志觉得柳恒澈现在的状态很不对,他挣动了几下,但柳恒澈的力气出人意料的大,将他禁锢得动弹不得,“阿澈,松手。”

“你一个陌生人,与我不过数面之缘,却肯出一百万来为我救急。”柳恒澈的眼神里有著浓浓的探询意味和不敢置信,“这个世界上没有这麽好的事情,我在这个圈子六年了,从来见过的只有利益交换,给钱付账,连亲人都不可信任,何况一个陌生人?”

周远志敏锐捕捉到他话里的意味,亲人?亲人怎麽了?

“阿澈,你今天是不是出了什麽事?”他问,“你冷静一下听我说……”

柳恒澈却忽然用力将他一把拉起来,大力推到一旁的棚壁上。周远志猝不及防,狠狠地摔上去,三夹板的墙壁被撞得晃了一大晃,他的脑袋都被磕晕了。柳恒澈跨前一步,将他两手反剪了背到身後压住,高大的身影将他狠狠罩在其中。他捏起他的下颌:“周老板,我来问问你,你出一百万是想要上我呢还是想要被我上?”